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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清晨。
鶴玉起床洗漱好後, 去廚房幫着端早飯。
想到昨晚聽到的男聲,盛小米粥的紅梅想了想,關心道:“鶴妹子, 昨晚是聞先生找來了嗎?”
盡管兩人說話的聲音夠小了, 她還是無意聽到了幾句,對聞谌的印象直線上升。能主動和媳婦兒道歉的人, 會是什麽心壞的男人嗎?
鶴玉沒藏着掖着:“嗯, 他來說點事。紅梅姐, 今後見着他不必太緊張, 他想做什麽就随他做。”
以後見面的次數會多起來, 她還是提前打聲招呼比較好。
紅梅笑眯了眼:“鶴妹子, 你和聞先生和好啦?”
“沒。”
紅梅一副明白的神色,沒再開口,心裏知曉鶴妹子和聞先生和好是遲早的事,只是時間早晚的問題。
下午, 鶴玉拎着醫箱跟荀慶瑞出了門。
這會兒太陽猛烈, 醫館沒病人來,街上也沒幾個來往的行人。
還沒到暑假最後一天,荀莺補作業就補得三心二意。一會兒去喝水, 一會兒去找吃的, 一會兒站起來活動身子……
荀饒看不下去, 又懶得和她吵, 索性去後院待着了。
充斥着各種藥材味兒的醫館內, 就只有荀莺和聞澤兩人。
突然, 一個高大健壯的年輕男人出現在視線裏, 面容俊逸非凡,劍眉薄唇, 鼻梁高挺,那雙修長筆直的長腿一看就很勁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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俊臉上沒啥表情,那種蔑視一切的眼神足以令情窦初開的女孩為之瘋狂。
荀莺一眼不眨的盯着他一步步走近,在聞谌快走到桌前才磕磕絆絆的開口:“你是來看病的吧,我爺爺這會兒不在。要不你坐一邊等等?”
這男人好帥!再多看一眼。
聞谌看向一旁低頭寫字的聞澤,“我找聲聲。”
聞澤唰的一下擡頭,就瞧見站在面前的老男人,小臉冷冰冰的:“找我幹什麽?叔叔。”
別說,還怪有禮貌的。
荀莺聽着這聲“叔叔”,感覺這兩人之間的氣氛怪怪的,聲聲那模樣像是要把這男人吃了一樣。
聞谌溫和的臉龐一僵,心裏默念着:這是他和阿玉的小崽子,不能兇,不能生氣。聲聲還是孩子,要耐心溫和一點。
“聲聲,爸爸帶你出去玩,好不好?”
荀莺驚掉下巴,剛在瘋狂尖叫的腦子瞬間變得遲鈍了,目光呆滞着看着這一大一小。
他剛才自稱什麽?爸爸?!這這這……來一出這麽大的?
還是說她熱得發昏,出現幻聽了?
鶴玉和她男人的事情,荀莺知道的不多。鶴玉剛來醫館的那幾個月,一碰面就渾身別扭,不咋看得慣這人。她媽怕她不知分寸,多次囑咐過她:不要在鶴玉和聲聲面前提起那個男人。
別扭歸別扭,荀莺不會做這種直戳痛處的缺德事,就真沒提起過。
不同于荀莺的懵逼,聞澤像龇牙咧嘴的炸毛小貓,眼睛瞪得溜圓,裝滿了憤怒和讨厭:“你才不是我爸!他早就死了。”
一看到老男人,他腦海裏就浮現出上輩子他和媽媽遇到的種種事情。想起了媽媽忍痛掰斷人參尖尖的畫面,想起了他躺在封閉實驗室裏的無盡黑暗……
盡管他知道罪魁禍首是人面獸心的聞訓,但并不妨礙他讨厭與這一切息息相關的老男人。
聞澤緊緊咬着腮幫子,睜大眼睛不敢眨眼,淚水卻漸漸模糊了雙眼。
他沒想哭的。
眼淚是世界上最無用的東西,它只會成為受益者的笑話。
荀莺沒吱聲了,靜悄悄的觀察着這對‘父子’,手腳時刻準備着,一旦有不妙就随時沖上去将聲聲抱走。
聞谌心存愧疚,彎下腰緩和表情道歉:“聲聲,這些年是爸爸不對,沒好好的陪在你身邊。爸爸不奢求你馬上能原諒,只想得到一個求得原諒的機會,好嗎?”
聞澤心口嘭嘭直跳,很是擾亂他堅定的思緒。也不管荀莺在場,大聲吼道:“不好!你才不是對不起我,你對不起的是我媽媽!”
嗓音稚嫩純粹,夾雜着一若有若無的哭腔。他說着就起身,一股腦的試圖将這男人推出視線範圍。
荀莺生怕這男人生氣,跟着起身。心裏直發虛,和他對上壓根就沒勝算啊。這身高這體格,簡直就是壓倒式的勝利。
這會兒對他是丁點兒想法都沒了。要是這對話是真的,她對這男人只會有無盡的唾棄!
提起鶴玉,聞谌臉色一沉,沒了那副雲淡風輕的模樣。他輕松的一把抱起滿臉怒容的小崽子,沒用什麽力氣就将他禁锢在懷裏。
聞澤厭煩他都來不及,怎麽可能願意安安分分被他摟在懷裏,但使出吃奶的勁兒也沒法掙脫。
情急之下,張口就朝老男人手臂咬去。咬的死死的,沒放一點水。
荀莺也急了,沖上去:“你放開聲聲!”
聞谌倒吸一口涼氣,沒甩開使狠勁兒的小崽子,對荀莺道:“荀小姐,這是我們父子之間的事情,晚些時候我會送聲聲回來的。”
語氣平和穩重,卻不容人拒絕。
聞澤也怕莺莺姨姨為他擔心,說話也不肯松開嘴裏的肉,含糊不清的說:“莺莺姨姨,等媽媽回來了,幫我和媽媽說一聲嘛。”
聞谌毫無防備,即使小崽子咬的緊,他也沒松開手。
荀莺警惕的看了男人一眼,清楚就算此時大聲喊媽也拽不回來聲聲,只能不放心的叮囑道:“聲聲,受欺負了就大聲喊啊,一點委屈不能受。”
荀家在縣城的知名度頗高,受益于長期待在醫館,附近幾條街的住戶都知道鶴玉母子。見的多了,也就認識了。
她不是不擔心小破孩的安危,從聲聲的反應中可以看出,這男人說的話不像假話。但凡有壞心思,唾沫星子都能把他給淹死。
聞谌不耐的等她說完,摟着小崽子大步往外走。怕媳婦兒生氣,走進了附近的一家國營飯店。
這個點不在用餐時間,飯店裏沒什麽人,僅有一個大媽在打掃衛生。
聞谌沒問小崽子的意見,走到窗口前随意點了一些吃的。爾後找了個靠窗的座位坐下,他感覺手臂上濕漉漉的,像是有水滴滑過的濕膩感。
“流口水了都還不松開?”他低頭看向懷裏執拗的小孩,痛雖痛,但能讓聲聲發洩一下也值得。
聞澤一路都沒松口,腮幫子直發酸,口水不受控制的順着嘴角流出,好久沒這副狼狽模樣了。小手輕輕一掙,察覺到身體上的束縛沒了,索性就松嘴坐在了桌對面。
至于那手臂上發亮的水痕,不關他的事。
“喂,你還回來幹嘛?”聞澤語氣不善的盯着男人,像極了一只暴躁的小獅子。
聞谌認真道:“我媳婦兒孩子在這裏,肯定要回來的。如果可以,我想一直陪在你們身邊……”
到底還是小孩子心性,聞澤臉上藏不住喜怒哀樂。他不想聽這些肉麻的話,聽得身上起雞皮疙瘩。
明明上輩子了無音訊的人,這輩子就突然冒出來了。但想到自己能重生,好像也就沒那麽奇怪了。
難道老男人也是重生的?
因為從記事起身邊就只有媽媽,聞澤又聰穎過人,所以懂事早,慣會看人臉色。媽媽看到老男人後,眼中沒有反感和厭惡,想來以前老男人對媽媽挺好的。
他小身板坐得板正,目光緊緊盯着對方,嚴肅着小臉問出了這些天憋在心中的疑惑。
“你這五年去哪兒了?為什麽不回家?你是怎麽找到這兒來的……”
對于老男人的事,聞澤知道的不多,大部分還是上輩子從聞訓嘴裏聽來的。聞訓說的不一定都是真話,但他還是要趁此機會問一問。
面對小崽子一連串不客氣的問話,聞谌沒有生氣,也沒有選擇瞞着,用通俗易懂的話将過去空白的五年簡短的講述出來。
聞澤聽完後抿着唇,過了好幾分鐘才半信半疑的問:“所以在你離開媽媽後,對S市的事情一無所知?”
聞谌點頭:“我記憶恢複後,第一時間給你媽媽寄信,沒想到你們依舊沒收到……”
聞澤身子一僵,驀地想起月初跟媽媽去S市不小心弄壞的那封信,語氣幹巴巴的:“你把信寄去了S市的那棟小洋樓?”
上輩子他沒和媽媽去S市,也沒見過這封信。想來極有可能是聞訓無意拿到了,從中知曉了老男人的還活着的事情。這樣一想,好像就能解釋通為什麽上輩子老男人至始至終都未曾出現過的原因了。
聞谌被小崽子看得頭皮發緊,強壯淡定的說:“嗯,當時不知道你媽媽帶着你來江縣了。”
世人都說他浪蕩不羁、人憎狗嫌,他在遇到阿玉之前不屑于去辯駁。他至今都清晰記得和阿玉第一次見面的場景,很平凡卻又一點不平凡。
老頭子的濫情縱欲,使得他對男女之間的情情愛愛無半分想法,有想過一個人過一輩子。
遇到阿玉後,聞谌的想法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一改先前不着調的模樣,為了追求鶴玉,愣是絞盡腦汁的在她面前混眼熟。
聞澤垂下眼,大概能确定老男人不是重生的了,心裏就有那麽一點點原諒他的消失了。
但只有一點點,不能再多了。
聞谌見小崽子有松動的跡象,暗自松了一口氣。随後帶着他去逛街,想彌補這麽多年缺失的存在感。
聞澤這回沒掙紮了,但東西一樣沒要。
聞谌也不勉強他,将他送到醫館門口,蹲下身略有些心虛的說:“聲聲,我等會兒要回一趟S市,過幾天會再回來的。”
聞訓的存在,是個不安定的隐患。雖然這人腦子不怎麽聰明,但這些年好歹積累了一些人脈和勢力。想兩三天就徹底處理掉,顯然是不太可能的。
聞澤冷哼一聲,“回不回來關我屁事!”
說完就頭也不回的往屋裏跑了,一點沒帶留戀的。他和媽媽兩人過得好好的,沒老男人一樣過日子。
聞谌哭笑不得,今天這一趟算是有些收獲,足夠了。他朝醫館裏看了看,沒見到阿玉,也沒聽到熟悉的嗓音,沒走動,靜靜的站在原地。
另一邊,被小汽車送到小巷外馬路邊的鶴玉和荀慶瑞,正慢悠悠的往巷子裏走。
荀慶瑞年紀大,步履卻穩健如風,精神氣大好,一頭稀疏白發在太陽光的照射下泛着銀光。街邊碰到打招呼的路人,還笑眯眯的回應。
不遠處身量挺拔如松的男人,緩緩進入兩人的視線內。荀慶瑞混跡江湖幾十年,老眼一眯,察覺到了什麽,臉上的笑意沒了。
和聲聲長得那麽相像,他要是認不出來是找鶴玉的,腦子就該治一治了。
鶴玉看了男人一眼,随即移開目光,淡定的跟在老爺子身後。
聞谌來到江縣的那天下午,就從各個方面打聽到了這些年鶴玉的蹤跡,自然知曉荀家幫了太多忙,知道面前這位目光如炬的老人是阿玉敬重的老師。
曾經天不怕地不怕的膽量在此刻煙消雲散,他頂着莫大的眼神壓力局促上前,恭恭敬敬的喊:“荀爺爺您好,我是聞谌。”
荀慶瑞停下腳步,臉皮繃緊,“聲聲他親爹?”
聞谌咽了咽口水,大氣不敢喘:“嗯。”
荀慶瑞目光如炬,定定的看着他,再聯想鶴玉一如既往的平靜,猜到了這兩人許是私底下已經見過面了。
他不過一個糟老頭子,還能攔着小夫妻倆相聚不成?這小夥子瞅着也不像是會抛妻棄子的樣子,聲聲還小,以後需要用爹的時候多了去了,能用就将就用着吧。
但不代表他會給好臉色,雙手一背,冷呵道:“終于舍得露面了?”
聞谌哪能聽不出老爺子話裏的譏諷,慫慫的低頭認錯:“荀爺爺,是我對不起阿玉和聲聲……”
鶴玉見他這慫樣,不由得想笑,輕聲道:“荀爺爺,您先回去吧,我和他說兩句話。”
荀慶瑞瞥她,到底沒繼續說:“說完趕緊回來。”
待老爺子離去,聞谌腰杆挺直了些,腳往鶴玉那邊挪了挪,躊躇道:“阿玉。”
相聚沒兩天,他又要離開了。盡管幾分鐘前做足了思想準備,在此時滿肚子的話都像是沉重的巨石壓在胸膛上,說不出口。
連和媳婦兒對視的勇氣都沒了。
鶴玉不關心他曲折的心理歷程,直白道:“找我做什麽?”
聞谌咳了咳,理不直氣不壯的坦白:“阿玉,S市那邊還有事沒處理好,我等下要回去一趟。你要和我一起回去看看嗎?”
“我就問問,不回也可以的,看你。”最後又急急補充一句。
鶴玉想了想,認真的說:“聞谌,我暫時沒有離開江縣的想法。我和聲聲過得很好,你可以不用考慮我們。”
只差說一句:回S市就不要回來打擾她和小崽子了。
聞谌沒料到會得到這樣的回答,頓時急了:“不行!我過得不好。”
“阿玉,我很想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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