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0 ☆50.過年

過年

這天過後，陳淼不再出門，在雨天來臨之前，她把窗簾和被套都洗幹淨，擡到院子裏結結實實地晾曬了兩天。

然後她又花了三天的功夫，把屋子裏的地板和窗戶擦了兩遍。做完這些事，離新年也沒剩幾天了，陳淼開始悠閑起來，每天不是待在房間裏，聽聽歌，看看書，就是在天臺上發呆。其餘時間，她都在睡懶覺，從晚睡到早，再從早睡到晚，仿佛要把這幾年缺的覺補齊了。

新年的味道是從樓下大鍋裏彌漫開來的，每到年前，陳美霞都會和鄰居家的大嬸們一塊熏鴨子，炒花生芝麻，做粿條……

陳淼對過好過節沒有什麽期盼，但見到這派熱鬧的景象，她的心情也莫名跟着好了些。

在一個陽光明媚的上午，陳淼和陳美霞還有劉健安一塊到鎮上的寧華街去置辦年貨。寧華街每隔一段時間就有趕圩，商家從別處進各種各樣的貨來賣。

新年将至，街上比往常還要熱鬧得多。

陳美霞派陳淼和劉健安去買糖果瓜子，自己留在一家小攤前同老板讨價還價。

劉健安兩只手各提着幾個袋子，領着陳淼穿梭于長街當中。

等他們剛買完陳美霞交待的東西時，陳淼就接到了陳美霞的電話，她說她打算去隔壁鎮買點別的東西，問他們要不要一起，陳淼表示沒有興趣，就拒絕了。

劉健安在街上偶遇小光，兩人熱絡地聊起了天。

陳淼走到一家路邊攤前坐下，她點了碗鍋邊糊和兩個油餅，邊看街景邊吃早飯。

她左看右看，意外地瞧見了葉啓雲。

葉啓雲也看到了她，呆呆的，沒什麽情緒，陳淼對他笑了笑，他愣了片刻，也笑了一下，然後轉身走了。

年三十晚上，陳淼和陳美霞一起煮了一桌子的菜。

四人相安無事地吃了頓年夜飯，陳淼吃了一身的火鍋味，閑暇之餘就又去洗了個澡，換上了新衣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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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來劉健安拿了三個紅包，給陳淼她們都發了一個。

劉志勇難得心情好，哼着歌，走到門口放起了鞭炮。

在震耳欲聾的噼裏啪啦聲下，劉健安淡定地玩着手機游戲。

陳美霞留在廚房裏洗碗。

這天晚上，一切看起來似乎都很和諧。

陳淼回到房間裏，打開手機，看起了綜藝。

一個小時後，陳美霞來了。

陳美霞一推門，就看見陳淼頭發半濕的躺在床上，她直接上手把她揪了起來。

陳淼坐直了，一臉莫名其妙， “幹嘛”

“還幹嘛”陳美霞點了點她的腦門， “跟你說了多少遍，頭發要吹幹了再睡，你又不聽，也不知道天天說頭痛的是誰”

陳淼小聲嘀咕， “我哪有天天說頭痛。”

陳美霞挨着她坐下，忍不住訓道: “大過年的，還要我說你。”

陳淼有些不自在， “有什麽事嗎”

“沒事兒就不能來找你了”

陳美霞臉色不太好看，她環顧了下房間，心裏盤算着該找什麽話同女兒說。

過了會兒，她拿出手機，擺在陳淼面前， “你知道不知道微信怎麽用”

陳淼劃開屏幕，納悶地說: “你換新手機了”

“不是，小安不用，我就拿來了。”陳美霞探頭問: “我看好多人都在用微信聊天，還有發紅包，怎麽搞的。”

“你先用手機注冊個賬號，像這樣。”陳淼點開微信，邊輸入陳美霞的手機號邊問， “你要設置什麽密碼”

“123456.”

“這也太随便了吧，換個別的。”

“別的我也記不住啊。”陳美霞撓了撓臉， “不然用你生日好了。”

“好吧。”陳淼注冊完後，問她， “你要取什麽名字”

“你幫我想想。”

“你的頭像要什麽樣的”

“都可以。”

“你看啊，如果你要加人，你這樣……”

陳美霞在一旁點頭如搗蒜。

陳淼說: “記住了沒”

陳美霞心虛道: “記住了。”

“那你自己試試。”

陳美霞讪讪地拿過手機，每操作一步，就偷瞄眼陳淼。

“錯了，點這個。”陳淼耐心指正。

“哦。”

花了半個多小時，陳美霞總算學會了。

陳淼拔下耳機，把綜藝節目的聲音調大了些。

陳美霞湊過來看了會兒，悄悄往陳淼手裏塞了個紅包。

陳淼打開一看，數量不少，她合上口子，把紅包還了回去， “我不要，你自己留着花吧。”

“你這孩子，跟你媽還客氣什麽。”陳美霞轉而把紅包塞進了被子底下，絮絮叨叨地說: “衣服，鞋子，化妝品，該買的東西還是得買，別省着，有時候同學叫你出去玩，你別老是一個人待着……”

陳淼點點頭， “我知道了。”

“知道個什麽啊你，每次都說得好聽。”陳美霞嘆了口氣，拍着她的手背， “你別一天到晚地想着我，我苦了一輩子，沒什麽盼頭了，就想你能過好點。我也不指望你能大富大貴，只要你能像別家的小孩一樣，開開心心的，畢業了，找個安穩的工作，逢年過節給我來個電話就好了。”

陳淼心頭百味雜陳，眼圈漸漸紅了， “好好的說這些幹嘛。”

陳美霞拉開她的袖子，看見陳淼胳膊上淺淡的疤痕，語無倫次地說: “這些年，你因為我吃了不少苦吧，你外婆說得沒錯，我真是又自私又蠢，我成天嘴上說離婚，但我哪敢真離啊，臉皮薄，怕被人笑話……我以前總覺得什麽事，只要忍一忍就都會過去的。可現在想來，你那時候才多大啊，就要學會看人臉色生活，我記得你小時候老愛纏着我買東西……”

陳美霞說不下去了，雙手捂着臉，低低嗚咽。

外面鞭炮聲連續不斷，這家放完，那家放，到處都是喜氣洋洋的景象。

陳淼輕描淡寫地說: “沒事兒，都過去了。”

都過去了，她一向這麽安慰自己。

陳美霞哭了好一陣，才收斂些，她哽咽道: “淼淼，我對不起你。”

“別說了，大過年的，說這些不好。”陳淼笑了笑，給了她兩張紙， “以前的事，我都不太記得了，你也別多想了。”

陳美霞哭過以後，有些不大好意思繼續待着了，東摸摸櫃子，西摸摸床，又說了幾句，然後開門走了。

病房內，消毒水的氣味濃烈得令人作嘔。

不知是誰在門外喊了一句: “新年快樂!”

戚成木扭過看向窗外，心想:原來是過年了，怪不得這麽熱鬧。

這一年，殘餘的歲月慌裏慌張的過完了。

遠處的天空中炸開了一朵煙花，緊接着又來了一朵。

那煙火味穿過高樓和街道，飄到了病房裏。

戚成木突然掙紮着坐了起來，他現在已經瘦成一把骨頭，真怕一個不小心，把自己折斷了。他沒有了人樣，頭發掉光了，光禿禿的頭皮泛着青色，眼睛凹陷下去。

戚成木顫巍巍地拿過櫃子裏的手機，看到了兩個未接來電。

戚宗申從外邊回來，飯也顧不上吃，就連忙給戚成木打了個電話，但是沒人接，他又打給照顧戚成木的人，聽說他睡下了，新注射的藥也沒有不良反應，戚宗申這才稍微安了點心。

不到一個月的功夫，戚宗申的兩鬓就花了，魚尾紋也漸多，這回他的臉算是和年齡匹配上了。

保姆吳媽把衣服挂好，走了過來， “先生，剛剛林老板打電話來，讓您到他家去打牌。”

戚宗申摁着眉頭，一臉疲憊， “你回個電話給他，說我今天喝多了。”

“好。”

片刻後，吳媽又端來熱茶， “先生，今天還是吃素食嗎要不要給您包幾個豬肉大蔥餡的餃子”

戚宗申擺了擺手， “不用，煮碗面條就行了。”

“好。”吳媽放下茶杯，轉身走向廚房，她邊走心裏邊嘀咕道:戚先生這段時間怎麽突然轉性，吃起齋來了。

戚成木走出病房，樓道裏冷冷清清的，原先住院的病人有一半被接回家過春節了。

他坐在長椅上，拿起手機，按下一連串號碼，但沒播出去。

戚成木在長椅上又坐了會兒，收到了來自馬陸的新年祝福，他回了個“同樂”，便扶着牆壁慢吞吞地挪回了房。

屋裏沒開燈，只有電視屏幕發出一些光亮，各臺都在播放着春晚。

戚成木躺在床上，電視機裏觀衆席中爆發的笑聲絡繹不絕，隔着屏幕，他仿佛也沾上了新年喜氣，嘻嘻哈哈地笑出了聲。

手機屏幕突然在黑夜裏響了起來。

戚成木看到來電顯示，目光閃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