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0 親人
親人
柳璟對她來說又算什麽呢!一個傷了她心的前夫嗎!一個她一眼也不會再瞧的前夫嗎!一個她在大殿裏口口聲聲要自己去死的前夫嗎!
柳璟一時心脈俱顫, 一口心頭血蹿出來,哽在嗓子眼裏,身形搖搖欲墜時, 被疾步趕過來的趙知府一把扶住了, “純然你怎麽了!”
柳璟薄唇翕動, 一條血線洩出唇角,慘淡地流過下巴, 趙知府大驚,用力撐着他不倒下去, “先別說話。”同随從一起将柳璟送入了後院房舍。
趙知府慌忙命随從去找大夫,被柳璟阻止了, 他擡袖抹掉唇邊血線,搖搖頭,“歇會兒就好了,不必找大夫。”接過趙知府的茶水, 灌了一口,吐出一口血沫來,阖眸緩了好一會兒, 發白的面色才沒那麽難看。
趙知府憂心,瞥見柳璟手裏捏着的包袱,一時也猜不到什麽,陡然憶起往年柳璟夫人常來此廟, 猜測應是柳璟夫人的東西, 他并不知曉如今現狀。
當年柳璟奉旨進京,他來送行, 因沒見着柳璟夫人,還問了一聲, 柳璟笑道,“她愛玩,不知跑哪裏去了。”他認為這不過是柳璟的玩笑語,夫妻兩人是會一起進京的,乃至到現在,他還認為柳璟一人回滁州,他夫人定在京中等着他回去呢。
不過,适才一閃而過的側顏讓他心生懷疑,那姑娘與柳璟夫人也太像了,他當即命随從暗暗跟着,此刻他抿唇思付着,到底開口問了,“純然,你一個人回滁州來,你夫人呢?”
柳璟緩緩睜開眸子,神色平和,似乎身子也沒什麽不适之處了,起身往門外走,趙知府哎了一聲,耳邊傳來柳璟的淡聲,“她有了更好的去處。”
趙知府更迷惑了,直覺哪裏不對,一時未動,柳璟也不等他,徑自下了山,趙知府追上來,執意帶柳璟回了府衙,趙知府一下子喊了幾個大夫為柳璟看看,柳璟由着幾個大夫擺弄自己,喝了許多湯藥。
那幾個大夫也與柳璟熟悉,當年元嘉怕熱,柳璟便養了他們在府中,好生琢磨如何讓元嘉舒服些,直到柳璟進京,柳璟仍沒有遣散他們。
時至今日這幾個大夫仍屬于裴府,他們有時在裴府,有時在府衙,趙知府等官員用得也順手,一用用了幾年,趙知府還和其餘官員打趣,“純然便是走了,我們也還能占到他的便宜。”其餘官員哈哈大笑。
那幾個大夫對柳璟自也十分用心,悉心照顧柳璟背後的鞭傷,今日來時,他們将耗費幾年才鑽研出來的治療元嘉懼熱的方子拿了出來,柳璟收下,低頭笑了笑,大夫們知曉他高興,安心地退下了。
柳璟出了屋,正欲回理刑館,前方幾個官員邁步過來,為首的傅知慬一身青色官袍,幾人很快到了跟前,一官員喜氣洋洋地靠近柳璟。
柳璟勾唇,“有喜事?”
那官員解釋,“不是我,是傅大人有喜事,傅大人過陣子就要成親了,我們到時去讨杯喜酒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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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璟道,“原來傅大人要成親了。”
傅知慬撩起眼皮望過來,四目相對,俱是無聲的風刀霜劍,柳璟緩步走過,擦肩而過時道,“下官恭喜傅大人了。”
傅知慬側頭瞥來冷冷的一眼,“此刻恭喜,為時尚早。”
“早晚都不過如此。”
柳璟提步離開,才出了府衙,迎面撞上将才出去的趙知府,趙知府奇怪地看了他好幾眼,惹得他皺了皺眉,趙知府索性據實以告。
他本命兩個随從跟着那與柳璟夫人相似的姑娘,奈何這麽長時間過去了,随從都沒回來,他派人去找,竟也找不到,他覺着奇怪得緊,整個滁州城怎麽可能有他的随從失手的地方?
柳璟聽罷已知什麽情況,眸中陡然迸發出一股喜意,順勢安撫焦灼不安的趙知府,“此事無須大人操心,且放寬心。”
趙知府緊繃的神經一松,他在柳璟手下做事多年,自也知曉柳璟話裏的深意,最終點點頭,“我信純然,望純然也信我,若有需要,定要與我說明。”
柳璟颔首謝過,提步回了理刑館,裴檠早已等候多時了,柳璟将包袱遞過去,裴檠接過,翻出裏面的一張條子,一瞧就明白了,笑道,“小蘖的字還有這麽醜的時候!”
柳璟瞥過來一眼,見自己名字被元嘉寫得七扭八拐,笑了起來,耳邊聽裴檠道,“已搜到了,為妨打草驚蛇,我帶人撤了回來,我們何時去?”
柳璟道,“等殿下消息。”
裴檠思來想去,十分疑惑,“人是難找,人數也不少,但委實不到要太子殿下親自過來的程度,太子殿下又是何必?”
柳璟手上動作一頓,忽地靜靜地看了他數眼,聲音低下來,“裴檠,我有一要緊事交予你去做,你明日即啓程去楚州尋一個人。”肅正的面色瞧得裴檠心裏一緊,“若是此人十分重要,我現在就可啓程。”
“倒也沒緊迫到這種程度。”
晚間,柳璟帶裴檠回了裴府,兩人一道用晚飯,坐在陳年的飯桌前,柳璟幾次舉起箸子又落下,于寂然中石破天驚地道,“裴檠,你要不要去尋你的親人?”
裴檠驚呆了,“尋什麽?”
“親人。”
裴檠猛地道,“我一個孤兒,無父無母的,除了兄長,哪還有什麽親人?”
“怎麽沒有?人都有來處,你也有父母,興許還有兄弟姐妹。”
“我的出處就是裴府,不需要找什麽親人,兄長以後莫提了!”裴檠直覺柳璟不太對勁,有些煩躁地放下箸子,他最讨厭柳璟這樣了,說些莫名其妙的話,存些他琢磨不到的心思,他不高興地起身走了,留柳璟一人孤身坐着。
夜間,裴檠為明日啓程去楚州收拾東西,路過書房,見柳璟還未休息,正在窗下揮筆,也不知在畫些什麽,有些自責用飯時丢下柳璟,靠近窗前輕聲道,“兄長該歇息了。”
柳璟聞聲卷起畫紙,似乎不願他瞧見一丁點,嗯了一聲,“你明日還得早啓程,也去歇息吧。”
裴檠聽話地去了,第二日他早早起床,竟發覺柳璟已在他門前等着了,入夏的晨風微涼,揉過柳璟未束起的長發,他心疼道,“兄長何必早起送我?”
柳璟笑了笑,送他到裴府門前,他保證道,“我會很快尋到人,早早回來,不讓兄長久等。”
“好。”
柳璟目送他上馬,及至他消失在了視線裏,才轉身進府,取了畫卷到了府衙。
趙知府還在用早飯,見他來了,執意要他坐下同吃,正好柳璟尚未用早飯,兩人一起吃了,飯罷柳璟取出兩幅畫卷遞過去,趙知府疑惑地接過來打開,啊了一聲,“這不你弟弟麽?”
畫卷上眉目英朗的青年确然是裴檠,趙知府笑道,“你要給他議親啊?”
柳璟挑眉,示意他看打開另一副,趙知府打開另一副一瞧,皺起眉頭,“這是?”
畫卷上是個幾歲的男孩子,柳璟道,“這是裴檠小時候,是有些瘦了,我求大人件事,成麽?”
趙知府忙道,“成,怎麽不成,我也求你別這麽說話。”
柳璟笑道,“裴檠是我撿來的,自幼不知父母是誰,我想找到他親生父母,還望大人幫忙暗中查找。”
“裴檠都這麽大了,還有必要麽?”
“有,裴檠不過二十歲,人生還那麽長,豈能……讓他一生不知來處?”
柳璟說着這話,心髒如被人揪了般疼,他知了來處,小蘖知了來處,沒道理裴檠不知,三人得公平的,之前是他想錯了,錯得離譜,血脈親情總歸是重要的,也許裴檠會和小蘖一樣,有了親人後可以嘗到血緣帶來的快樂。
趙知府應下了,當即交給随從去做,他在滁州城紮根已久,若翻遍滁州城也無消息,自當再去別州探查,總歸要柳璟放心,他勢必找出裴檠的父母來。
元嘉這幾日帶太子轉了滁州城的其他地方,太子恐累着她了,又見夏日已至,讓她好生歇着,她也聽話,閑來無事去書房找太子時,正撞見太子遞給随從書信。
元嘉心頭一跳,只覺太子要去做危險的事了,朝太子伸出手心,太子遂朝随從伸手,随從将書信奉上,太子拆了書信,将信紙放入元嘉手心,元嘉捏過來低頭一瞧,大為吃驚,滁州城府兵充足,哥哥何須再命人到明州要兵?
元嘉今日要問出個結果來,旋身坐在了座椅上,定定地看着太子,太子揮退了随從,聽她張口便是問詢,“哥哥這般動用兵力,是要做什麽大事?”
太子見她額角沁出汗珠,頹靡地落入眼睫,消融了容色的冰冷,一邊思付着如何答,一邊示意元嘉擦擦汗珠,元嘉不理,任由撩起的睫羽濕漉漉的,“哥哥。”
太子垂下眸子,“孤要圍殺一個人。”
“只一個人,用得了這麽大的兵力?”
元嘉明顯不信,偏偏太子似松了口氣,輕聲安撫着,“嘉嘉擔心孤,那兵力多了,孤不就沒危險了?”
元嘉一怔,這般說倒也在理,這麽多人保護哥哥,是好的,轉念又一想,還是不放心,“既然兵力充足,又何須哥哥親自去?以往是我不知哥哥為我奔波,眼下知了,我不願哥哥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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