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6 誅心
誅心
他在認錯, 他在低頭,他在退步,往年他從不會做的事, 如今全跪在她的腳下做了。
但做了又如何?
元嘉無動于衷, 容色冰冷, 憶起那年夏日在行宮,自己試圖讓他放過裴檠, 他丁點不聽,執意要拿裴檠洩恨, 多麽固執惡劣;罔顧自己意願劫走裴檠,使裴檠屈服于他, 多麽專橫自私;明州時去滁州救太子,還要自己允他重入科場再登朝堂……
一樁樁,一件件,教她再不信柳璟一個字, 這一刻,她只有一個念頭,柳璟肯做出這般姿态, 說出這樣的話,必定對她有所企圖,偏還要裝出一副痛楚的模樣。
元嘉冷冷道,“柳璟, 不必作态, 你替本公主找回了镯子,皇兄也提了你做通判, 日後好好做官就是。”一腳踢開柳璟要走,柳璟霍地伸手抓住了她的裙角, 難以置信道,“公主,臣适才道歉并非作假,尋镯子的目的也不是為做官!”
“那是為了什麽?”
毫無情緒的聲音如道悶雷,劈得柳璟五髒六腑都要疼得裂開了,柳璟身體悚然地一抖,睜着一雙通紅的眸子望過去,半是震驚半是疑惑,“公主不信臣了?”
好生可笑的問題,元嘉微垂視線,對上柳璟那雙損了視力的雙眸,眸裏那灘春水覆了層薄煙,她這才知曉柳璟的眼出了點問題,四目相對,她譏诮地反問,“信你什麽?你敢說你跪在這裏,心中毫無所圖?”
“公主不信臣了!”
柳璟聲含驚顫,面上血色轉瞬褪盡,他便是再心思缜密,料出諸多情狀,也無料到元嘉竟不信他的道歉,不信他的悔悟,更是以為他做出此舉是為了一己之私,他張口就要反駁,“臣……”
心頭猛地一跳,元嘉問得何其妙,他也禁不住扪心自問,你柳璟跪地認錯,是知曉自己錯了不假,但真無一絲所圖麽!
圖離元嘉近一點,圖元嘉多看他幾眼,圖元嘉再給他一次機會……不也是圖麽!
柳璟狼狽得一時無法出聲,元嘉毫無意外地點頭,甩開了柳璟的手,門開了一條縫,柳璟如夢初醒,挺直的上身堵住了元嘉的路,“公主,臣道歉是因臣真的知道自己錯了,倘若公主願信臣所言,臣願為公主做任何事情!”
元嘉見他這般伏低做小,嘔心剔肺,在心底搖搖頭,他還是以往那個樣子,為達目的不擇手段,他若真知曉錯了,便不該再糾纏自己,從此放下過往。
元嘉旋身回了桌前坐下,“當真願做任何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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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璟目光灼灼,“臣聽公主吩咐。”
“柳璟,先前你我做夫妻,婚書已被你燒了,又于京中斷絕了夫妻關系,如今我們之間只差一樣東西……”
元嘉眉眼霜雪消弭,桃花眸子彎了彎,像極了當年撲向柳璟的裴蘖,惹得柳璟心生癡念,膝行數步,情不自禁地近身來捉住了她的衣袖,貪戀地低語,“蘖蘖……”
元嘉啓唇,“和離書。”
如當頭一棒,一下震碎了柳璟須臾的滿足與歡愉,他面如金紙地搖頭,他道歉是為了這個嗎!他瘋了才說願意做任何事!他應該把說出去的話砸回自己臉上,他可以言而無信,蒼黃翻覆,做個自食其言的小人!
不容他張口反悔,元嘉就收了笑,面覆寒霜地嘲弄,“怎麽?又不肯了?不是知道自己錯了?不是願意為本公主做任何事?不是要本公主信你?把和離書寫了,本公主就信你。”
她這樣尖銳冰冷,字字誅心,聽得柳璟渾身發冷,再也招架不住,難堪地低下頭去,耳邊聽得元嘉冷笑,手中衣袖要走,薄唇匆匆翕動,“臣寫,公主莫走。”
元嘉莞爾, “裴檠,備筆墨紙硯。”
裴檠神情複雜地備好了筆墨紙硯置于桌前,元嘉收回衣袖,示意柳璟起身,柳璟慢慢地站起來,立于桌前,側頭望着元嘉,見元嘉靜靜地等着,終是接過了裴檠遞來的筆。
落筆那一瞬,他想起了當年寫婚書時,他也是這樣一筆一劃地寫上自己的名字,寫上蘖蘖的名字,寫的時候也無什麽歡喜,他本不在意這個東西,純粹是拿來哄蘖蘖開心的。
蘖蘖也确然開心了,投到他懷裏,抱着婚書不松,讓他覺着無論寫多少封婚書都值了,後來他一怒之下燒了婚書,叫蘖蘖失去了好重要的東西,蘖蘖該有多傷心呢?是否像此刻的自己,嘗到了心口肉被一點一點挖去的滋味?
都是報應。
往年自己射出的利箭拐回來捅入今時的胸口,溢出的滿腔血液裏翻滾着濃稠的悔恨,叫柳璟難以忍受地閉緊眸子,落了最後一筆,直直地跪了下來,原來蘖蘖對他的圍殺,于山中開始,還未終止。
房裏寂然,等待字幹的時間裏,柳璟與元嘉無聲無息,裴檠露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打破了沉默,“我能不能說句話?”
兩人有了反應,同時定定地望着他,他不争氣地開始落淚,他說要說話,半晌一句也吐不出來,只跪在柳璟身邊,哭得狼狽,驚得元嘉不知說什麽好。
柳璟無奈道,“裴檠,你二十了,不是小孩子了,哭成這樣不害臊麽?”
“大人難受就不能哭了?”裴檠不管不顧,聳動着肩膀落淚,眼淚砸到地上,實在是過于傷心了。
元嘉此刻不說話不行了,也端不住冰冷無情的架子了,緩和了語氣,“裴檠,別哭了。”
裴檠瞬間止淚,“好。”
他擡起頭,目光緊緊盯着元嘉,“今日寫了和離書,公主和兄長再無往日糾葛,一切如新,是麽?”
柳璟望着元嘉,元嘉颔首,她既已和太子提了不計較往年之事,也不要柳璟的命了,自不會再為難柳璟,至于和離書,可有可無,她也不想要這個東西,之所以讓柳璟寫,是好叫柳璟明白,不要再對她有所圖了。
元嘉将話說明白,讓柳璟聽明白,“自此本公主與柳大人,除卻臣子與公主,再無有其他關系了。”
柳璟恍若未聞,輕輕地将字跡幹了的和離書折好,遞予元嘉,元嘉一眼未瞧,擺明了不會要,“和離書留在柳大人這裏。”她對上柳璟驚愕又疑惑的目光,微微一笑,下了命令,“柳大人一日看一遍,好明白你與本公主是何關系。”
這場圍殺沒有盡頭。
柳璟渾身已疼麻木了,僵着身子将和離書收入袖中,松開緊閉的牙關,輕聲提醒,“臣聽公主的,每日觀看一遍,只求公主往後信臣所言。”
元嘉低頭,掩去面上訝然,她不過随口一說,又不是柳璟真寫了,她便真要信柳璟所言,柳璟何時變得這麽天真了?
房間裏沒有她的回應,片刻的沉默已讓柳璟黯然地料到了答案,他又問一聲,“往後公主待臣會如其他臣子麽?”見元嘉點頭,他心裏一動,其他臣子可以晉見公主,可以送公主生辰賀禮,如若公主需要,可以侍奉公主左右……
這樣也極好,不急,先不要急,柳璟在心底安撫好了自己,面上露出一個極好看的笑,“臣明白了。”
元嘉滿意地颔首,正欲起身離開,裴檠冷不丁地神來一筆,“公主與兄長分得幹淨,那我跟着誰?”
元嘉看着像被遺棄的小狗一樣可憐的裴檠,“………啊?”
柳璟微微眯眼,裴檠膝行到元嘉身邊,去扯元嘉的袖子,元嘉冷臉,“裴檠,你不選過一次了麽?”
那日在大殿裏,他分明選了柳璟,還為柳璟拿劍逼迫元嘉,元嘉的淚都流幹了。
裴檠悔恨道,“我知曉我讓公主傷心了,我再也不會讓公主傷心了,就讓我跟在公主身邊做個親衛,從此我為公主鞍前馬後,做牛做馬一輩子,好不好?”
元嘉匪夷所思地盯着他,“裴檠,你有家人了,你的親生哥哥眼下就在滁州,你該跟的不是本公主,是你親生哥哥。”
裴檠陷入了片刻的迷茫,“可是從來都是我們在一起的,我以前就算離了裴府亂跑,心裏還是念着公主與兄長,也沒想過什麽別的親人,先前一年多我跟了兄長,那輪着來的話,我也該跟公主了。”
元嘉,“………”
什麽叫輪着來?
她張口糾正裴檠的錯誤思想,聲音冷到了極致,“裴檠,本公主不缺親衛,也用不着你做牛做馬,你去找你親生哥哥,去過自己的日子!”
裴檠心神一震,轉頭吼了柳璟一聲,“都是兄長做的好事!”
柳璟下意識望了一眼元嘉,元嘉望過來,四目相對,柳璟微微點頭,意思是他已知曉裴檠反常的原因了,他對裴檠道,“你若怕見蕭定,我回去告訴他,讓他先回冀州,可行?”
裴檠幽怨地大吼,“誰說蕭定了!我說的是兄長你,若不是兄長犯了這麽多錯,何至于到了這一步!”
他像是終于得了機會,大聲地發洩心中的委屈,一直以來他都夾在柳璟與元嘉之間,戰戰兢兢地希望兩人都好好的,更覺着對不住元嘉,又覺着柳璟活該如此,偏偏舍不下,他自暴自棄地捂住了臉,“既然兄長為我找到了家人,公主也想我和家人在一起,那我跟蕭定回冀州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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