41 挑釁
挑釁
又是一年春。
春闱在即, 各地士子紛紛進京,會集于此,京中也就熱鬧起來, 各家客棧更是人滿為患。
柳璟與裴檠進京這一日, 裴檠唯恐尋不到合适的客棧, 柳璟瞥來一眼,“我何時說過要住客棧?”
裴檠默然, 他自是希望柳璟在客棧住下,過了春闱, 不管結果如何,即可擡步就走。
可是柳璟不遂他願, 顯然做好了紮根京中的準備,領他去了城東巷子裏的一棟宅子,裴檠訝然,他知曉自打柳璟出京, 他在京中的一切都被宮中毀了,包括那座柳府。
“兄長,這棟宅子從何而來?”
裴檠目光嚴肅, 柳璟也不瞞他,正欲開口,恰好府門開了,一個随從走出來, 恭敬道, “柳公子,我家大人等候已久了。”
柳璟安撫裴檠, “無事,莫要多想, 之前我與薛大人同在文淵閣,到底有些交情,薛大人不忍見我無處可去,備了這棟宅子給我。”
裴檠張口欲言,袖子一動,被柳璟拉了進去,他只好在心裏擔憂,柳璟惹了宮中,朝堂百官應避之不及,省得惹禍上身,怎麽還有送上門招惹是非的人呢?
兩人過了庭院,才至門口,迎來薛首輔的一聲嘆息,“柳公子,你可真是有能耐。”
只見薛首輔邁步出廳,一側跟着蔣太醫,兩人将柳璟渾身上下打量一番,薛首輔又嘆氣,“瘦了許多。”
唯有蔣太醫緊盯着柳璟的眼睛,神色難辨,最後到底沒說出口,側頭安撫薛首輔,“再養養就好了。”
柳璟面上浮出笑意,“讓你們挂念了。”
幾人進廳坐好,薛首輔還要開口,柳璟道,“大人喊我名字即可。”
半響,薛首輔妥協了,“宮中可已妥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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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今薛首輔與蔣太醫雖見了柳璟,到底是偷偷來的,也冒着很大危險,倘若宮中對柳璟依然有殺心,他們兩個由不得柳璟胡鬧,還是盡快送柳璟出京吧。
好在,柳璟笑了一聲,“公主與太子殿下已許我以士子身份參加春闱。”
薛首輔思付,“那便沒大問題。”思及他還提了公主,默默地與蔣太醫對視一眼,兩人自是不清楚他與公主的緣故,但知曉之前柳璟對公主有意,又想到公主現今青睐禮部傅知慬,當下愁得不行。
蔣太醫索性直白道,“說起公主,這陣子倒常見傅大人,前兩日我還見兩人去了銀杏堂進香,這宮裏宮外都說……聖上快給兩人下旨了。”說罷直勾勾地盯着柳璟,意思是你死心吧!
薛首輔也含蓄道,“你此番進京,自當小心些,莫再冒犯了京中。”
兩人好意,柳璟自不會拂了,點頭稱是,“我有分寸。”
這樣一句似是而非的保證,好歹也算讓兩人放心了些,兩人不宜久留,很快同柳璟告別,柳璟送他們至府門外,薛首輔忍不住道,“此次春闱,以你之才不在話下,但話又說來,你是不在意狀元這些虛名的,對吧?”
柳璟颔首,薛首輔這意思很明白,即便宮中公主與太子殿下松了口,必定在聖上那裏備受磋磨,倘若聖上肯放他一馬,此次春闱,無論柳璟有多大才,也只能挂個榜尾了。
兩人離去後,柳璟回了廳堂,宅子本就低調,只有寥寥幾個仆人,裴檠笑道,“正好兄長喜歡清靜,薛大人好生了解兄長。”
柳璟不置可否,及至夜間,劉尚書悄悄摸摸地來了,帶來了一馬車的東西,像做賊一樣見了柳璟,柳璟瞧他吩咐随從搬東西,嘆了口氣,“不必如此,這些東西有沒有都可。”
劉尚書哎呦一聲,“你不要我的可以,其他大人的呢?這都是他們根據你的喜好選的,讓我巴巴送來,你倒好,還不要。”
柳璟笑了一聲,“是我不識好人心了,給你賠罪。”
劉尚書瞥了瞥他的面容,“改日我送來兩個廚子,你好生養着。”
柳璟拒絕,“不必送了,府裏已有三個了,多了我也不會多吃的。”
劉尚書哦了一聲,有一肚子的話要說,到了嘴邊只剩下一句,“莫要再冒犯宮中,人當惜命。”
柳璟無可奈何,“你們別為此操心了,我有分寸。”
劉尚書點點頭,又悄悄摸摸地走了,柳璟手指挑着一柄燈籠,目送他離開,在風中立着,神色晦暗。
翌日,裴檠見柳璟仍在書房坐着,也不出屋,不滿地扯了他起身,“我們許久未進京了,出去看看!”
裴檠拉着柳璟出了府門,上了長街,天好,出行的人多,街道上人群熙攘,吆喝聲不斷,柳璟見裴檠饒有興致地瞧這瞧那,不免笑了笑。
兩人步至茶樓前,樓裏緩步出來一個青年,錦衣裹身,面相文雅,那青年側目望見柳璟,神色一怔,須臾笑了笑,“好久不見,柳……公子。”
柳璟的目光在他的面上溜了一圈,緩緩地笑了,“傅大人。”
傅知慬近前來,瞥見裴檠,頗有禮節地颔首,“不知這位是……”
“我弟弟,裴檠。”柳璟斂笑,朝裴檠介紹道,“裴檠,這是禮部的傅知慬大人。”
裴檠一怔,見傅知慬身姿如松,溫文爾雅,尤其那雙含星的眸子,生得可真好,腦中轟得一聲,這就是傅知慬,小蘖可能要嫁的傅知慬。
“許久不見,柳公子可能賞臉,進樓與我一敘?”
傅知慬指了指身後,柳璟自然稱好,帶着裴檠進了傅知慬選中的雅間。
房間臨窗,裴檠自坐下就不語了,只側頭望着窗下的街道,柳璟垂眸,斟了杯茶放到他的面前,不再管他了,擡眸對上傅知慬打量的目光,坦然一笑,“傅大人這陣子還好?”
“我自是沒問題,不知柳公子如何?” 傅知慬眸色一深,眼前男人比之在文淵閣瘦了許多,松松撐起單薄的青色春衫,偏偏還是那般有風采,薄唇微勾時面上難掩神采。
柳璟道,“我自也好。”
傅知慬笑道,“我倒問了句廢話,柳公子一向萬事篤定,處處絕佳,哪裏會出什麽問題?之前我還聽旁人嘆息,只說柳公子處處好,偏又一處不好。”
“哦,何處?”
“自然是柳公子至今尚未成親。”
話音一落,裴檠如大夢初醒,冷不丁笑了一下,“誰說我兄長尚未成親?我兄長成親可早了。”
傅知慬面上震驚,目光灼灼盯過來,“我竟不知,想必其他人也是不知的,我們真是糊塗,也不知柳公子的妻子現今何處?”
四周一靜,柳璟垂眸抿茶,微張的唇角似有笑意,裴檠猛地擡袖,将那茶水一飲而盡,冷冷道,“我嫂嫂現今何處,管傅大人何事?”
裴檠無禮至此,傅知慬竟紋絲不動,面上微笑未有半分波動,柳璟緩緩擡眼,神色淡淡,“我弟弟魯莽,沖撞了傅大人,還望傅大人見諒。”
傅知慬只道,“令弟性情直率,十分難得。”
柳璟一下子笑出了聲,其餘兩人一怔,忽地房門傳來敲擊聲,随從的聲音響起,“大人,宮裏來人,召大人進宮了。”
傅知慬也笑出了聲,“真是不巧,想必是元嘉公主召我有事,我不得已先走一步了。”
“傅大人慢走。”
傅知慬的身影消失在了門外,裴檠氣極了,當下去關緊了門,又連飲幾杯茶水,依然惡狠狠道,“這個傅知慬什麽意思!”
“示威而已,他知曉了我與公主的舊事。”
柳璟捏着茶杯的手指泛出白色來,他與元嘉公主的始末緣由,全朝堂都不知,宮中也不會宣揚出去,傅知慬能知曉,只有一種可能,公主親口告知傅知慬的。
裴檠難以置信,“他算什麽!公主竟能願意告知他!”半響,得來柳璟一聲輕笑,“別惱,我們也不算什麽。”
裴檠頓時偃旗息鼓,煩躁得很,“他竟然在你面前炫耀!”
裴檠越想越覺着不可思議,“不是,他有病吧,他還沒成驸馬呢!”
柳璟的神色一寸一寸地冷下來。
傅知慬倒是心情極好,乘車去了宮中,未到東宮前就見着了太子,太子神色冷冷地聽着随從的禀報,擡眼暼見他,目光還是冷的,他心尖一顫,面上從容地伏地行禮。
宮道上人少,太子揮退了随從,餘下他們兩人,太子皺眉道,“你見了柳璟?”
傅知慬,“是,在茶樓碰到了,說了幾句話。”
“僅僅如此?”
“是,臣不敢與柳璟多言。”傅知慬垂着頭,無人看清他的神色,太子眉頭一松,低低警告道,“你離柳璟遠一點,他是個不要命的。”
傅知慬将頭垂得更低,以一種絕對臣服的姿态回道,“是,殿下。”
“起來吧。”太子緩聲道,見傅知慬倒也聽話,面上冷意稍減,他還不知傅知慬已知了元嘉與柳璟的舊事,只當他找柳璟說話,是因為昔日同僚的情分,不由道,“不許在公主面前提起柳璟,若是不聽,讨了公主的嫌,孤可不幫你了。”
“是,臣自當按殿下所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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