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章

第 3 章

淩晨，餘爽收到了似乎是招聘系統自動生成的回複。表示初步審核通過，可以進行下一步。

他想，只要完整填寫了個人資料和上傳了正規簡歷的人，應該都會收到這個回複吧。

上午，他迫不及待打開申請頁面，出現了大約20道題需要作答，有點像平時玩的智商和情商測試。有數學題，邏輯題，還有一些基本常識，甚至還有兩道倫理道德相關的題目。都是選擇題，對餘爽來說沒什麽難度。

餘爽想，這些題目，大概只是用來判斷申請人不是個傻子而已。

畢竟這樣的職位，工資低，人員流動性高，辛苦，沒有學歷要求，所以門檻會設得很低。

這讓他想起了好久沒聯系的好朋友唐烨，以及他求職因特爾公司的緊張經歷。比較起來，自己這個簡直就是小兒科。

-

餘爽和唐烨是高中同學，餘爽認為，唐烨是他認識的最優秀的人，沒有之一。

唐烨性格豪爽，愛冒險，對各種活動都興趣十足，在各個領域都是充滿幹勁的活躍分子；而餘爽則剛好相反，心思敏感，沉默害羞，疲于社交。

他們因為家住在同一個方向，所以有時上學的路上會碰到，然後就會一起去學校，放學也時常一起回家。

唐烨從來不覺得他悶，總是能真誠地尋找各種話題和他聊天。

長此以往，在唐烨面前，餘爽也變得放松泰然，話匣子也會不自覺打開。

高三那年，因為晚上睡得晚，早上經常睡過頭。有幾次即将遲到，餘爽拼命蹬着自行車，心情焦慮，然後就聽到遲到大王唐烨在後面喊：別掙紮了，除非你現在飛過去。

于是餘爽也索性放慢速度，悠閑前行。到學校後，兩人一起站在班級門口罰站。

唐烨是第一個知道他性取向的人，也是第一個知道他喜歡丁翰的人。

這個好朋友對此給予了餘爽巨大的支持和鼓勵，讓這個有點自卑的男孩兒發自內心地感激。

盡管樂于社交，崇尚吃喝玩樂，唐烨卻是那種非常聰明上進的孩子，輕松就考上了名牌大學。

-

大學畢業後，他來美國碩博連讀，娶了一位可愛的白人老婆，依慈。

依慈原來和唐烨一樣，都是化學專業，但是讀完碩士便決定另尋出路，想更換專業攻讀藥劑師。

在美國，醫學、法學、藥學，是三個學費最高的專業，并且很難拿到獎學金。于是她申請了高昂的學業貸款。

好在，這種高投入普遍是有高回報的，由于藥劑師具有相對高的收入，所以一旦開始工作，幾年內就可以還清貸款，輕松過上中産以上的生活。

唐烨這邊，由于表現優異，提前一年就拿到了博士學位。

導師非常欣賞他，推薦他去華盛頓大學繼續博士後的研究，而他老婆剛好在那裏讀藥劑師。

然而，他們剛搬到西雅圖還沒到三個月，唐烨就打電話給餘爽說他不做博後了，目前已經确定去波特蘭的因特爾公司工作。

餘爽非常驚訝，因為在他心中，唐烨這種性格是不會輕易放棄自己所擅長的學術研究的。

“爽，當依慈重新回到學校讀書，我們家第一個月的賬單寄來，你知道嗎，我數了半天欠款的位數，我從來沒有見過那麽多的錢。”唐烨電話裏帶着哭腔，“所以，我告別學術界了，老子要去工業界賺錢！”

唐烨就是這樣的，雷厲風行，說到做到。他要開始賺錢養家養老婆了！

-

他給餘爽講去因特爾的面試過程，餘爽聽得津津有味。

先是經歷了兩個小時的電話面試，初選結束就是去公司面試，從早到晚整整八個小時。

他和其他的面試者被分成小組，根據提供的話題進行讨論。然後穿插着會有公司的行政官或者技術部門主管對他們每個人進行單獨的面試。

面試的內容非常随機，有的人會問一些專業知識，有些人會和你聊公司前景，有些人會和你讨論社會現象或者政治，還有人甚至會給被面試者出一些智力測試的題目。

唐烨被問到“如何看待亞洲群體在美國競争就業的問題”，還有如何挪動火柴使等式成立這樣的問題。

在如此重壓的面試過程中，你的眼界、性格、智力、心理承受力、世界觀等等，幾乎會暴露無遺。

毫無懸念，本身能力出衆，熱愛閱讀和思考，善于交際和表達的唐烨大學霸，成功贏得了各個面試官的青睐。

餘爽真的為擁有他這樣天才型的朋友感到驕傲，真心的。

-

思緒飄遠了。

餘爽回過神來，忙點擊“提交”，便又是“請等待下一步通知”的對話框。

過兩天，給唐烨打個電話吧。餘爽默默地想。

*****

距離遞交求職申請已經過去兩天。

餘爽一直很忐忐。希望盡快收到回複，又不太想。

對于可能即将改變的生活，心裏不知是興奮還是擔憂，總之很糾結。

他暫時不想把這件事告訴丁翰，想等一切都定下來再說。否則可能又會得到“沒有确定的事請就不要耽誤我的時間”這樣的反饋。

-

中午，他給唐烨發信息問他什麽時間有空。

不出意料，對方果然忙得四腳朝天，說要晚上七點以後。

吃完晚飯，餘爽給唐烨撥通了電話。

對方很興奮，對他噓寒問暖。

嗯，他們大概有好幾個月沒聯系過了。

盡管說說笑笑，餘爽還是聽出了唐烨聲音中的疲憊。

唐烨經過前幾個月的密集培訓，現在的職位是on call的芯片工程師，需要24小時待命的那種。

聊天中，唐烨推薦了餘爽一個健身的網站，說他會每天五點鐘起床，然後跟着裏面的課程健身。之後洗個澡，吃點東西就直奔公司上班。

餘爽很吃驚，問他為什麽這麽累、這麽忙、還要早起消耗體力。

唐烨非常鄭重地回答：“爽，你是不是對健身有什麽誤解？因為只有這樣，我才能保證一整天充滿活力啊！”

好佩服他！

說完這些，唐烨忽然有些傷感，告訴餘爽，他之前的博士導師病了。

這位年近七旬的老爺子，本來有過目不忘的本事，但是最近開始，不但會遺忘剛剛閱讀完的論文內容，連自己的學生也開始認不得了。

到醫院檢查才發現，他腦袋裏長了一個巨大的腫瘤，已經晚期，情況很危險，最多也就剩下兩三個月的時間。

唐烨想回東部去看望他，但是導師在電話裏說：“烨，不要緊，我知道你很忙，就不用回來看我了。推薦信我已經寫好了，無論你什麽時候想重新回到學術界，這封信都在那裏。”

聽到這裏，餘爽眼眶也不自覺濕潤。他知道，唐烨曾經在世界頂級的科研雜志上發表多篇論文，導師十分看好他在學術界的發展，他現在的選擇是家庭經濟條件下的被迫之舉，導師內心總還是希望這個人才重新回到其用武之地的。

唐烨表示，“等依慈畢業，等我把她的學費還清，我就再回到學術界！”

餘爽知道他一定會的！

唐烨還說，上班後還有一個煩惱。就是老婆不在身邊，單位裏向他示好的人挺多，有男有女。

餘爽噗哧笑出聲。嗯，這像是唐先生會遇到的問題。

雖然長相不能算驚豔，但是唐烨的身材和氣質是真的很有吸引力。他性格活潑、樂于助人、聰明自信，再加上漂亮的肌肉線條，簡直就是歐美直女彎男雙殺。

唐烨說，他平時婚戒都不會離手，除非進入有特殊要求的車間必須要摘下。

“這麽大個戒指，已婚！已婚！難道都視而不見的嗎？”唐烨無奈地向餘爽抱怨。

唐烨說，有個美國男的，為了他專門安裝了微信，每晚彈吉他錄下來給他聽。

另一個女孩兒，每天早上在他的辦公桌放兩塊巧克力。當他委婉地表示自己并不喜歡巧克力後，第二天發現桌上變成了兩塊水果糖。

餘爽聽着，笑着，覺得這些簡直就是電視劇裏的情節。

但與此同時，他竟然認為唐烨的遭遇還挺令人羨慕的。

這些情節，在自己身上永遠也不會發生吧。餘爽憂傷地想着。

唐烨還告訴他，受父母資助，他和依慈在波特蘭買了一個房子。每周四，或者是他開車去西雅圖，或者是依慈開車回波特蘭，他們總會風雨無阻地與對方見面。每到周一，各自再回到自己的城市和工作崗位上。

雖然有點辛苦，但他們兩人一直很恩愛，真的很恩愛。

唐烨滔滔不絕地說，餘爽興致勃勃地聽。

餘爽為朋友高興和欣慰，同時又為自己毫無波瀾、甚至有些陰郁的生活悲哀。

-

挂了電話，餘爽決定泡個澡。

渾身被溫熱籠罩，脖子和手臂也不會那麽疼痛了，聽着浴室的排風扇呼呼作響，放空思想，閉上眼睛，甚至可以屏住呼吸浸沒在水中，沒人打擾。

餘爽腦子裏在想：出去兼職後，我的生活和心情會稍稍發生改變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