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3 ☆43.日常

日常

理發店內。

戚成木摸着剛剃好的寸頭，望向鏡子裏的陳淼， “怎麽樣，我的新發型”

陳淼坐在沙發上，正百無聊賴地翻本美發雜志，聽到他的問話，便擡頭掃了他一眼，她點點頭， “嗯。”

戚成木熱情地做出邀約， “要不要來摸一摸，手感很不錯哦。”

陳淼合上雜志，無奈地笑了笑， “走啦。”

推開門走出室內，冷風陣陣襲來，戚成木縮了縮脖子，不由自主地抱緊了自己，他身上這件單薄的紅色衛衣，此時此刻怕是難以抵禦嚴寒的侵蝕。

“讓你出來的時候多穿點，你不聽，現在知道冷了吧。”陳淼站在戚成木身後，忍不住說了他兩句。

“我沒有帶衣服過來嘛，羽絨服都在學校裏放着。”戚成木的上下牙齒開始打架， “誰知道天氣轉變得這麽快，秋天才過了不到一個星期，轉眼就入冬了。”

“那我們先回醫院吧，着涼了可不好。”陳淼推着他的背往前走。

戚成木不情不願地挪動腳步，口中提議說: “我們去金川市場買衣服吧。”

陳淼頓了頓， “金川市場在哪”

“那條街往右拐，裏面有個農貿城，在二樓。”說完，戚成木調了個頭，撒腿就跑，生怕陳淼把他拽回醫院裏去。

陳淼默默跟在他身後。

走過一條街，戚成木突然停了下來，退後幾步，退到陳淼身邊。

“你幹嘛”陳淼莫名其妙地扭頭看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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戚成木悠哉悠哉地說: “一起走啊。”

陳淼難得耳朵有點紅，她“哦”一聲，低下頭，摸了摸鼻子。

戚成木又說: “你想不想吃點熱乎的東西”

“什麽”陳淼擡眼，順着他所指的方向看去，發現巷口裏有個賣關東煮的攤子。

戚成木吸溜了下鼻子，捉起她的手臂就往裏去， “走吧，剛好肚子有點餓了。”

陳淼被他拉着，不知道在走還是在飄，一眨眼的功夫，就來到了小攤前面。

“你要吃什麽”戚成木拿着紙杯，挑選鍋裏的一串串的丸子，海帶，蘿蔔，牛雜……

陳淼剛靠近，熱氣就熏白了她的眼鏡。

戚成木看着她，捧腹大笑， “哈哈哈，四眼妹變成無眼妹了。”

在一片模糊中，陳淼擡起腳，準确無誤地踢向了他的小腿。

“疼!”戚成木嗷嗷叫喚。

陳淼聽他慘叫，以為自己下手太重了，急道: “沒事吧”

戚成木本來想再哀嚎兩聲，可瞧見陳淼一臉愧疚，又不想逗她了，他把手裏一串溫熱的魚丸塞進了陳淼嘴裏，笑了笑， “跟你開玩笑呢，一點都不疼。”

“真的”

“真的，快把眼鏡擦擦吧，等會兒別摔了。”

陳淼聽言，摘下眼鏡，走到一邊，遠離煙霧缭繞的小攤。

沒過多久，戚成木小心翼翼地端着個紙杯來到她跟前， “吃吧。”

陳淼看着滿滿當當，都快溢出來的關東煮，一時不知道該怎麽下手， “你買這麽多幹嘛”

“怕你不夠吃。”戚成木龇牙咧嘴地咬了口白蘿蔔， “你要是吃不完，就給我，我不嫌棄你。”

陳淼皮笑肉不笑扯了扯嘴角， “那可真是謝謝你了。”

***

農貿城，又名金川市場，統共只有兩層，一樓是賣菜的，二樓是賣衣服和各種日用品的。

二樓店鋪的布置相當簡陋，每家店就用一塊木板隔開，店裏的衣服密密麻麻地挂滿整個牆壁，換衣服的地方是用一塊布遮起來的。

陳淼覺得不可思議，她用手肘碰了下戚成木的胳膊， “你是怎麽找到這裏的”

“林護士告訴我的。”

“你經常來嗎”

“有時候。”戚成木扯了扯自己身上的衛衣， “我這件就是在這買的，質量還不錯。”

說完，他熟門熟路地領着陳淼進了一家服裝店。

店裏一半挂着男裝，另一半挂着女裝。

“喲，帥哥，這次來還帶了女朋友啊”老板娘正把衣服往衣架上套，見到戚成木，迎了上來。

戚成木臉上挂着笑，沒有否認。

陳淼趕緊擺了擺手， “我跟他只是同學，不是男女朋友。”

“姑娘，別怕，我又不是你家長。”老板娘擺擺手，笑呵呵地說: “都是過來人，我懂你們這些小年輕的心思。”

陳淼撓了撓後脖子，無言以對。

戚成木笑得猖狂， “阿姨，她瞧不上我，她喜歡長得好看的。”

陳淼乜了他一眼。

“哎呦喂，丫頭。”老板娘放下衣架，拉着陳淼的手臂，指着戚成木的臉蛋說: “這孩子長得還不夠俊啊那你想找什麽樣的”

不容陳淼解釋，老板娘又語重心長地說道: “丫頭，找對象可不能只看臉蛋啊，你得看他有沒有上進心，有沒責任感……”

陳淼只能靜靜地聽着，不知道該說些什麽。

“瞧瞧我這話多的毛病。”老板娘幡然醒悟，她拍了拍陳淼的肩膀，說: “你們挑吧，喜歡哪件，阿姨給你們拿。”

戚成木走到女裝區，雙手環抱胸前，認認真真地從左到右打量，然後拿了件藍色的棉衣，在陳淼身上比劃了下，他說: “阿姨，還有沒有小一點的”

“我看看啊。”老板娘掀開簾子，走到後面的小倉庫裏。

陳淼仰着臉看戚成木， “我不打算買衣服。”

“我想給你買。”

“不——”

“不要說不需要，我們就互相虧欠着吧。”戚成木迎着她的目光，笑意滿滿。

陳淼輕輕嘆氣， “我說不過你。”

此時，老板娘提了個透明包裝袋出來， “這是最小碼的了，丫頭，把外套脫了，試試看。”

陳淼接過老板娘手裏的衣服，拉開拉鏈，換上。

戚成木站在她身後，靜靜地看向鏡子裏的人，随即勾了勾嘴角， “我的眼光果然很不錯。”

陳淼: “那就這件吧。”

戚成木比了個“ok”的手勢，随手給自己拿了件，試都沒試，就跟老板娘說: “就要這兩件了。”

兩人買完衣服，又到一樓的菜市場溜達了一圈。

戚成木背着手慢悠悠，兩只眼睛忙不疊遲地掃向各個攤面，對陳淼說: “你覺得我們這樣像不像老夫老妻啊。”

陳淼轉過頭， “你來這裏究竟幹嘛總不是為了買菜吧”

戚成木說: “我覺得這裏挺好玩的，有人氣，熱鬧。”

“天天讓你來，你可就不想來了。”陳淼漫不經心地說: “你粥吃多了不是還膩得慌。”

“三明治我就沒有膩。”戚成木小聲地嘀咕了句。

很快，他的目光就被隔壁塑料盆裏的游動的黑影吸引住了， “那是什麽魚”

陳淼順着他所指的方向望去: “草魚。”

“那個呢”

“鳙魚。”

“小盆子裏的”

“鲶魚。”

“右邊那個”

陳淼翻了個白眼， “你耍我玩呢”

戚成木一臉無辜，但是眼睛裏有得逞的笑意。

“幼稚。”陳淼搖搖頭，走到水盆邊，蹲下。

老板正在殺魚刮鱗片，擡頭看了她一眼， “姑娘，要什麽魚啊”

“我先看看。”

“你要買魚啊 “戚成木在她旁邊蹲了下來。

“你喜歡吃嗎”陳淼反問。

“挺喜歡的，怎麽了”

“我炖湯給你喝。”陳淼熟練地抓起兩條鲶魚丢進塑料籃子裏，說“老板，就要這四條。”

“行。”老板把塑料籃子放在電子秤上一稱， “二十六塊三，你給我二十六塊吧。”

陳淼從口袋裏拿錢包。

“為什麽好好的炖湯給我喝再說了，你去哪炖”戚成木受寵若驚之餘，提出了這些疑問。

“給你換換口味。”陳淼接過簡單處理的魚， “下午兩點要開班會，我等會兒就回去，吳靜怡藏了個電飯煲，我回去借用下，大概四五點的時候我就過來。”

戚成木聽了她的話，眉頭微微一皺， “不用這麽趕，你自己吃或者明天帶過來也行。”

陳淼推了推他的手臂， “回去吧，別逛了，我要去坐公交了。”

戚成木拗不過她，只好跟着她一塊出了菜市場，往公交車站走去。

兩人停在站牌前。

戚成木裹着新買的黑色外套，瞧着陳淼略微佝偻的身軀，忍不住伸手輕拍了下她的背， “你又沒做壞事，幹嘛老是畏畏縮縮的。”

陳淼挺了挺胸，沒一會兒就又焉了下去，無力感油然而生，她說: “沒辦法，習慣了。”

戚成木扳着她的肩膀， “慢慢來，如果實在不舒服，也沒必要改，反正我又不嫌棄你。”

陳淼拍掉他的手， “滾蛋。”

戚成木笑了笑，把手裏的衣服袋子遞給了她。

陳淼囑咐他， “回去的時候記得把藥吃了。”

戚成木點點頭，目送她坐車離開。

***

戚成木到附近的水果店裏買了些橘子和青棗，他觀察了幾次，發現陳淼每次吃水果，都只吃這兩樣。

買完東西，戚成木就回醫院了。

病房裏坐了個男人，他西裝革履，眼裏布滿了血絲，下巴周圍有點新冒頭的胡渣。

戚成木推開門的瞬間，微微怔了一下，關上門，不鹹不淡地喊了聲， “爸。”

戚宗申看着他，很長一段時間沒說話。

戚成木把水果放在矮桌上，随口問了句， “您怎麽會來”

“你生病了，怎麽都不跟我說!”

戚宗申站了起來，聲音有點沙啞。

戚成木臉上沒有任何表情， “說了有什麽用。”

“我可以給你找這方面最好的醫生，我也可以找人照顧你，帶你去……”戚宗申嘴唇發白， “我是你爸，你應該告訴我的。”

“謝謝您了。”戚成木嗤笑了一聲，說: “在我快死之前，我還能體會一把父愛。”

戚宗申的确确的算不上是什麽好父親，年輕時好玩不願歸家，年紀大了，想關心孩子了，卻發現有心無力，孩子壓根不理會他。昨天晚上，他下班歸家，看着冷冷清清的房間，忽然想起自己還有個兒子，于是找人打聽了下戚成木的近況，沒想到戚成木竟然進了醫院。

他趕緊推了工作，坐上最早的一班飛機，趕往了這裏。

戚宗申沉默了片刻，問道: “什麽時候生病的”

戚成木拉了把椅子在他對面坐下，平靜地說: “大一下學期發現的，那時候老是胃痛，就來檢查了下，沒想到檢查出了個癌。”

戚宗申低垂着頭，似乎是在自言自語， “怎麽會這樣”

他這個年紀，身體怎麽會成這個模樣

戚成木冷淡地下了逐客令， “看完了沒，看完了您老就回b市去吧，我要休息了。”

戚宗申擡手用力搓了下臉，他說: “跟我一塊回去，我好照顧你。”

戚成木輕笑道: “您這大忙人，那些莺莺燕燕都照顧不完，哪有空管我。”

“我找人照顧你。”

“不用了，您回去吧。”

戚宗申眼睛通紅，一夜無眠，他現在頭腦昏沉，但這件事遠比睡覺來得重要。他看着戚成木，似乎想說些什麽，卻什麽都沒說。

他拿了張卡放在桌上， “我先回去給你找醫生，這卡你留着，不夠用打電話給我。”

戚成木眼皮都不擡一下， “不用了，您自己收好。”

戚宗申嘆了口氣， “成木，有些事，你怨我也好，恨我也罷，可別拿自己的身體開玩笑。”

戚成木盯着自己的手背， “我沒開玩笑，我也想好好的。”

戚宗申走後，戚成木長長久久地坐在沙發上，一動也不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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