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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一章
一周後,王初找到馮岩,兩人約在一家咖啡館,馮岩穿着面料精致的西裝,優雅的攪拌咖啡,只是臉還是那張不可一世的臉,他咂嘴問王初,“店開起來了嗎?”
“我來找你就是想告訴你,店不開了,我把錢還你。”王初停頓一下,拿出當初馮岩給他的卡,再開口,“不過這裏面只有40萬,剩下10萬我會盡快還你。”
那十萬是用在了墓地上,如果不是因為買墓地沒錢,當時王初就不會接他的錢。
“為什麽不開了!”馮岩喊,“他借這錢不就是為了開那什麽店嗎!你不應該繼續幫他開下去嗎!
“他不在了,我一個人開還有什麽意義。”
況且,他不會再和陳志東一家打交道了。
“随便你!”馮岩很生氣,雖然他也不知道自己在氣什麽,“錢你拿着吧,反正我不差這一點。”
其實當初哪怕直接給陳寶笙個50萬,又能怎麽樣呢。
“我沒有任何理由拿你的錢。”王初把卡推到馮岩面前,神色堅定。
“他媽的随便你!”
實在是太氣了,馮岩龇牙咧嘴,“就為了這點事來找我?”
“我問你,你送他去醫院的時候,不是拿了他手機打電話嗎?他手機呢?”
王初的問題讓馮岩一愣,他斂了神氣,眨着眼睛,嗯嗯啊啊了一會,尴尬道,“好像…給扔了。”
王初攥緊了拳頭。
馮岩趕緊道,“那破手機多破啊!那還能用嗎!我都借他錢了,他不該換個好手機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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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馮岩,你知道為什麽你跟陳寶笙不是一路人嗎?”
“操!為什麽!”
“因為他不會随便幫人做決定,因為他做錯事了知道改,因為他沒有娘,爹又不疼,身後沒有任何一個人無條件愛他,幫他兜底!”
“你!你!你!”馮岩氣得皺鼻子,指着王初,愣是說不出一句完整的話。
“還有,如果不是你借錢的時候折磨他,他回去生了病,第二天不至于身體那麽差,也不至于受更重的傷,他們是殺人兇手,你就不是嗎!”
“你他媽再胡說一句!”
馮岩拍着桌子起身,怒氣沖沖,“我們這個圈子就是有債必償,他自己都知道!老子折磨他也是他該受的!而且我折磨他了,也給了他錢了!除了我,誰願意借他錢啊!”
面對馮岩的嘶喊,王初卻格外冷靜,“是我胡說了。”
“你!!!”馮岩一口氣吊着,要多難受有多難受。
王初站起身,“對了,陳寶笙葬在花溪墓地,如果你們圈子裏還有人想看他,幫忙跟他們說一聲,去那裏看他吧。”
馮岩表情複雜,哼了一聲算作回應。
王初随即離開了。
“操!”馮岩仍別不過心裏的勁,如果是以前的他,不管是誰,只要是讓他不痛快了,他都要想辦法折磨對方才算舒服。
可不知怎麽,陳寶笙出事以後,馮岩這心裏就跟擰了一根麻繩一樣,勒得難受。
他突然覺得一切都沒勁極了,裝腔作勢,淩辱折磨,尋找樂子,都沒勁極了。
好好活着,做些什麽不好。
這一年的冬天,花溪格外冷,王初将父母接到菀安過年,預備過了正月十五才走。
為了還賬,王初瞞着父母找了份試藥的工作,順利的話,十萬的欠款不再是天文數字。
只是身體…有些損害。
除夕晚上,吃過飯,王初早早進到卧室望着天花板,眼睛很幹。
吳品憶推門走了進來,關切問,“小初,是遇到什麽難事了嗎?”
“沒,就是有點累了。”
“唉。”吳品憶長長嘆氣,坐在床邊。
客廳傳來斷續的春節聯歡晚會聲音,笑聲和掌聲尤其突出。
“上次那個寶笙多好啊,怎麽也不跟你繼續合租了?是回老家了嗎?”
吳品憶想岔開話題,卻是岔到陳寶笙身上來。
王初心髒劇烈收縮,頓了片刻,只說陳寶笙搬出去了,沒有講太多。
吳品憶見他還是沒有講話的欲望,便準備起身給他獨處空間。
王初動了動腦袋,“媽,我們對小晴的思念和傷痛,會通過時間減少和消散嗎?”
“怎麽可能!小晴是我身上掉下來的肉,是你從小一起長大有着至親血緣的妹妹!我們一輩子都不可能忘了她!”
“那…會随着時間加重嗎?”
吳品憶沉默半晌,然後緩緩搖了搖頭,“不知道。”
會日複一日愈加想念一個逝去的人嗎,會無論做什麽腦海都會是關于那個人的身影嗎?會因為想他想到吃飯沒胃口,睡覺總是夢到他嗎?
不會。
起碼王初不會。
那麽,會減少和消散的吧。
他想。
父母走後,轉眼到農歷二月二龍擡頭,王初又去看王晴和陳寶笙了。
王晴墓前零星還有過年來時留下的香灰以及雛菊,只是,雛菊旁邊多了一捧白玉簪。
之所以認識白玉簪,是因為那是王晴最喜歡的花。
王初站在王晴墓前,側頭看着另一邊陳寶笙的墓,那裏多了一捧白色百合,風一吹,百合花香濃烈悠遠,似乎還聞到一股酒味,王初蹲下身體,未及思考,便看到一片紙正卡在白玉簪花束上,燃燒了部分,只留下半截。
他拿了起來,身體微顫。
是王晴的字跡。
“他還有一張心形的嘴唇,笑起來同樣是彎彎的,讓我更不敢多看一眼,因為會忍不住幻想吻上去會是什麽樣的感覺。”
下面竟然還有一個紅色的唇印!
這是哪裏來的?
是誰?
是誰來過?
算了,王初抿抿嘴巴,将剩下的紙燃盡。
煙消雲散吧。
所有的愛,恨,譴責,卑劣,遺忘,在死亡面前都不算什麽。
所有的物欲和愛欲也不算什麽。
再沒有什麽可以激起王初的情緒和感官。
那些因果循環裏害死陳寶笙的人,那些因緣際會出現在王初生命裏的人,最終的結果對于他來說都是遺忘。
包括陳寶笙,包括森森。
把不甘和遺忘留給別人吧,不要留給自己。
半年後,又是盛夏。
馮岩突然找上王初,說手裏有個東西,問王初想不想看。
“是什麽?”
“關于陳寶笙的。”
王初沉默很久,久到馮岩懷疑他是不是忘了陳寶笙是誰。
“看。”
“行,那我回頭讓人給你送去。”馮岩突然嘚瑟起來,“那裏面還有我呢,看你能不能認出來了。”
王初隐隐皺眉,拿到東西的時候,才道是一盤母帶。
裏面是七年前陳寶笙參加歌唱選秀比賽的視頻。
馮岩不知道從哪裏搞來的電視臺原母帶,內容又多又長,王初舍不得快進,他坐在沙發上,如期望夜空中的流星一樣期望陳寶笙的出現。
“我叫陳寶笙,今年17歲,來自菀安,我的宣言是,唱歌就跟人生一樣,想怎麽活怎麽活,想怎麽唱怎麽唱,你要覺得我唱得不好,那你就去掏掏耳朵再來聽,因為可能是前頭聽了太多垃圾變成耳屎堵住了。”
海選上,陳寶笙不畏懼鏡頭和評委,甚至敢攻擊別的選手,他年輕的臉龐洋溢着自信,驕傲,看起來不像是從一個缺愛的家庭走出來的。
“為什麽選擇這首歌?呵呵,沒有什麽為什麽,就是此時此刻想唱這首了,唱歌是件放松的事情,就像我們放松的時候左腳搭在右腳上,還是右腳搭在左腳上,都是随機的。”
“卧槽,16號剛一開口,我就感覺,一個字,絕,你知道嗎,這節目還是讓我知道什麽叫人外有人,值了。”
後臺采訪中,陳寶笙随意又坦誠,他的表情十分生動,因為年輕,眉宇之間戾氣雖有,卻并不重,那個時候的他身邊有衆多圍繞的朋友,一點都不難理解。
舞臺上,除了唱歌,陳寶笙的鏡頭很快,也很少有話說。
然而,一個片段突然闖入視線。
“評委老師,我想請問,79號晉級的原因跟他剛才的才藝表演有關嗎?”
不知從哪裏冒出的陳寶笙的聲音,接着,鏡頭随着聲音轉到他身上。
王初看不到評委表情,但可以看到陳寶笙的,是熟悉的生氣的樣子。
“請問,這公平嗎?”他聲音十分大,“這節目是比唱歌的,沒說要看才藝表演,你們評委看人聊天,看心情讓人表演節目,随機地跟路上能不能踩到狗屎一樣,表演看舒心了還順帶加上感情分,請問這能公平嗎?”
“就是!他說得對啊!”
評委一側坐着幾個西裝革履的人,桌牌上擺着贊助牌子,如果沒猜錯,正是節目的贊助商代表,其中一個就有馮岩。
他不知道從哪裏搞來話筒,看似是附和陳寶笙,實則是看熱鬧般的挑事,“不能你們想看女生表演才藝,就老讓女生表演吧,偶爾也換換男生嘛,這樣就沒人會說不公平了。”
攝像大哥終于反應過來,明白即使是錄播,這也是完全播不得的畫面,鏡頭轉到大屏幕不動了。
“什麽叫公平?按規則,評委打分,分高者晉級,哪一點觸犯規則了?又哪一點不公平了?你要認為不公平,你來打分,你當評委!來啊!”
聽聲音,一個評委情緒激動,直接沖陳寶笙發脾氣。
接下來很明顯吵鬧了起來,因為話筒也被禁了音,聽不清晰。
果然是母帶,這樣都沒有删減。
只是,回歸正常之後,舞臺上再沒了陳寶笙的影子。
這場鬧劇一樣的選秀在當年不溫不火,很少有人關注,看來是有理由的。
視頻播放完畢,停留在最後一幀不動。
房間突然安靜下來。
王初身體僵硬,眼神空茫,就這樣靜寂了很久。
驀然,一滴眼淚就這麽掉了下來。
接着,便是疼,頭疼,腦疼,腰疼,指尖疼,尤其胸口,那裏是最疼的,像是有人拿了把鑽刀,不僅一刀刀剜上去,還要用力旋轉,生生要把他的心挖出來一樣。
腦袋裏面有一個鼓,一下一下敲擊着腦仁,過往的畫面就一下一下出現在眼前,是他和陳寶笙。
從相遇到死別。
原來還是沒有忘記。
原來,隔了半年,他才猛烈察覺自己會這樣痛。
“王初,咱倆講和吧,我的意思是,我們做朋友吧。”
“王初,從井底出來吧,我陪着你。”
“王初,我就是那只狗,我被困住了,我不懂是非不懂善惡,是你,是你來救我的,我的心,已經為你改變了。”
“王初…我不想和你做朋友了。”
“對不起,王初…我想告訴你,我愛你。”
“我從來沒有說過這三個字呢…呵呵,王初,我愛你。”
那些話,像是陳寶笙的自言自語,因為他從來都沒有要過王初的回應。
他從來沒有問過王初一句,“你呢?”
王初,你呢?
你願意和他做朋友嗎?你願意讓他待在你身邊嗎?你……也愛他嗎?
陳寶笙為什麽不問他?為什麽?
如果他問了,如果他問了!
王初突然從沙發上起身,長久地坐卧讓他猛然頭暈目眩,但他毫不在意。
此時此刻,他只想見陳寶笙。
淩晨五點半,王初站在了花溪墓地陳寶笙墓前。
空氣潮濕涼爽,他穿着白襯衫西褲,這種他工作以來最常見的裝扮,也是陳寶笙見他最多的樣子。
他慢慢靠近墓上陳寶笙的照片,笑了出來,“你以前果然沒那麽無賴。”
“你還那麽在意公平。”
在意公平,所以陳寶笙有仇必報,有債必償,在意公平,所以王初锱铢必較,較真小氣。
所以,他們兩個其實一樣,因為在意公平,并不被這個世界接受。
“既然在意公平,那你說你愛我……為什麽不向我索要我的愛呢。”
山風寂靜,空氣凝滞。
很久,很久,王初似乎終于明白根本不會有人回應他一樣,他頹然坐了下來,淚水滴落冰涼的大理石上。
王初遙遙望着王晴墓碑的方向,模糊的視線只剩一片白,他擦了把眼睛,嘴角勾起笑,“小晴,哥也喜歡上了一個人,這個人你可能不喜歡。”
原來,遇到感情的事,他們兄妹倆這樣相似,明明可以向對方直接坦白,卻總是礙于臉皮薄說不出口。
只是一句話的功夫,眼淚又模糊一片,王初再次擦掉,繼續,“但是我跟他……也沒可能了。”
陰陽兩隔,再無可能。
“陳寶笙,我是你的了。”
又是一年冬天,王初踩着薄薄的積雪,行走在四俊山上,空氣稀薄,不時有冰水鑽入脖子,冷得人顫抖。
白色霧氣散開,眼前豁然三清觀三個字,王初嘴角露出微笑,擡步走了進去。
人生就是一場漫長的對抗,對天對地,對父母,對愛情,對那些不公和傷害。
有些人在笑,卻轉眼一切都成空,有些人困苦半生,卻能笑着迎接終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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內容标簽: 綜漫 穿越時空 婚戀 文野
搜索關鍵字:主角:麻生秋也,蘭堂(蘭波) ┃ 配角:魏爾倫,亂步,中也,太宰,森醫生,紅葉,夏目三花貓,澀澤美人,晶子 ┃ 其它:港口Mafia小職員
一句話簡介:兩個人的故事,三個人的名字。
立意:橫濱這麽小,世界這麽大,該走出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