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 賜婚
賜婚
搖搖晃晃的馬車上,發髻上的步搖也搖搖晃晃。
清淡的熏香飄散在狹小的空間裏,春歸看着謝意适微微阖動的眼簾,知曉她沒睡着,輕聲提議:“姑娘,不若奴婢再給您按按?”
薄薄眼皮動了動,睜開後露出一雙清明的眼睛。
謝意适轉頭看向春歸,問:“你說什麽?”
人是醒着的,就是沒聽。
春歸洩氣:“……奴婢是問您要不要按按頭,姑娘,您怎麽每次跟西南王見完面都不太能回魂,尤其是這兩次。”
迎着她哀怨的眼神,謝意适不自在地輕咳一聲,思緒卻依然無法控制地回到剛才的房間裏。
謝意适。
你別怕。
連名帶姓的生疏被後面三個字化為鄭重,那一瞬間謝意适看到的好像不是一個花花公子的安慰,而是再認真嚴肅不過的起誓。
真是奇怪。
謝意适按了按自己的胸口,難道女子總是傷心,就是因為它像這樣太過容易松動麽。
“春歸。”謝意适決定詢問旁人意見以作參考,“假設,你必須嫁給一個妾室很多的男子,你覺得,你會喜歡上他嗎?”
春歸還能不知道她是在問什麽,把頭搖成撥浪鼓。
“奴婢才不要自己找不痛快呢,奴婢娘親說過,只要不上心,就不傷心,而且那樣的男子,也沒什麽好喜歡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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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肯定是勸不動姑娘別再打西南王主意了,那就想辦法勸勸姑娘別陷進去吧。
謝意适兀自想了一會兒,認可地點點頭。
“你說的對,那樣的男子沒什麽好喜歡的,他若幫了忙,感激便是。”
春歸大力肯定:“沒錯!”
想好了,謝意适心裏舒服多了,靠着馬車小憩片刻,睜開眼便已回到國公府。
走在回明鏡院的路上,謝意适想起托外祖父辦的事,吩咐春歸道:“等會兒我做兩道點心,你親自送去顧宅,問問外祖父人找好了沒有……”
正說着話,遠處一陣咯咯的笑聲傳來,未見其人先聞其聲,謝意适擡頭一看,果然是溫氏。
溫氏手上捏着一塊帕子,一邊快步朝她走來一邊甩,臉上又挂着谄媚讨喜的笑,再加上她說的話,看起來不像當家主母,倒像是個媒婆。
“大喜,大喜啊适姐兒!”
她極其親熱地挽住了謝意适的胳膊,跟着她往明鏡院走,邊走邊道:“适姐兒,你可知你父親做什麽去了?”
謝意适不知道謝德明做什麽去了,也不覺得謝德明能做出什麽喜事來。
溫氏也不是真心要她猜,不等謝意适張口她自己就迫不及待咯咯說了出來:“宮裏頭來人叫國公爺面聖去了,必是你的婚事要落定啦——”
她是真的高興。
自己的女兒嫁不進皇家,謝意适這個沒有生母的侄女嫁進去也好啊,以後只要自己多疼愛她幾分,難道還怕她不肯拉拔拉拔自家的兒女?
進宮。
謝意适的呼吸幾乎是瞬間粗重了起來,非但沒有她半分的喜悅,臉色煞白地掙脫開她挽着自己的手臂,轉身就朝養榮堂走。
溫氏只當她是高興壞了,急着去跟老夫人分享,也不介意,還道:“适姐兒和老太太關系可真好,頭一個想到的就是老太太!”
提前了。
為什麽提前了?!
謝意适嘴唇顫抖,一步步往前走着。
軟底繡花鞋明明踩得是平整的青石路,卻仿佛行走在刀尖上一樣疼。
謝德明幾年都沒有單獨面聖的機會,上一世謝德明時隔幾年單獨面聖,帶回來的就是她被賜婚二皇子的旨意。
可是明明三日後才是戶部尚書的宴席,這會兒請柬都還沒送來,為什麽謝德明面聖提前了呢?
謝老夫人倦懶地坐在一張輪椅上靠着窗邊曬太陽,聽見動靜望向門口,對上一雙充滿了絕望和無助的眼睛。
迷蒙的雙眼睜開,看清來人是謝意适t,她心中一驚,清醒過來:“适姐兒?怎麽了,受了什麽委屈,快到祖母這兒來!”
謝意适鼻子一酸,快走兩步沖過去,伏在她膝頭,哽咽道:“祖母——”
謝老夫人哪裏見過她這樣,都要心疼死了,用眼神示意翠珠嬷嬷出去守好門,手指輕輕撫摸孫女兒的背,柔聲哄道:“祖母在呢,有什麽事兒你都跟祖母說,啊?”
謝意适擡起已經濕潤了的眼眶,聲音凄切:“父親進宮了,為的是我的婚事,皇上會賜婚我與二皇子,但二皇子其實根本不願意要我,他會想盡一切辦法除掉我……祖母,這樁賜婚不能應下!”
謝老夫人顧不上問她是如何提前知道消息的,自己的孫女自己知道,若非收到了什麽風聲,她不會這樣慌張。
如果這件事是真的,那适姐兒就要遭大難了。
一個男子不想娶一個女子,只要随便選一種方式毀掉她即可。
“別慌,适姐兒,別慌。”謝老夫人強行鎮定下來,“賜婚旨意沒直接下來,而是先讓你父親進宮,就證明這件事還有餘地,咱們想想辦法,一起想想辦法。抗旨是大罪,但若有正當理由抗旨……”
謝意适看着毫不猶豫就說要抗旨的祖母,憋在眼中的淚珠終于滾落下來。
謝老夫人用衣袖給她擦去眼淚,“沒事兒,祖母和你一塊兒呢。”
謝意适閉上眼睛,等她将自己的眼淚擦幹,才握住她的手道:“祖母,我已有暫且拖延的方法,只是……需要祖母說服父親。”
她把自己的計劃和謝老夫人說了一遍,老夫人聽得連連點頭,問她:“為何不将此事說死,永絕後患?”
謝意适苦笑道:“那樣的話,便是您上家法,父親也是不敢的。”
謝老夫人一怔,眼中流露出深深的悲切,反握住謝意适的手。
“适姐兒,苦了你了。”
謝德明回來的時候非常高興,步子都邁得搖起來了。
他一手提着心愛的鳥籠兒,一手捋着小胡須,得知謝老夫人請他過去也沒有不耐煩,哈哈笑道:“也是該把這樁好事告訴母親知道,走!”
進了養榮堂,謝德明看到老夫人就美滋滋開口:“母親,兒子這裏有個天大的好消息要告訴你,皇上要把适姐兒指給二皇子當正妃哈哈哈哈,咱以後就是皇上的親家了!”
謝老夫人懷揣的最後一絲希望破滅了。
“這樁婚事不成了,你現在抓緊進宮,請皇上收回成命。”
謝德明的笑容僵在臉上,“什麽不成?怎麽不成?娘你知不知道,我現在進宮拒婚那不叫請皇上收回成命,那叫抗旨!而且二皇子有什麽不好?又不是讓她去做小!”
謝老夫人深吸一口氣,好言道:“娘知道這事為難你了,也怪娘沒跟你說,适姐兒身上是有婚約的。”
“什麽?!她有婚約?!”謝德明一蹦三尺高,“什麽時候的事情,我怎麽不知道?!”
謝老夫人道:“是姐兒還小時我做的主,她小時候太可憐了,沒爹疼沒娘愛的,我便想讓她長大後嫁回她外祖那邊,以後日子平順些,本也打算過了年就跟你說這事兒,準備挑日子送她出嫁,沒想到皇上會賜婚。”
謝德明徹底傻眼,崩潰道:“娘啊,你真是糊塗啊!”
“所以我讓你現在抓緊時間進宮跟皇上說清楚!”
謝德明哪兒敢,在屋裏轉了兩圈後支吾道:“您說是顧家那邊的人,想來沒什麽權勢,咱偷偷地把婚給退了就是……”
謝老夫人就是再怎麽不對他抱期望,此刻也失望透頂了。
“偷偷的,怎麽偷偷的!你都答應皇帝了,聖旨很快就下來了,我們就算手腳再快,聖旨下來前也退不了啊!要是婚沒退就讓對方聽到賜婚的消息,萬一他們再不甘心把風聲走漏了,你要天下人如何看待皇室,說皇子奪人妻嗎?到時皇家威嚴掃地,我們謝國公府有多少顆人頭都不夠平息天子之怒!”
謝德明被親娘罵醒,更想哭了。
“娘啊,可是抗旨,我是真的不敢啊!”
謝老夫人怒道:“聖旨都還沒下來算什麽抗旨,而且此事你不知情,到了皇帝面前盡管推到我老婆子身上,你也別說旁的,就說定過娃娃親,問皇帝還要不要這個兒媳婦,要得話等退了親再說,這不就結了!”
謝德明還是猶豫,被謝老夫人探出身一巴掌打在手臂上。
“要是聖旨下來了,你等着就和我老婆子一塊兒下葬吧!”
謝德明不再遲疑,連滾帶爬沖出去了。
一直在屏風後看着這一切的謝意适走出來,蹲下身緩緩靠在老夫人膝旁。
謝老夫人摸摸她的腦袋,也不知道是說給謝意适聽還是說給自己聽,幽幽道:“會沒事的。”
皇宮,禦書房外。
太監總管胡保壽給太子端了把椅子放在廊下,賠着笑臉道:“皇上原是特意空出這段時間請您來的,誰知謝國公去而複返……勞您再等等了。”
這在書房外等的事兒可要說清楚,要是太子以為皇帝是故意讓他在外頭吹風的,父子之間有了嫌隙就不好了。
“無妨。”傅成今目光飄向禦書房大門。
謝國公……他進宮幹什麽?
沒等多久,禦書房大門從裏面打開,謝德明點頭哈腰屁股朝後退出來,臉上神情似喜似悲怪異得很,匆匆忙忙目不斜視地離開了。
胡保壽嘿了一聲,暗自在心中嘀咕這人真是眼瞎,連太子都敢忽略,面上倒不好把這事兒放到太子面前強調,只彎腰對已經站起身的傅成今做了個請的手勢。
“殿下,請。”
傅成今走入禦書房。
皇帝今年四十出頭,身材保養得十分不錯,留了美髯,整個人的氣質看起來很溫和,就是不知道為何此刻臉上帶了些煩悶,看到傅成今進來才重新展顏。
“今兒來了,你身上還有傷,快坐下。”
皇帝素來疼愛這個兒子,親自挪了一把椅子到案邊給他坐。
“謝父皇。”傅成今規規矩矩地行了個拜禮,才起身落座。
皇帝又心疼又滿意,心氣順又了不少。
傅成今惦記着謝國公面聖一事,目光看向皇帝,發現他端起茶杯開喝,有長篇大論的苗頭,搶先道:“父皇,難得一見謝國公進宮,不知所為何事?”
“哦。”皇帝放下茶杯擺擺手,“是你二皇兄,他看中了人家姑娘,托我給他指婚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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