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5 争執

争執

傅成今松開謝意适的手腕, 堵在她身前和她面對面。

兩人之間的距離不到一臂,桃林內寂靜無雜聲,彼此的呼吸清晰可聞。

謝意适微微仰起臉看面前的男子。

經過一段時間休養, 太子的膚色淺了不少, 臉上也有了一絲血色, 看起來不再是那副病恹恹風大一點就能吹病吹倒的樣子了。

好轉了。

謝意适一怔, 這才後知後覺這人是從戰場上回來的, 林豐芫之前聽說的那個假消息不全然是假的。

接命。

有人為自己接了命。

之前的她并不在意, 如今……太子受了很重的傷這件事無端鮮明了起來。

尤其和剛才活蹦亂跳的柳英光對比後。

“你喜歡柳英光這樣的嗎?”

“你身上的傷恢複地如何了?”

兩人同時開口,又同時因對方的話驚訝地閉上嘴巴。

最後還是謝意适先開口,十分無奈地看着傅成今問:“你怎麽會有這種想法?我與柳公子只是在說柳姑娘的事情,并無暧昧。”

傅成今別開臉, “那就是他居心不良, 你以後記得多加小心,最好……還是不要再和他見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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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無必要, 我自然不會同他見面。”謝意适先是應承了的他後半句, 才返回去糾正他的前半句, “而且柳公子也只是關心情緒不佳的妹妹才來尋我問些問題, 你想得太多了。”

傅成今聞言冷笑一聲,用看傻子的眼神看謝意适,“借口罷了, 他若真的關心柳輕羽,怎會放任情緒不佳的妹妹在外頭不管,先來找你這個半生不熟的人問話?就算認定你是知情者,也該先把柳輕羽送回府邸, 再想辦法找你詢問才是。”

傅成今一語點明關要:“你太過代入柳輕羽的視角,情緒影響了你的判斷。”

謝意适冷靜思考一番, 承認他說得有幾分道理。

怪不得她剛才覺得柳英光和西南王有一瞬的相似,原來是孔雀開屏的氣場一致了。

确認這一點後,随之而來的是更深的不解:“他拿自小虧欠的妹妹做筏子接近我?”

“柳英光并非純善之人。”傅成今不去評價柳英光對柳輕羽的真心如何,“至少今日之舉,與你有所聯系才是他的目的。”

謝意适聽了他的話後沉默許久,道:“上一次柳輕羽約見我,帶着柳英光,這一次我約見柳輕羽,還帶着柳英光,莫非幕後之人的目的,就是要撮合我和柳英光?”

傅成今酸裏酸氣:“總而言之,就是所有人都在阻止你嫁給我。”

謝意适的腦子裏仿佛有什麽東西敲響了,她直勾勾看着傅成今,問:“你剛才說什麽,再說一遍。”

傅成今:“……所有人都在阻止你嫁給我?”

謝意适左手成拳,在右手手掌上敲了一下,醍醐灌頂。

“柳英光接近我的目的是這個,意味着柳輕羽被脅迫做的事情也該是這個,有她這個中間人,柳英光的出現再不會顯得很突兀。西南王的目标是撥亂反正,他發現自己在我這裏讨不了好,便改換其他人,而他在想辦法隔開我的同時,也一定會抓住時間幫柳輕羽拿下太子妃之位……”

“今日,我約柳輕羽出來,本是想說服她,讓她能夠與我裏應外合,但失敗了。”謝意适也不覺得尴尬,坦然說出自己的不足,“這也不意外,我沒有能力保護柳輕羽,她不敢相信我也正常。但是,你不一樣。”

謝意适目光灼灼看着傅成今,“如果是你跟柳輕羽做出保證,她沒有拒絕的理由。而且說不定,只要得到她所知道的那一部分信息,我們就能弄清書和上輩子到底是怎麽回事了!”

自從知道書中編排自己和柳輕羽會生什麽龍鳳胎後,傅成今從腳後跟到頭發絲都在排斥與柳輕羽接觸,謝意适居然還讓他主動去跟對方接觸?!

她越是喜形于色,傅成今越是氣悶。

“萬一這就是對方的計劃呢,讓柳輕羽能有機會與我産生聯系的計劃。”

“就是因為這樣,你才更容易從柳輕羽身上撬開口子。”謝意适相當冷酷,這一點她自然考慮到了,“她想要與你持續來往,總得說出一些有用的消息。”

傅成今啞口無言。

他獨自生了一會兒氣,見謝意适仍舊鐵面無情的樣子,只好退一步道:“可以,那你要陪我一起。”

謝意适震驚于他的想法,脫口而出:“我才不要。”

開什麽玩笑。

對傅成今來說,柳輕羽只是一本莫名其妙的書給自己拉郎配的對象,實際上跟他毫無關聯,但對謝t意适來說可不是啊。

分開單獨見還好,三個人在一起很尴尬的。

除夕那天晚上就已經很尴尬了。

看到柳輕羽落寞的樣子,她無法避免地會覺得自己也有責任。

柳輕羽是重生歸來的,謝意适不知道上一世自己死後,她和太子是不是按照書中所寫的那樣過完了一生,若是,那在确認柳輕羽還想不想跟太子再續前緣之前,謝意适絕不可能給太子任何承諾。

即便她已經心動了。

就目前的狀态,太子只是在向他的心儀之人示好,柳輕羽想要跟前世的夫君成婚也正常,而自己有權嫁給任何一個未婚男子,他們三個誰都沒錯。

但若她在明知道柳輕羽上輩子是太子的發妻,并且當着上輩子的柳輕羽的面跟太子成婚的話,那她就大錯特錯了。

太子很好,但她不想活得像個繼室。

所以,與太子成婚讓西南王立刻死心這個最簡單的方法,被她早早地剔除了。

雖然對太子很不公平,但謝意适目前與他接觸,确實是利用大過情誼的。

傅成今從她的臉上讀出一切,神情也冷了下來。

“你若不同意,此事便就此作罷。”

他也不想再跟這個冷心冷肺的家夥多說了,怕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緒。

“無論你信不信,上輩子,我都沒空去跟柳輕羽成婚生子!”

空聞大師道行高深,不會算錯,既然上一世的自己連接命之法都找了,更證明那破書上的故事荒誕可笑。

-

白墨和春歸看着兩個主子氣氛很不好地從桃林裏出來,出奇一致地選擇了暫時閉上嘴巴。

目送謝姑娘的馬車進入國公府,白墨才撩開車簾鑽進車廂裏。

看着一臉疲憊的太子殿下,想到自己拿捏春歸的計劃,白墨試圖從中調和,勸道:“您和謝姑娘吵架了?難道是因為武翼郎?害,那您可完全不必放在心上,就看謝姑娘身邊那丫頭勁勁兒的樣子,謝姑娘絕無可能和武翼郎有任何親昵之舉。”

傅成今煩得要命,冷冷吐出兩個字:“閉嘴。”

不是這個原因啊。

白墨排除了一個錯誤選項,摸着下巴思索起來。

摸着摸着,他腦中靈光一閃,福至心靈。

“莫非是謝姑娘太過拒人于千裏之外,讓您傷心了?”白墨越想越覺得這個理兒,有什麽樣的丫鬟就有什麽樣的主子,想來謝姑娘不假辭色起來,和春歸一樣氣人,便苦口婆心勸道,“這就是您的不是了,謝姑娘底子虛,她多考慮些是正常的。您可不知道,就連她身邊的那個小丫頭,聽屬下說句您待她家姑娘好都得黑着臉告誡屬下謹言慎行,怕隔牆有耳被人聽了去。”

“要屬下說,您就不能磨叽,直接跟皇上求一道聖旨下去,太子妃之位就是謝姑娘最硬的底氣……”

他的嘴比街頭巷尾賣雜貨的小販還碎,傅成今卻難得地沒有把人趕下車去。

後半段他當白墨放屁,可前半段……

他是不是不夠體諒謝意适?

雖缺席三年,但謝意适如履薄冰的生活不是三年前才開始的。

縱然有謝老夫人的疼愛,謝意适不會受到什麽明面上的磋磨,但謝老夫人身體不好,國公府中饋早早交到謝夫人手中,又能看護謝意适多少呢?

更何況謝老夫人也不止謝意适這一個孫女兒。

頂着草包謝國公嫡長女的名頭,身後全無倚仗的謝意适在這盛京權貴圈中,能走到如今誰提起她來都贊不絕口的位置,可想而知花了多少心思。

謝意适這一路走來靠得都是自己,沒有辦法立刻全身心相信他這個旁人也很正常。

很正常的。

太子把自己哄好了。

現下是他在強求謝意适的喜歡,根本沒有資格因為她不夠重視自己而生氣。

“停車,掉頭!”

一聲令下,馬兒揚起馬蹄,在車夫的控制下往來路奔去。

明鏡院。

謝意适在窗邊坐下,屋內最後一抹陽光落在發髻間的珠釵上,珍珠瑩潤的光澤與她微蹙的眉心形成鮮明的對比。

自己今天……是有些過分了。

謝意适看着那棵隐隐開始萌發春意的木蘭樹,眼神放空。

她明知道傅成今不愛聽,不應該說出那些話才是。

但還是說了。

自己最近好像是有點太過放松了。

“都怪太子。”

謝意适嘟囔,嘟囔完了又愣住了。

她是從什麽時候開始,這麽理直氣壯的把責任推卸到太子身上的?

這不就是恃寵而驕嗎?!

這個結論吓了謝意适一跳,自己竟然不知不覺,在太子面前如此放肆了嗎?

“姑娘!”春歸從外面進來,腳步匆匆,靠近後壓低嗓音道,“殿下回來了,在外面等您一見。”

謝意适才清醒過來的腦子又因為這個消息混沌起來,“回來了?”

“是。”春歸低聲道,“許是有什麽急事吧。”

謝意适深呼吸。

回來了也好,正好給她擺正态度,做出彌補的機會。

後門僻靜,馬車停在角落裏并不起眼。

謝意适定定神,快步靠近馬車。

車夫打起簾子,謝意适登上馬車,對上傅成今嚴肅的面容。

提着裙擺的手指緊了緊,謝意适告訴自己要從容自然一些,如果自己的彌補被傅成今看出來,對方只會更加生氣。

只是還不等她開口,端坐正中的人先出聲了。

“抱歉,我剛才不該兇你,是我錯了。”

謝意适緩緩擡起臉,看向傅成今。

他的嘴唇在動,是他在說話。

他兇過自己?

她怎麽不知道?

謝意适還沒找到最适合當下做出的反應,傅成今放在膝蓋上的雙手微微用力,終于在某一個瞬間下定決心,離開座位。

他在謝意适的身前蹲下去,像謝意适曾在升升樓對他做的那樣,将自己的手放在她的膝頭。

“是我沒有考慮你的心情,你不要生我的氣……”

他輕輕眨了一下微微耷拉下來的鳳眼,宛如一只突逢大雨落到謝意适屋檐底下避雨的小鳥兒。

濕漉漉的,可憐巴巴。

“好不好?”

謝意适的身體不自覺後仰,脊背緊緊地貼在車廂上。

心髒在胸腔裏瘋狂跳動。

是緊張,也有悸動。

太子長而直的睫毛輕輕扇動,力道均勻地擦過心間最癢處。

該死。

她當初這樣做的時候,太子是怎麽能夠移開膝蓋的。

為什麽她覺得腿好像不是自己的了,一點都動不了。

甚至嘴都不聽使喚了。

無論理智如何阻止它張開,她最終還是清晰地聽到自己的聲音做出回答——

“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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