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 十六

十六

于是這陣子, 因着子辰的“種種反常行為”，梁韻怡多了不少與董晟單獨相處的機會。一來二去，他倆也慢慢看透了孩子們心底的小算盤, 尤其是當妹妹靜怡一本正經地對她說,

“姐姐, 子辰今天很不開心, 都哭了呢！你記得去找他叔叔做家訪啊！”

梁韻怡簡直哭笑不得，轉頭狠狠捏了把她的小圓臉, 呲牙道, “知道啦, 知道啦！”

現在的小孩兒, 鬼主意可真多啊！

………………

“現在的小孩兒, 鬼主意太多了。”夜晚的林蔭路間, 董晟牽着梁韻怡, 徐徐地散着步。

“也不知是不是我誤會了，但我怎麽看都覺得子辰和靜怡是故意的，”梁韻怡道, “他倆像是故意創造機會想撮合我們。只是，他們為什麽會有這樣的想法？”

“也不奇怪, ”董晟笑着，默默引着她往僻靜的岔路上走, “還記得我哥住院的那晚嗎？當時子辰就問過我, 喜不喜歡漂亮的梁老師。他想要一個同樣疼愛他的嬸嬸，所以靜怡是在幫他呢。”

“真是，人小鬼大。”梁韻怡苦笑, “他們腦袋裏都裝着什麽奇思妙想啊，不會影響學習吧？”

“梁老師, ”董晟也跟着苦笑，“他倆今天的小練習又都是一百分。子辰放學時就對我說了，這個周六，他想和靜怡去游樂園慶功。”

梁韻怡仰頭看他，“所以，他倆考試失利，就裝難受讓我上門家訪；他倆考試順利，就要求一起出來慶功。天吶，我真是服了他們！”

“那，周六要不要一起出來慶功呢？”董晟緊了緊握着她的手，眼眸深沉地看着她。

梁韻怡這才注意到他倆拐進了一處死胡同，周遭一個人都沒有，隐隐綽綽的路燈下，只有他倆的影子繞在一起。她正想往外走，但董晟哪肯放過她，從牽着手變成攬住腰，董晟輕輕摟住她，随後又改為捧着她的臉龐，趁着她因驚訝而微微張開了嘴，他俯下身去，不由分說地吻住了她的嘴唇。

梁韻怡下意識地縮了縮肩膀，她的緊張和無措一覽無餘，她的笨拙和努力顯得楚楚可愛，而她被吻得幾乎忘記如何呼吸，一張臉龐漲得通紅時，董晟終于松開了她，卻依舊戀戀不舍地摟在懷裏。

“韻怡……”

“嗯？”

“我真是……何其幸運……”

“哼……你知道就好。”

董晟是真心覺得自己無比幸運，這麽一個漂亮溫柔，踏實努力，渾身都是閃閃發光優點的女孩兒，若非機緣巧合，才不會輕易地落到他懷裏。

“喂喂，你在傻笑個什麽呀？”開車送她回家的路上，她瞅着他上揚的嘴角，不解地問。

“我只是忽然想到一個人。”

“誰？”

“那個追着你要微信的男生，好像是叫張科吧。”

“……你怎麽會想到他？”

“我只是在想，若非子辰和靜怡做了同桌，情投意合地成了1班兩大調皮王，還齊心協力地闖禍，我們興許就沒有今天的緣分。設想，如果我們不是因家長會而認識，沒有一起進會議室找獎牌，如果我只是對來喝咖啡的你一見鐘情，想盡方法問你要微信，你會答應嗎？”

“……不會。”梁韻怡搖頭。

“所以，”董晟笑得更開心了，“我真得好好謝謝我的大侄子，讓我避免成為另一個張科。”

于是這天晚上回到家，見到正在偷偷玩平板電腦，聽見開門聲還來不及把平板放回原位的子辰，他一句話也沒批評，甚至還憐愛地摸了摸他的小腦袋道，

“說吧，想要叔叔獎勵你什麽？”

子辰一愣，雲裏霧裏地想：哎，現在偷玩電腦還能有獎勵？但還是壯着膽子問，“那明天能帶我和梁靜怡一起慶祝嗎？”

“沒問題。”董晟得意滿滿，比了個‘ok’的手勢。

………………

這個周六，董晟與梁韻怡約好了下午帶孩子們去游樂園慶祝。而上午，梁家父母則帶着姐妹倆去了一家新開的廣式茶樓喝早茶。

梁韻怡起初察覺不對勁兒，是因為大堂那麽多圓桌面，父母偏偏不坐，徑直往包廂裏走。之後又聽服務生問，

“有預約嗎？哦，是梁先生訂預定的大包間，請這邊走。”

梁韻怡更覺不妙。果不其然，才落座沒多久，又有兩人推門進來。其中一個中年女子剛進門就熱絡地和梁媽媽寒暄不止，眼神卻頻頻偷瞄着梁韻怡，

“啊喲老同學，真巧，我和兒子也過來喝早茶，才進來就瞧見你了……不如我們坐一起吃？這是我兒子秦銘……哎呦這是韻怡和靜怡吧，都漂亮……尤其是韻怡，長成大姑娘啦，你小時候我還抱過你呢！”

于是秦媽媽親親熱熱地坐在梁媽媽身邊，而秦銘則順勢坐在了梁韻怡身邊的空座位上。梁韻怡心頭一驚，隐隐明白過來——

這怕不是一場早有預謀的‘相親’吧！

………………

梁韻怡覺得冤枉，她是妥妥被爸媽騙過來的，難怪早上出門前，父母還特意讓她選選衣服化個淡妝，美其名曰‘難得全家出門，都打扮漂亮點’。而秦銘則明顯是知曉內情的，他身材高大，面貌俊秀，在他媽一聲聲的稱贊下，他從容地翻着菜單，又幫梁韻怡遞餐具。

“我兒子今年28歲，名牌大學畢業，現在事業小成，月薪大概……車也買了，房子t現成的，有兩套呢……”

以上這些，梁韻怡左耳進，右耳出。倒是秦銘的一句，“梁小姐，要幫你倒茶嗎？”由于他倆離得太近了，聽得梁韻怡陡然打了個冷顫，忙禮貌性地笑了笑，

“不用，我自己來。”

說罷，梁韻怡便縮着肩膀往另一邊的妹妹靠了靠，全程不是自己埋頭吃，就是幫靜怡夾菜擦嘴，還盯着靜怡葷素搭配。

瞥見媽媽正用眼神暗示自己與秦先生多交流，但梁韻怡愣是裝瞎看不見，夾了幾筷子芥藍到靜怡碗裏，監督靜怡皺着眉頭吃光光。

豈料備受冷落的秦先生也不惱，反倒邊喝茶便微笑，“梁小姐看來很喜歡小孩子啊，這很好。”

……………

那廂，在城市另一端的相逢咖啡館裏。

董晟注意到店裏的一位女孩兒很眼熟，見她獨自一人坐在角落裏，面前擺着一臺筆記本電腦，正愁眉不展地寫了删，删了寫。直到董晟上前把咖啡端給她，聽見她邊敲鍵盤邊喃喃自語着，

“在苗苗小學實習的經歷讓我學會了很多，然後……哎……這實□□結究竟該怎麽寫啊……”

董晟便記起來了，許久之前的那次四人聚會，他曾經見過她。所以眼前的女孩兒應該就是韻怡的朋友蘇蘇吧。真巧。

于是董晟對她頓時多了幾分親切，雖然韻怡說過要在實習結束前保持低調，蘇蘇十有八九并不知道他的存在，但董晟還是取了份曲奇餅準備找個借口送給她。

正端着曲奇上前，聽見蘇蘇忍不住打了個電話，“喂韻怡，救命，你總結報告寫好了嗎？我這兒憋了一上午了，只寫了一行字，還是一句廢話……”

董晟笑了：果然是和韻怡一起實習的蘇蘇。

見蘇蘇一手支着脖子，一手握着手機，聲音卻忽而高了八度，“什麽？你去相親了？”

董晟一怔。原本放下曲奇就想走的他，這下可走不掉了。

………………

電話那頭的梁韻怡嘆氣，“我是被騙去相親現場的好不好，我早就說過我不需要。我真不明白了，當初的你也是，我爸媽也是，怎麽你們都愛替我自作主張？”

蘇蘇啞然失笑，“因為我們了解你啊。你這人慢熱又腼腆，要麽老天爺創造機會，要麽就得我們這些關心你的人張羅，不然你這棵鐵樹怕是一輩子都難開花。”

“那說起來，我倒是該謝謝你了？”

“當然，我的總結等你救命呢。這就是你謝我的大好機會。”

“好啦好啦，下周我會幫你琢磨的。”

“話說，今天相親的對象怎麽樣？”蘇蘇八卦地問，壓根兒沒瞧見店老板正默默站在她身後。

“我沒注意聽。”梁韻怡道。

“家長介紹的，總不會差到哪兒去。那帥不帥，有照片嗎？”蘇蘇更關心這個。

“當然沒照片啦，我一回家就對爸媽說了，我不要。所以對方條件好不好，帥不帥都與我無關，”梁韻怡嘆氣，幽幽道，“我的情況你是知道的，我已經有了……”

“我知道，”蘇蘇大大咧咧，“你有一個正在搞暧昧的對象。”

于是她身後的董老板越發豎起了耳朵。

而電話那頭的梁韻怡微微臉紅，“……對。只是我暫時不想告訴爸媽……”初嘗戀愛滋味的她，才不想被爸媽盤問個沒完沒了，“但我也明确和爸媽說了，我不需要相親。”

蘇蘇卻随手抓起一塊曲奇，邊吃邊說，“韻怡，其實我覺得你可以擇優錄取，一邊是暧昧對象，一邊是相親對象，你可以都考察考察，多考慮考慮，不用太快下決定，畢竟這是人生大事。”

梁韻怡笑了，“怎麽，彭飛也是你擇優錄取的結果？”

蘇蘇道，“那當然。我大言不慚一句，當初的聯誼會上，對我有意思的男生可不止彭飛一個，我也是經過考察才選中他的。”

“可我怎麽記得，沒幾天你倆就打得火熱了？這考察期也太短暫了吧。”梁韻怡打趣道。

“哎呦……”這回輪到蘇蘇害羞了，“總之這種終身大事，擇優錄取沒什麽不好。”

“謝啦，”梁韻怡莞爾，“但……還是算了吧。我這人一根筋，實在做不到同時考察兩邊。”光是一邊，就足夠把她的心填得滿滿當當了。

“總之，你自己想清楚就行。那我的總結報告？”

“下周就幫你。”

“韻怡，你簡直是我的救命恩人！”蘇蘇就差三呼萬歲了。

…………

與蘇蘇的大好心情截然相反，她身後的董晟則一臉凝重。以上對話落在董晟耳裏是這樣的效果：韻怡去相親了，男方條件不錯，蘇蘇勸她可以在暧昧對象和相親對象中擇優錄取。

蘇蘇又吃了一塊曲奇，覺得美味，一回頭才注意道董晟，“老板，這曲奇是買咖啡附贈的嗎？味道真好，有單買的嗎？”

董晟這才回過神，“有的。”

他去吧臺後包裝曲奇，心下五味雜陳。雖氣惱蘇蘇那番擇優錄取的言論，但他不得不承認，她說的也沒錯。

董晟心裏明白得很，他興許并不是追求韻怡的男人中最優秀的那一個。說到底，比起其他人，他多的僅僅是個自然而然認識她的機會罷了。

………………

這天下午，董晟與韻怡帶着孩子們在游樂場碰頭了。他倆把孩子們送到叢林探險的門口，叮囑了幾番注意事項後，約好一小時後門口見。

見子辰和靜怡手牽手爬高高去了，董晟與韻怡便繞着游樂場閑閑地散步起來。本該是最溫馨的約會時刻，兩人卻都心事重重，可謂‘各懷鬼胎’。

梁韻怡心有煩惱：明明已經讓爸媽去拒絕秦銘了，豈料備受冷落的秦銘居然對她印象甚好，還主動發來短信，邀請她下次約會。短信一條又一條，惹得她心煩意亂，便趁着董晟去買飲料的間隙，斟酌用詞地寫了一長串婉拒。才剛按下發送鍵，董晟舉着奶茶就過來了，梁韻怡慌忙把手機丢回包裏，笑着接過。

而她略顯慌張的神色落在董晟眼裏，卻又是另一番光景。董晟看着她丢進包裏的手機，竟有一種沖動想要抓過來一探究竟。但終究忍住了。

他想清楚了，就當自己什麽都不知道。他不想左右韻怡的想法，正如蘇蘇所言，他希望韻怡能在考慮清楚後，擇優錄取——雖然，如果自己不是最後的那個‘優’，他大概會很難過吧……

于是，此刻的他難免心情沉重，雖然佯裝尋常，但還是讓韻怡感到了不對勁兒。

解決了秦銘後，梁韻怡本想專心享受約會，當兩人牽手走到僻靜處時，她不禁心有期待，心跳加速，腳步也徐徐放緩。她矜持地等待着他，但今天的他卻心不在焉，只左右張望了下，

“這兒都沒人了，我們可能走錯路了。”

“哦……”

“往那邊出去吧，應該能回到叢林探險的門口。”

“好……”

梁韻怡愣愣地跟着他，心下湧起一股失落。

“怎麽了？”董晟看着她。

“沒什麽。”梁韻怡勉強笑了笑，“走吧，我們去接子辰和靜怡吧。”

………………

雖然茶樓那天，靜怡沉浸在一桌子美食中，并沒察覺席間的暗湧。但很快，伶俐的她也發現了姐姐與董叔叔之間微妙的變化。

例如這天放學後，當靜怡理所當然地對姐姐說，“子辰今天上課開小差被英語老師批評了，他很難過。姐姐，你放學以後去找他叔叔家訪一下吧。”

梁韻怡一陣好笑，捏了捏她的圓臉卻說，“姐姐這幾天很忙，就不去了。相信子辰睡一覺醒來後，心情就能變好的。”

于是靜怡目瞪口呆，好半天說不出話來：這怎麽和之前的劇情不一樣啦？

而這天晚上，梁韻怡還和董晟通了個電話，“雖然子辰今天又不開心了，但我今天就不過來家訪了。”

“哦……”董晟一愣，放學時子辰又在裝委屈了，所以他還以為今晚韻怡會過來。

“沒辦法，這幾天太忙，我都暈頭轉向了。”梁韻怡苦笑，“我不僅得忙自己的實習報告，還得忙蘇蘇的，不然她又想t随便水個千把字就閉着眼睛交上去。好歹朋友一場，不能見死不救，所以我得抓緊研究下她五年級的實習內容。之後的家長開放日，蔣老師要上公開課，我還得幫忙錄素材。”

想起那天，蘇蘇的确在咖啡館為了總結報告抓耳撓腮，董晟隐隐松了口氣，柔聲道，“別太累了，注意休息。那……等你忙完了，我們再繼續‘家訪’？”

梁韻怡竊竊地笑了，“好呀。”

董晟不禁跟着笑，卻在這時，他似乎聽見電話那頭傳來一個男人的聲音，“梁小姐，給你。”

是誰？董晟一愣，但梁韻怡已然說了結束語，“我去忙啦，拜拜。”

“……拜拜。”他如同失了魂般地聽着電話被挂斷了。

………………

X大學的圖書館裏，梁韻怡挂斷電話，正準備再翻幾本參考書給蘇蘇補充資料，身後的彭飛見她專心，只好又喊一聲，“梁小姐，給你！”說罷，把一杯奶茶放在她面前。

“哦……謝謝。”梁韻怡這才注意到他，連忙致謝。

一旁的蘇蘇卻道，“叫什麽‘梁小姐’啊！”

彭飛讪讪的，“那怎麽叫？叫‘小梁’？”

蘇蘇一臉‘孺子不可教也’，“韻怡是我的救命女神，你得叫‘梁大仙女’！”

梁韻怡頓時笑得幾乎要噴奶茶，“好啦好啦，你倆別拍馬屁了。”

“你是電，你是光，你就是我的女菩薩！”蘇蘇依舊吹着彩虹屁，誰讓她的總結報告幾乎是韻怡一手包辦的啊，于是她又指揮男友，“彭飛，再去買些三明治和零食回來，千萬別餓着我們的仙女！”

“得令！”彭飛敬了個禮，忙又去采購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