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3 情深

情深

他說得篤定, 元嘉聽得連連搖頭。

柳璟一向對國公夫婦無意,國公夫婦對他也是疏離冷淡,當初寧願要毫無血緣的柳峻都不肯為柳璟求情已說明他們舍棄了柳璟。

但雙方總歸是有血緣的, 若是柳璟以後改變了想法, 雙方尚且還有修複關系的機會, 然而柳璟執意要殺柳峻,不給自己留一點後路。

等國公夫婦知曉柳峻的死與柳璟有關, 恐怕會與柳璟反目成仇,柳璟此生再無可能從國公夫婦那裏得到半點親情了。

元嘉低低道, “柳璟。”

“臣在。”

兩人離得近了,更近了, 衣袖貼着衣袖,霎時間,熟悉的氣息與熟悉的體溫好似闊別幾年後回來了,元嘉心口發緊, 雙眼酸澀,“你……再不會有父母了。”

柳璟他不懂親情的好處,不懂有父母心疼的好處, 元嘉以前也不懂,回了宮有了帝後才知曉擁有父母有多好,她為柳璟惋惜,柳璟卻不以為意, 克制着擁抱她的沖動笑道, “臣不要父母。”

元嘉下意識道,“那你要什麽?”

柳璟不要騙她了, 默了須臾,垂目坦陳道, “臣并非不懂親情,昔年臣拿公主與裴檠當親人看,從公主與裴檠身上索求來的便是親情。”

四目相對,元嘉慢慢瞪大了眸子,柳璟吐出的話語字字清晰,“後來,臣對公主有了別的心思,暗中傾慕公主,又娶了公主為妻,那些年臣過得快樂,過得滿足。”

是元嘉,先給了他親情,又給了他愛情,他只恨自己不知珍惜,到頭來弄丢了發妻,元嘉問他想要什麽,他此生唯有一願,聲含祈求,“臣要臣的發妻回來。”

“你……”

元嘉登時容色一變,心如擂鼓,再也壓制不了這異常心跳,慌張地退了幾步,“你回滁州去,回去!”匆匆地轉身走了。

直到裙角消失不見,柳璟還孤身立着,裴檠尋了過來,神情失落,“兄長,公主要我們即可回滁州,回麽?”

Advertisement

柳璟淡淡颔首,他會聽元嘉話的,明州海防的事也已了了,兩人很快收拾完畢,過來同元嘉辭行。

元嘉不見,柳璟立在書房窗前道,“公主,滁州府衙後院的花開得極好,公主從青州回來,若路過滁州府衙,可去看看。”

等了好長一會兒,房裏并無回應,柳璟終是帶着裴檠走了,房裏元嘉捏着筆遲遲不落,太子踱步過來,探手将毛筆從她手裏拿走,“嘉嘉歇歇吧。”

元嘉哦了一聲,凝眉深思許久,忽地重新撿起毛筆,捏來信紙,邊寫邊道,“哥哥莫将柳峻的屍首發回西北了,發往京中,哥哥修書給國公府講明緣由,命鎮國公進京處理此事,我來修書向父皇解釋緣由。”

太子求之不得,目光憐惜地看着元嘉,想起柳璟說先前元嘉恐宮中為難,還不想告知宮中,不免心疼壞了,宮裏怎麽會為難呢?父皇母後若知了,柳峻早就沒命了,妹妹這樣受了委屈還不說,定是宮裏做得還不好,沒讓妹妹意識到她比什麽都重要。

太子思及剛到時還沖元嘉發了火,暗暗罵了自己一頓,見元嘉已寫好了信,他捏起來收好,小心道,“嘉嘉,今早孤不該生氣,孤給嘉嘉道歉。”

元嘉搖頭,“是我不好,連累哥哥出京尋我……”

“嘉嘉哪有什麽不好?嘉嘉什麽都是好的,以後不準再說這話。”

元嘉忍不住笑起來,神采明媚,“我哪有哥哥說得這麽好?”

太子驀地不語了,偏開視線召了随從過來,将事情吩咐下去,随從退下了,太子懇求道,“嘉嘉想去青州,孤陪嘉嘉去,好麽?”

元嘉催他回京的話就說不出來了,只好同意,第二日一行人啓程了,一路上太子護着元嘉寸步不離,元嘉笑他太過緊張,他但笑不語,幸虧元嘉不知他夜間也要守在自己門前到夜半,不然定是要生氣了。

到了青州後,元嘉喊程崤一起去幼時寺廟,程崤才得以有機會靠近元嘉,這陣子太子看程崤極其不順眼,若不是元嘉護着,程崤早已人頭落地,這會兒太子見兩人一起出門,自然不悅,“嘉嘉,孤也要去。”

元嘉本不想帶他,那寺廟并非大廟,香火不盛,日子清苦,他恐太子為她幼時的日子傷心,奈何太子執意跟着,她便帶太子與裴檠一起去了。

及至到了地方,元嘉驚得瞪圓了眼,她記憶中的寺廟遠非眼前的闊大,眼前寺廟廟宇厚重,大殿峻偉,香火鼎盛,周身香客來回穿梭,險些擠着了元嘉,好在有太子護着她,她才穩住身形,詫異地看向程崤,“我們走錯地方了?”

程崤搖頭,“就是這裏,去找主持!”

主持還是多年前的主持,老了許多,看了程崤與元嘉許久,如何都認不出他們,只當他們是來上香的香客。

還是程崤提起他已故的師父,主持才知曉原來眼前這個姿容冷絕一身貴氣的姑娘便是當年那個在寺廟讨食的小姑娘,頓時訝然而笑,“往時總是姑娘夫君來,今時姑娘總算來了。”

元嘉心頭歡喜一滞,茫然地聽主持百感交集,慨嘆不已,“姑娘與我寺當真緣分深厚,姑娘幼時長于我寺,又在我寺落敗後施于援手,托你夫君為我寺重整廟宇重燃香火,我寺僧人能得以回歸全賴姑娘一片善心,姑娘乃我寺的大恩人。”

“哪裏稱得上什麽恩人?若無本廟與諸位恩僧,世間早已沒我這個人了。”

元嘉動了動唇角,心底發顫地湧出陣陣悸動,阖了阖眸子才終于承認,是柳璟,原來是柳璟。

為她绾發那個早晨,柳璟與她提了重整寺廟一事,卻未說是以自己的名義做的,是柳璟知了她的過往,為她回饋了寺廟,是柳璟啊。

主持仍在口口聲聲稱柳璟為她夫君,言辭之間都是莫大的感激,“昔年寺廟收容姑娘,不過是給姑娘一個落地之處,實在比不上今時姑娘讓夫君做的,自打姑娘夫君知了本寺,可謂費了萬般心力,光是遍尋散落各地的僧人已有諸多不易,我曾勸姑娘夫君放棄,有些尋不到便尋不到了,他執意尋下去。”

“姑娘夫君每年都不會忘了本廟,年年捐許多香火錢不說,還另建收容院,以我寺的名義收容了許多像姑娘幼時那般的孤兒,這也是我寺香火旺盛的緣由之一。”

“從京中到此地路途遙遠,姑娘夫君年年都要來一趟,帶來許多為姑娘祈福的條子,也不要我寺僧人幫忙,每次自己都要挂半天,我寺僧人感念姑娘,守好了那祈福條子,也日日為姑娘祈福。”

分明那時候,柳璟已去了京中,而元嘉早已離開他,天南海北地去了,他固執地依然将元嘉當做自己的夫人,他不往前走,總是留戀過往,元嘉總說他固執守舊,是丁點未說錯他。

主持忽地又道,“ 我曾問姑娘夫君怎麽不來,他說不好叫夫人來回奔波,他倒是願奔波的,這兩年來得勤了,說不在京中了,回了滁州,我還問他姑娘何時來一趟,他也不說,今日姑娘可算來了!”

元嘉聽得恍惚,腳下一時不穩,太子慌地扶住了她,主持吓了一跳,當她趕路累着了,忙領她進了客舍歇息。

元嘉坐下來緩了會兒,一股酸脹難忍的情緒遍布四肢百骸,叫她再也忽視不得,濕了一雙眸子,柳璟為什麽要做這些?他不該做這些的,她沒有讓他做,就像他許了不進京,執意跪在雪地裏挨了幾箭,她沒有讓他給許諾,也沒有要他遵守諾言……

元嘉阖眸,費力逼回了眸中濕意,霍地起身,聲幹音澀,“哥哥,我們回去。”勉強穩住步子,出了房門,太子與程崤小心地護着她。

元嘉步子匆匆,路過那株祈福樹時,幾個小姑娘奔過來擋了路,讓她猛地駐足,幾個小姑娘立在樹前,叽叽喳喳道,“兩天沒擦了,恩人的名字要落灰了。”

樹上挂着紛紛揚揚的祈福條子,如楊柳春枝搖蕩不已,幾個小姑娘抓來抓去,新來的有個小姑娘抓到一條,叫道,“是這個!先生昨日才教會我的,蘖蘖,好難的字,我學了好久!”其他姑娘圍過來,見了後紛紛點頭。

祈福條子快被風拂到了天上,有一條晃悠悠拂過元嘉眼前,熟悉的字跡一閃而過,元嘉愣愣地追了兩步,伸手抓住了,垂眸一瞧,不過是那兩個字,耳邊傳來一個小姑娘怯怯的聲音,“姐姐能讓我擦擦條子麽?”

元嘉扯着條子不動了,小姑娘見她允了,拿帕子輕輕地将那字跡擦得更清晰,元嘉聽到自己幹巴巴的聲音,“為什麽要擦這個?”

小姑娘說,“蘖蘖是我們的恩人,蘖蘖建了收容院,我們這些沒地方去的孤兒才能有地方住,天天吃飽穿暖,還有先生教我們識字,可是我們還小,報答不了蘖蘖,就只能先把她的祈福條子擦得幹幹淨淨的。”

小姑娘露出一個羞澀明亮的笑容,元嘉不由自主地跟着她笑了起來,“你們怎麽也喊蘖蘖?”

小姑娘羞紅了臉,“是跟挂福條的那位大人學的,是他先喊蘖蘖的,還教我們認這兩個字,我們說這兩個字好難,大人說他起名的時候沒想這個,還說是我們笨,蘖蘖學得就很快!”

元嘉又笑了,手上一松,那祈福條子就飛走了,她想起那年柳璟領她進裴府,說要為她取名,她揚起臉頰注視着柳璟,看着柳璟指了指窗前木枝上新生的嫩芽,慢慢地告訴她,“草木春生嫩芽,是為蘖字,如人生得遇新機,從此你叫裴蘖。”

沒有征詢她的意見,專橫地為她取了這個名字,可她好喜歡,她沒有覺出任何不對,歡喜得抱住了柳璟,又被柳璟不可置信地推開了,柳璟沉聲道,“你是個姑娘,不能随便抱男人!”

她一點都不怕,揚臉笑了笑,“我沒有随便抱,我也從來沒随便抱過其他男人,裴璟,你是第一個。”把柳璟噎得都沉默了。

幾個小姑娘還在叽叽喳喳地抓福條,元嘉低頭摸了摸眼前小姑娘的腦袋,笑道,“不要擦了,蘖蘖不要你們的報答,你們一定要好好長大。”

幾個小姑娘愣愣地看着她的笑顏,覺着這個姐姐笑得好美,不知蘖蘖笑起來是不是也這麽美?那個挂福條的大人說過,這世間再沒有比蘖蘖更好更美的姑娘了,那蘖蘖一定比這個姐姐還美!

元嘉同主持告別,主持送她到門前,希望她改日能和夫君一起來,元嘉只笑笑,坐上了離開了馬車,車廂裏太子久久不語,元嘉知曉她停在祈福樹旁時太子離開了好一會兒,應是去找主持了。

元嘉從來不想太子為她的過往傷心,太子也不願她憂心,終于開了口,笑着問道,“可要在青州城待幾日?”

元嘉眼前閃過了無數祈福條子,便是阖目也無濟于事,她掙紮不過,選擇認輸,睜着清明的眸子搖頭,“我們回去,路過滁州府衙時,我想去府衙看看。”

太子心知自己別無選擇,只有同意,無力地垂下頭,在元嘉疑惑的眼神下,以手覆面,嗓子裏擠出一道發酸的聲音,“好。”

元嘉當他還在感傷,靜默不語,離了青州,去滁州路上,見太子依然守着她,她到底意識到了哪裏不對,太子總是看她看得很緊,生恐她再消失了,可她已經回來了,再不會離開了,她遂與太子道,“哥哥,你不要過于擔心我,我會一直在你和父皇母後身邊的。”

太子笑了起來,總算少守着她了,她松了口氣,到了滁州時去了一趟滁州府衙,已是落日之際,她沒有帶幕離,也沒有讓太子與程崤跟着,神色自若地到了府衙門前。

正碰上出門回家的傅知慬,傅知慬怔然過後疾步到了跟前,正要行禮被她阻止了,“不必驚動諸位大人,我只是來看看後院的花。”

傅知慬默然地跟着她進了府門,說是不驚動,可是往年滁州府衙誰不識得她呢,但凡還在府衙的大人們不小心瞥到了她那張臉,驚得面色都變了,這不是柳大人的夫人麽?

說來他們先前還奇怪這兩年怎麽只見柳大人,不見他夫人?他們也曾問過趙齊明,趙齊明說,“興許還留在京中。”他們将信将疑,有的認為是在京中,有的認為不指定兩人出了什麽事,有可能分開了。

慢慢地,他們又都覺着兩人真是分開了,以往年柳璟黏着他夫人的勁兒頭,哪能忍得住夫人在京中兩年多呢?

此時幾人步履匆匆地奔過來,望着元嘉不知做何反應,真是好幾年未見了,他們張了張口,有種懷念的味道,“來了呀!”

元嘉笑了,還如往年那樣向諸位大人問好,有兩人霍地一驚,拔足往後院奔去了,從花苑拽出正在修剪花枝的柳璟,都快結巴了,“大人,你……你……夫人來了!”

同類推薦

娘娘帶球跑了!

娘娘帶球跑了!

新婚之夜,她被五花大綁丢上他的床。“女人,你敢嫁給別的男人!”他如狼似虎把她吃得渣都不剩。“原來強睡我的人是你!人間禽獸!”她咬牙切齒扶着牆從床上爬起來。她是來自現代的記憶之王,重生歸來,向所有欠她的人讨還血債。可這只妖孽之王,她明明沒見過他,卻像欠了他一輩子,夜夜被迫償還……

萌妻來襲:軍帥,壞壞寵!

萌妻來襲:軍帥,壞壞寵!

從她過完十四歲生日那天起,就跟她說了以後不準半夜偷爬到他的床上來,她小嘴一張一合,已經不知道跟他說了多少次最後一晚。孟祁寒真的是寧可相信世界上有鬼,也不相信孟杳杳這一張嘴。
“以後我要是娶妻了,你也這樣爬上來?”
“娶妻?人家都講你不舉,除了我孟杳杳誰要你?”
某男邪魅一笑:“我都不舉了,你還要我幹嘛?”
“暖床啊,你知道你身上有多暖和嗎?”話未落,已被他壓在了身下,“只能暖床,那豈不委屈了你?”
他是殺伐果斷的冰山少帥,唯獨寵她入骨,他說,杳杳,這輩子我不會讓你哭的,除了床上……

爆寵小狂妃:皇叔,太兇勐

爆寵小狂妃:皇叔,太兇勐

“皇叔,不要了,潇潇疼。”“乖。”年輕帝王伸手,動作輕柔地拉住她受傷的小腿,聲音低沉沙啞,難掩心疼:“忍忍,塗了藥,一會兒就不疼了。”她是後宮寵妃,心狠手辣,惡名昭彰。新皇登基,她被殘忍賜死!重活一世,誓要一雪前恥,虐親姐,鬥渣男,朝堂內外所有人的生死,全在她倚姣作媚的一句話間。“皇叔,朝中大臣都說我是禍國妖妃,聯...

大宋将門

大宋将門

沒有楊柳岸曉風殘月,沒有把酒問青天,沒有清明上河圖……
一個倒黴的寫手,猛然發現,自己好像來到了假的大宋……家道中落,人情薄如紙。外有大遼雄兵,內有無數豬隊友,滔滔黃河,老天爺也來添亂……
再多的困難,也不過一只只紙老虎,遇到困難,鐵棒橫掃,困難加大,鐵棒加粗!
赫赫将門,終有再興之時!

啓禀王爺,王妃她又窮瘋了

啓禀王爺,王妃她又窮瘋了

試問這天底下誰敢要一個皇子來給自己的閨女沖喜?
東天樞大将軍文書勉是也!
衆人惋惜:堂堂皇子被迫沖喜,這究竟是道德的淪喪還是皇權的沒落?!
----------------------------------------
文綿綿,悲催社畜一枚,一睜眼卻成了大将軍的閨女,還撈到個俊美又多金的安南王殿下作未婚夫,本以為從此過上了金山銀山、福海無邊的小日子。
豈料......
府中上下不善理財,已經到變賣家財度日的地步......
人美心善的王爺一臉疼惜,“本王府中的金銀滿庫房,王妃随便花。

文綿綿雙目放光,“來人啊,裝銀票!”
從此...
“王爺,王妃花錢如流水,今日又是十萬兩。

“無妨,本王底子厚,王妃盡管花。

“王爺,王妃花錢無節制,您的金庫快見了底了!”
“無妨,本王還能賺!”
“王爺,王妃連夜清空了您的金庫!”
“什麽!”
富可敵國的安南王殿下即将裂開。
文綿綿款步走來,“王爺別着急,我來送你一條會下金蛋的街!”
----------------------------------------
【社畜王妃VS沖喜王爺】
文綿綿:一時花錢一時爽,一直花錢一直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