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4 熱鬧

熱鬧

李春紅的想法和郭平泰兄弟差不多, 心裏有一點矛盾，一方面覺得蘇怡用錢手太松, 一方面又覺得她花得值，但換貴重的收音機就沒有必要。

郭家峪只有郭志剛家有收音機，不常開，大隊部有一個，在每個生産隊連着喇叭，除了通知功能，偶爾也開讓大家聽, 但聲音不夠清晰，聽得不太清楚。

蘇怡家有收音機可以說是大事件, 沒來看熱鬧的各種猜測, 來看熱鬧的在寒風中圍着收音機聽得津津有味。

蘇怡感覺以後家裏會很熱鬧，思考對策，快中午擠進去關掉收音機說：“大家聽了不少時間, 快中午了, 先關掉, 晚上六點再開。”

郭平泰幫着她說：“行啦, 大家散去吧。”

有人說：“怡丫頭, 晚上早點開。”

早一點自家要吃飯清潔衛生, 蘇怡回：“六點後才有好節目, 開早了費電池。”

大家聽蘇怡這麽說沒有意見, 開收音機是要電池，一對電池要不少錢。

大家都回去，蘇怡和海澤把炕桌搬進屋裏擦幹淨放炕上, 去廚房做簡單的午飯。

王萍沒有留下吃午飯，随孩子們回去, 回到家郭平泰問她：“娘，你知道小怡換收音機嗎？”

其他人看向她。

王萍回：“知道。”随後她跟他們說蘇怡要換收音機的理由，最後說：“我覺得她說得很有道理，看得長遠，為海澤海濤恬恬将來打算。”

郭平泰兄弟聽了沉默，他們再不懂也明白，如果海澤将來想去當兵，想走得遠，不僅身體好還要有文化，這一刻他們又覺得蘇怡不像一個十六歲的姑娘，思想成熟得像是比他們年紀還大的人。

同時無比清晰地感覺到蘇怡四個跟志勇他們之間的差別，這差別沒法趕上，他們四姐弟妹還在不斷地努力進步。

他們心裏挺欣慰，但回頭看自家的孩子就不是滋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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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春紅也感覺到自己五個孩子跟蘇怡四個的明顯差距，默一下說：“小怡四個随了他姑父聰明。”

周翠英說：“我也覺得是。”啥人生啥孩子呗。

兩人的話令郭平泰兄弟心裏好受一些。

蘇家，吃飯時蘇怡和海澤說：“海澤，你去和小隊長說在我們家接一條廣播線到曬場旁邊的倉庫，在那裏安裝一個喇叭，我們平時晚上六七點開收音機到八.九點，開的時候那邊同時聽到，大家就不擠來我們家聽。”

海澤應：“好。”

晚一些，郭志剛聽海澤的建議後思考一下，覺得這是好事，不花多少錢大家就都能聽收音機，問他：“你們每天晚上真開兩三個小時？這要不少電池。”

海澤說：“我姐說平時會開，有事的時候就不開。”

郭志剛莫名地相信蘇怡，同意：“成，我明天就去找人辦。”這點小事他可以做主。

郭志剛送走海澤後把消息傳給隊員們，大家聽了覺得這主意好，曬場的倉庫是公共的地方，除了曬糧食那些天都是空着，要他們天天去蘇家聽也不好意思，沒有人去和郭志剛提出反對。

蘇怡聽海澤回來說郭志剛很快同意，明天就辦有點意外，她還以為郭志剛會考慮幾天。

下午蘇怡和姥姥繼續改衣服，海濤恬恬和郭家一群小孩在西間裏聽收音機，能吃飯了才回家。

晚上六點，海澤把炕桌和收音機搬到院子打開收音機，大家自帶小凳子來坐聽，院子裏密密麻麻坐着着人，大人小孩擠着，地方小人太多，蘇怡擔心出事。

好在有人聽半個多小時後覺得冷怕生病相繼回去，人群變寬松，她松一口氣。

快到八點蘇怡就關掉收音機讓大家回去，大家在室外呆兩個小時，再呆生病就不好。

海澤送走所有人關上門，心下覺得姐姐的拉廣播線裝喇叭的主意太好了。

蘇怡搬炕桌進堂屋後擦幹淨桌腿，放炕上，把收音機放上去打開，他們繼續聽，聽到九點過睡覺時間，海濤和恬恬還很有精神。

蘇怡關收音機說：“睡覺了。”

海濤急忙說：“姐，還不困，再聽一會。”

蘇怡說：“睡覺不夠長不高，去睡覺。”她現在習慣早睡也有些困了，還是早睡早起好。

晚一些，王萍躺下時問蘇怡：“怡兒，這個收音機多少錢？”

蘇怡說：“這個牌子好像是一百多加上收音機票，我換給易謙的藥不是這個錢，他用後效果好，覺得藥值這個價。”

蘇怡這麽說王萍明白了，她心裏雖然好奇蘇怡用多少藥跟易家換收音機、為什麽還有藥但沒有究問，知道蘇怡跟自己隐瞞一些事但不在意，自己知道了如果忍不住和人說，傳出去就是壞事。

嘴不嚴真會壞大事。

第二天一早海濤起床出來就打開收音機，聽是新聞也聽得津津有味。

恬恬起床出來喊：“小哥，去洗臉刷牙。”

海濤磨蹭，恬恬見小哥不動大喊：“小哥，洗臉刷牙！”

“好吧。”海濤關收音機和妹妹去洗澡間洗臉刷牙，進廚房喊姐後喝水，喝完水馬上去開收音機。

吃早飯時蘇怡和海澤說：“海澤，一會你去公社買五對電池，買電池不用票。”現在收音機熱呼，幾個孩子一天聽到晚都有可能，電池用得快。

海澤聽姐姐說要買五對猶豫一下應：“成。”

海濤縮一下脖子，自己一早就開收音機，猶豫一下說：“姐，我不開收音機了。”

蘇怡不在意說：“以後只要不影響學習，你們随便聽。”現在廣播電臺沒有影響不良的節目。

恬恬咬一口二合面饅頭說：“姐，買電池要好多錢，我們要省點。”

海澤和海濤點頭。

蘇怡笑看她說:“沒事，咱家用得起，到九月等你也上學開的時間就不多。”

恬恬說：“我不上學也少開。”

蘇怡：“你高興就好。”

晚一些，海澤帶錢出門去公社，出村時碰到人打招呼，對方随口問：“海澤幹啥去？”

海澤回應：“去公社買電池。”

對方驚訝：“電池一天就用完了？”

海澤笑回：“不是，買回來備用。”

“哦。”

今天蘇怡和姥姥繼續改舊衣服，邊聽收音機，一會志勇愛芹他們也過來，愛芹幫忙一起縫，她用針比蘇怡更熟練。

随後舅舅舅媽們也來聽收音機，舅媽們手裏納着鞋底，小孩子說話被大人說，于是大家安靜聽收音機。

海澤九點多就把電池買回來，和大家一起聽收音機，快十點時有小孩子來報信說小隊長帶人開始安裝喇叭和廣播線。

男孩子們跑去看熱鬧，一會又跑回來。

十一點多兩個舅媽和愛芹愛霞回家做飯。

快十一點半郭志剛帶人拉廣播線到蘇家屋後，線從後面窗戶穿進來，蘇怡讓他們把傳音器固定在炕尾的小櫃子上，把收音機放小櫃子上，打開傳音器。

蘇怡叫海濤：“海濤去倉庫看那邊出聲了沒。”

“好。”海濤應聲跑出去，志宏志山跟着他跑。

郭志剛說：“我也去看看。”

隊裏不少人在小隊長和人安裝喇叭和廣播線的時候已經在倉庫裏外等着，知青們也過來看熱鬧。

江衛紅問粱采青葉楓沈慧玲三人：“你們不是和蘇怡一家關系很好，怎麽不去他們家聽？”

粱采青很想跟她翻白眼，關系再好也不能打擾人家的生活，冷淡說：“他們舅舅兩家有十幾個人。”

沈慧玲看向江衛紅問：“你和梅花嬸關系很好，能幫我們用市價換點白面不？”

江衛紅看某個方向悻悻說：“沒有。”

突然間喇叭傳出聲音：“…人民廣播電臺第一套，節目預告……”

大家注意力轉到喇叭傳出的收音機廣播上。

喇叭傳出的聲音很清晰，有人激動喊：“成了，成了。”

大家臉上洋溢着開心，和過年時差不多。

粱采青笑說：“聲音很清楚。”比大隊安裝的喇叭清楚。

沈慧玲和葉楓點頭，葉楓聽節目單後說：“聽完文學曲藝和青年節目再去做飯吃。”

粱采青和沈慧玲同意，晚兩個小時吃飯頂得住。

海濤和志宏志山跑到曬場倉庫聽喇叭傳出聲後又跑回家進堂屋高興說：“聽到了，聽得很清楚，很多人在那裏聽。”

那就行。

蘇怡說：“姥姥，大舅小舅，我去做飯，你們在這吃飯吧。”

王萍擺手說：“不用，我這就回去。”

郭平泰說：“家裏做飯，我們再聽一會就回去。”

郭平安和她說：“不用管我們。”

行吧，蘇怡去廚房準備做飯，海澤去暖棚拔菠菜，廚房有二合面饅頭和臘肉蘑菇醬，蘇怡舀出一點肉醬和饅頭一起蒸熱，拿個盆去地窖從鹹菜壇子裏挖出一把蘿蔔秧腌的鹹菜，拿上來洗洗後切碎，海澤拿菠菜回來清洗，饅頭和肉醬溜好後炒鹹菜，再炒菠菜。

他們做好菜，舅舅兩家人已經回去，擺飯吃飯，收音機沒有關，有些人家初五後就開始吃兩頓，沒有離開，離得近的人回家裝飯到倉庫來吃，邊吃邊聽。

一點多時教唱歌曲，教的歌曲是歌唱祖國，知青們和一些小孩會唱，跟着唱起來，不會唱的人跟着學，氣氛熱烈。

學完唱歌，蘇怡關掉收音機，對着傳音器說：“大家好，現在收音機暫先關掉，晚上六點再開。”随後關上傳音器，不然他們說話會傳出去。

大家意猶未盡散去，評書很好聽，青年節目講知青們也有意思，學唱歌也喜歡。

收音機令沒有任何娛樂人們注入快活源泉，期待晚上再聽。

海濤志成幾個還想聽但知道開一整天要費很多電池，結伴出去玩。

傍晚五點半，大倉庫裏已經聚集很多人，很熱鬧，中間還升兩堆火，年紀比較大的人坐在火堆旁邊，聊天等着收音機開播。

蘇怡四個提早吃晚飯和清潔衛生，不到六點就開收音機，把傳音器的開關打開。

一開是音樂尾聲，随後是新聞簡報，再是少年兒童節目，雖然是少年兒童節目，但大人老人也聽得津津有味。

七點半有對農村廣播，大人們沒想到還有跟農村相關的節目，聽得特別認真。

到九點蘇怡關掉收音機，對着傳音器說：“大家晚上好，學校還沒有開學，從明天起到開學的時間，每天開三次收音機，早上八點開到十點，中午十二點開到一點，晚上六點開到九點，天黑，大家出倉庫時不要擠，路上黑不好走，回家路上小心，年輕人照顧好老人和小孩。”

蘇怡說完關上傳音器，郭平泰兩家起身回去。

倉庫裏蘇怡的聲音停下後郭志剛拿手電筒站在門口照，大聲喊：“光線暗，大家不要擠，靠裏面的人先不要動，等外面的人走再走，不急着趕這一兩分鐘！”

裏面陸續有人回應：“知道了。”

“知道了。”

……

裏面有幾個人陸續點亮煤油燈，陸秀禾和周邊幾個女人坐着沒動，陸秀禾稱贊蘇怡：“小怡人真好，還提醒我們不要擠，回去要小心，讓年輕人照顧好老人和小孩。”

明天起蘇怡要開收音機三次，有人恭維：“讀高中的人就是不一樣，他們四姐弟都挺好，很有禮貌。”

旁邊的人附和，有個人說：“蘇怡的脾氣沒有那麽硬就更好。”

有人反駁：“我覺得挺好，脾氣不硬被人欺負。”

“這種硬脾氣結婚後會吃虧。”

“不好說，吃虧的不一定是她。”

“已經出去不少人，走了。”

……

隔天早上八點，蘇怡準時開收音機和傳音器，舊衣服已經改完，沒啥事坐着聽收音機，十點準時關上，大人們去忙活，小孩子玩鬧，中午提早吃飯去倉庫收聽。

盛家峪有人聽親戚說後居然過來聽，每次到聽收音機時間，倉庫裏外都是人。

收音機傳播出的信息讓大家打開新的世界，最喜歡的是文藝評書節目。

氣溫逐漸回升，隊裏開始上工，事不多，不少年輕人聽到十點再去上工，給大人念叨幾句。

初十二那天，蘇怡和海澤在暖棚裏忙活，海澤拔光小的雞毛菜和油菜菠菜。

蘇怡彎腰用鋤頭稍稍翻起土，邊問海澤：“海澤，聽收音機幾天了，感覺咋樣？”

海澤說：“開始覺得很好，後來感覺變淡。”

蘇怡想了想和他說：“知識是慢慢積累，眼界是慢慢開闊，人的能力是慢慢提升。”

海澤回想三年前的自己，再看現在的自己贊成姐姐的話，說：“姐，你懂得真多。”

蘇怡和他說：“慢慢你也會懂。”

海澤覺得自己和姐姐相差很遠但心裏沒有失落，人和人真的不同。

蘇怡翻起土後撒下雞毛菜和油菜種子，稀疏撒一壟生菜，這三種菜長得比較快，在種春玉米前還能吃一茬。

海澤去挑水來澆菜。

轉眼過元宵節，學校開學，學生們重回學校上課，開學時還很冷，易謙也來上學，臉色看着可以，過一個年大家似乎變了又似乎沒變。

第一節下課，張愛萍轉向蘇怡和盛海霞問：“你們過年咋樣？”

蘇怡說：“還行，有點無聊。”

盛海霞也說：“是有些無聊，你們有啥好玩的？”

張愛萍說：“也沒啥好玩，我媽買到三斤毛線，過年我光打毛衣了。”

盛海霞來興致：“聽說臘月有便宜的毛線賣，你媽買到了？”

張愛萍高興低聲說：“是，才七元一斤，我媽遺憾只買到三斤，聽說派出所查毛線來源，沒有查出來。”

蘇怡說：“我也買到幾斤。”

另三人看向她，張愛萍和肖玲心想蘇怡居然敢去黑市。

盛海霞低聲問：“不會是有人從廠裏偷出來賣的吧？”

肖玲插話：“市裏有個毛線廠，但這些毛線不是那個廠生産的。”

蘇怡說：“查到市裏，看來鬧得挺大。”她還想到年底繼續賣那種毛線，看來好像不行了。

肖玲：“那個毛線質量很好，染的色好。”

蘇怡臉上擔憂：“我們買的不會有事吧？”

張愛萍說：“沒事。”

蘇怡沒有細問，張愛萍轉開話題：“高二的人已經開始找工作。”

盛海霞問：“你們畢業後有工作嗎？”

張愛萍搖頭：“我沒有，畢業後要下鄉。”

肖玲同樣說：“我也是要下鄉。”

張愛萍和肖玲的家庭條件不錯，要不然讀完初中便要下鄉。

盛海霞和他們說：“你們去近的地方，不要去太遠。”

肖玲：“看知青點安排，我們小地方下鄉的人少，一般不去太遠。”

蘇怡：“那可以。”

張愛萍笑說：“能去你們大隊最好了。”

蘇怡覺得她們家可能有能力安排她們下鄉的地方，沒有說什麽。

上課時間到，下個課間時間四人談其他事。

蘇怡和海澤海濤上學，早上的收音機廣播由恬恬繼續開，她和愛梅愛蘭志山在炕上聽。

大家聽收音機的熱情稍減一些，該上工的去上工，倉庫裏只有不上工的老人和不上學的小孩在聽。

恬恬聽姐姐的話到十點就關，中午和小哥吃飯後再開。

傍晚，蘇怡和海澤回到家問海濤恬恬：“今天咋樣？”

恬恬告小哥的狀：“早上和下午小哥去上學時磨磨蹭蹭。”

海濤辯解：“我又沒遲到。”蘇怡：“不遲到就好。”

随後不久豬崽抓回來，日子平靜，又不久後野菜冒出來，恬恬早上不再開收音機，和愛芹姐他們去挖野菜，老人小孩子齊去挖野菜。

又是一年春，野菜餅、野菜窩頭、野菜饅頭出現在大家的餐桌上。

這一年冬天和初春蘇家雖然有綠色青菜吃，但吃野菜也熱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