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8 抉擇（之三）

作為醉鬼兼病患的奧洛拉昏天黑地地睡了一天一夜，才清醒過來。

陌生的床鋪，陌生的房間，陌生的氣息……奧洛拉在醒過來以後，立即辨別出這不是自己的家，一個挺身起來坐在床沿，下意識地就想去穿拖鞋。

在穿上之後，頭腦還有些發脹的奧洛拉才反應過來不對勁。純黑色棉拖鞋，沒有任何裝飾性的花樣，這是自己的拖鞋。

問題是自己的拖鞋為什麽會在這裏？這裏又是哪裏？

她掃視四周，打量這間卧室。

布滿灰塵的窗簾緊緊拉上，給之前沉睡的她營造出了一個絕佳的休息氛圍。床頭櫃擺着一條有點潮濕的白毛巾和一碗已經變冷的水。整個房間裏除了床鋪似乎是特意收拾過的，其他地方都是亂成一團，擺在桌面與書架上的東西也都雜亂無章。《元素化學》、《高等無機化學》、《化學簡史》、《阿西莫夫論化學》……全部都是經典化學著作。

奧洛拉好像知道這是誰的房間了。

她踩着棉拖鞋走到門前，輕輕推開了房門。似乎是為了印證她的想法，剛剛推開一個細小的門縫，奧洛拉就看到了躺在沙發上睡覺的夏洛克。

他換下了被她的眼淚弄濕的白襯衣，穿上了深灰色的家居服。他雙眸緊閉，常常顯現在臉上的那種拒人于千裏之外的表情也在睡夢中消失不見了，面部的線條輪廓也因此顯得柔和了許多，不再那麽棱角分明。

窩在沙發裏的夏洛克身材颀長，蜷縮着大長腿才能勉強放下。也許是由于這樣的緣故，他蹙着眉頭，似乎是睡得并不太舒服。

奧洛拉盯着他越皺越緊的眉毛，一時忘記了繼續推門的動作。

“三分鐘四十七秒六百九十九毫秒，你還想看多久？”夏洛克緊抿的嘴唇突然張開，打破了這片午後的寧靜。

奧洛拉頓時滿臉黑線，又來計時怪這一套，并且她現在很想撲上去找一找夏洛克的第三只眼睛長在哪裏。她深吸了一口氣，才抑制住這樣的想法。

夏洛克似乎是看穿了她的心思，解釋道：“我假設，你并沒有忽略掉我能聽到你開門的聲音這一點。”

奧洛拉了然地點了點頭，卻在擡起腦袋的時候突然頓住了，仿佛是想到了什麽了不的事情一般，問了一個可以說得上是愚蠢的問題：“我是怎麽過來的？我不記得我有走過來，難道是我喝斷片兒了？”

夏洛克坐起身來，将身體轉到正對着奧洛拉的位置，目光緩緩落在她臉上，像看傻子一樣端詳良久，眼底湧起一絲嘲諷的意味。他不好意思直接幹脆說“是我把你從家裏抱過來的”，而只是淡淡說道：“難道你還能是自己飛過來的？”

奧洛拉确認了這件了不得的事情是真的，吓得手裏的瓜子都要掉了一地，如果她真的有瓜子的話。她覺得現在的形勢好像對自己有點不利，畢竟夏洛克氣勢洶洶似乎是想興師問罪的架勢真的有點可怕，完全壓過了自己剛起床幾乎可以忽略不計的氣場。于是作為氣氛調節大師的奧洛拉決定說一些什麽來調轉這樣的局面：“那我為什麽會在這裏？”

這個問題聽上去好像和之前那個“我怎麽過來的”是一個意思，但遍覽世界文學名著的大師奧洛拉剛才指的是過程，而現在問的卻是起因。

從來都認為讀文學書籍完全是無用功的夏洛克勉勉強強聽懂了奧洛拉的意思，知道她的意思是“你為什麽要把我抱到你家來”，嘴角浮着一絲冷淡的笑意，答道：“我不認為憑你一天之前的狀态有足夠的自理能力保持自己存活至今，而我不想失去一個來之不易的對手。”

“所以你就把我帶過來，讓哈德森太太照顧我？”已經滿血複活的奧洛拉狡黠地眨了眨眼睛，不要問她怎麽會知道喂她喝水、給她額頭上蓋濕毛巾的人是哈德森太太，因為夏洛克是絕對絕對不可能做這種事情的，否則人物設定真的會崩的。

夏洛克微微揚眉，惜字如金地說道：“怎麽？”

“如果換作是我的話，是絕對不會将同一個理由用兩遍的。”奧洛拉雙手抱臂，斜靠在夏洛克房間的門邊，兩腿交叉着站在地板上。

顯然她指的是上次父親去世不久的時候，她一直拒絕出門和他一起破案，在家或看電視劇或看書或睡懶覺，總之用一個四字成語形容就是“一蹶不振”。那個時候，夏洛克為了把她拽出門可以說得上是費盡心機。剛開始是串通了同樣關心奧洛拉的哈德森太太和宋九華，後來發現沒有作用，甚至還親自上陣了。

彼時奧洛拉半開玩笑似的問他時，夏洛克就是這樣的回答。他說如果她一蹶不振了，那麽他就失去了一個來之不易的對手，沒有人能跟上他的思維梳理案情，或許他就應該把早已扔掉的骷髅先生給找回來了。

“理由”這個詞用得很微妙，比起“原因”，這個詞更偏向是“借口”的意思。原因指的是對事物所以如此的解釋，而借口不一樣，它更強調是為了刻意掩飾什麽事情而假托一些緣故。

“為什麽，你會覺得是理由？”夏洛克雖然在文學方面不怎麽突出，但對于日常對話中的用詞他還是很敏感的。他察覺到奧洛拉不知所謂的用詞，冷哼一聲，問道。

“安靜心率，指正常人安靜狀态下的每分鐘心跳的次數，一般都是60~100次/分鐘。”奧洛拉半眯起促狹的眼眸，其中暈染着說不清道不明的情緒，仿佛是一個無底的旋渦，想将面前的人吸入中心。她并沒有明說，而是說了一句有關不知所謂的話，似乎只是平靜地随口敘述了一個再簡單不過的常識。

但夏洛克明白奧洛拉是什麽意思，愣了一下，面部表情的變化明顯有些遲鈍，嘴唇翕動幾下，最終也沒有說出什麽來。

“還要說得更明顯麽？”奧洛拉的嘴邊浮現出一絲邪惡的壞笑，看上去很像是她在進行新一輪的惡作劇。

夏洛克默不作聲。他低估了奧洛拉身為軍情六處王牌特工的能力，能被麥克羅夫特那種挑剔無比的人認可，怎麽可能是只在智商與身手方面超過常人？能讓麥克羅夫特放心派來監視他的人，意志力怎麽會不強？

奧洛拉覺得自己的氣勢現在确實占了上風，達到了目的，見夏洛克一言不發，更是起了逗他的心思：“昨天我坐在臺階上、靠在你身上的時候，額頭剛好碰在你心髒的位置。雖然我只數了十秒，但是取平均值的話，你的心率大概是飙到了120次/分鐘。”

雖然她不像夏洛克那個計時怪物一樣，能夠把時間精确到毫秒，但是這種較為簡單的測算，她還是很擅長的。

夏洛克不知道該怎麽反駁奧洛拉的話語，因為她說的确實就是事實。他萬萬沒有想到奧洛拉在喝醉加發燒、已經迷糊得不知道自己在說什麽的情況下，還能清楚地測算出他的心率。他當時只是覺得她因為那個什麽李呈至的去世，心情不大好，也就沒有躲開。

現在看來，是他失策了。

“為了一個人的死而抱頭痛哭，上一次是這樣，這一次也是這樣。我曾經還以為你和我一樣，不具有什麽感情。”夏洛克完全不知道給說些什麽來掩飾自己的無措，他不能承認奧洛拉所說的，更沒有什麽有力的證據去反駁。此時的他甚至不惜用她父親與李呈至的死來刺激奧洛拉，譏諷她擁有過多本不應該有的情感，嘲笑她身為一個軍情六處的特工有多麽不稱職不合格。

奧洛拉确實不具有什麽濃烈的情感，她不會同情心泛濫去照顧那些素未謀面的可憐人，她不會對與她沒什麽關系的人露出笑臉，她甚至喜歡平白無故地用一些有點過分的伎倆捉弄人。但這不代表她缺乏所有正常人類所需要的感情。大老板麥克羅夫特确實說過，她這種職業需要的是絕對的理智，可是又有幾個人能真的做到呢？

夏洛克灰藍色深邃的眼眸中映着窗外射進來的細碎的光線，卻顯得更加清冷。他鼻梁高挺的弧度與緊繃着的棱角分明的下颚線都在散發出一股冷漠疏離的氣息，緊緊抿住的嘴唇顯出一種與世隔絕的感覺。他唇角彎着些弧度，但奧洛拉卻分明看出那是一抹帶有嘲笑譏諷意味的冷笑。

奧洛拉看着他這副很久沒有向她展現出的冷漠表情，絲毫不介意地微微勾起唇角。

這才是威廉·夏洛克·斯科特·福爾摩斯，有一張冰塊面癱臉、動不動就噴毒液、毒舌得欠揍、完全不顧及別人感受的夏洛克·福爾摩斯。

而奧洛拉現在需要做的，就是再添一把火：“夏洛克，我也曾經一度以為你，不具備人類的情感。”

夏洛克沒有正面接過她的這句話，轉而無情無義地說道：“看你還能計算心率，就知道你已經沒什麽問題了。如果我沒有記錯的話，你的家應該是在隔壁。”

徹底談崩了。

而奧洛拉的目的，原本就是如此。

作者有話要說：

嗯，電腦壞了，這一章我是在手機上一個字一個字敲完的。有點郁悶，碼字碼得腦殼疼，電腦還壞掉了。

感謝傀儡某娃的地雷，愛你麽麽噠。

不說了，熬到半夜兩點多真是困的要死了，希望明天早上起來我的電腦能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