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 “我和你一樣,做過同樣的事”

第25章 “我和你一樣,做過同樣的事”

這确實是個百試百靈的稱呼,至少它的腳步停下了,回過頭來看向我。

我見它動搖,忙不疊說起了一堆肉麻話:“別走,我好痛,你回來,別離開我……”

它遲疑了一分鐘,将推開一條縫隙的門關上,轉身朝我走來。它走近,蹲在我身邊,我手腳還被縛住動彈不得,求他:“你松開我。”

它沒有動:“我得去……”說到一半,我就明白它還沒有放棄出去的打算,急忙打斷它,“不準出去!”

我不敢輕舉妄動再刺激他,只能仰着脖子吃力地讨好它:“我只喜歡你,真的,只喜歡你一個,你把我一個人丢在家裏我會很難過的,求求你……”

如果是個正常人,我這種前腳說厭惡後腳就說喜歡的反複橫跳行為可謂是拙劣不堪,一眼就能戳穿,但好在它不是人,就算是人也不太正常,所以很好糊弄。——它相信了我的話。

它解開了我的手腳,将我緊緊擁進懷裏,臉頰蹭着我的耳朵:“太好了。”

我抓着它身上的衣服,用腳撥開它丢在一旁的尖刀,徹底斷了它出門的念頭之後,臉埋在它脖頸裏,默不作聲。

在它視線看不到的地方,我焦躁地咬着下嘴唇,幾乎恨不得将血咬出來。

這個沒有理智的瘋東西!

沒時間了,我必須,必須要盡快把它處理掉!

為了不讓它再做出這種過激行為,我決定順着它哄,即便心裏厭惡到想吐也生忍着,尋找着任何一絲可行的方法。

它學習的能力着實快速,很快就用我的手機學會了拍照,所有屬于梁枝庭的照片都被删掉,它開始一張張拍攝我和它的合影。大部分時間鏡頭都是對準了我,不管我做任何事,哪怕是在睡覺,它得閑就拍,像是怎麽都拍不夠。

拍完了還不算,非要打印出來挂在牆上。它本來不會,纏着我讓我教它,我現在生怕哪個動作觸碰到它敏感的小神經,基本上只要是不過分的要求都對它百依百順,所以我就教了它一次。沒成想它一教就會,後來就無需我動手,它自己拍照打印玩得不亦樂乎。

這般癡迷癫狂的舉動,和我當初将偷拍的梁枝庭照片挂滿整個房間如出一轍。

沒有幾天,我的整面牆上都挂滿了我和它的合照,照片數量比我之前還要誇張。如果不是天花板夠不到,我相信它會把天花板也貼滿。

如果只是這樣也就算了,它從那一天發瘋之後,每天都會詢問我一個問題:“你喜歡誰?是我,還是他?”

它開始拿自己和梁枝庭比較。

我能回答其他答案嗎?顯然不能。所以我每次都機械地回答同樣的答案:“是你。”

“只喜歡你。”

它聽到這個答案,嘴角會小幅度地上揚,動作不大,卻很顯眼。日複一日下,它學會了微笑。

我知道留給我的時間已經不多了。

它在學着我喜歡梁枝庭的方式喜歡我,……如果它真的知道什麽是‘喜歡’的話。

距離人偶師的那通電話到現在已經差不多過了半個多月,我還是沒有想到辦法該如何擺脫它。

每天洗澡時,它都會和我一起走進浴室,等着我洗完,它好完成它的任務。

今天照舊如此。

浴室水霧彌漫,玻璃窗上水珠滾落,啪嗒滴在地磚上。

我盯着那顆碎裂的水珠,視線移到站在浴缸邊的人偶身上。

它垂頭觀察着我,将我的一舉一動盡收眼底。

空氣潮濕,它額前發梢上凝了幾顆微小的水珠,結成一縷。我轉了轉眼珠,倏而福至心靈,有了辦法。

我啞着嗓音開口:“蹲下來。”

它聽話蹲下,我雙臂環上它的脖子,湊過去和它接吻,它為了讓我能夠親得舒服一些,雙膝跪在了地上,一副十分配合我的姿态。

我半睜着眼睛,和它在咫尺間對視。手掌貼在它後腦上,摩挲着它腦後的發絲,手指弧度漸漸往下,一點點移到它耳後,還沒等我觸碰到那個小小的圓形按鈕,就被它鐵箍似的手指扣住手腕,動彈不得。

也是,我之前這麽幹了一次,它上過一次當,現在和我接吻也理所當然保持着警惕心。

我知道它會這樣,并不意外。

它抓得我很痛,但我沒有掙紮,反而又迎了上去和它親得更深。它制住了我的雙手,大概以為是沒了後顧之憂,放松下來,我看到它的眼皮阖上,那雙飽含壓迫陰翳的眼珠也短暫地消失無蹤。——這是我唯一的機會。

雙臂反絞住它的脖子将它強行拖進浴缸裏的時候,它顯然是沒有反應過來的。

我腳蹬着浴缸壁沿借力,使上了全身所有的力氣,蟒蛇一般纏緊了它,頃刻間它大半個身體淹進了滿缸溫水中,水花飛濺,在接觸到水面大概兩三秒之後,它的動作突然遲鈍了一刻,像是短路的機器,扣着我手腕的力道也松了些許。

我抓住這絲來之不易的破綻,立即翻身坐起,啪的一下按下了它耳後的按鈕。

滋——

電流聲卡頓了幾下,它的眼瞳緩緩放大,水流拍打在它臉頰上,淹沒了它的口鼻。須臾,它便不動了。

這些動作發生的很快,當我确定自己真的做到之後,才發覺自己竟然從剛才開始就一直緊張地憋着氣,胸腔漲得發痛。

看來它的開關并沒有失效,那為什麽它上次會突然自己醒來?

這些事情,光靠我自己想是想不明白的,能解答我疑惑的只有那位深山裏的人偶師。

我不敢再耽誤時間,噌的從浴缸裏站起身,水都來不及擦,沒有片刻停留地跑進卧室,拿來兩根皮帶捆住它的手腳,再給它嘴巴裏塞了一團毛巾,确保牢固程度之後,我沒有把它拉出來,而是就這麽讓它泡在浴缸裏。要不是因為這一缸水,我還沒那麽容易得手。

它果然怕水,如果能用水把它泡壞那就是最好不過了。

我不是沒想過把它直接塞進行李箱去還給人偶師,但是它現在的重量和尺寸,根本不是行李箱能夠容納下的。而且它如今這種存在,要是敗露分毫,我實在是有口難言無力辯解,我可不想登上社會性死亡的新聞頭條。

勉強安置好它,我換上衣服反鎖房門光速離開了家。

我要去赴人偶師的約。

-

連夜買了機票,我飛往七個小時後的蟬溪。

小村子還是我之前來時的模樣,一點沒變。我循着記憶中的路線,來到竹林翠海後的那家人偶店。

推開吱呀作響的紅木門,昏暗的屋內,櫃臺後頭的男人躺在藤編躺椅上,身上蓋着一張薄毯,正在小睡。

他倒是睡得香。

我上前,哐哐敲了幾下櫃臺,臺面上的煤油燈本燃着一點微弱的火光,被我這一敲,火焰劇烈抖了幾下,險些熄滅,顫顫悠悠搖了幾下,又恢複成微弱的星火。

聽到我發出的動靜,男人眼皮微動,睜開了眼睛。

不知是錯覺還是光線原因,他的眼睛比上次似乎又要渾濁了許多,灰茫茫的,似腐爛的樹根。

“你來了。”他見到我并不意外,拿過倚在躺椅扶手上的拐杖站起身,空蕩蕩的左邊褲腿晃了晃。

他今天沒有戴假肢。

“比我想象的要快。”

我把眼神從他褲腿上移開,道:“你讓我來是……”

他搖搖頭,沒有聽我說話,而是轉身進了側門,沖我一揚下巴示意我跟上:“跟我來吧。”

側門之內,我又看到了那一屋的玻璃展櫃,我眼尖,發現幾個上次來沒有看到過的,看來在我離開之後,他又做了一些。

繞過林林總總層疊遍布的玻璃展櫃,他帶我來到裏屋入口,掀開厚重的藍色布簾,面前是一道下行的階梯。

男人按下牆邊開關,昏暗的青白燈光亮起,我走在他身後,周遭只聽見我和他交雜錯落的腳步聲。

樓梯不長,很快走到底,下了樓梯面前豁然開朗,面前是一間很大的屋子,——說是工作間比較準确。因為這裏到處堆疊着人偶的四肢以及頭顱,都是未加工過的原始模版。

看來人偶師就是在這裏造出了那些人偶,包括我身邊瘋了的那只。

我不明白他帶我來這裏幹什麽?是來讓我參觀他的工作環境嗎?可惜我沒什麽興趣。

我颠簸七個小時一路提心吊膽,又沒有好好休息,眼底下青黑一片,頭疼得快要炸裂,人在難受的時候,向來沒什麽耐心。

我正要發飙,他領着我來到一處方桌前,指着上面的一個東西讓我看。

我下意識望了一眼,這一眼,呼吸頓了頓。

——那是一顆兀自跳動着的心髒。

血色的肉塊,青色的血管,和人的很像,但我長這麽大還從沒有聽過,一顆心髒能在離開人體之後還能繼續跳動。

“這是人偶的心髒。”他半垂眼簾,淡淡說道。

一瞬間,我好像猜到了什麽,又潛意識覺得這些猜測太過荒謬,竟離奇般的啞口無言。

人偶師沒有看我,他指腹輕輕摩擦着心髒上凸起的脈絡,像是在碾壓,又像是在撫摸。少頃,他道:“所以我把那東西交給你之前,特意囑咐過你。”

“因為我和你一樣,當年做過同樣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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