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啊？穿書了？

啊？穿書了？

“啊？”

沈諾閉上眼睛，努力把被子拉到頭頂，将整個人包裹了起來。

他不停的深呼吸，可關于五歲沈諾的記憶，仍不受控制的瘋狂湧入腦海中。

這是一段不屬于他的記憶。

片刻之後，沈諾嘆了口氣，拉開蒙在自己頭上的被子，怔怔地望着天花板。這不算是一個好天氣，灰白的霧氣在空中彌漫，幹燥的顆粒喧嚣着，在白熾的光斑中不停的跳躍閃爍，他忍不住打了個冷顫。

作為被壓榨的社畜，他前一秒還在勞心碌力的為萬惡的資本家改ppt，下一秒就變成了和爺爺相依為命的五歲小屁孩。

沈諾甚至不知道自己穿越到了哪個異世界，他有些頭疼地走到門口，踩着搖搖晃晃的小木凳，透過防護窗望向外邊。

剛下過雪的城市被白色籠罩着，陰蒙蒙的視野如同沈諾此刻的心一般沉寂。五歲的沈諾，記憶實在是太有限了，好像自有記憶以來，沈諾就在這裏。

沈諾忍不住悠悠地嘆了口氣，這個事實告訴我們：千萬不要在深夜改ppt。

別說財務自由，他好不容易實現的薯片自由也被控制在這個小小的身體中了。

“這孩子長得真俊，老爺子他叫啥子？”

“顧昱。”

“顧昱？多好的名字啊。”

誰？顧昱！

沈諾透着有些霧氣的窗子往外看，沈諾爺爺的手中正提留着一個看着不過六七歲的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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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長發淩亂地散在肩上。一雙琥珀般的眼睛滴溜兒轉着，再望過去時又顯得有點呆，白皙的皮膚上透着不正常的紅暈。

沈諾一怔。

他終于知道這是怎樣的一個異世界了，他穿書了，穿越到一本他最愛的虐文中。

如果有BOSS比慘大會，那書中的大佬顧昱無疑是最慘的之一了。

顧昱的母親顧矜本是顧家大小姐，一次宴會，被賀家賀三爺看上，賀三爺就此展開了猛烈的追求，顧矜春心芳動，兩人很快就走入了婚姻的殿堂。

可結婚沒多久，賀三爺風流倜傥，在外養了許多小情人，有了好幾個私生子。

顧昱三歲那年，顧矜發現後鬧着要離婚，賀三爺不願，賀家和顧家的利益牽扯太多，顧矜一時無法接受現狀，鬧了好幾次。

賀三爺就想了個損招，強硬着把顧矜送到了療養院，顧昱吵着要媽媽，賀三爺煩了，便把顧昱也送到了療養院。

後來，顧矜患上了嚴重的抑郁症，她清醒的時間很少，顧昱就坐在陪護的凳子上，幫媽媽蓋好被子。

顧昱六歲的時候，在顧昱外婆的幫助下，顧矜終于帶着顧昱逃了出來。

顧昱外婆偷偷在楠城找了醫生治療顧矜，為了避免被賀家找到，她拜托自己多年的好友臨時照顧一段時間顧昱。

沈諾穿過來的這天，恰好是顧昱被沈爺爺帶回來的第一天。

沈諾本以為顧昱能逐漸回歸普通人的生活，可好景不長，顧昱沒多久還是被賀家找到，被賀老爺子強制帶了回去，改名為賀昱。

賀昱性子軟，任誰都可以欺負。被霸淩被欺負，被關小黑屋，他也一聲不吭。

然而，賀家二房為了逼迫賀昱放棄賀家繼承人的身份，以顧矜為挾，顧矜有些厭了，為了不拖累兒子，她割腕自殺了。

那一年，賀昱十三歲，他發了瘋似的将賀二少鎖了起來，整整鎖了十天。東窗事發後，賀昱被賀老爺子送至海外，一待就是七年。

再次回國，他雷厲風行地血洗賀家，将賀家偷稅漏稅、賣假藥的證據交到國家相關部門，自己卻在精神病的折磨下，走向了大海深處。

沈諾無意間點開這，可當他看到“賀昱站在海岸邊，海水洶湧地翻滾着。大海的深處，顧矜張開懷抱，言笑晏晏。賀昱露出了一個許久都未曾有過的笑容，也許，也許笑得有些難看，可他還是義無反顧地奔向了她，奔向了大海的深處。”時，沈諾還是忍不住砸向了衛生間的門。

半晌，他才回過神來，唏噓地啧了一聲，這的作者從未愛過賀昱，有的時候甚至是為了故意虐他而虐，賀昱短暫的一生中，從未有人堅定地站在他的生命裏。

所有對他好的人，都是匆匆而來，又匆匆地消失在他的生命中。

明明是個天才少年，才華橫溢，卻最終落了個凄凄慘慘的結局。

欸？不對啊。

沈諾不滿地撇了撇嘴角，他絞盡腦汁地回憶了一遍，可惜五歲小孩的腦容量有限，他想了許久，也沒有想起這關他沈諾什麽事。

書中，作者對顧昱被寄養的這段時間的描寫屬實不多。

沈諾捏起拳頭奶兇奶兇地錘了錘窗子，從搖晃的小木凳中下來，艱難地推開門。

別人穿書，又是主角又是自帶拯救系統，只有他，從薯片自由一夜倒退回了解放前。

“諾諾，快來，家裏來新朋友了。”沈爺爺一進門看見沈諾，眼睛就彎了起來。

沈諾看着，賀昱，哦不，顧昱正緊緊抱着自己的書包，耷拉着眼睑，一雙水盈盈的桃花眼黯淡無光。

沈諾在心底嘆了口氣，他試着往前走了幾步。

顧昱害怕地往後躲了躲，歪過頭，淩亂的長發遮擋住沈諾打量的視線，一雙手因用力攥着書包的卡扣而勒的發白。

沈諾不敢上前，他小心翼翼地朝顧昱打了個招呼，但顧昱依舊垂着頭，一聲不吭。

沈爺爺沒有責備，他笑着摸了摸沈諾的腦袋：“諾諾不要生氣哦，小魚兒只是有些害羞。”

沈諾輕輕地應了聲。

沈爺爺将兩個孩子安撫好，就轉身去做飯了。

沈諾坐在沙發上，一邊不動聲色地瞅着顧昱，一邊無聊地翻着抽屜裏的玩具。

沈諾不想和顧昱有多少交集，也不想搞救贖文學。

顧昱這一生注定背付着仇恨和苦痛，從顧矜精神出現問題的那天起，顧昱就很難再成為一個普通人。

即便沈諾像無數救贖文中一樣向他伸出手帶他離開，即便沈諾有通天的能力，移山過海，不讓他被賀家找到。可之後呢？

顧矜的仇，顧昱能放得下嗎？

可一擡頭——

沈諾看着顧昱依舊保持着剛才的動作，虛虛地坐在沙發上，像只誤入人間的小鳥。

恐懼，迷茫圍繞在他的身邊久久不能散去。

世界也許對顧昱而言，不過是郁郁寡歡躺在病床上的母親，散亂的藥片，凄厲的慘叫。

那一刻，沈諾好像也身處在逼仄的療養院裏，他看到了緊緊握着拳頭的男孩，喊着媽媽卻無人理的奶團子，只能抱着自己唯一擁有的小書包，低着頭一聲不吭的小顧昱。

沈諾觸景生情，他微微嘆氣。什麽仇啊恨啊，和現在的顧昱有什麽關系。

猶豫了幾秒，他輕輕戳了戳顧昱有些透風的棉襖。

“啊——”

顧昱猛地擡頭，低聲尖叫，琥珀般的眼睛兇狠地盯着沈諾。

沈諾吓了一跳，往後退了幾步，愣了好一會，他皺着眉捏了捏因顧昱的尖叫有些不适的耳朵，拿起茶幾上的玩具遞了過去。

顧昱看着那輛小汽車沒動，他繼續尖叫着，沈諾也坐着不動。

沈諾知道，顧昱在模仿，模仿發病期的顧矜來抵抗陌生的環境。

沈諾一邊好脾氣地等着，一邊暗中打量着。顧昱的睫毛輕輕顫抖着，像天使翅膀的羽翼在微微振動。

果不其然，顧昱尖叫了一會就停了下來。

他紅着眼，抿着嘴，似乎想要說些什麽，又說不出口。

沈諾湊近他，才聽見微弱的幾聲：“媽媽...我要媽媽。”

沈諾怔住，書中，顧矜是個複雜的人。她有自己的驕傲，有愛人，有一份喜歡的工作，可卻只能被逼得呆在精神病院中一日日的蹉跎度日。

她聽着賀三爺用吊詭的聲音講述着顧家是如何相信她只是出國養病去了。

她很懦弱，她不知道怎樣面對顧昱，甚至直到帶着他逃出來的時候才為他改名顧昱，希望他能做個明亮的人。

可她又很強大，在僅有的清醒中，她把顧昱教的很好，她盡自己最大的努力帶着顧昱啓蒙，她教他說話，教他識字。

她複雜又可憐，她知道孩子是無辜的，可她又怨恨小顧昱的存在。她不想顧昱出現在自己的世界中，可又心心念念着，總要遠遠地看上一眼才放心的下。

顧矜是愛顧昱的，可這份愛中又摻雜着太多的恨。

沈諾心下一酸，将那輛小汽車塞到顧昱手中，鬼使神差的，他說：“小魚兒乖，別怕。”

沈諾說完，顧昱飛快地眨了眨眼睛，等他再細看時，顧昱又恢複了剛才的樣子，垂着頭，耷拉着腦袋，一聲不吭。

沈諾慢慢地支起身子，不再強求，打算回自己的房間。

突然，身後傳來腳步聲，沈諾還沒來得及回頭看，一雙小手拽住了他的袖子。

沈諾回頭，比他高一點的顧昱依舊低垂着腦袋，恰好和沈諾的眼睛平齊，沈諾不用擡頭就能看到那雙水盈盈的桃花眼兒，他聽見他喃喃地念着：“別走，我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