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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周鴉雀無聲。

鶴玉輕嘆一聲, 看着小崽子吹得紅撲撲的臉頰，到底是心軟了。

她無可奈何的說：“聲聲，臨走前媽媽怎麽跟你說的？”

聞澤小聲反駁：“可是, 媽媽你和他有事瞞着我, 還選擇了欺騙我……”

他是小孩子不錯，但他又不會像小孩一樣哭鬧撒潑。

鶴玉一時不知該如何解釋, 再有半個小時左右就到鶴山, 這時選擇回去太可惜了。

聞澤看出了媽媽的為難, 竭力表明自己不會礙事的：“媽媽, 我想跟着你, 我會乖乖的, 什麽都不問。好不好？”

雖不知媽媽的目的是什麽，但能猜到目的地是秀水村及附近。聞澤知道鶴山，沒想過二者有什麽關聯。

他不怕吃苦，可怕媽媽再次離開他。

鶴玉不願小崽子多想, 鄭重道：“聲聲, 媽媽是真的有事，不方便帶着你一起。不是故意瞞着你的。”

說完看了眼一本正經站着的聞谌，幫他開脫：“當然, 你也別怪他, 他是不放心我一個人來這些地方。”

辛苦載她不說, 要再背上聲聲的怨恨, 那對聞谌太不公平了。

鶴玉第一回仗着小崽子對她的依賴, 為聞谌取得他應得的諒解。

聞澤不善的瞥了一眼老男人, 對他拐走媽媽的行為很不開心, 面上懂事道：“我明白。媽媽是為了我好，我才不會生氣的。”

鶴玉欣慰萬分, “聲聲，有些事情呢，媽媽本想你長大些再告訴你的。既然今天你跟來了，說明這也是你和鶴山的緣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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鶴山？緣分？

聞澤腦瓜子一轉，原來媽媽是要去鶴山。鶴……難道鶴山是媽媽的家嗎？

媽媽選擇這樣一個普通尋常的小縣城作為生活的地方的理由，一下就找到了。

聞澤豁然開朗，搶先說：“媽媽，我不問。等我長大了你再告訴我叭。”

鶴玉牽着小崽子詢問聞谌：“我抱着聲聲坐後座，你能行嗎？”

聞谌一聽，想也不想的信誓旦旦的說：“行，怎麽不行。再來一個小孩我都行。”

男人怎麽能說不行，咬緊牙關都要說行。

而事實上，超重載人加上坎坷不平的路，讓使勁兒蹬腳踏的聞谌和抱着小崽子的鶴玉都不太好受。

要不是顧慮着聲聲害怕，她都想直接變成人參藏衣服兜裏了。

怕有秀水村的人看到，在後面直接走了小路。聞谌扛着自行車将其放在隐蔽的草叢中。

三人艱難來到山腳下，距離真正的鶴山至少還有一個小時的腳程。

鶴玉望向藏在雲霧中的山頭，“聞谌，你和聲聲還是在這裏等我吧，我進去會快些。”

倒不是嫌棄父子倆拖後腿，她一個人進去的話，可以變回本體，走一些便捷的路。

聞谌精神抖擻的握緊拳頭，“我好着呢，一點都不累。”

聞澤裝作沒聽懂的樣子：“媽媽，你要去哪裏呀？聲聲不能去嘛？”

鶴玉心累：“算了，一起走吧。聞谌，你不累就來抱聲聲。”

随着山林深入，植被越發茂密繁盛，将頭頂陽光遮擋的嚴嚴實實。

偶有幾聲不知名的鳥雀聲。

深山密林中，野獸橫行。每走幾步，就能看到動物留在地面上、樹木上、岩石上的痕跡。

好在鶴玉嗅覺靈敏，可以領着父子倆繞開野獸的巢穴走。

時隔多年回到這片山林，鶴玉整個人徹底舒展開來，每一寸肌膚都在瘋狂吸收着天地間的靈氣。

有種化為本體，将無數人參須深深紮進肥沃土壤裏的想法。

化形以來，鶴玉就沒在山裏見過一個妖怪。好似她的出現，就是一個不合常理的意外。

沒人教她如何修煉，只知道依照本能吸收對自己有益的東西。

所以，強悍的戰鬥力是沒有的。有的是不斷增長的年齡和營養價值。

不誇張的說，咬她本體一口，能直接給補得噴鼻血。

鶴玉在這裏行走的如魚得水，走在後面的聞谌警惕拔高，眼睛都不敢閉一下，時刻盯着身邊的有沒有危險襲來。

嘴裏還叮囑小崽子：“手別亂摸啊，小心有蛇。”

聞澤用看白癡的眼神看他：“這是冬天，蛇要冬眠的。”

哎喲，這人怎麽連這點常識都不知道啊。越發堅定了當初老男人是用美色勾搭上他媽媽的了。

聞谌擦了一把莫須有的汗，“聲聲真聰明，居然連這都知道。”

耳邊是老男人喘着粗氣的呼吸聲，抱他的雙手已經來回交換了好幾次。

聞澤心裏悶悶的，沒怼他，推了推他：“放我下來吧，我自己走。跟在媽媽身後不會出事的。”

聞谌腳步不停，拒絕道：“不行，地面石頭樹枝什麽的很多，容易傷着。哦，是不是我抱着不舒服啊，那我背會兒吧。”

然後，懷裏将懷裏小崽子往後一甩，雙手穩穩摟住他的屁股，不忘安撫：“不舒服跟我說，小孩子家家的別逞強。”

令鶴玉和聞谌沒想到的是，小崽子真沒問來這裏做什麽，全程好奇的觀望着這座不被世人所涉足的高山。

鶴玉循着記憶回到最初紮根生長的地方，是一處長滿青苔和枯葉的巨石下方。

地表是累積多年的枯葉，踩上去有塌陷感。兩株植物赫然出現在眼前，一左一右分布着。每枝有五片綠葉，呈橢圓形，兩頭略短。

周圍雜草灌木肆意生長，似乎是山林間最普通的兩株綠植。

父子倆第一次見到野生人參，沒認出來。雙雙呆傻的站在一邊，看着鶴玉蹲下身開始清理兩株中間位置的那些枯葉。

聞澤掙紮着要下來，聞谌怕驚擾到了專心致志的媳婦兒，只好把他放了下去。

“不要亂跑，老實待在身邊。”

聞澤徑直朝媽媽走去，同款蹲姿，好奇看着裸露出深褐色土壤的那小方塊土地。正中間有一顆表面亂七八糟、極為不光滑的石頭。巴掌大小，經歷了風風雨雨，幾乎看不清石頭的原來模樣。

“媽媽，你在幹嘛呀？這顆石頭長得好奇怪啊。”

“奇怪嗎？”鶴玉撿給他一根枯樹枝，逗他，“聲聲信不信，媽媽以前就住這兒。”

聞澤愣住，再看向面前的植物多了專注：“信。媽媽，這兩株葉子一樣诶，這是人參嗎？”

媽媽說得這般明顯，他轉念一想，就猜到了這裏是什麽地方，呆愣愣的望着這小且普通的地。

“聲聲真棒，這兩株都是人參。小心些，別踩到了。”

雖說長在一塊地，但在地底下沒有絲毫關聯。她猜想，這倆或許大概不是她的兄弟姐妹。

鶴玉剛生出意識的那陣子，第一眼看到的就是這塊石頭。她閑的發慌，周圍啥都沒有，野草都不在她邊上紮根。就這樣孤孤單單過了不知多久，她一覺醒來，發現一左一右冒出了綠油油的新芽。

幾個月過去，才知道這倆是她的同類。不知為何，長在了這裏。

然後，這兩株人參就成了她說話的對象，還盼着它們有一天也能回應她。

沒想到她都化為人形了，這倆還是那副鬼樣子。除了根莖粗壯了些，葉子繁茂了些，沒別的變化。

無言相伴了無數年，不是親人也生出了感情。鶴玉這次回來也有來看看它們還在不在的意思。至于來找的百年人參，這倆不在挖掘範圍內。

聞谌聞言，找了個空隙将自己勉強塞進了媳婦兒孩子中間。他思索片刻，提出建議：“阿玉，要不我去找點石塊來，在外面圍上一圈？”

好歹是阿玉生長了那麽久的地方，哪能這般潦草普通。若沒有阿玉帶路，他是無論如何也想不到養大阿玉的是這麽個不起眼的角落。

鶴玉扶額：……

“不用，我就來看看，等下就走。我們還有事沒辦。”

坑上的落葉腐葉清理幹淨了，鶴玉感覺身上都輕松了許多。輕輕撫摸了下兩株不會說話的同伴後，收斂心緒起身。

蹲在地上認真觀察人參的聞澤，指尖無意被藏在落葉中的尖刺紮了一下，忍着痛沒出聲，卻不料跟着起身時，指尖湧出的那一滴血剛巧不巧的落在了那塊石頭上。

爾後迅速被吸收，像是什麽事情都沒發生過一樣。

聞澤沒注意到這神奇的一幕，剛想開口說話，只覺眼前倏地一黑，就不省人事了。

聞谌率先察覺到聲聲的異常，忙伸手接住往下倒的小崽子，“聲聲？！”

鶴玉聞聲看來，瞳孔放大，話還沒說出口，就眼睜睜的看着人模人樣的小崽子，在聞谌手裏唰的一下變成了一根輕飄飄的幼苗。

聞谌身體僵住，視線緩慢落在手心的幼苗上，世界觀在這一刻真真正正的被重塑了。

“他，他……變了。”嗓音幹澀緊張的快發不出聲兒來。

鶴玉腦子嗡嗡嗡的，對幼苗的樣子再熟悉不過了。腳邊那倆同類，就是她從小看着長大的。

“這是人參幼苗，聲聲怎麽會突然變成這樣？”她顫抖着手接過安靜的小崽子，一時有些慌亂，“聲聲一直都好端端的，從沒出現過這種情況，都怪我非要回來這一趟。”

她不知道為什麽會這樣，但能确定的是，和鶴山絕對有關聯。化形這種事，她向來是随心而為，壓根就沒有什麽技巧。

聞谌穩住心神，此時的他千萬不能慌了，“阿玉，你冷靜點。聲聲這樣，只有你有方法聯系上他了。”

鶴玉舔舔唇瓣，冷靜下來。猶豫下，将一動不動的幼苗的細短根部埋在她原本生長的位置。和那塊石頭挨得極近。

幼苗栽種在土壤裏後，竟晃了晃為數不多的葉子，一副生機勃勃的景象。

由此可見，小崽子的情況不算糟糕，至少沒有生命危險。

“聞谌，我想試試化為本體後能不能和聲聲交流。你要接受不了，可以轉過身去或先離開。”

聞谌沉下臉攥住她的手腕，“阿玉，你在胡說什麽？你和聲聲不管變成哪樣，都是我的家人。你想做什麽就做吧，我會在旁邊守着的。”

鶴玉釋然一笑，“好。”

話音剛落，她就消失不見了，那根幼苗旁邊多了一株近半人高的植株，枝繁葉茂，葉片綠油油的，一看就被養的很好。

聞谌還是覺得不可思議，這一切像是在做夢。他暗戳戳伸手輕輕碰了碰葉子，試探喊：“阿玉，能聽懂我的話就搖搖葉子，好不好？”

鶴玉發現只能單方面聽到他說話，自己說的聞谌根本聽不見，便操縱着枝幹給出回應。

聞谌心安了不少，“阿玉你先看聲聲吧，不用管我。”

四周寂靜無聲，目光所及之處是各種高矮粗細的植物，後背涼飕飕的。

聞谌默默抱緊自己，原地蹲下。望着這四株長相相似、宛如一家人的人參，不合時宜的生出一個想法：

靠，他好像被孤立了。

鶴玉愛憐的貼緊幼苗，輕聲呼喚着小崽子的名字。喊了好幾聲之後，才有一道微弱的聲音傳來。

“媽媽，我在。”

“聲聲，你怎麽樣了？有沒有不舒服？”

“還好啦，就是還沒适應紮根在土壤裏，感覺又舒服又別扭。”

話一出，一大一小紛紛沉默了。

鶴玉頓了好幾秒，心情複雜：“聲聲，你什麽時候知道的？”

連問都沒問，那語氣就跟早知曉了似的，還對目前現狀一點疑惑都沒有。

所以，她這些年辛苦瞞着，瞞了個寂寞？

怪身體舒展的太爽了，聞澤一時不慎就說漏了嘴，心虛不已：“知道沒多久……”

“不怕嗎？”

“不怕，第一次體會到了植物的快樂，原來紮根土壤是那麽的舒服。媽媽，我還會變回人嗎？”

鶴玉淺淺松了口氣，“會。聲聲，你變身前有遇到什麽事嗎？”

聞澤仔細回想，“我手指被刺紮了一下。還有媽媽，我喜歡這塊石頭。”

變成人參幼苗後，他在這顆石頭上感受到了一股獨特的氣息，讓他不自覺的想湊近些。

鶴玉怔住：“這顆石頭我有意識時就在這裏了，它的确和其它石頭不一樣。”

但要說有什麽不一樣，她也說不出來。曾經懷疑過自己的特殊與它有關，後來嘗試把石頭放在那倆同類身邊，卻沒半點意外發生。

“媽媽，我們把它帶回去吧。”聞澤軟軟撒嬌道。

鶴玉：“行，但聲聲你有變回去的跡象嗎？”

聞澤得意的晃晃葉子：“沒有吧。”

腦海裏浮現出變成人的念頭，下一秒，人參幼苗不見了，小崽子好生生的出現在聞谌面前，差點給人頂翻了。

鶴玉緊跟着幻化成人，忐忑的給他檢查了一番身體，确定無事後壓在胸口的巨石沒了。

她撿起那塊石頭，用落葉粗略擦掉表面的綠色青苔，“聞谌，我答應聲聲要帶它一起走。”

“我來拿着吧，有些髒。”聞谌沒問為什麽，接過石頭放在帶來的編織網中。

一邊在慶幸這塊石頭不重，要是聲聲要上頭那塊幾人高的巨石，那他還真沒辦法扛回去。

“我們往前走，這倆株就讓它們長在這裏吧。”

聞谌裝好石頭，在小崽子跟前蹲下，拍拍肩膀：“聲聲，上來。”

不知阿玉和聲聲說了什麽，聲聲看起來接受能力超強，淡定的讓聞谌都有些自愧不如。這會兒不是問問題的好時候，就把那些疑惑咽回了肚子裏。

聞澤短暫變了下身，就感覺身體裏充滿了力量，氣勢洶洶的走在前面：“不要，我能自己走。”

鶴玉：……

“随他吧。”

她算是對小崽子的膽量有了新的認識。

孤身跟了那麽遠的路程，對自己能變身接受良好，還早就知道了親媽不是人……

算了算了，想多了心累，走一步是一步吧。

有鶴玉和剛化形的小崽子在，找人參的蹤跡完全是小菜一碟。半個小時不到，就挖到了兩根上了年份的，随後就收了手。

兩根百年參足夠了，一根兩百多年，一根一百多年。任何一根拿出去都能賣成天價，不能太貪心了。

回縣城的路上，聞澤為減輕某人的負擔，主動要求變成幼苗，和那顆石頭一起躺進了車籃子裏。

等路上人多起來，才變成了回來。

鶴玉不懂人參的炮制，索性就直接去醫院将麻煩交給了荀家人。對外借口就是，聞谌托人在外面收購到的。

荀會淩和孫巧能從外表看出這人參的不凡，而荀慶瑞一瞧就知道這至少有百年了，激動得就要從病床上爬起來，說什麽也不肯收下。

鶴玉廢盡口舌，荀慶瑞才肯收下年份小些的那根；而另一根則以醫館的名義收下，将用于有需要的病人身上。

到晚上飯點，下午就不見人影的聞谌一手拎着一個瓷器花盆回來了，一大一小。

“聲聲，喜歡這花盆不？明兒給你裝上土，放你房間窗臺上。”

花盆瓷白如玉，外表雕刻着精致細膩的花紋，一看就不是普通的花盆。

聞澤上午在土壤裏待過，或許還是小孩心性，一下午都在回味那股爽勁兒。

他看了又看，明明心裏喜歡得不行，面上卻傲嬌的擡擡下巴：“還行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