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5 ☆45.小太陽
小太陽
戚成木躺在床上，腹部兩邊各插了根軟管，軟管下面吊着個袋子，正在做引流。這已經是第二天了，期間他不能喝水，不能進食，只能靠輸液維持營養，麻藥過去以後，疼痛感便席卷而來，他連睜眼都感到疲憊。
戚成木歪過頭，望着落地窗外的灰色建築出神，忽然有什麽東西飄了下來，像鵝毛，越來越多。
下雪了，他想，一年就這麽過去了。
戚成木不知道發了多久的呆，直到門外傳來轉動門把的聲音，他才靈魂歸位。
陳淼哆哆嗦嗦，都快抖成一個篩子了，她掩上房門，還未走近，戚成木就感受到了她一身的涼意。
“下雪!”陳淼摘下圍巾，眼睛彎彎的，很是興奮。
比起f省，她更喜歡這裏冬天， f省的冬日總是暗沉沉的，從早到晚沒完沒了地下雨，空氣像是裹了糖漿有股黏膩感，氣溫雖然比這裏要高，但冷卻是冷進骨子裏頭的。
戚成木了然地笑道: “我看見了。”
“還好我出門早，不然可能就來不了。”陳淼抽了抽鼻子，把書包放下，從裏面拿出一摞書， “護理阿姨呢”
“去吃飯了。”戚成木費力地拿過空調遙控器，想把溫度調高一些。
陳淼搓着手，走到病床邊，把戚成木給扶起，在他身後加了個枕頭。
戚成木盯着她的臉，不由問: “你長痘痘了”
陳淼擡手摸了摸臉頰上鼓起的紅疙瘩，無所謂地笑笑， “是過敏了，一換季我的皮膚就容易長點東西。”
“去樓下皮膚科看看，拿點藥膏。”
“沒多大事兒，已經塗過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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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午那科考得怎麽樣”
“還好，大部分都是老師畫的重點。”
戚成木說: “我去年趕上了期末考，結果挂了三科。”
“你還挺自豪啊你。”
戚成木扯着嘴笑，因為痛得厲害。
陳淼見他嘴唇脫皮得厲害，忙倒了杯水給他。
戚成木擺擺手， “還不能喝。”
“你嘴巴幹不幹”
“有點。”
“那你含一會兒，然後吐出來，我給你找個東西裝。”說着，陳淼跑到了衛生間裏，拿了個紅色的大花臉盆出來。
戚成木舔了舔嘴角，猛喝了一大口，沒敢咽下去，過了會兒，他就吐到臉盆裏頭，反反複複，以這樣的方式喝完了一瓶水。
陳淼端着臉盆，靜靜地看着戚成木，覺得他的臉太幹淨了，幹淨到沒有一絲血色。
陳淼走進廁所，把臉裏的水倒進馬桶裏，又洗了塊毛巾出來。她一手摁着戚成木的後腦勺，一手仔細地給他擦了擦臉和脖子。
“輕點，我這是皮，不是牆。”戚成木笑着埋怨。
“我已經很輕了。”陳淼慢悠悠地說: “別瞎叫喚，你這臉皮可比城牆還要厚得多，擦不破的。”
戚成木幽幽地瞪了她一眼。
陳淼忽然笑了一下。
戚成木莫名其妙， “你笑什麽”
陳淼眯起眼睛， “你喝醉酒，我給你擦臉，你也是這種反應。”
戚成木懵了， “啊什麽時候的事我哪有喝醉”
陳淼笑而不語。
戚成木不依不饒，扯着她的衣袖， “快說嘛。”
陳淼湊近他，在他的耳邊輕輕地說: “初三升高一的那個暑假，我在你家當過一個多月的保姆。”
戚成木瞪大眼睛，好半天，才蹦出了一個詞， “what”
陳淼聳聳肩膀。
戚成木呆了片刻，仔細搜索關于陳淼的回憶，腦海裏卻是一片空白。
戚成木盯着陳淼，一臉不可置信， “你怎麽會在我家”
陳淼說: “我姑姑家發生了點事，所以我替她去上班。”
“那為什麽我都沒看見過你”
陳淼懶懶一笑， “我挑着時間避開了。”
戚成木不解，只是問: “為什麽”
陳淼安靜了會兒，目光迷離，輕飄飄地說: “因為自卑。”
戚成木看着她的眼睛， “太陽怎麽可以自行慚愧呢”
“什麽”陳淼聽不懂他的話。
戚成木臉上浮現了個大大的笑，他說: “你在信裏跟我說，每個人有一個小太陽，是自己也可以是別人，就算路再黑，天再暗，它總會陪着你。”
陳淼一怔， “我有說過嗎”
戚成木點點頭， “嗯。”
陳淼失笑， “十一二歲的雞湯，還挺好喝的。”
戚成木清了清嗓子，甕聲甕氣地問: “我在家有沒有，咳，很那個”
“哪個”陳淼掰了掰手指頭， “
酗酒抽煙夜不歸宿……”
戚成木的臉青一陣白一陣的，他尴尬地撓了撓頭， “年少輕狂不懂事，慚愧慚愧。”
陳淼笑笑，繼續說: “你也有優點不是，見義勇為，下雨天你送了把傘給我，在燒烤攤上你幫了我奶奶，你還說你要請我去看你們樂隊的演出。”
送傘這事，戚成木不記得了，不過後面兩件事，經陳淼一點，他隐隐約約有些印象，他吶吶地說: “原來是你，果真是你，我就說很像，你還非不承認。”
陳淼不說話，慢吞吞地坐進沙發裏。
戚成木沉浸在震驚中，張着嘴，一副呆呆傻傻的模樣。
陳淼見狀，搖搖頭，從一摞書裏抽出了本數據庫，随手按下手邊的複讀機，複讀機裏緩緩流出零幾年爛大街的流行音樂。
病房裏熱氣很足，陳淼連着幾天都沒怎麽休息，一考完試也立馬趕往這裏，現在書還沒翻兩頁，眼皮就耷拉了下來，她靠着沙發不知不覺睡了過去。
戚成木側目，一語不發地望着她。
看了半個小時，戚成木看夠了，他拿出手機，偷偷地拍了張陳淼睡着的樣子。
就她睡覺的功夫裏，天已經完全黑了。
陳淼嘴唇緊閉，額頭上滿是虛汗，像是夢到了什麽不好的事。
戚成木心頭一沉，想握住她的手，但是身上禁锢太多。
陳淼猛地睜開眼睛，她捂着胸口大喘氣，雙眼失焦，恍恍惚惚地盯着前方。
戚成木放輕聲音， “陳淼，你沒事吧”
陳淼傻愣愣地看着他， “沒事。”
“我怎麽睡着了”她嘀咕了一聲，坐了起來。
“你可能太累了。”
“不行，明天下午最後一門考試了，我得趕緊看完。”
陳淼敲了敲腦袋，撿起掉落在腳邊的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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