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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人在醫館待了半個小時左右, 見時間差不多了，就朝着城外走了。

越往鄉下走，這路面越蜿蜒起伏, 彎彎繞繞随處可見。安穩起見, 聞谌騎得慢。

“阿玉，這路況也太糟糕了些。早知道我去借車, 這樣還快些。”聞谌又一次攀過一處上坡, 吐槽道。

鶴玉臉色不大好, 閉着眼緊抱着男人精壯有力的腰。從出縣城後, 她就莫名的焦慮, 心口焦躁的跳個不停, 還總感覺有雙眼睛在看着他們。

她問：“聞谌，你有沒有感覺到有人在看着我們？”

聞谌捏緊剎車，雙腳落在地面上。昨晚下了雨，地面濕漉漉的, 褲腳沾了好些泥點子。回頭向後望去, “阿玉，你說的是後面那輛牛車？我記得出城後，這輛牛車就一直在身後了。”

他騎得不快, 和牛車保持着一定的距離。

遠遠望去, 趕牛車的是個中年男人, 車板上還坐着衣着樸素的一男一女, 看樣子是周圍村子裏的村民。

鶴玉怔怔看了那輛普通牛車, 捏捏眉心, “是嗎？可能是我想多了。我們走吧。”

聞谌安慰道：“有我在, 阿玉你別多想。要是困的話，抱着我睡會兒吧。我再騎慢點。”

“算了, 你按正常速度就行。早點弄好早點回家，沒見着聲聲我這心裏忐忑得慌。”鶴玉收回視線，坐回後座上。

殊不知在後面的牛車上，一個包裹的嚴嚴實實的小男孩躲在大人身後，偷偷摸摸的看着不遠處的自行車。

牛車上，胡子拉碴的叔叔好奇問：“小孩，你認識前面那兩人？”

一旁的王嬸子笑眯眯的說：“張老二，就你那嘴臉這小孩不被你吓哭都是好的了。孩子，告訴嬸子，你這是要去哪兒啊？怎得一個人啊，你家裏人呢？”

聞澤抱着雙腿，閉緊嘴巴，不肯透露一個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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駕馭牛車的李大壯看不下去了，随口插話：“你倆甭管他要去哪兒，人家給了錢的，要去哪兒我都給送去。給吓哭了我可不哄啊。”

張老二‘嘁’了一聲，鄙夷道：“老大哥，你也好意思收小孩子的錢，要不要臉啊？再說了，他看着最多就六七八歲，兜裏的錢還不都是家裏人給的。說句不好聽的，萬一是他偷拿家裏的錢，到時候他爸媽找上門，你還是得吐出來。”

聞澤不高興了，撅嘴說：“我給的是我的零花錢，才不是拿家裏的。不關叔叔的事，我知道坐車是要給路費的。”

王嬸子瞅着他白嫩的小臉和幹幹淨淨的衣服，和鄉下滿山瘋跑的野孩子完全不同，起了疑心。她屁股挪了挪，壓低聲音問：“李大壯，他跟你說去哪兒沒？看着像是城裏娃啊。別怪我沒提醒你啊，要是他爸媽去公安局，發現是你帶走的，告你個拐帶孩子的罪名你就完了。”

李大壯收錢的歡喜沒了，拽繩子的手顫顫巍巍的，“不能吧？我啥也沒幹啊。他就讓我跟着前面那輛自行車走。我想着都一條路，也沒什麽大問題就答應了。”

王嬸子心裏咯噔一下，恨不得給這蠢人一拳頭：“這條路往前就三個村，我們村、秀水村和石頭村，你覺得我們這種山咔咔能有這樣式兒的人？”

李大壯哭喪着臉，這燙手山芋怎麽就落他手上了，“那咋搞？這小孩都在車上了，這荒郊野嶺的，總不能把他扔下吧。”

王嬸子白了他一眼，“算你還有點良心在。你老實點莫插話，我問問這小孩再說。”

要不是想着是一個村子的人，她還真就不管這破事了。李大壯這人老實能幹，整日在地裏埋頭苦幹，偶爾會駕着牛車掙幾個辛苦錢。

若是為了不相幹的事情，搭上後半輩子，那就太可惜了。

王嬸子心痛的從竹籃裏掏出一盒餅幹，小心翼翼的拿出一整塊遞給小孩：“喏，嬸子請你吃餅幹。”

牛車就那麽大點的範圍，這兩人說的話也不是特別小聲，所以聞澤還是多多少少聽了一些。

他想了想，還是接過了餅幹，禮貌道歉：“謝謝嬸子。”

王嬸子将手裏的餅幹碎屑倒進嘴裏，想道：小孩被大人教得還挺乖的，想來他的爸媽應該也是好說話的人吧。

“孩子，嬸子就跟你明說了吧，我們就是沒見過世面的普通鄉下人，經不起大風大浪的折騰。我看你也是好孩子，肯定是不想讓爸媽多操心的。你說你一個小孩獨自出門，你爸媽知道了不得吓壞呀。”

聞澤淡定咬了一口酥脆的餅幹：“我媽媽出門了，我會在媽媽回家前提前到家，不會讓她發現的。”

王嬸子噎住，沉着臉把話往嚴重的方向說：“你知不知道有專門拐小孩的人販子？你這孩子沒想過，萬一我們仨都是壞人把你拐賣了，你哭都沒地方哭。”

心裏又覺得這當爹媽的也太不靠譜了，怎麽教的孩子，出門在外一點防備心都沒有。陌生人給吃的，不僅接了，還當着面吃了。

“我知道你們不是壞人。”聞澤咔嚓咔嚓幾下把餅幹吃了，還從包裏摸出紙巾擦嘴擦手。

這絲滑的動作，看得王嬸子和張老二一愣一愣的。

見小孩這般信任，王嬸子哪好意思再說重話：“孩子，實話告訴嬸子，你是不是認識前面兩人？要不然為什麽你讓李大壯跟着那自行車走？”

距離有些遠，看不清前面兩人長什麽樣子。從身形上看，很不一般吶。

“認識。”聞澤不想多說，聰明的轉移話題，伸手戳了戳李大壯，“叔叔，等會兒可以麻煩你送我回去嗎？我會給你雙倍車錢的。”

李大壯是個活了近四十年的單身漢，因為家裏窮，沒有哪家閨女瞧得上他，所以和軟軟乎乎的小孩子的接觸幾乎為零。

聽到有錢，轉眼間就把王嬸子的話當耳旁風了。

“啊？啊好，不麻煩不麻煩。”有錢掙算什麽麻煩，高興都還來不及呢。

聞澤再看向王嬸子，賣萌道：“嬸子，這下你不用擔心了吧。叔叔是你信任的人，我會安全到家的。”

王嬸子笑不出來了，也說不出話來了。

張老三不給面子的哈哈大笑起來，“你這孩子太逗了，诶，小孩，這些話誰教你的啊？”

“沒人教我。”聞澤認真回答。

“這事我不管了，小孩這麽有主見，跟着那兩人肯定是有想法的。我說王大姐，你也別叨叨了。”

幾人瞎聊着天，又走了一截路，眼見着轉過前面山頭就到了去往不同地方的分岔路口。

李大壯問：“孩子，你們要走哪條路啊？”

冬天的山林間，格外的美麗凍人，連吸入的每一口空氣都帶着驚人的涼意，直入肺腑。四處依舊是一片蔥蔥郁郁，南方不下雪的冬天，除溫度外和其它三季沒太大區別。

聞澤裹着厚實的外套，只露出一雙黑亮水潤的眼眸，“不知道，跟上去再說。”

幾人沒料到的是，轉過山頭後，前方道路上卻沒了自行車的影子。

李大壯揉了揉眼睛，确定前路空無一人後，急忙告知聞澤：“孩子，人不見了。這要咋搞啊？”

接下來這段路平坦開闊，自行車就算騎的再快，也不可能眨眼功夫就沒影兒了。

很顯然，聞澤也想到了這一點。

下一秒，就猜到了一個他最不願意見到的可能。小身板一動不敢動，眼珠子不敢往周圍看去，僵硬着頭皮試圖悄悄的将自己往兩個大人身後躲。

王嬸子和張老三雙雙懵逼的看着小孩，搞不懂他要做什麽。

“孩子，你冷啊？來嬸子這兒，不過你要跟李大壯說走哪兒啊？”王嬸子說着就伸手去摟他。

李大壯沒得到回複，回頭一個擡眼間，在路邊小山丘上松林間看到本該在前路的兩人，以及那輛自行車。

吓得他一哆嗦，幸好王嬸子眼疾手快一把拉住他，才沒從牛車上摔下去。

“不是，你這人咋回事？坐都坐不穩嗎？”她嫌棄的說。

李大壯心虛虛的咳嗽好幾下，小聲暗示道：“王大姐，你快看你右邊吧。”

兩人從小山丘上下來，随着距離走近，聞澤心知這回是要挨罵了。

李大壯現在能确定小孩和這對男女的關系了，肯定是一家人沒跑了。瞧這長得多像，小孩更是集中了兩大人的優點長。

王嬸子罵罵咧咧的看去：“看什麽看……啊？！”随即猛得看向變得老老實實的小孩，突然就明白了什麽。

鶴玉原本是心裏不踏實，害怕後面牛車一直跟着會暴露了去的地方。和聞谌一合計，決定過了這個彎兒先藏起來，等這群人先走了他們再下去。

結果藏起來沒幾分鐘，就瞧見了坐在牛車上熟悉的小人兒。

鶴玉還以為是自己眼花看錯了，直到聞谌表情凝固難看。

“聞谌，那是聲聲吧？”

就說這一路有雙眼睛盯着，好家夥，是原本應該乖乖在家待着的小崽子跟了一路。沒跟丢不說，還險些沒被發現。

鶴玉都不知道該說他膽子大，還是該罵他瞞着大家搞了一波大的。

牛車上三個大人尴尬的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後王嬸子擔起重任，下車交涉：“兄弟，妹子，這孩子是你們的吧？”

她擔心這對年輕夫妻誤會，快速講述了遇到聞澤的全過程，還不忘誇贊一句：“小孩很有警惕心，我們問他叫什麽都不說，就說要跟着你們走。”

鶴玉歉意笑笑：“實在不好意思啊，怪我們當家長的沒看好孩子。謝謝你們一路上對他的照顧。”

王嬸子爽利的擺擺手：“沒事兒，也沒耽擱我們什麽。”說着還給李大壯使眼色。

李大壯念念不舍的從兜裏摸出兩張錢，“這是小孩給的車費，我們本就是要走這條路，這錢還是還給你們。”

小孩給了兩塊錢，都夠走幾十個來回了。他高興歸高興，但還是燙手得很，還了也好。

鶴玉沒接：“給了哪有收回來的道理，聲聲能安好無事，多虧有你們在。就當是我們微不足道的一點心意。”

聞谌将錢推了回去，“我媳婦說的在理，大哥，這錢你還是收下吧。”

李大壯憨厚的摸摸後腦勺，得了王嬸子的點頭後才收下。

氣氛一下冷住。

聞澤知道自己不得不露面了，心孤意怯的從牛車上下來，聲若蚊蠅的認錯：“媽媽，我錯了。”

人家訓孩子，外人也不好插嘴。王嬸子趁機提出離開：“妹子，那什麽我們就先走了啊。家裏還有活兒要幹。孩子還小，別動手啊。”

沒問他們要去哪兒，有這麽好的自行車在，怕是也瞧不上坐這搖搖晃晃的牛車。

鶴玉淺笑着說：“好，今天真是太感謝你們了，謝謝啊。”

三人坐上牛車，慢悠悠的離開了。

這一方天地再一次恢複寧靜。

媳婦兒放在心尖尖上的小崽子做錯了事，眼看着一頓罵是不可避免的。聞谌怕被殃及池魚，十分識趣的站在一邊候着。

罵了小崽子，就不能罵他了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