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 ☆9.太陽
太陽
這一吻讓尚在迷糊的滄餘更加茫然,半閉着眼再次躺倒。屠淵捧着他的臉,若有似無地貼着他的唇。
直到晨鐘将兩個人打斷,滄餘再次睜開眼,先被屠淵陽光下金色的雙瞳吓了一跳,随後察覺到,兩人被子下的腿正纏在一起。
徹底清醒過來的滄餘一把推開和他相擁的男人,動作迅猛地翻身坐起。
屠淵也不惱怒,目光緩緩從滄餘的鎖骨上移到額角。然後他伸手抹去滄餘頰邊尚存的冷汗,溫柔地問:“夢見了什麽?”
“你。”滄餘不假思索地說。
“那真的是……”屠淵微笑着說,“我的榮幸。”
滄餘這才意識到他的話擁有怎樣暧\\昧的歧義,可惜太晚了,屠淵的眼神已經在燃燒。滄餘在這把火裏感到燥熱,所有濕\\軟的觸感都還在口中,他嘗到了一點點刺痛,又被挑\\逗到了。
“我是說,你就是我的噩夢!”他再次和屠淵拉開距離,用手背重重地摩擦嘴唇,“你竟然還敢……你昨晚就攻擊過我了!”
“攻擊?”屠淵挑眉,“那麽你淪陷了嗎?”
“當然沒有。”滄餘沒好氣地說,“你就是宙斯本人,殘暴又好色,以獵豔為樂。”
“可你絲毫沒有抵抗,反而甘之如饴,欲\罷\不\能。”屠淵笑意更濃,他坐直身,對滄餘低聲說:“我不是将愛情和占有混為一談的宙斯,你也不是柔順無力願意束手就擒的伽倪墨得斯。”
他語速緩慢,仿佛在回味昨晚的纏綿,而他聲音中天生的沙啞給這一切徒增旖\\旎。
他們分明什麽也沒做,滄餘卻覺得身處欲\\火之爐。
昨晚的纏綿一吻還在舌尖、在味蕾、在雙唇,滄餘飛快地拉起衣服。但他又猛然覺得懊喪,因為這無端羞澀的動作,讓他看上去就像一個情窦初開的純情少年。
可是屠淵覺得他可愛極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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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像炸毛的小豹子,”屠淵真誠地說,“真漂亮。”
如何靈活地運用語言,這是滄餘尚未掌握的技能。于是他拒絕再和屠淵交流,轉身滑下床,彎腰從長毛地毯上撿起了屠淵的衣服和靴子。
他來到窗前,利落地打開窗,把手伸出窗口。
明亮耀目的日照下,滄餘那雙好看的藍眼睛發出奪目不輸朝陽的光芒,像午後的冰晶,也的确如屠淵所說,像豹子。
在松開手的一瞬間,滄餘回頭看向屠淵,露出一個甜媚的笑。他将雙眼裏的海洋變成藍色的彎月,努了努嘴。墜落下去的衣物發出悶響,滄餘像個快樂的小孩子一樣打了個響舌。
屠淵配合地舉起雙手,為他無聲地鼓掌。
滄餘保持笑容,就像演員謝幕,向屠淵微微傾身。然後他華麗退場,一陣風似的,在屠淵的含笑注視中萬分絲滑地溜出了卧室。
***
早上屠淵做了魚肉沙拉三明治,滄餘很喜歡。而且這次屠淵給滄餘準備了餐刀,這讓滄餘很滿意。
所以他沒把屠淵的早餐也扔出窗外。
他就是個脾氣來得快去得也快的稚子。
飯後滄餘先走一步,等屠淵出門的時候,小魚已經找到了樂趣。在這城堡的後院,百朵金黃色的小花流淌成潭。春風輕推,這群安靜的小生命瑟瑟低語。屠淵信步走近,在貓爪草田中看見了滄餘。
美麗的年輕男人躺在花中,手腳惬意地伸展開,脖頸仰起,眼眸微阖。
花朵組成金色的海,滄餘的長發猶如其中的淺色浪潮。他用修長白嫩的手指觸碰花瓣,纖細的腰肢與碧綠的梗葉相互蹭摩。
分不清是滄餘在觸摸這些花朵,還是這些形同貓爪的花朵在細細撫慰他。
屠淵駐足觀看,深感震撼。
小魚正在被天地納入懷中,亦或是他将這自然的色彩和質地擁進心髒。他是屬于自然的生靈,無論這世界多麽蒼茫廣闊,也總有滄餘的一席之地。
屠淵不願出聲,直到滄餘扭身,趴着看過來。
“屠淵殿下,”滄餘晃晃小腿,問,“看夠了嗎?”
屠淵在花田邊蹲身,誠懇地說:“沒有。”
滄餘對情話毫無反應,他随手摘掉發稍的花瓣,說:“看來這真是你很喜歡的一種花。”
屠淵折了花枝,沒有否認。
“你喜歡貓?”滄餘問,“這些花……它們就像是小貓的爪子。”
“還有更重要的原因,”屠淵端詳着指尖花,說,“它們像極了小太陽。”
“太陽嗎?”滄餘仰起臉,再次蹭亂了頭發。他眯着眼睛指向明媚無垠的天空,說,“太陽在那裏。”
“那個太陽我夠不到,它屬于所有的生物。”屠淵把花遞給滄餘,說,“這是我能送給小魚的太陽。”
兩個人隔着段距離,滄餘夠不到花,就說:“你過來。”
“它是你的,我無權踏足。”屠淵卻說,“這一整片花田,這裏的每一朵花,每一粒種子,都是你的。”
他的聲音太低沉,神情太真摯,滄餘竟然不想反駁。屠淵神手過來,滄餘握住了,帶着一身花香,被屠淵抱出花田。
“水裏沒有光,”屠淵将那朵小花別到滄餘耳上,垂眸認真地說,“這是我給你的太陽,小魚。”
“水裏沒有光,”滄餘輕聲說,“可你的花田留不住我,我還是要回家。”
屠淵沉默片刻:“我知道。”
滄餘張了下嘴,有些意外。
“走吧,”最終屠淵緩聲說,“該去了。”
“去哪兒?”滄餘被他牽着手走向大門。
“警局,藍家昨晚将科爾文和瑪琳的屍體送到了警局,今天可以火化。警察需要人确認遺體、簽署同意書。”屠淵說,“而你管他們叫爸爸媽媽,不是嗎?”
“……是哦。”滄餘笑起來,伸出猩紅的舌尖舔了舔尖牙,認真地說:“我簡直迫不及待了。”
***
今天沒有衛弘挑惹是非,刑警司一派祥和。确認遺體的時候滄餘獨自進入太平間,又雙眼通紅地出來。他手抖得厲害,簽在火化同意書上的名字歪斜扭曲。
來指引滄餘簽字的警察關切地問:“你沒事吧?”
滄餘輕輕地擡眼去看面前的警察,那雙蔚藍又清澈的眼睛裏滿是驚惶與哀愁,讓警察心肝劇顫。
“請不要難過,小先生,千萬節哀。”警察小心翼翼地說,“科爾文和瑪琳曾經對你犯下那樣的罪行,你卻還願意為他們悲傷,真是……”
他的同事接過話茬,說:“真是擁有天使一樣的心腸。”
滄餘抿了抿唇,長睫毛忽閃兩下,恰好露出眼底的水光。他看上去無比聖潔,原諒是他的本能,善良是他的本色,他是不染塵埃的白蓮花,他是堅定的神性守望者。
但更令人心碎的是他的堅強,科爾文和瑪琳的屍體被推進火化室,爐內強光激蕩,兩具已無靈魂的軀體化作灰燼。滄餘一直隔窗而望,就連法醫撿骨的時候也沒有挪開目光。
屠淵全程默默跟随。
他看着警察們站在滄餘身邊,一個個都伸着脖子,淨是安慰人的姿态。而滄餘依舊是那副無辜怯懦的神情,穿着純白柔軟的襯衫,坐在那幾個警察中間,看上去就像夜空中的唯一白雲,異乎尋常又孤立無援。
屠淵安靜地笑了笑。
和與他相處時完全不同,在外人面前的小魚只需眼神和表情,就能把對方拿捏操縱。魅惑的精髓都在安靜的對視裏,所以滄餘很少說話,因為他根本不需要語言的加持——他就這樣看着你,就能把你看得肝腸寸斷。
骨灰被送出來,滄餘接手,身旁的警察熱心地扶住了他的肩。屠淵走過去,側身一瞥,那警察就又把手收回去了。
屠淵叫了聲“小魚”,然後給滄餘披上了自己的大衣。
“骨骼還是完整的,”屠淵看向遺骸,“要送去粉碎嗎?”
滄餘搖了搖頭。
“爸爸媽媽告訴過我,他們要完整地離開。”滄餘輕柔地說,“我不會讓他們變成粉末。”
周圍人紛紛面露不忍。
“我想,”滄餘垂着眼睛說,“自己待一會兒。”
“小先生,你的狀态看上去很不好,”有警察說,“要不要我們陪着你?”
滄餘搖搖頭,自己費力地抱着箱子走向門口。正午的日光将他的背影拖長,身型脆弱得如同一樽水晶。
屠淵在外牆拐角處抽煙。
在屠淵的第二支煙馬上就要見底的時候,滄餘出現在小路盡頭。他依然拖着箱子,但步伐輕快。風渡過那銀浪般的長發,耳邊的花依舊搖曳映金。那雙藍色的雙眼勝過了一切曜石,他美麗得令人膽裂。
“歡迎你,小魚。”屠淵滅了煙,輕拍掉滄餘肩頭不小心蹭上的灰塵。
兩個人每次面對面站着,都能顯出身高差距,滄餘得稍微擡起下巴。他覺得此時斂眸的屠淵太深沉太銳利也太探究,于是索性不和屠淵對視。
他問:“歡迎我什麽?”
“歡迎邁出陰影,”屠淵說,“歡迎脫離過去的吞噬。”
“那是我應該做的。”滄餘低頭嗅了嗅指尖,然後嬌氣地皺了下眉。
屠淵掏出手帕為他擦拭。
“我安葬了爸爸媽媽,”滄餘輕松地說,“我給他們找了個很好的歸宿。”
屠淵擦完了,用颀長的手指撫摸滄餘光滑的面頰。他沉默許久,最後含笑說:“小魚好棒。”
***
小警察從食堂出來,開始午間巡查。聽見詭異刺耳的“咯吱”聲時他分辨出方向,随即推出了個大概。
“是誰又偷着給警犬加餐了?不知道它們已經胖成球了嗎?”他推開犬舍的門,“就算是要被納米機器人替代,它們也還是警犬!總不能……”
犬舍沒有窗戶,昏暗中幾雙血紅的眼和他對視,小警察慌亂地拍開燈,登時汗毛倒豎。涼意猶如一盆冷水兜頭而下,輕微的腥臭氣侵入肺部,小警察看着那完整的頭骨被啃舔。狗嘴呵出熱氣,犬牙嵌入骨頭紋理,到處都是令人不寒而栗的碾壓摩擦聲。
小警察轉身跑向大廳,路過前院時剛好碰見屠淵和滄餘。滄餘一手被屠淵牽着,一手還拎着那只箱子。
某種黑暗的故事霎那間成形,小警察猛地停下,忍不住嘔吐起來。他不堪重負地跪下去,雙手撐地。
就在他淚眼迷離地擡起頭,想喊又不敢時,滄餘若有所感,在屠淵身側回首,精準地望過來。小警察張開了嘴再沒閉上,喉嚨裏什麽聲音也發不出來。
在這驚鴻一瞥間,小警察清晰地看到,那個銀發藍眸的年輕人彎起眼睛,露出笑容。
然後他擡起食指放在唇前,對小警察無聲地說。
“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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