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6 反目
反目
皇帝眉峰驟攏, 念及元嘉書信中提到是柳璟救了她,心底舒服許多,見皇後側目望來, 也有見柳璟之意, 咬牙怒語, “他若敢為國公府求情,便是嘉嘉心裏真再有他, 朕也要打死他!”
皇後握着皇帝的手柔聲安撫,“陛下莫惱, 且聽他如何說。”
皇帝怒色不減,命人将柳峻屍首擡了下去, 又将昏過去的國公夫人移到裏間,見鎮國公額頭血流不止還在磕頭,還是讓他停了下來。
內侍出殿傳旨,柳璟很快進殿, 殿門再次閉得嚴實,隔絕了大片日光,殿裏也暗了許多, 柳璟無視神色凄楚的鎮國公,向帝後行禮,“臣柳璟參見陛下娘娘。”
皇帝垂下的目光冰冷漠然,毫無開口之意, 皇後亦無言語, 殿裏陷入一種叫人透不過來氣的窒息般的壓抑,兩人越發清楚地知曉, 眼前跪着的是柳璟不假,柳璟身後卻無形地立着元嘉, 柳璟這個該挨千刀的知道麽!知道元嘉是他的護身符麽!
皇帝不想則已,一想就怒不可遏,張口道,“鞭子!”一副長鞭當即奉上來,皇帝握緊了離了高座,步到柳璟身後,二話不說先是啪得一鞭,青衣撕裂聲響起,柳璟垂頭悶哼一聲,“臣請陛下息怒。”
皇後也離座而來,可憐為人父母心,她是有着天下最尊榮的地位,可也有着想要保護的軟肋,她明白元嘉是個心軟念舊的姑娘,柳璟則是元嘉心裏過不去的舊人,過不去就有回頭的時候。
皇後阻止皇帝落鞭,遲疑着問,“柳璟,你為何事而來?”
柳璟的心思是何等的敏銳,自是聽出了這話裏的小心試探,心頭霍地掉入又酸又喜的泥沼,往年元嘉身邊只他一人,他還可認為這世間再沒像他這樣愛慕疼護元嘉的人。
今時與帝後一比,他是多麽自大傲慢,帝後先前恨不得活剮了他,但為元嘉寧肯折下手中權利憋屈自己,他為元嘉得到這樣的父母之心歡喜,也為過往自己所為悔恨,更慶幸他還有些為元嘉出力的價值,遂揚聲道,“回禀娘娘,臣此次進京,是為請罪。”
“鎮國公府世子柳峻對公主不敬,臣在尚未禀明陛下娘娘,未得陛下娘娘的同意下擅自殺死柳峻,是臣之過錯,臣懇求陛下娘娘責罰!”
殿裏寂然剎那,皇後怔然而立,皇帝雙目迸出精光,悄然手中鞭子,幾步遠的鎮國公猛地擡目望來,面上盡是不可置信的荒謬與痛苦。
他并非什麽不知,自得了太子書信,他就多方打探消息,進宮之前二皇子曾見了他一面,将來龍去脈告知他,說是柳峻出事恐是太子之為。
鎮國公也料定是太子,發往西北的書信是太子寫的,且以柳峻的身份,誰敢不奏明京中就擅自處決,唯有太子還可一試。
便是太子之為,鎮國公也受不住這喪子之痛,只想着若是太子真不得陛下同意,擅自處決柳峻,無論付出什麽代價,便是要他與二皇子同謀,他也要把太子拉下儲位,萬沒料到他還未有機會問詢皇帝,柳璟竟親口禀報是他殺了柳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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鎮國公一時既痛又惱,心神被擊得粉碎,顧不得帝後也在場,提步奔向柳璟,哽咽着嘶吼一聲,“他是你弟弟!你弟弟!你怎麽下得去手,将他……”
鎮國公雙目閃過柳峻的死狀,若非他強撐着,早已像國公夫人那樣昏死過去了,不由瞪着赤紅眸子,擡袖就要向柳璟面上揮去,見被柳璟一把攥緊了手腕,更是痛恨到了極點。
柳璟容色平靜,聲音淡如輕煙,“看來國公爺沒了兒子,傷心得都要胡言亂語了,我竟不知自己何時有個國公府世子做弟弟?”
手臂一甩,鎮國公踉跄着倒地,這對血緣關系上的父子四目相對,鎮國公如見仇人,目眦欲裂地瞪着柳璟,柳璟坦然自若,“國公爺恨我沒什麽,若要為柳峻喊冤就錯了,柳峻對公主不敬,欺負了公主,不該死麽?”
皇後心神一怒,冷臉下來,皇帝朝鎮國公瞥去冷冷的一眼,鎮國公額頭血水未幹又淌下冷汗,面容狼狽又布滿痛楚,心知再不能為柳峻言語,忽地對柳璟道,“我知道你怨恨那次我和你母親沒有顧你。”
兩年多前,也是在這大殿裏,元嘉要柳璟死在殿中,皇帝震怒之際要國公府做選擇,國公府寧肯為沒有血緣的柳峻保存體面,也不肯為柳璟求情,不顧柳璟生死離殿而去。
鎮國公重提此事,一是認為柳璟确實會因怨恨這個對柳峻下手,二是想提醒皇帝,柳璟總歸是國公府的血脈,不會如此殘殺柳峻,很大可能是太子越過皇帝處決了柳峻,太子才是此事的重點。
卻不知柳璟要做的便是把太子從此事中撇出去, “國公爺知道我怨恨你們就好,柳峻并無一絲國公府血脈,倒好意思占着世子之位,反倒我這個親生的什麽都沒有。”
帝後聞言神色古怪,這可不是柳璟會說出來的話,倒是鎮國公對柳璟知之甚少,以為果真如此,重重嘆了口氣,想将事情往太子身上推,“你對你弟弟有怨氣也情有可原,可這有怨氣也是好事,說明你心裏還是有國公府的,怎會忍心置你弟弟于死地,這其中是否另有隐情……”
柳璟猛地冷笑,“我為什麽不會?”
鎮國公一驚,霎時目露怨恨,柳璟坦然受着這樣的目光,元嘉說得極對,他再不會有父母了,可那又如何?他向來沒有父母,他也不需要父母。
柳璟一字一句道,“元嘉公主與我,不只是公主與臣子的關系,還是昔年拜過堂成過親的夫妻,便是今時公主與我已和離,在我心中她依然是我的發妻,柳峻對她不敬,我自然要殺!何況柳峻明知我與公主關系,依然做出此等事情,他的眼中可有我這個兄長!”
“你!”
鎮國公終于明白,柳璟是執意要将此事混淆成兄弟間的私怨舊恨,最好丁點都不牽扯宮中,他能想到,帝後也能想到,皇帝雙目洩出滿意之色,卻問柳璟,“柳峻當真是你所殺?”
“回陛下,确然是臣。”
“太子呢?”
“太子殿下到時,柳峻已身亡。”
柳璟冰冷無情的視線掃過變色的鎮國公,望向帝後時變得平靜無波,“在明州殿下已斥責過臣了,殿下本想盡早禀明陛下娘娘,是公主心疼陛下娘娘,唯恐陛下娘娘念及國公府為難,攔了幾日才憂心地給陛下修書,臣為求公主心安,趕來京中求見陛下娘娘,希望在公主回宮前解決此事。”
皇後心疼壞了,急道,“她個傻孩子,陛下和本宮怎會為難?她受了委屈,陛下和本宮便是扒了國公府也定會為她出氣的!”
柳璟垂眸,元嘉不忍帝後傷心,從不肯提過往,他可不會,元嘉不提,就由他提好了,“公主一貫如此,素日裏瞧着冷冰冰的,心腸卻比誰都軟,分明公主也是受了許多苦難才長大成人,到頭來還保有一副軟心腸。”
“有些事,陛下娘娘不知,臣也是知得很晚,陛下娘娘應見過程崤,公主為了不讓陛下娘娘傷心,定然不會說她與程崤是在寺廟認識的,那是青州的一個清苦寺廟,多年前香火微弱,養活僧人都艱難,公主卻曾在那讨食幾年,才得以長大。”
“寺廟敗了,公主沒了落身之處,又要奔波,後來到了滁州,進了繡莊做活,為這個還險些沒了命,叫人誣陷成了死囚,上了行刑臺。”
“公主心性堅韌,無論處于何種境況都要求出一線生機,公主求臣救她,臣應下後向她說明案情複雜,要奏往京中翻案,公主沒聽明白,問了臣一句,那我的死刑是皇帝批的麽?臣說是。”
實則是太子批的,可柳璟今日執意要戳帝後的心窩,即便皇後已容色慘白、淚珠漣漣,皇帝心痛得唇角發抖、連連後退,他也要續道,“公主初進宮,便是與陛下娘娘不夠親近,也必定從來不提這些!”
“何況今時已十分心疼陛下娘娘,哪裏還肯讓陛下娘娘傷心,公主待陛下娘娘之心天地可鑒,臣鬥膽問一聲,柳峻死不足惜,倘若宮中有人也想傷害公主,陛下娘娘将會如何?”
皇後驚泣一聲,“還有誰!”
皇帝咬牙,“如實說!”
鎮國公心中暗道不好,果聽柳璟沉聲道,“柳峻死前,臣曾問詢柳峻何以知曉公主行蹤,柳峻道是宮中二殿下告知于他,原來二殿下有意成全柳峻求娶公主之心。”
帝後聽得震怒,命人速去召二皇子過來,此時忽地裏間一陣躁動,卻是國公夫人披頭散發地奔出來,神色驚慌地念叨着,“兒子,兒子……”
鎮國公大驚,想起當年柳璟丢失她也是這副模樣,一把抱住了她,她一眼望見了柳璟,竟直勾勾地撲向柳璟笑了起來,“兒子!我的兒子!”
鎮國公怒道,“他不是!”
“是!他是!” 國公夫人驚叫,一手死死地抓着柳璟的胳膊不松,一手指着柳璟的眼睛,“你看他的眼睛生得多像我,他的眉毛下巴呢,像你,咱們兒子長得太好了,挑着咱倆的優點長的呢!”
鎮國公渾身一抖,泛紅眸子死死地盯着柳璟,口中再吐不出一個字來,國公夫人意識癫亂,已然瘋了,拉着柳璟就要走,“兒子,我們回家,該回家了!”
鎮國公猛地使勁,想将她拽了回來,她竟還要扯着柳璟,柳璟一動不動地跪着,神色平和得瞧不出情緒,仿佛瘋癫了的國公夫人于他來說只是個陌生女人。
鎮國公沖他恨聲道,“柳璟,你殘害兄弟,逼瘋母親,此刻竟也無動于衷,真真毫無心肝,我怎麽會生出你這樣的兒子!”
柳璟容色淡淡,并不接話,國公夫人怒了,一把推開鎮國公護着柳璟,“不準你這麽說我兒子!”
鎮國公痛苦地阖眼,“他不是……”
皇後瞥着柳璟直挺挺的上身,突然道,“柳璟,國公夫人病了,此刻離不開你,你且随國公夫人回國公府。”
“柳峻屍首可擡回國公府,都退下!”
帝後發話了,柳璟并無不願,一起身就被國公夫人抓着胳膊帶出了大殿,鎮國公神情悲怆地落了兩步,三人離了大殿,柳璟回頭望去,瞧見二皇子匆匆而來,眸中盡是陰鸷的殺意。
到了國公府,國公夫人依然纏着柳璟寸步不離,柳璟任由她在自己左右,命随從去請蔣太醫,鎮國公有心帶國公夫人離柳璟遠遠的,卻數次都失敗了,只得痛苦地去料理柳峻的屍首。
蔣太醫匆匆奔進國公府,見國公夫人對柳璟一副慈母模樣,吃驚得說不出話來,柳璟只與他道,“她此刻神志不清,将我認成了柳峻。”
蔣太醫稀裏糊塗的不知詳情,見一向對柳璟毫不關心的國公夫人對柳璟噓寒問暖,猶豫着低聲道,“糊塗了也并非壞事,她總歸是你母親,眼下這樣待你,難道你心裏沒有……”
柳璟冷聲打斷他,“我不需要。”
蔣太醫哦了一聲,觀察了下國公夫人,見國公夫人滿心都是柳璟,心底唏噓不已,糊塗了才知道疼兒子,嘴上道,“我先開個方子,喝幾日看看吧!”
柳璟點頭,既然帝後有了命令,他也不會離開國公府,當日在國公府住下,夜深時鎮國公又被匆匆召進宮中,回來後失魂落魄地叫醒了國公夫人,對她痛聲道,“你兒子明日就要被埋了!”
國公夫人一臉茫然,“你胡說,我兒子在隔壁好好的!”
鎮國公捂臉痛苦道,“那不是你兒子,那就是個來向我們讨債的,他把你兒子給殺了!”
第二日京中出了兩件大事,先是鎮國公府的世子因病故去,匆匆下葬,連喪事都沒辦,鎮國公也因年邁卸了西北軍營的兵權,而後宮中二皇子被封王,淩晨就去了偏遠僻靜的封地,其生母賢貴妃也被禁足宮中。
朝中那股暗湧因此突地安靜下來,又過了兩日,元嘉與太子回京了,一切也都塵埃落定了。
元嘉不過晚了柳璟三天,以太子的計劃本不該這麽快的,是因元嘉在柳璟離了滁州一天後就覺出了不對勁兒,她對裴檠道,“以他的性子,要麽跟着我進京,要麽帶着你進京,但凡他不管你我,恐怕是有事了。”
裴檠深以為然,元嘉當即從太子口中問出真相,一時驚住,轉身就要回京,太子無奈,着人去滁州府衙提了傅知慬做知府,當日帶着元嘉坐上了回京的馬車。
及至到京,還未進宮,元嘉已從太子的人口中知了事情結果,聽聞柳璟住進了國公府,立馬下令讓馬車拐去國公府,太子見她看都不看自己一眼,一路上沉默不語,到了國公府門口,元嘉要下車,太子手指攥緊了她的衣袖,低低道,“嘉嘉別生孤的氣了吧?”
元嘉揮開袖子下了車,帶着裴檠要進國公府,正巧碰到蔣太醫挎着藥箱過來過來,蔣太醫忙地行禮,元嘉冷冷地道,“帶本公主去見柳璟。”蔣太醫聽話地跟着她進了國公府。
國公府院落連綿,國公夫人慣住的院中,國公夫人坐在石桌旁剪裁布料,口中念叨着要給兒子做衣服,柳璟坐于一旁,靜靜地垂眸,指腹摩挲着杯面不語,鎮國公冷冷地看着他,也不言語,三人間流動着一種詭異的氣氛。
一群候着的侍女随從屏氣凝神,心底覺着這三人真是奇怪,忽地國公夫人起了身,她拿起布料往柳璟身上比了比,疑惑道,“怎麽小了?娘記得這個尺寸是對的呀!”
鎮國公偏過頭去,柳璟淡淡道,“人錯了,自然不對。”
“人怎麽錯了?”國公夫人騰出一只手,替他輕輕地撫了撫衣袖的褶皺,滿意地回了座位,拿起剪刀剪裁布料,聽柳璟道,“我不是你兒子。”
剪刀一頓,國公夫人啊了一聲,猛地側過頭,眸中先是閃過疑惑,目光落在柳璟的雙目上,笑道,“怎麽會不是呢?你這雙眼太像我了。”目光從雙目下滑,瞧着瞧着,神色慢慢變了,“不對,我兒子的眼不該像我!你不像我的!也不像你父親!”
她的腦中紛紛亂亂地閃過許多畫面,鎮國公驚痛的聲音如春雷一樣打在耳邊,“那不是你兒子,他把你兒子給殺了!”她一下子起了身,再看向柳璟時面色變了,柳璟一看便知,垂下了視線,“你喝了幾日藥,也該清醒了。”
視線忽地被一片陰影遮住,他揚起頭用那雙與生母相似的雙眼望過去,入目便是直刺而來的剪刀,他毫不畏懼,也不躲閃。
國公夫人滿臉的憎恨滞了一瞬,手中剪刀飛快地紮進了柳璟的肩下,噗嗤一聲濺出了鮮血,崩了兩人一身,院裏驚靜了須臾,迸出一陣尖叫,夾雜着國公夫人大叫聲音,“你殺了我兒子!”
鎮國公愕然地撲過來抱住她,她縮在鎮國公懷裏淚流滿面,鎮國公邊安撫她,邊看向柳璟,剪刀還紮在柳璟肩下,鮮血緩緩淌下,國公夫婦不管他流血了,柳璟也不管自己流血了,只撐着桌面起了身,笑道,“這世間做父子做母子都需要緣分,我與國公府沒有緣分。”
唇角動了動,再無話說了,容色也泛出白來,他往後退了一步,身形踉跄時靠上了一堵寬厚的胸膛,耳邊傳來裴檠慌張心疼的聲音,“兄長!”
柳璟以為自己聽錯了,直到身側傳來熟悉的氣息,他側目一望,見到一張念念不忘的側顏,空落落的心裏瞬時滿了,阖眼笑出了聲,元嘉狠狠瞪了他一眼,蔣太醫也瞪了他一眼,放下藥箱先為他止了血,“剪刀暫時拔不得。”
在場這麽多人唯有國公夫人手上與面上有鮮血,這一剪子很明顯是她捅的,裴檠憤恨地看向國公夫婦,“天底下怎麽會有你們這樣的父母!捅傷了自己兒子,還叫人直愣愣地站着不救他,是想叫他流血而死麽!”
國公夫人失了心神地擡眼,“天底下怎麽會有他這種兒子?怎麽會有他這種兒子!”
鎮國公冷聲道,“我們沒這樣的兒子,是他心腸毒辣,傷了我們的心,不怪我們不要他……”
“是他不要你們。”
元嘉冷若冰霜地睃過來,垂下的視線居高臨下,她指了指國公夫人面上的鮮血,聲如寒冰,“今日這一剪子下去,他體內流着的國公府血液,皆已還給國公府,自此他與國公府再無關系。”
“裴檠,扶好你兄長,我們走。”
元嘉轉身邁步,餘光瞥見柳璟還有力氣擡步,步子也不停了,也未耽擱時間,盡快将柳璟送入甘泉宮,召來太醫們為柳璟拔剪刀。
一切收拾妥當,已過去了很長時間,太子也離開了甘泉宮,房間裏只剩下了元嘉與裴檠,柳璟已躺在床上睡了過去。
裴檠看着床上的柳璟,看了看元嘉,如回昔年,只有昔年,他才得以見到元嘉柔美的神色,他小心地試探地喊,“小蘖……”
良久,元嘉嗯了一聲,裴檠瞬間紅了眼眶,“我知道,你肯讓他進甘泉宮,我就明白了,小蘖,你總說他固執守舊,其實守舊的是你啊!”
元嘉也不轉頭,一雙眸子落在柳璟蒼白的面容上,半晌也不出聲,慢慢地,眸子裏積蓄了淚水,從眼角滴落,啪一聲砸到了柳璟的手上。
柳璟如有感應,眼睫顫了顫,眼皮一瞬挑起,一雙極為好看的眸子就出現了,他怔怔地看着床前的元嘉,看着她濕潤的雙眸,一顆心砰砰跳動,跳得太過劇烈了,叫他嗓音都顫動起來了,“是蘖蘖麽?”
接着又自己否認了,不過是場夢罷了,只有在夢中,公主才會露出往年裴蘖的柔軟眼神,會心疼地看着他,夢醒了就什麽都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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