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 身份
第9章 身份
(修)
車架也在這般嘈雜中緩緩止住,喬書耳朵動了動,隐隐辨出了其中兵刃交接的金石之聲,她臉色驀地一變,從魏越懷中掙脫出來,想要去看外邊的情形。
只是一擡頭,就瞧見魏越愕然的表情。喬書眼神游移了一瞬:她方才一急,推魏越的時候便沒收着力氣。
不過,魏越還有心思糾結這些細枝末節的事,想來外面的事兒應當在他的預料之中。
果不其然,魏越只神色微妙地盯着她看了一瞬,就回過神來,笑安撫她道:“喬喬莫怕。”他說完,也覺得自己這話有些多餘了,喬書仍是那副溫溫柔柔的樣子、哪有半分懼怕的模樣,魏越心中驀地生出些自豪來:處變不驚、臨危不懼,不愧是他的皇後。
喬書瞧見魏越臉上的笑意,再思及方才穩穩停住的馬車,也徹底放下心來。
不多時,外面的兵戈聲止,随即便是一道渾厚的聲音,“啓禀陛下,反賊俱已伏誅,還請陛下發落。”
說話人顯然有些激動,聲音透過一層布簾的遮擋仍然響亮。魏越聽了這話,微一扯唇,徑直打開車簾往外傾身出去,喬書緊随其後,跟着他走了出去。
馬車前數丈之遠,有兩個人胳膊被反扭在背後,被身後的侍衛壓着跪在那裏。
左側的那人一身玄甲,看裝束應當是禁軍中一頭目,喬書覺得有些面熟,應當是出宮之時見過幾面,此刻他的頭低低地垂下,不敢同魏越對視。
而居右的那人卻恰恰相反,梗着脖子直直地盯了過來,毫不掩飾自己對魏越的憤恨。若是他眼中能飛出刀子來,此刻魏越怕是早就被紮成個刺猬了。
喬書掃過他的面容,微一挑眉……還是個熟人——單封,禹王手下一員猛将,後被收為義子。
禹王勢力多在西北,隴州恰巧是同他的勢力相接,禹王想要逐鹿中原,自然要打開一道口子,當時自成一系的隴州便成了他的首選。可惜,軟柿子沒捏成,牙還被狠狠磕了一道口子,幾番交鋒下來,倒是平白成全了隴州同喬書的名聲。
單封來刺殺魏越,喬書倒是半點都不奇怪,單封早年便是一混混,後被禹王發掘将才,又被收為義子。單封一向感激禹王知遇之恩,敬若親父,而禹王又死在魏越手裏,單封為父報仇也一點都不為過。
喬書這般直盯着單封瞧,單封也似有所感,總算将注意力從魏越身上轉移了一些,施舍般給了喬書一個眼神。待發現喬書只是跟在魏越身後的一個美人,雖覺得十分面熟,但也未多想,只是兇狠地刮了她一眼,便又要轉回視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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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眼神喬書倒是懷念得很,臉上立時就帶出些似笑非笑來。單封方欲轉回視線,就瞥見喬書這副表情,本就瞪大的眼睛又圓了一圈,眼前這個宮裝美人的面容同另一個一身甲胄的身影重合。
——是李家那個小兒!
瞧見單封的視線越過他直接落到喬書身上,魏越眉頭鎖了鎖,移了幾步,擋在了喬書的跟前。那邊壓着單封的侍衛見狀,手上使力,又将他的身子壓下了幾分,更有一人直接按住他的腦袋,強迫他低下頭去。
單封沒有防備,腦袋一下子被按了下去,等反應過來,又立時掙紮着擡頭,死死地盯着喬書的方向,破口大罵道:“含鳥猢狲!枉我敬你是個漢子,孰知你為讨好這厮,竟是連屁股都……唔……嗚嗚……”單封市井出身,罵起人難聽得緊,壓着他的侍衛連忙去堵他的嘴。
不過,到底還是晚了些,魏越原本就不甚好看的臉色已經黑成了鍋底,牙關緊咬、臉上的肌肉繃得死緊,隔了片刻,才從牙縫中擠出幾個字來,“拖下去!”
他話音一落,便上來四五個人,估摸着也怕再出什麽事故,也沒用拖的,直接将人擡了下去。
當年喬書同單封對峙多年,雖說是盡忠守土、各為其責,也談不上什麽私人恩怨,但手下的弟兄們都或多或少死在對方手裏,現今看見單封落得這個下場,喬書心情倒也不錯,彎了彎眼眸、沖着他去的方向笑了一笑。
單封也不知道是什麽個想法,沒有去看将他抓住的魏越,反倒是将視線一直黏在喬書身上,自然是看見了她這笑。他掙紮的動作頓了一刻,片刻之後,又更劇烈地掙了起來,險些崩斷縛在身上的麻繩。
喬書收回自己看熱鬧的視線,轉頭就對上魏越帶着些打量的眼神。
【
“只是未曾想,連身手都如此了得。”
“……陛下所言之人,怕是妾的胞弟。”
傳言隴州獻郡王僅有一子一女……
“……郎豔絕世,世無其二。”
……】
魏越自然聽說過單封的名號,而能讓單封生出這麽大反應的……
心中的答案早已明了,魏越卻一時有些接受不來。過往同喬書的相處的片斷在腦中飛速略過,魏越落在喬書身上又添了幾分複雜。
喬書恍若未覺,臉上依舊挂着柔和的笑意,任由魏越打量。
二人被恭敬地請回了馬車,不多會兒馬車又緩緩地向前駛去,車廂內一時只有車輪滾過地面的辘辘聲。良久,魏越才語氣微妙地問了一句,“李校尉?”
喬書沒有露出絲毫驚訝或慌張來,頗為從容地開口道:“此乃前朝官職,如今自然做不得數了。”
魏越突然又笑了,擡手攬住了喬書,在她耳邊輕聲道:“自然是不作數的。”
*
雖是心中有所準備,但待喬書真的換上了一身騎裝駕馬而來時,魏越還是難掩驚異。
明明面容絲毫未改,但只換下了身上羅裙、摘下了頭上的珠翠,人卻像變了一個一般。雖是相貌秀麗異常,但任誰都不會第一眼将其認作女子。
既是應過喬書帶她同去圍場,魏越自然不會毀諾,但喬書這模樣倒是省去了他許多的麻煩。同去的諸位大臣瞧見,也只當做是護駕的禁軍侍衛,不過那格外秀麗的樣貌确實引人揣測。
例行的祭祀之後,便是各展其長去尋獵物了,諸人正待散開之際,倏有一人闊步上前,跪地沉聲道:“陛下!臣有一言,不知當不當講。”
魏越一瞧見這人就頭疼,言官一職,也是沿襲前朝而設,每日的職責便是揪出朝中德行不正、作風不良的官員,便是皇帝言行有失,也會被他們拿住不放。
聽着他這句“當講不當講”,魏越臉上的笑意一下子就斂了,雖是這般,他還是微微颔首,示意那言官說下去。
“啓禀陛下,自古以來,陰陽調和方是正理,‘分桃’‘短袖’之雅雖行于一時,但終不利于繁衍之計。陛下雖子嗣繁盛,然亦為天下表率,萬不可如此行事。”
這話說得直接,但魏越一時未明白緣由,眼中現出些疑惑來。
而此次圍獵來的除了外臣,還有幾位已出宮建府的皇子,他們雖無法随意出入宮禁,但到底還是見過喬書的。他們本就覺得父皇身旁那侍衛有些眼熟,聽這言官如此說,不由又多看了幾眼……
!!!
那是母後吧?!
先發現不對的是年歲最小的五皇子,他前些年還在後宅之中,同喬書見面的機會也多,自然認得最快,當即驚愕張嘴,一陣風灌了過來,嗆得他一陣咳嗽。
魏越本還對言官所言有些不甚明了,但此刻衆人眼神都若有若無地落在喬書身上,他還有什麽不明白的。
點名喬書的身份自無不可,但因為他獨寵中宮,朝野上下已有了不少議論了,他也不想再給喬書添一樁麻煩事。
想畢,他直接無視了跪在當中的那言官,徑自起身往下走了幾步,到了五皇子跟前,關切道:“五兒是怎地了?”
魏越極少對子女做出這般關心之态,五皇子一時有些手足無措,咳聲倒是一下子止住了,有些拘謹道:“回禀父皇,兒臣只是一時不防,被嗆了一口,已經無事了。”
魏越點點頭,又道:“太傅說你進來騎射大有長進。來、朕倒要考教考教你。”說罷,極自然地便帶着五皇子往獵場去了。
行過那言官跪地的位置也沒有半分停頓,徑直走了過去。
皇帝既已進了獵場,餘下的這些人自然也是魚貫而入。有好友經過那言官身側時,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安慰之意甚濃。
*
雖說這幾年并無機會再習練騎射功夫,但拿起弓箭的那刻,喬書卻絲毫不覺陌生,箭矢指處無一落空。
原本因為那過于妩麗的樣貌有些揣測的大臣們,在看見她這般娴熟的射技之後,也都心服口服,對自己先前的心思生出些唾棄來。
喬書的武藝荒廢了多年,這次重拾弓箭她本還有些擔心,手觸上長弓,便是打從心底湧上一股熟悉感來,身體幾乎自發地動了起來,這般得心應手的狀态,讓她的心情驟然飛揚了起來。
不過與之相反,魏越瞧見她這模樣,卻覺得心底空落落的。
【……娘娘難得這般高興。】
先前在長樂宮外聽到這這句話不合時宜地在腦中響起,心底泛出一絲絲涼意。
——高興?
魏越看着喬書那嬌美的面容:她臉上并未帶着笑,表情甚至是少見的嚴肅,但那雙總是淡淡的眼眸卻光彩熠熠……
……确實是高興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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