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2 ☆42.我能不能抱你一下
我能不能抱你一下
陳淼借用食堂的微波爐熱了份糍粑,又到開水房打了壺水,然後随着人流湧回了寝室。
她一打開門,就看見吳靜怡床位下橫躺着的一個大行李箱和雙紅色高跟鞋。看來,吳靜怡提早結束了這趟演唱會之旅。
陳淼拔下鑰匙,關上門,走過去想把行李箱擺正,結果她剛彎下腰,就聽見頭頂上方傳來細細碎碎的嗚咽聲。
粉色的床簾後面,吳靜怡在哭泣。
陳淼愣了一下,然而她什麽也沒問,默默回到自己的位置上,留給吳靜怡獨自消化悲傷的時間和空間。
她輕手輕腳地倒了杯熱水,打開包裝盒,開始吃起了午飯。
吳靜怡啜泣了會兒,忽然掀開床簾,淚眼朦胧地盯着陳淼的後腦勺, “都幾點了,你才吃飯”
“兩點半。”陳淼側過身,擡頭看向她, “你餓不餓,要不要下來一起吃點。”
“餓。”吳靜怡抽了抽鼻子,扶着欄杆爬下了床,毫不客氣地搬了把凳子坐到了陳淼身邊。
“這是什麽東西”吳靜怡含着眼淚,疑惑地看着盒裏的東西。
“糍粑,沾着黃豆粉吃。”陳淼遞給她一雙鐵筷子, “今天去四賀那,看到一個老人家在賣就買了點。”
吳靜怡揩了揩眼淚,按陳淼說的吃了一個,糍粑占據了她的口腔,她沒空說話,只能豎起大拇指。
“其實剛做起來的時候最好吃。”陳淼把放溫的水推到吳靜怡面前, “你要喜歡吃,我這還有一半,晚上你自己拿去熱一熱,熱之前灑點水。”
吳靜怡放下筷子,低垂着腦袋,恹恹地說: “你不問問我為什麽哭嗎”
陳淼: “你想說嗎如果你想說,我願意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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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看到楊朔空間裏他和她女朋友的合照了。”吳靜怡一張嘴,眼淚就掉下來了。
陳淼然,一個自己喜歡了一年零五個月的男生突然有了女朋友,這事擱誰身上都得傷身又傷心。
吳靜怡從大一下學期開始,總是“不經意”的帶着陳淼到電院裏晃蕩,去看楊朔的各種比賽,主持,甚至有時候因為他在一樓上課,處在三樓她們,也會多下兩層樓上廁所,只為多看他一眼……因此,陳淼不得不對楊朔有印象。
用吳靜怡的話來說,他長得簡直讓人想犯罪,雖然陳淼一直覺得自己和吳靜怡的審美存在很大的差異,但不得不承認,楊朔确實是個挺不錯的人,比如待人謙和,學習優異,唱歌不跑調。
吳靜怡拿出手機,進了空間,滑到楊朔發表說說的那個界面上: “你看。”
陳淼湊近。
“別點進去。”吳靜怡囑咐她。
“哦。”
照片上,楊朔摟着一個卷發女生坐在咖啡廳裏,笑得一臉燦爛。
“大騙子。”吳靜怡低聲罵道: “他還跟我說大學不準備談戀愛,那這算什麽”
陳淼不知道該說些什麽,吳靜怡的這段苦戀,她是一路看過來的。有的人在春天裏埋下一顆種子,細心呵護,卻在冬天裏被告知,這顆種子根本發不了芽。
“他只是不準備和我談戀愛而已。”吳靜怡捂着臉又開始哽咽, “我們每天聊天聊到一兩點,他和我說他最近的煩惱,未來的計劃,那時候我以為他喜歡我。一起出去玩,他有意無意地走在我旁邊,和我搭話,那時候我以為他喜歡我。我說我要去南京看演唱會,他說剛好一起,怕我一個女孩子不安全……我以為,統統都是我以為,是我自作多情了。”
陳淼抽了幾張紙給她。
吳靜怡接過,擤了下鼻涕,繼續說: “現在想來,每次聊天都是我主動找他,他從來不會來找我,我給他打電話,他總是沒聊兩句就想挂……是我自己太沒眼力見了,非得往他身上湊。”
喜歡是從小心翼翼開始的,她患得患失,而他一概不知。
陳淼擡手,輕輕拍着吳靜怡的後背。
吳靜怡的眼淚簌簌落下, “可是我好難過,我真的好難過,為什麽他不喜歡我”
陳淼說: “我不是他,我不知道。不過我要是喜歡你,我就會主動來告訴你我的心意。”
“可我不會喜歡你。”吳靜怡淚眼婆娑地看着她。
“為什麽”
吳靜怡抱住她,拍了拍她的頭, “因為你太矮了。”
陳淼: “……”
吳靜怡難過的點了炸雞披薩,拉着陳淼大吃大喝,又痛痛快快地哭了幾場,第二天一早,就跟沒事人一樣了,将楊朔這個人連同他的扣扣賬號一塊抛之腦後。
***
車上沒什麽人,陳淼打開窗戶,任由寒風刺在她的臉上。這兩天的氣溫驟然直線下降,起床成了她的一大難題,單是今天,她就在床上賴了一個多小時,才不情不地爬起來。
再過不久,應該就要下雪了,陳淼想,她下了車,在店裏買了份蘑菇雞絲粥和兩個雞蛋後,走進了醫院。
戚成木起得比她想象得要早,他盤腿坐在地上看電視,屏幕上正放着《海賊王》。
“你來啦。”戚成木看了眼陳淼,放下手中的遙控器。
“地上那麽涼,你不怕凍着啊。”陳淼關上門,把寒風擋在了外頭。
“沒事兒,我剛開了暖氣,而且床上躺久了,我腰疼。”
“那你這麽坐着,屁股難道就不疼了”陳淼從小沙發上拿了個坐墊給他, “墊着。”
“哦。”戚成木老老實實接過。
陳淼搬過小桌子,擺上餐盒,朝他招了招, “過來先吃早餐。”
戚成木屁股挪着墊子一塊前進,他看着桌上的東西,抱怨道: “怎麽又是粥啊你吃過了沒”
“吃了。”陳淼在他對面坐下, “你今天有幾瓶水要挂”
戚成木伸出食指, “一瓶,我準備等會兒去剪個頭。”
“你頭發不長啊。”
“我最近開始掉頭發,我怕東掉一點西掉一點,過幾天變成月球表面了。”戚成木用塑料勺戳着粥,一個勁兒地傻笑。
“那你要剃光嗎”陳淼給他剝了顆水煮蛋。
“不要,剃光了就不帥了。”戚成木表示拒絕,并給她表演了一口吞蛋的絕活。
陳淼戳着他鼓鼓囊囊的臉蛋,哭笑不得, “你這樣确實是很帥。”
吃完早飯,又過了半個小時,護士端着鐵盤走了進來。
戚成木泰然自若地伸出手,護士在他手背上抹了點碘伏,然後把針緩慢地刺進了他的血管裏。
陳淼瞥了一眼,只見戚成木的手背部分發青,上面點點都是針孔。
她抿緊嘴唇,移開了視線,盯着窗外的某處怔怔出神。
“烏拉拉同學。”戚成木忽然喊道。
陳淼的心漏跳了一拍,她愣愣地“啊”一聲,回過頭,發現護士早就離開了。
戚成木說: “想什麽呢”
陳淼搖搖頭, “沒。”
“你說我以後會不會到你們的星球上去。”戚成木沒頭沒腦地來了這麽一句。
陳淼奇怪地看着他, “你怎麽去”
“你不是跟我說過,人死了以後,靈魂會飄到某顆星球上去嗎”戚成木笑着露出兩顆小虎牙, “我決定了,就去你們那兒,別的星球我也不太熟。我只認識烏拉拉星球的烏拉拉同學,她呢,雖然嘴巴有點壞,但是長得很可愛……”
陳淼靜靜地看着眼前這個人,他若無其事地開着玩笑,好像生死在他口中,就跟他每天問她“吃了沒”一樣,是件稀疏平常的事。
陳淼一點兒都笑不出來,連敷衍的心思都沒有。
“假的。”陳淼冷冷地打斷他, “什麽星球,什麽烏拉拉都是假的,你十歲的時候信我的鬼話也就算了,怎麽二十歲還信。”
“我信。”戚成木垂下腦袋,将臉埋在被子裏,他啞着聲音,緩緩地說: “我不能不信,不然我一閉上眼睛,就會想到我媽她倒在血泊裏,一臉猙獰地瞪着我,夜裏她會鑽進我的夢裏,掐着我的喉嚨,一遍又一遍地問我,為什麽不救她,看到她那麽痛苦,為什麽不救她……”
戚成木是一葉孤舟,在血海裏翻湧,無依無靠,伴随着陰影成長。
陳淼怔在那兒,仿佛看到了那懵懂又絕望的自己,她邁開腳步,一點點地向他靠近。
她說: “我能不能抱你一下。”
戚成木不言不語,把腦袋抵在陳淼腹部上,張開雙臂,緊緊抱住了她的腰。
陳淼環住了他的脖子。
戚成木的肩膀輕微顫抖,他無助地哭出聲。
即使抱着陳淼,也不能驅散戚成木內心的恐懼——那是對死亡深深的恐懼。
他今年二十歲,人生才剛剛開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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