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3

第73章

禾央沒走,站在門外。

房門有塊四方的玻璃窗,禾央不用墊腳就能看清房內的場景,何城滿臉陰沉,雙眼幾乎燃起火,他似乎是想要下床,可是腿上還放着盛蘋果的小碟子,身上也沒什麽力氣,就在那兒垂頭,臉色很不好看。

禾央緩緩吐出口氣。轉身離開。

診室。

“沒什麽大礙,幸虧送來的及時,不然胳膊就廢了,看這手法是用刀片割的,小兩口吵架了?”

禾央尴尬地點頭。

醫生顯然見識過很多次,并沒覺得稀奇:“動刀子可不是好習慣,這次是運氣好,下次他要是感染怎麽弄!胳膊全都是刀疤,自殘能成瘾的知道嗎,以後整條胳膊都不要了?你對象肯定很黏你,這可不是好現象,正好還在醫院,建議你帶他去精神科......”

“他今天就能出院?”

“記得按時上藥,及時換紗布。”

“好的,謝謝醫生。”

禾央回到病房,何城滿臉溫和笑意,似乎是等她的時間太久了,他有些不舒服又有些小猜忌,沒敢說出來,只是用那雙漂亮的眼睛直盯着她。

“央央。”他低聲問,“醫生說我嚴重嗎?”

禾央輕笑:“想知道我跟醫生說了什麽?”

何城連連點頭。

禾央:“我要是不告訴你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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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城的表情出現剎那的迷茫,似乎沒有料到禾央會用還算平和的态度跟他說話,雙眼驟然亮起光,他沒管手腕滲血的紗布,迫不及待地朝着禾央的位置挪動幾下,很乖地回答:“央央想怎樣就怎樣,我都聽你的。”

何城這張臉,很有迷惑性。

禾央沒再被他騙到,她已經見識過何城的真面目,再不會傻傻地相信他是多麽寬容大度的男友,實際上,他的心只有針眼那麽大,回想起來,有很多的小細節。

出門逛街,凡是人多的地方,他必定抱住她,将她攬在懷裏丁點縫隙都不露。被路人搭讪,無論男女,都會被他搶先三言兩語敷衍走,若是男的來,走後,他又會纏在禾央旁邊要親要抱。

但他又很體貼,兩人在一起,大都是何城遷就得多,禾央大方面上沒什麽毛病,善良溫和寬容,可在生活中,很小很小的方面,她又會很挑剔。

遞來的水太燙了,沒有提醒就喝了口,會委屈到遷怒他,他從不覺得什麽,反而哄她下次溫度一定先試過才給。她期待很久的菜被他炒鹹了淡了,她又會不開心,何城就沒有任何不耐煩地繼續再做一份,直到她滿意......

想來想去,只剩下對方的優點。

禾央從椅子起身,走到何城面前,坐在床沿。

何城緊張地挺直脊背:“怎麽了央央?”

禾央沒說話,大概覺得坐在床上比他矮,沒什麽氣勢,她兩條腿都放到床上,跪起來,比他高了點,就這麽居高臨下盯着他。

她的眼睛大又圓,像兩顆圓潤香甜的葡萄。臉頰瘦了些,白嫩的肌膚生出顆紅紅的疙瘩,看起來就疼,何城盯住那顆疙瘩,就想起這是因為他才有的,心裏又不好過了。手腕絲絲的疼提醒他,他沒死成,反而害得央央一夜未睡,心裏自責又難過。

“央央對不起啊。”

“為什麽說對不起。”

“我害你擔心了,”何城心疼地伸手,指腹在觸及她臉頰的前一刻,驟然停住,怕她會不喜歡,又收回,“你昨晚沒睡好吧,我、我沒什麽大事,你先回家休息吧!”

“真讓我回家?”

何城沉默了好久,身子往裏挪,不敢擡頭看她:“那......那你在這兒睡。”

禾央問他:“我剛才跟那位男醫生單獨出去,你不開心了。”

何城立馬反駁:“沒有,我沒有。”

禾央低頭,直盯着他的眼。

何城溫和笑笑:“郝醫生人都快四十了,有妻有子,你找郝醫生是詢問我的病情,診室又不止他一個醫生在,哪裏算的上單獨,我沒有不開心。”

他仰頭,目光專注,嘴邊的笑意溫柔得找不到丁點錯處,跟從前那個,還沒有被發現真面目的男人一模一樣。垂在身側完好的右手,慢慢勾住禾央的手腕,微涼的指腹攀上她的指頭,漸漸将五根手指全都插.進她的指縫.

語氣顯而易見的卑微祈求:“央央,我們和好吧。”

禾央沒回他。她沉默了好久,在男人漸漸變得急躁的呼吸下,伸手捏住他的下颌。

他常年不見日光,不吃油膩的飯菜,皮膚吹彈可破,即使經常糟蹋,也依然完美得令人嫉妒。

他的臉被迫揚起,不明所以地眨眨眼。

“何城,我要聽你說實話。”

何城偏開臉,又被禾央捏着下巴掰回來,他眼底的陰暗毫無遮攔地湧出,有些煩躁地問:“什麽實話。”

禾央的語氣不容置疑:“告訴我,我跟郝醫生出去時,你心裏的想法。”

何城惡劣地扯開嘴角,眉眼撕開溫和的表象,變得瑰麗且濃豔,遠看是朵清麗的月季,近了才知是朵布滿尖銳長刺的玫瑰。黑幽的眼底燃着嫉妒的火,她想聽,他就告訴她,他是多麽陰暗自私又無可拯救的人。

“他看向你的眼神,在你身上停留越久,我就越想剜出他的眼睛,你那麽美,只能我一個人看,你跟在他身後離開,我嫉妒得要死,恨不得沖進診室,把他殺了,每一個跟你說話跟你有眼神交流,讓你露出崇拜依賴眼神的人,都該死!”

禾央即使做好心裏準備,還是被他現在的樣子吓得哆嗦下。她知道,說什麽郝醫生已經年近四十有孩子這種話,無濟于事,他的嫉妒完全是空穴來風,就算一個七八十的男人跟她說話,嚴重點,擦肩而過他都會難受。

結果已經成這樣,說再多無意。

趙寧說,她要學着教他該怎麽愛。可禾央自己都是個新手,該怎樣教,她一竅不通。

她松開捏住男人下巴的手,改為兩只手捧着,有些害怕地抿抿唇,問他:“這就是你全部的感受嗎?”

何城完全放棄掙紮,自暴自棄地露出陰狠的笑:“對,沒錯,吓到你了吧?這就是真實的我!”

禾央甚至好心情地想,他腦海裏所有陰暗的想法都是殺掉別人而不是她。

禾央:“你是從初中,那次暑假見我的第一面,就喜歡了?”

何城點頭。

禾央仔細想想:“那時候你還是個小孩吧,你懂什麽是喜歡?”

何城被她兩只手捧着,也不掙紮,乖巧地維持仰頭的姿勢,她的掌心熱乎乎的,帶着薄汗,他的臉上全都是她掌心的汗珠,他也不覺得難受,微微翹起唇角。

“不懂,但我會時常想起那個下午。從來沒有人跟我說過那麽多話,一開始覺得這個人并不煩,耐心跟着她,可第二天我再去原地方,卻沒發現,我就開始慌了。後來,每天要看到你的消息,成了習慣。”

這怎麽聽都不像是愛啊,都沒有心髒撲通撲通跳,說句話就臉紅的回憶。禾央蹙眉,問他:“你确定真喜歡我?”

被她質疑,何城也有些不開心,眉峰壓低:“你到底想說什麽。”

禾央:“要是那天你碰見的不是禾央,而是張美美劉紅紅,你也會喜歡嗎?”

何城搖頭。

禾央兩只手用力往裏壓,把他本就瘦削的臉頰擠成一團:“騙人吧你!”

何城凝着她帶氣的小臉,回憶起那個下午:“如果遇見的是別人啊......”

禾央豎起耳朵聽。

何城說:“人與人相遇是有一定的概率,有些人一輩子都碰不見,而有些人,即使從不相識,可能會有無數次的擦肩。相遇相知相愛的概率,更是少之又少......”

禾央:“別轉移話題,你就說,如果那天是別的女孩子,你會不會也像對我一樣,跟個變态似的偷窺她跟蹤她!”

何城想說她的假設是不存在的,他們已然相遇,不會再有別人,可看她一幅張牙舞爪要撲過來咬死他的模樣,沉寂的心髒怦怦跳,他悄悄擡手,那只綁着紗布的手也抓住她的衣角,将她環在胸膛前。

“央央,如果那天我遇見的不是你,而是別的女人,那麽她要在正午太陽最豔的時候爬上牆頭,那個時候,陽光必須剛好照在她身上,模糊她的臉,只有隐約的身影坐在高牆上,她跳下來的時候要剛好撞倒我,她還得有兩顆小虎牙,笑起來剛剛好露出,調皮得像是闖了禍又不承認的壞孩子,她還得有雙又黑又亮的眼睛,看向我的時候,目光要溫柔又耐心,說起話的神态也要洋洋得意,明明考得成績不好,還要騙我是學霸......”

“央央,如果那個人不是你,我可能不會站在牆下呆呆的,等她跳下來把我撞倒,我甚至都不知道為什麽會在那一天,離開家,走到十巷街的附近,明明我從來沒有去過,可我就是在那一天去了,也在那一天遇見你......”

“于是我明白了,所有看似不合常理的行為,必定都有其背後的意義,而我那天出乎意料地甩開何叔去十巷街,就是為了遇見你。”

禾央的兩眼濕潤,捧着他臉頰的手不自覺放柔,他的臉頰在掌心的擠壓下,蒼白的雙唇高高撅起,他有雙好看的唇形,像是誘人的花瓣。

他高高揚起頭,脖頸修長,似乎察覺到她目光的意味,喉結滑動了下。

她低頭,貼上。又重重咬了口。在他将要抱住她的腰有動作的時候,高聲喝住:“不許動!”

何城就委屈地看着她。

禾央得意地哼笑聲,像是占山為王的大王。

“你說的話,聽着還算滿意,剛才是獎勵你的,但你記着,我還沒跟你和好呢,你可別想幹什麽就幹什麽,注意保持距離!”

何城勾着她的腰不讓走:“央央......”

禾央:“剛才的事還沒跟你說明白呢,你別想蒙混過關。”

何城眨眨眼,忘記了。

禾央提醒他:“你嫉妒靠近我的男性,我能理解,可是你不能不分青紅皂白就亂給我身上安罪名,你要是難受,可以跟我說,我會在我能力範圍內,滿足你無理取鬧、胡攪蠻纏的要求......”她着重強調無理取鬧胡攪蠻纏八個字。

何城的眼睛瞬間亮起來:“央央我們和好啦?”

禾央打斷他美好的幻想:“沒有!”

何城:“那你跟我說那些是什麽意思。”

禾央思考了會兒,揚聲道:“是考察。你從前做得那些事,很過分,我現在還有些生氣,其他的也就算了,但是你竟然想要通過職場霸淩讓我辭職,簡直太壞了,不給你點教訓,難消我心頭大恨!你得哄我開心,要是讓我難受了,我們倆就徹底掰了!”

何城當即點頭:“央央,我不會讓你難過了。”

何城小心勾着她的手腕,語氣親昵又依賴:“謝謝央央還肯給我機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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