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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章
沒想到追兵比我料想得來得更快,不多時,三名黑衣人緊追而來,透過擋在面前的草叢,我靜靜觀察他們的身影,然而很快便發現,這三人與客棧裏那一批黑衣人有些不同,輕功上乘,身法詭谲,落地無聲,三人始終保持着一種前一後二的三角陣型,轉眼就到了近前。
我絕不是他們對手。
我蹙起眉頭,大氣也不敢出,連回頭确認一眼君卿都不敢動作,生怕發出任何聲響。
三名黑衣人停下腳步,距離我們不過兩丈來遠。三人對視了一番,一人沉聲道:“丢了。”
“為何非得殺那二人?”另一人忽然說道,語氣有些不屑,“少爺的心腹大患難道不是那一位嗎?”
“少廢話!”打頭的黑衣人厲斥道,“少爺的心思豈是我等猜得出來的?讓你幹什麽就幹什麽,我看那二人,一個小姑娘帶着一個瘸子,除非有幫手,否則跑不遠的。”
“也許就在這附近。”
幾乎是同時,三名黑衣人對視一眼,迅速在周圍搜尋起來,手中的短刀不時在草叢間胡亂劃砍。
我全身的毛都豎了起來,內心焦急萬分,忍不住哀嚎,現在的殺手智商要不要這麽高?
這事俨然怪我,是我自己判斷失誤,可……誰他娘的知道我和君卿也在他們的目标當中呢?一只手已經暗暗捏緊了袖中的兩包藥粉,這還是方才從君卿身上摸出來的,君先生對我們兩個弱雞孫輩一向操心得很,江南之行前他便一臉憂心地對我們說:“江湖險惡,你們兩出門多帶一些毒藥啊乖。”一邊分發給我和君卿數包藥粉。結果我的那份早在被師姐拎到雪域山莊時就被搜刮了個幹淨。
眼看着三人的身影越來越近,我吸一口氣,轉身悄無聲息地解開君卿身上的穴道,他一雙眼瞪得大大的,神色驚慌。我打了個噤聲的手勢,又擰眉無聲地比劃了幾下,大意是一會兒要是打起來你就自己找時機跑,老子管不了你了。也不知他有沒有看懂,畢竟我兩從未在打架和逃命這種事情上有過合作。
耳畔的腳步聲又近了一些,我緊緊盯着那三道身影,在腦中飛速計劃着,三個人,藥卻只有兩份,便需得一擊必中,剩下一個拼一拼或許還有活下去的機會,然而與此同時還得顧及到君卿……思及此,不禁咬緊了牙關。
最先靠過來一人,他的短刀貼着我頭頂劃過的一霎,我猛然出手,抓住他的手臂反手一擰,刀從他手中落下,另一掌已疾風般自袖中飛出,直取他面門,掌力是萬不夠置他于死地的,但掌心的藥粉夠了,在第二個黑衣人沖過來時,他已倒在地上了無聲息了。
我暗暗呼出一口氣,腳下卻不敢停頓,飛速躍出草叢,落在毫無障礙物遮擋的空地上,這樣便可以吸引那兩人的注意力,掩護君卿逃走。
沒有任何遲疑地,在那兩人還未徹底做出反應之時,我紮穩馬步,氣沉丹田,擡頭大喊一聲:“救命啊——”接着轉身就跑。
不出所料,那兩人一怔之下直追上來,然而我只堪堪跑了兩步,腳下一個回旋,乍然轉身,反而迎着他們直沖上去,這兩人前沖的勢頭來不及撤回,驚詫之下一時僵住了,我瞅着這麽個空檔,從他們身側穿過去,手掌翻轉,掌心的藥粉正正撲在一人的臉上。
然而,幾乎是他倒地的同時,一把短刀已逼到了近前,最後的那一名殺手終于醒轉。躲避已來不及,我只得用力壓倒身體避開要害,刀子穿過衣衫刺入肩膀,幾乎貫穿了我的右肩,刀刃整個沒入,只露出短小一截刀柄。
鑽心的疼痛讓全身的力氣霎那都潰散了精光,我跪倒在地上,用未受傷的那條手臂勉力撐住身體,擡頭冷冷望他。
“好一個卑鄙的丫頭!”他盯着我,目中露出餓鷹般地兇光,卻忌憚于我身上的藥粉,立在原地不敢動作。
我微微擡起身體,半倚靠在一棵粗樹幹上,感覺血沿着手背滑下,滴落進土裏。我咬了下嘴唇,仰頭對他一笑:“你們要是不殺我,我也不至于殺你們,我師父從小教導我,亂殺人是不對的,得饒人處且饒人。”
那人盯着我,半晌冷笑一聲:“我等也是奉命行事,小丫頭,勸你罷手安心受死,等你的血流光了人暈死過去,就是再厲害的毒藥也使不出來,到時候我照樣能殺了你。”
我知道他說得沒錯,若一直這麽對峙下去,死的那個肯定是我,但眼下這番情形,卻也只能跟他耗着。這麽一會兒功夫,方才藏身的地方沒有任何動靜,連眼前這名殺手也沒有察覺什麽,想來君卿已經逃走了,但我仍是可以為他再争取些時間,畢竟一個坐輪椅的,跑路也需得常人兩倍的功夫……
另則,我的心中也存了些僥幸,拖一拖萬一有人趕來相救呢?當然,趕來的也可能是更多的殺手,那也只好天要亡我我即認命。
我道:“既然如此,兄臺可否告知,你們是奉了誰的命?”
那人冷冷道:“你不必知道。”
我稍稍站直了身體,只這一個輕微的動作就讓我疼得倒抽一口氣,血流得更快了,從手背、指縫間一滴滴滑落。
“你不說我也猜得出來,”我的呼吸微弱,努力跟眼前這人拉開唠嗑的陣勢,“是方才你們口中的‘少爺’吧。”
那人目光閃動,卻閉口不語。
啧。
我不禁暗道可惜,大家都是殺手,這人怎得就沒有柳二十分之一的機靈呢?不過幸好如此,若眼前的人是柳二,我大約屁都來不及放一個就被他砍死了。
“你們的首要目标是蘇疊,而且下的是死手,想必你們少爺同他有很深的仇恨,”我慢慢說道,“而我們是蘇家的客人,又有蘇疊親自護送,江湖上沒幾人敢打我們的主意。”
“這麽一來,知曉我們的行蹤,卻偏等到這時候才動手,說明你們少爺的手因為某些原因,眼下只夠伸這麽長……說不準,他就在那揚州城……”我輕蔑一笑,看着他,“恨蘇疊至此,又膽大到敢截殺蘇家的客人,除了蘇家自家的大少爺,我還真想不出別的人了。”
那人瞪着我,仍不出聲,只是眼中殺意漸濃。
我不怕死地繼續:“不得不說,蘇大少爺可真是奇計無雙,就算此番蘇疊不死,只要我兩喪了命,他回去就得落一個護送不力的罪名,藥聖先生必不會善罷甘休,蘇家若不想和藥聖結下仇怨,就必得犧牲蘇疊以平息此事,左右都是三少爺倒黴,你們少爺得利不說,還可以高高在上看一場戲。”
我的話音剛落,黑衣人腳下一動,我忙擡起完好的那只手,手指間夾着一包藥粉,對他晃了晃:“站住。”
他果真站住了,半晌,森然道:“小丫頭,你師父有沒有教導你,知道越多的人,死得越快?”
“教過,”我嘆一口氣,語氣更加虛弱,聲音也低下去,“這不,我現在就快要死了。”
他憤恨地盯着我的手,一個快死的蟲子卻偏偏還要在死前猖狂地蹦達,他感到不爽也是情有可原……我瞧着他,覺得有趣,便笑了笑,道:“你可知,今夜吹的是東南風?”
他瞪着我:“那又怎樣?”
我道:“我現在就站在上風向,這藥粉若灑出來,可順風飄上十米,人只要沾上一丁點兒就會立即斃命……”話還未說完,那人已飛快挪了地方。
“咦?身手真快,”我啧啧稱贊,随即話鋒一轉,“不過我說錯了,今夜刮的是西南風,你感覺不出來嗎?”
話音剛落,他再次變換了方位,然後他愣了愣,忽然大叫起來:“好一個卑鄙的丫頭,今夜根本就沒有風!”
“虧你還是個頂尖的殺手,”我一臉惋惜地搖頭,“哪裏沒有風?只怕是你功力不夠,感覺不出來罷,要麽,我這就給你看看,今夜吹的到底是什麽風。”
說着,我散開指間的藥包,然而只有我知道,這一塊小小的藥包,是空的,撒出去的自然也是空的。黑衣的殺手卻是不知,惶急之下顧不得章法地胡亂閃避開來,竟一下子跳出了幾丈遠。
我不禁笑出了聲,疼得咝咝抽氣,還要搖頭道:“你都說我卑鄙了,怎得還要趕着上當呢?”但說完,身子連樹幹也靠不住了,整個人緩慢地滑下去。而後聽見一聲暴喝,那人大約要被我氣死了。殺氣驟然逼近,脖頸被一雙鷹爪似的手鉗住,無法呼吸,我的眼前一陣陣發黑,餘光瞥見黑衣殺手已舉起了短刀。
這下可真完了,我遺憾想到,結果還是沒有吃到江南的魚,簡直要死不瞑目。
陡然間,掐在脖子上的力道松開了,我猛地睜開眼,一面揉着咽喉劇烈地咳嗽,一面卻給眼前的一幕驚得立時噤聲,再也咳不出來了。
只見黑衣殺手的脖子上套着一條從天而降的白绫,勒得他雙腳都離了地,臉也漲成了紫紅色,額角的血管突突直跳,兩只暴凸的血紅眼球直往上翻。不等我做出反應,又聽咔嚓一聲,是他的脊椎骨斷裂的聲音。他甚至沒有一絲一毫反抗掙紮的機會。
白绫收了回去,隐入頭頂的樹叢當中,下一刻一道身影便徐徐落下,立在我的面前,不知是不是幻覺,鼻間似乎聞見淡淡的薔薇花香。那一刻全身的力氣仿佛都一潰千裏,連支撐着站起來都不能了,幹脆任憑自己倒下去。
和預想中絲毫不差,有一雙手接住了我,熟悉的力道,熟悉的氣息,避開了我受傷的右肩,讓我靠進她的懷裏。
“師姐。”我喃喃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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