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7 結局

結局

柳璟慢吞吞擡起袖子, 修長手指觸到元嘉面上,将那滴淚抹掉,指腹不舍地黏在面上不走, 元嘉思及裴檠還在呢, 面上一熱, 冷白膚色透出薄紅,揮開那手指, 起身就出去了。

柳璟不舍地嘆息,便是夢裏也不能多瞧幾眼, 慢慢阖上了眸子,床邊裴檠不自然地低咳一聲, “兄長,此非夢中,還是收斂點好!”

柳璟霍地睜眼,不敢置信地撐起身子環顧四周, 見眼前并非是裴府熟悉的房間,遲疑地看向裴檠,裴檠唯恐他扯了傷口, 靠近扶他躺下,“兄長勿要懷疑,我們當真在甘泉宮。”

柳璟欣喜地低語,“那便是真的了。”

适才眼前是真的蘖蘖, 那滴淚也是真的, 時隔幾年,蘖蘖又願為他流淚了!

柳璟一把攥緊了裴檠的衣袖想要起來, “公主呢?”卻見蔣太醫匆匆進來,一臉關切道, “快躺好,公主有旁的事要忙,命我進來照顧大人呢!”

柳璟失望,不得已躺下了。

元嘉确然有事要忙,适才出了房間,青栀過來禀報,說是太子來了許久,只走到橋上便不動了,既不容人禀報元嘉,也不喊人服侍,孤身立了許久又走了,元嘉聽罷抿抿唇,她是有些生氣太子與柳璟合謀哄她,眼下柳璟她已不氣了,自也不氣太子了,決定去東宮一趟。

天已泛黑,宮燈照得四周通亮,元嘉慢慢地走着,忽地擡袖摸了摸臉頰,似乎面上仍殘存着柳璟指腹的溫度,雙目望見東宮門口立着的成排侍衛,袖子垂了下來,疾步到了宮門前。

她來過東宮多次,未曾見過侍衛這樣嚴把宮門的狀況,心下疑惑,但侍衛們見是她,忙地行禮讓行,雖說皇帝提過不放人進東宮,宮中諸人都是知曉的,元嘉公主是例外。

元嘉進了東宮,一路不見有宮人過來,安靜得有些壓抑了,她暗道不好,定了定心,直朝書房而去,及至書房窗前,果聽得裏面傳來皇帝的怒聲,“腦子不清楚還做什麽太子!”

元嘉又聽見啪得一聲,分明是鞭子鞭打聲,不由面色一變,步到門口一瞧,竟見皇帝持鞭立在太子身側,太子跪伏于地,挺直的上身後背□□,血水淋漓而下,而皇後坐于一旁,雙目緊阖,神情複雜。

眼看皇帝又要揚鞭,元嘉慌張地張口,“父皇!”驚得三人同時回頭,皇帝立時收鞭,怒容一松,勉強露出一個笑,皇後忙地下座過來,牽起她的手帶到她座位上坐下,太子看她坐下,又垂下頭去了。

元嘉坐得不安生,她不知皇帝到底是為了什麽震怒,一時抓緊了皇後的手,垂下的視線甫一接觸太子的後背,心疼得厲害,腦中又閃出另一副畫面,那時候柳璟在大殿裏被皇帝鞭打亦是如此,後背皮開肉綻,血肉模糊。

元嘉收回視線就閉上了眸子,皇後見狀埋怨地瞪了一眼皇帝,皇帝懊悔地丢了鞭子,上前靠近元嘉,柔聲安撫道,“嘉嘉別怕,朕不打就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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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帝也并非愛鞭打人,旁人便是想,也沒這個殊榮,時至今日,他也就親手鞭打了兩人,一人是柳璟,另一人便是太子,還都被元嘉撞上了,他也糟心得很。

太子受了重傷,竟無聲無息,一言不發,帝後立在元嘉跟前,元嘉睜開眼看着他們,心裏安定下來,轉身抱住了皇後,話卻是對皇帝說的,難得的軟綿綿聲音,“父皇別氣了,好麽?”

皇帝當即笑道,“不氣了,朕一點都不氣了。”側頭瞥了一眼太子,忽地問了一個此時不便詢問的問題,“嘉嘉讓柳璟住進甘泉宮,是否不妥?”

元嘉将皇後抱得更緊了,皇後憐惜地摸了摸她的腦袋,“心裏如何想便如何說,父皇與母後什麽都會聽嘉嘉的,絕不會阻止嘉嘉做任何事。”

元嘉不明白帝後為何放着受傷的太子不管問她這個,但她既然做了,自有自己的打算,她揚起腦袋,對着帝後目光溫軟地回,“沒有不妥,兒臣想讓柳璟住進來。”

帝後對視一眼,皇後心裏嘆息,真讓她說準了,柳璟是元嘉心裏過不去的故人,過不去就會回頭,元嘉要回頭了,她也能接受,只要元嘉開心就好,她笑道,“那便讓柳璟住進來。”

皇帝也配合地笑了笑,似乎也能接受她對柳璟的做法,元嘉不欲再多說,卻聽皇帝又道,“先前說要為嘉嘉建公主府,不若等柳璟要養好了傷,讓他負責這個,他定然知曉嘉嘉喜歡什麽。”

皇後笑道,“是這個理,讓柳璟到工部去。”

元嘉一怔,帝後實在是處處為她着想,甚至處處想在了她的前面,她張了張口,沒說出話來,雙目有些濕了,見帝後慌了,她忙壓住情緒,只說,“皇兄傷得重了,要喊太醫來的!”

“嘉嘉別擔心,朕瞧太子還能撐,朕打他可不如打柳璟厲害,柳璟不也撐過來了……”

皇帝還想說,被皇後瞥了一眼,不由住了口,命人去喊太醫了,太醫來得很快,為太子包紮好傷口,說是太子得多歇息,太子不願去就寝,只坐在窗下小榻邊,許是受了傷,整個人都失了些生氣。

皇帝見狀又要發怒,元嘉道,“父皇母後也累了,快去歇息吧,我同皇兄說會兒話也要回去了。”

帝後不願拂了她的意,一同離開了,元嘉看着太子垂頭不語,覺着他為挨了鞭打傷心了,步到太子跟前低語,“皇兄不必難過,父皇也是氣急了,父皇母後還是很疼皇兄的。”

太子擡眸,恢複了許多生氣,笑了笑,“嘉嘉不生孤的氣了?”

元嘉誠實地點頭,她立着,太子坐着,垂下的視線裏滿是心疼,太子感受到了,也只是将她的衣袖攥到手心不松,她擔憂地問,“皇兄,父皇知曉了柳峻是你殺的才這般生氣麽?”

太子垂下視線,搖了搖頭,皇帝是察覺出來了,但皇帝不會明問,他也需要柳璟出來應下此事,好叫朝堂安穩下來。

元嘉越發擔憂,“那父皇為的什麽,會不會……”

“不會,父皇不會廢孤的,孤……也知曉錯了,今日是父皇把孤打醒了,孤日後會好好做一個太子,至于柳璟……”

元嘉聽到一半,見他不語了,遲疑地喊了一聲哥哥,太子猛地擡起頭,目光深深地望着她,“柳璟也不會有事,嘉嘉也聽父皇母後說了,柳璟會進工部為嘉嘉建公主府,嘉嘉開心麽?”

元嘉不想說謊,誠實地點頭,“有些開心。”緊接着見太子笑了起來,松了她的衣袖,“原來嘉嘉還是喜歡着柳璟。”

元嘉面皮紅了,咬唇想了一下,“皇兄,你和父皇母後會覺着我…我做得不好麽?之前我還恨柳璟,對柳璟避之不及,眼下又對他……”

“不會,嘉嘉不要多想。”

太子堵住了她接下來的話語,慢慢起了身,皺眉忍着鞭傷的疼痛靠近元嘉,安撫地伸出雙臂,虛虛地攏住了元嘉,未碰元嘉一點,卻是個擁抱的姿勢。

元嘉明白哥哥過分疼她,因幼年之事對她太過在意,想要安撫她也是理所當然,她接受了這個擁抱,太子很快撤回了雙臂,退了一步,低低道,“孤明白嘉嘉,嘉嘉雖說柳璟壞透了,可柳璟也有諸多好處,叫嘉嘉難以忘懷,他救過嘉嘉,為嘉嘉取名蘖蘖,蘖字本也有新生之意,是他給嘉嘉新的生機……”

“皇兄莫說了!”元嘉心頭猛顫,太子寥寥幾句,便說中了她的心事,她不敢多待地轉過身去,“皇兄早些歇息吧。”匆匆地出了東宮,借着宮燈的亮光,步在禦苑道上。

太子的話響在耳邊,“柳璟有諸多好處,叫嘉嘉難以忘懷……”讓元嘉駐足阖目,鼻尖萦繞着深夜的花香,腦中盡是往年柳璟的身影,在她二十多年的生活中,柳璟是最濃墨重彩的一筆,她實在甩不掉。

“公主……”

元嘉聞得裴檠的聲音,睜開了眸子,入目是裴檠的笑容,裴檠笑道,“公主久久不回,我來尋公主,公主要在夜間賞花?”

元嘉搖頭,與他并肩往甘泉宮走,目光落在裴檠空蕩蕩的衣袖上,裴檠察覺,嘆了口氣,“兄長當初收我一只胳膊,如今悔得不行,還向我道歉了,我哪裏會怪他?公主應該懂我,我如何都不會怪兄長。”

四目相對,元嘉忽地明白了裴檠這話的意思,裴檠一字一頓地道,“公主不必多慮,公主會對兄長回頭,正如我不會怪兄長,興許都是注定的結果,誰讓我們一同生活了那麽多年,扯不開彼此也是理所當然。”

裴檠靠近她,兩人挨得極近,裴檠低低言語,“小蘖,先前我不想讓兄長參加殿試,灌醉了兄長,帶兄長出了京,兄長惱得要不認我了,冒着春雷大雨馬不停蹄地奔回京參加殿試,我那時就知曉了,你回頭也好,不回頭也好,兄長只認你一個,這輩子都要緊緊跟随你的。”

元嘉沉默地進了甘泉宮,叫裴檠歇息去了,夜已深了,宮中寂然,她推開柳璟的房門,房裏還點着燭火,正欲關門,一只胳膊伸過來替她關上了,緊接着一道巍巍身形将她堵在了門後,耳邊傳來柳璟的嘆息,“謝謝公主允臣住進甘泉宮。”

元嘉不語,阖目任他靠得更近,他便得寸進尺地将薄唇貼到元嘉頸旁,低低地喊,“蘖蘖,蘖蘖……”

元嘉不應,他便繼續喊着,薄唇翕動,氣息纏得元嘉心頭猛跳,元嘉擡袖推開了他,他仍不停止,薄唇移動元嘉下巴處,輕輕一觸,飛快撤離了,“蘖蘖,你應一聲,好不好?”

柳璟祈求着,一只手順着她的衣袖垂下,身形也滑落下來,雙膝着地跪得挺直,兩只胳膊攏住了元嘉的腰身,臉頰貼着那繡着繁雜花紋的袖口,“往後我都聽蘖蘖的,蘖蘖叫我如何我便如何,無論退多少步都可以的,蘖蘖應我一聲吧。”

良久,燭火燃盡了,滅了,房裏陷入黑暗的同時傳來元嘉輕輕的一聲,“嗯。”

柳璟如得新生,低低笑着,薄唇觸到袖口,憐惜地吻了幾下,不敢再造次了,虔誠地低下頭,臣服在元嘉的裙下。

初夏已臨,柳璟也在甘泉宮住了一陣子了,身上的傷自是好了,太子背後的鞭傷也好了,元嘉心裏歡喜,面上的笑就多了起來,縱着裴檠在甘泉宮胡鬧,程崤見她高興,也常常加入其中。

這一日,柳璟領了聖旨,無須再回滁州,做起了工部的員外郎,當即去了工部商議元嘉的公主府開建一事,落日時分回來時正趕上帝後往甘泉宮來,他在道上向帝後行禮,夏風拂起衣擺,襯出清逸身形。

說來,自打柳璟住進甘泉宮,帝後還未見過他,今日是頭一次,皇後見他氣色極好,身姿巍巍,還如幾年前風姿峻偉,知曉他将身子養得極好,囑咐道,“往後別再折騰,珍惜些身子,勿讓嘉嘉憂心。”

皇帝瞥來一眼,冷冷道,“柳卿還是多折騰得好,哪天折騰沒了,正合朕的心意。”

皇後沒忍住笑了一聲,柳璟低首笑道,“謝陛下娘娘關心,臣知曉了!”

皇帝啧了一聲,眼睛一轉,見太子從另一道上過來,雙目微眯,太子轉眼到了跟前,朝帝後問好,瞥了眼柳璟,柳璟行禮,他的眼裏含着極淡的笑意。

甘泉宮就在不遠處,幾人走到宮牆邊,忽聽一陣清脆悅耳的笑聲,那是甘泉宮從未有過的笑聲,帝後及太子一怔,猛地離了宮牆幾步。

柳璟微微笑了起來,這樣的笑聲又出現了,往年他在裴府聽了太多次了,今時又聽到了,他比誰都清楚,這都是蘖蘖賜給他的,是蘖蘖心軟,願意再給他一次機會。

四人往宮牆上望去,元嘉立于宮牆上,穿着初夏的綠衫,柔美側顏像幅畫般,正側身探手去掐海棠花枝,兩步遠立着裴檠,小心地護着她,她笑了一聲,十足十歡喜的聲音,桃花眸子轉過來,對着裴檠道,“怕什麽,我又掉不下去。”

四人目不轉睛地盯着她生動的眉眼,她像一下子迸發出了蓬勃張揚的生命力,不再冷冰冰的了,她捏着花枝甩了甩,海棠花再嬌豔都比不上她露出的笑顏,“裴檠,你還記得有次我倆爬牆,我從牆上掉下去。”

“兄長在牆下面接住了你。”裴檠道。

元嘉哦了一聲,“我不是要說這個,不過,說來那時候你兄長還是能接住我的,身形穩穩地立在地上,眼下呢,他那身子……”

裴檠哈哈大笑,“小蘖,你不要叫他聽到這話……”聲音一頓,兩人同時發現了牆下的四人,元嘉一瞬笑了起來,朝帝後及太子搖了搖手中的花枝,“父皇,母後,皇兄!”

帝後及太子得見她這樣開心,覺着什麽都值了,一起笑了起來,太子朗聲道,“嘉嘉下來,孤接着你。”

“殿下可能将機會讓給臣?”柳璟踱步過來,目不轉睛地看着元嘉,“臣想證明一下,眼下臣也是能接住公主的,若叫公主一直誤會了臣也不好。”

帝後同時扯開了太子,柳璟朝元嘉微微一笑,幾乎同一時間,元嘉毫不猶豫地從宮牆上墜落,柳璟擡臂,穩穩地将她接入懷中,情難自禁地摟緊了她,暗暗咬牙,“比之往年,如何?”

元嘉眼珠一轉,用只兩人聽得見的聲音道,“柳大人,你胳膊抖了一下,往年可不會。”言罷飛快地撤離他的懷抱,步到太子跟前,将海棠花塞入太子手中,朝太子彎了彎眸子,“給皇兄摘的。”

太子一手攥緊了花枝,目光落在她的衣袖,另一只手動了動,再沒伸過來攥住她的衣袖了,他知曉妹妹再不會消失了,眸光閃動幾下歸于沉寂,半晌道出一聲,“謝謝妹妹。”

元嘉笑道,“不過是枝花,哥哥若喜歡,我還為哥哥摘!”忽地被皇後扯住衣袖,身形一晃到了皇後身邊,皇後摟着她的肩膀道,“好了,莫和你皇兄說了,該用晚膳了。”

元嘉哦了一聲,用膳時皇帝瞥了眼柳璟,元嘉意會,沒讓柳璟離開,五人坐在桌前,一起安靜地用着晚膳。

元嘉忽地憶起,有年也是這樣,帝後撮合她和柳璟,留柳璟用飯,她備受體熱之苦,眼下好了,她有了治病的方子,身子舒服許多。

帝後顯然也想到了,飯罷提起此事,都為元嘉高興,及至帝後及太子離開,元嘉還想着方子之事,沒注意柳璟去了宮牆下,左右不見柳璟,被裴檠提醒,她才去了宮牆下尋柳璟,“柳大人不歇息,站在此處做甚?”

此處僻靜,無有宮人會來,燭火亦照不到,唯有一抹月色添了些亮光,柳璟後背抵上宮牆,雙臂攬緊了元嘉,“公主,白日裏臣手臂發抖,不是因力氣不足,是臣太過歡喜激動了。”

“臣能再次擁抱公主,全是公主賜臣的恩寵,臣感激不盡。”

柳璟用手指擡起元嘉的下巴,目光幽深,“臣求公主再賜恩寵,給臣機會證明一下旁的事情。”指腹碾過元嘉的紅唇,薄唇緩緩靠近,元嘉啓唇唔了一聲,緊接着薄唇壓了下來,吮着唇瓣不松,越發有力,要吞了她似的,簡直與往年無二。

元嘉心悸神搖,恐自己失了神溺在其中,驟然推開了柳璟,撫着胸口呼吸,柳璟靠過來扶住了她,“是臣沒克制住,用力了些,下次不會了。”

元嘉瞪了他一眼,揮袖走了,柳璟笑着跟上,翌日柳璟早早地上朝去了,在殿前碰到了趙齊明與劉尚書,兩人神情複雜地盯着他,拉他到一旁說話。

趙齊明道,“你日日住在甘泉宮,盡開心去了,可苦了我了,好幾個年輕人天天堵我,叫我說說你與公主的過往!”

柳璟雙眼一眯,聽劉尚書緊張道,“你可別怪我沒提醒你,這些個年輕人眼睛都往公主身上瞅呢,你可別熬到了今日再叫幾個年輕人後來居上了!”

不怪他這麽想,自打柳璟住進了甘泉宮,朝臣私下都炸開了鍋,加之有了帝後準許,柳璟與元嘉曾做過夫妻的舊事也在私下傳開了。

朝中臣子唏噓不已,誰能料到這兩人有過一段呢,到頭來兜兜轉轉,柳璟住了甘泉宮,雖說目前沒名沒分的,但以元嘉公主那冰冷冷的性子,能讓柳璟住進去,足以說明柳璟對她的重要性,指不定以後柳璟就成驸馬了呢!

竟也些年輕臣子心思活泛,蠢蠢欲動,既然公主不似面上冷若冰霜,還是對男人感興趣的,那既然柳大人可以,他們努力努力興許也有希望呢,何況柳大人目前也不是驸馬,他們還是有機會的。

柳璟心裏冷笑,容色極為溫雅,對着兩人道了謝,下了朝又去忙公主府的事,倒是趙齊明到勤政殿見皇帝,出來時碰着了元嘉,笑着行禮,元嘉讓他起身了。

本是夏日,元嘉毫無難受之态,儀态清絕地立着,趙齊明笑道,“臣恭喜公主擺脫了體熱之苦,柳大人千辛萬苦弄來的方子到底起了作用。”

元嘉驚訝出聲,“柳大人?”

“對呀,柳大人待公主之心,無論今時還是昔年都無人能出其右,公主還記得柳大人為公主養的那幾個大夫麽?這幾年,柳大人催着他們研制方子,總算出了結果,也不枉費柳大人的苦心了。”

元嘉聽罷,心髒處泛起綿密的酸意,過會兒又脹滿了歡喜,原來如此,當初見了那方子,皇兄只說是滁州府衙來的,她以為是趙齊明,原來是柳璟。

原來還是柳璟。

元嘉接受了這一事實,這一生,她都逃不開柳璟這兩個字了,她坐在甘泉宮的湖邊,落日餘晖映得湖面波光粼粼,心裏念叨着,柳璟該回來了。

果真,沒過一會兒,身後傳來腳步聲,身側跪下一片陰影,她側目去望,見柳璟眸子帶笑,一副歡喜模樣,轉過頭時也勾了勾唇角。

柳璟靜靜地陪着她,兩人不說話,可兩人都知曉彼此在這一刻是欣喜的,柳璟忍不住探身過去,一手攥了元嘉的衣袖過來,手掌滑過袖口,握住了元嘉的手,“等公主府建成了,公主真要出宮住麽?”

帝後不舍得元嘉出宮,為元嘉建公主府,是恐元嘉在宮裏住得悶了,可以時不時過去小住,若是元嘉日日去住,帝後會想元嘉的。

元嘉遂道,“興許會一月住了幾日。”

手掌被暖意包裹,她想要抽出來,卻被柳璟拿起來,輕輕地貼在了自己唇上,密集的吻落在手指上,惹得她的心髒突突地跳,她如何都壓不住,悄然紅了臉頰。

公主府建成那一日,帝後及太子陪着元嘉出宮瞧了,身後跟着一堆的工部官員,帝後瞧罷極為滿意,問元嘉可喜歡,元嘉自然喜歡,這府裏每一處都是柳璟按着她的喜好建的,不偏一分一毫。

帝後及太子離開後,工部官員也忙去了,元嘉不急,裴檠與柳璟陪着她在府裏踱步,三人望着和裴府一樣的海棠樹,不免笑了起來。

裴檠朝海棠樹走去,元嘉下了臺階,走了兩步,忽地朝身後伸出手,她沒有回頭,聲音清晰地傳過來,“裴璟,過來。”

夏日光芒太盛,柳璟擡高視線望了一眼懸于天幕的赤日,一雙眸子當即被刺得淌出水來,不由閉緊雙眸,憑着感覺下了臺階,擡袖握緊了元嘉的手,和她一起朝裴檠走去。

正如多年前,柳璟帶着裴蘖進了裴府的門,與她道,“從此,你便跟着我罷。”

柳璟知曉,今時今日,元嘉向他伸手,是要告訴他,柳璟,從此你跟着我。

柳璟忽地頓步,握着元嘉的手跪了下來,裴檠在樹下靜靜地望過來,元嘉俯身想喊他起來,他猛地松了手,伸出雙臂抱緊了元嘉,元嘉失笑,“跪我做什麽?”

柳璟眸子泛紅,面上笑了起來,“蘖蘖,叫我跪你一輩子吧。”

他不求名分,他可以無名無分地跟元嘉一輩子,心甘情願地臣服在她的裙下。

元嘉掙脫了他的懷抱,慢慢直起身子,居高臨下地垂眸,看着昔年這個傲慢固執的男人伏身低頭,輕輕地應允,“好。”

那就讓他跪一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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