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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常運動的大學生, 打了幾局羽毛球手臂就隐隐發酸。回學校的路上,江玿把書包丢給陸一幟,她背着羽毛球拍和夏術往回走。
雖然體力很差, 球技也不怎麽樣,但運動後還是出了不少汗。
江玿把襯衫外套拿在手裏,只穿着一件短袖。微風吹來, 熱汗也變得涼嗖嗖。
夏術手指一根一根壓下, 等到十指變成兩個拳頭的時候,走在前面的陸一幟果不其然回過頭說:“江玿,把衣服穿上。”
叛逆的女大學生不聽, 揪着衣服道:“這是你給我買的诶!”
話題轉移的非常巧妙, 陸一幟被她帶偏, 看她血熱沸騰還能奮戰八百局的樣子, 幹脆眼不見為淨的把視線別開。
夏術把手搭在她肩膀上, “你最近怎麽老穿這件?”
江玿的回答非常質樸:“當內搭呀, 便宜好穿。”
本以為會有什麽更深層的理由, 或者和“這是你給我買的诶”更搭邊的說法。她給出的答案全然在理,無法讓人反駁,夏術瞄到前面的陸一幟臉色難看,随即放聲大笑起來。
到學校的時候是黃昏時刻, 操場收攤, 累了一天的選手和拉拉隊們成群去吃飯或者續下一攤。四個人在生活區門口散了,夏術說要回寝室躺着,梁衡“身殘志堅”還要跑去上網。江玿看了眼時間, 說了拜拜之後呆在原地。
陸一幟沒走, 被梁衡蹿戳着去玩一小t會兒,也不為所動地拒絕。
他問江玿:“你要去哪?”
“我想去趟畫室。”
這段時間上進得猶如打雞血似的江玿讓人不太習慣, 看書、運動都是超出她個人原則範疇的活動,但畫畫不是。
她想去畫室,意料之中,情理之中。
“那走吧。”陸一幟先轉過身。
他們并肩走在昏黃小路上,影子拉得很長,肩膀與肩膀的距離悄悄由吸光的影子融合。一輛電動車過,陸一幟很自然地攬住她的肩膀,把人往小路裏面帶。
單邊肩膀上的書包被換到另一邊,挂件在地面映出形狀,擺動幾下,藏在人影後面。
陸一幟還是有意見,“這個挂件不是你的風格。”
江玿卻不明不白地反問:“我是什麽風格?”
他忽然語塞,說不出那些天花亂墜的形容詞,“反正不是這個風格。”
她又在心裏敲算盤,葛朗臺和精明商家的屬性露出來,用激将法說:“你要實在看不習慣,幹脆花錢把它買走。”
陸一幟确實幹脆,馬上要把挂件摘下來,“多少錢,等下轉你。”
“……”
畫室裏沒有人,原木色畫板随意擺放,椅子也歪歪斜斜無人在意。
初秋季節,晝夜交替有溫差,剛才說“不冷不冷”,拒不穿外套的江玿打了個噴嚏。
陸一幟瞥她一眼,兩秒後,她又打了個噴嚏。
外套被夏術帶回寝室,此刻她穿着單薄又便宜穿好的內搭,摸了摸手臂的雞皮疙瘩,看向眼神裏自帶教訓的陸一幟。
迂回太麻煩,裝可憐也沒必要,江玿只是伸出手,賣乖地說了聲“我冷”。逆着金色暖光的少年不着痕跡地嘆了口氣,放下随手拿起的讀物,開始脫自己的外套。
傍晚時分的光線塗抹在空白地帶,像套療愈法,光是凝神放空就能舒緩疲憊,清理腦袋裏的垃圾。
陸一幟本以為江玿想來畫兩筆,沒想到她和他一起坐在板凳上,目不轉睛地盯着空白畫板。
“我在想——”江玿開口。
氛圍烘托到這,任誰看都是溫馨治愈的環節,說幾句心裏話,開解大學生的迷茫,再站在同齡人的角度将心比心地拍拍肩膀。本來應該是這樣,他和她交換想法,再把自己的小心思摻雜在公式化的大道理中,告訴她“無論遇到什麽事,我都會陪在你身邊”。
這樣的展開才夠青春,符合他們眼下的定位。
但陸一幟沒想到江玿的後半句是這樣的。“我在想,你跟過來幹嘛?”
她有時候挺不會看眼色的,說不上低情商,但某些觸角和雷達有等于無。
陸一幟說:“天快黑了。”
他有時候碰上她的不解風情,再體貼、再閃爍其詞都變成了江玿眼裏的中二。
江玿點點頭,“我知道。”
他無奈地別過臉,算不上生氣,可能心煩意亂的成分更多。忽然理解了其他人不快時為什麽愛頂腮幫子,此時此刻他也的确想這麽做,但忍住了。
“天快黑了,你一個人在畫室,我擔心你。”他把重點又強調兩遍,“擔心你,擔心你。”
“早說嘛,”她不拘小節地往空氣中揮了揮,對這番說法并不感動,反倒有擔心過後的釋然。從陸一幟那側拿過自己的書包,小心地拉開拉鏈,把裏面有面包房标識的塑料袋拿了出來,“我還以為你發現我想跑出來一個人吃獨食呢!”
陸一幟很難形容自己是什麽感覺,看她從塑料袋裏拿出一盒蛋撻放在膝蓋上,臉上洋溢着幸福的笑,搓搓手正待開動也沒想到旁邊還有個人的時候,他徹底忍不住了。
“分我一個!”他少有的語氣堅決。
江玿護食,“我都說了我想吃獨食!”
“分我一個。”他重述,下巴微擡,眼皮展開,以睥睨的姿态開始盯住江玿。
冷臉效應下,他的央求聽來也像威脅。
江玿撇撇嘴巴,思索自己身上還穿着他的外套,打開紙盒,只好分了他一個。“好好好,給你給你。”
蛋撻是她去書店的時候買的。那是家比較有名的面包房,以饑餓營銷著稱,一天限量銷售多少件,賣完就關門。江玿種草了好久,一直沒趕上熱乎的,好不容易想趁運動會大家都在忙的時候去撿個漏,沒想到還是敵不過其他大學生的戰鬥力,趕到的時候只剩下最後一對蛋撻。
前幾天查看地圖和路線發現趙逾說的那家書店就在附近,朋友們問起,才把高雅的閱讀行為推出來擋箭。實際上她只是想打卡那家面包房,順路買點書而已。
“好想吃面包啊!據說紅茶杏仁奶酥超級好吃,什麽時候能輪到我啊!”
蛋撻皮很酥,咬一口,掉一手。畫室裏的垃圾桶不見了,江玿左看右看都沒看掉可以丢的地方,然後就見眼前伸來一只手,手掌攤開微攏,她無負擔地轉移,把從衣服上和地上粘起來的蛋撻皮碎屑放到陸一幟手心裏。
“怎麽不叫我們一起?”
“不好吧,”她說,“買個面包而已,興師動衆的。”
“面包能當飯吃的話有什麽不好。”陸一幟搬出至理名言,“人是鐵,飯是鋼。”
她很容易被說服,像幸福小狗一樣彎起眼睛,梨渦跟着嘴巴裂開的程度越陷越深。“那好吧,下次叫你一起。”
說完又覺得不對,還特地叮囑:“別和夏術說我出來吃獨食了!也不能說分給你了!”
他反客為主地端起架子。目光游移,飄渺地掃過空蕩蕩的畫室,天色暗了一個度,逡巡到江玿臉上的時候,那種失真的顆粒感完完全全罩出這個年紀獨有的青春氣。
江玿身上有一種少年感和少女感微妙平衡的感覺。偶爾像幸福小狗,時常也像慵懶小貓。随意切換角色,還可以是魔卡少女,或者降妖除魔的猴哥。
陸一幟驚覺,從小到大似乎沒有認真觀察過她。
他只知道她臉上有梨渦,卻沒發現深深淺淺的笑意都不盡相同。現在看着她,失真伴随失語,端起的架子,想說的話忽然像斷線飛走的風筝。
他只能不自然地應了一聲,把臉轉開,又想不起來應的是什麽,于是反問:“你剛才說什麽?”
“我說!”她把手肘搭在陸一幟的肩膀上,受不了他不認真聽講還态度随意,“我們吃獨食的事情要對夏術保密,不然她肯定會拿你出氣。”
心頭浮上莫名其妙,陸一幟說:“為什麽拿我出氣?”
“因為你在勾搭她最好的朋友!”
“勾搭”,“最好的朋友”,這個令人豔羨的稱呼和有歧義的動詞,讓離線的陸一幟緩沖過來。
像網卡了重新加載,他節奏很慢地才回答說“哦”。臨了,又捕捉關鍵信息詢問:“那你最好的朋友是誰?”
他承認這個問題有點幼稚,也承認自己的目的過于明顯。跟學前班兒童要寫紙條确認好友信息一樣。
江玿時有時無的情商在這個時候上線,她擁抱住空氣,眯起眼睛說:“大家都是我最好的朋友。”
當然,“大家”的範圍裏囊括了陸一幟,所以對于這個十全十美的回答,他在心裏沒鬧什麽別扭。
保安大叔甩着鑰匙巡邏,計劃給空教室上鎖。江玿一口塞了蛋撻,拍拍嘴角,囫囵說走吧。陸一幟抽了張紙,把手心裏的碎屑包住放進口袋,要出門時,他拉住了江玿的書包包袋。
“幹什麽?”
太陽落山,她回過頭,臉上陰影分明。
“你說好朋友能談戀愛嗎?”
“哈?”
只剩下最後一盞光,天徹底暗下去,德智體美勞全面發展的江玿為了節約資源,摸索着門框回頭。她看見陸一幟的眼睛裏倒映着天際最後一盞光的輪廓,還有回過頭鼓起腮幫子的自己。
咀嚼蛋撻,濃香奶味在口腔裏溢開。她捂住嘴巴,等那一口咽了下去才說話。
“我和夏術搞女同嗎?目前還沒有這種想法诶。”
不知道她在裝傻還是天然呆屬性太強,陸一幟沒用表情庫裏常用的幾個表情,他反而笑起來,輕松又神秘,好像一條高級絲綢,讓人感覺完全惬意。也像江玿家小院裏,洗手缽中流過的清水,清澈純淨,不摻雜質。
“傻子,”他明明在罵她,突然間變換語氣,又溫柔無比,“我說的當然是和男生。”
這下輪到江玿懵住。
-
陸一幟打了個噴嚏。杏川天氣不穩定,每年總是以“一秒入冬”“杏川速凍”的話題爬上當地熱搜。t
男生借女生外套穿這種事屢見不鮮,他是成年人,自然懂這背後有些許暧昧或者即将攻克難關的喜悅。
回寝室碰到同班男生在樓下接過女生遞來的紙袋子,女生笑盈盈地說洗過了,男生也毫不客氣地回太感謝你了,即便他還穿着大褲衩和人字拖,不修邊幅又有點邋裏邋遢的成分。
陸一幟搖了搖頭,上樓梯時男生追上來,親熱地搭住肩膀問他那個女生怎麽樣。他冷漠地說沒看到,男生步子慢下來,情有可原地為他開脫:“也是,你眼裏只有江玿。”
再想說話,男生已經跑進寝室關門了。
陸一幟做了兩秒的心理建設,還是決定給江玿發消息。他不帶标點地說:「衣服洗幹淨還我」
很強制,很霸道,還有點沒素質。
江玿沒有馬上回。他在寝室裏踱步,走來走去,半個小時過去,冥想神游進入下一輪的時候,手機終于響了。
她發了兩條消息過來,反射弧非常長的還在回味上一事件的問題。
領着陸一幟問的“會和男性朋友談戀愛嗎”的問題回去,先洗了個澡,又看了兩頁書,最後輾轉去看言情小說,看到情情愛愛的時候才想起來到生活區分開時,陸一幟還特地提醒她:“回去好好想想。”
這時候她想起來了。直接忽略掉那句“衣服洗幹淨還我”,緊接着在聊天框裏打字:「誰要跟我談戀愛?你還是梁衡?」
她的第二條:「衣服再借我穿兩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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