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 十九

十九

相逢咖啡館裏, 董晟正在吧臺前默默做咖啡。随着一聲推門而入的風鈴聲，一陣輕盈的腳步聲由遠及近，最後靜靜停在了自己面前。

他微微擡眼, 便知是她。

梁韻怡徑直坐在他面前, 施施然地雙手托腮, 凝望着他。

他有些驚訝, 但似乎也在意料之中。

他把剛做完的咖啡放在她面前，直視她的眼眸, “我想過你會過來。但沒想到, 你會來得這麽早。”

“我翹班了。”梁韻怡噘嘴, 抿一口咖啡, 很香很香, “因為, 我受到了某人的威脅。”

“哦？”

“某人說, 要對我死纏爛打，決不放棄。對此我深感惶恐，所以特意翹班過來問一句：董先生, 請問你打算怎麽對我死纏爛打？”

董晟苦笑一聲，“其實從學校回來之後, 我也一直在思考這個問題。我承認我當時的那番話是一時沖動，但這份沖動也是我心底最真實的想法……t”他頓了頓, “以前, 我也曾遇到過一些喜歡的女孩兒，彼此走到分叉路時我也會感到難過，但從來不會覺得無法忍受。”

“你的意思是……”

“今天在教室裏, 我看着你，心裏默默假設着, 如果最後你選的不是我……”

“然後呢？”

“于是我第一次覺得，放棄竟然是一件如此令人窒息的事情。”董晟說着，把自己的手機屏幕移到她面前，“其實剛才，我就一直在網上搜索……”

“天呢，”梁韻怡不禁捂嘴笑了，因為他屏幕上正在浏覽的內容是：對女孩兒死纏爛打的一百種方法，“所以，你看完了嗎？能告訴我，都有哪些方法嗎？”

“看完了，這居然還是收費內容，我還充值了……”董晟嘆氣，“可惜都不是什麽好方法。不是不禮貌，就是不合法。所以可能，我還是得自己想辦法。”

梁韻怡覺得有趣。她已然知道彼此的這番對話，是基于董晟的一場誤會。但她并不急于解開誤會，甚至可以說，她從未如此直觀地感受到董晟對自己的在意。見他此刻正用一種無比執着的眼神看着自己，好像要用這種眼神牢牢地捆綁住自己一般，這感覺比林蔭路上的吻更讓她不可自拔。

于是，她刻意逗他，“那，如果我無法選擇呢？”

“怎麽，你是打算一腳踏兩船嗎？”董晟挑眉。

“你吃醋了？”她眨眨眼。

董晟下意識地咽了下口水，“很驚訝嗎？我一直在吃醋，從我知道你瞞着我去相親開始，就一直一直在吃醋。”

他說得如此坦誠，她反而有些難以置信，“董晟，你……你真的有這麽喜歡我嗎？”

“我也這麽問過我自己。只可惜，答案似乎是：的确如此。”連他自己都覺得難以置信。

“那你為什麽不直接問問我的想法呢？”

“……因為，我一度不想幹涉你，想讓你自由地做決定。”

“那為什麽今天又說出口了呢？”

“因為子辰。我總不見得，還比不過一個孩子的勇氣吧。”董晟沉聲道，“其實，我曾經讓子辰保持緘默，別把我的心事告訴別人。所以今天放學後，我問過他，為什麽要這麽做。”

“子辰是怎麽回答的？”

“他說——‘叔叔，你讓我別告訴別人，但如果梁老師答應做我嬸嬸了，她就不是別人，是我的家人了。”

“天吶，這算是一種‘強詞奪理’嗎？”梁韻怡不禁笑了。

“于是我又問他，那如果梁老師不答應呢？他回答我，說——‘如果梁老師不答應，那我就是違背了與叔叔的約定，叔叔你就懲罰我吧。可是，我不後悔，我就是想知道。’”

他就是想知道，亦如當年的董晟，當年的董坤一樣。看來董家的男人還真是一脈相承。

“所以，”董晟挑眉道，“我不得不提醒你，你今天給出的答複，直接關乎我是不是要狠狠地揍一頓子辰的屁股。”

“喂喂，你這是拿孩子在威脅我呀。”梁韻怡抿嘴，“我必須現在就給出回複嗎？”

“……你可以考慮一下。冒昧地問一句，你打算多久做決定？”

“非要一個時限嗎？”

“不……我能等。”他說最後三個字的時候，簡直咬牙切齒，“你今天沒坐着那輛寶馬車直接去約會，而是特意跑來咖啡館看我吃醋的囧态，如此看來，起碼我還是有一點兒勝算的吧。”

“……嗯……寶馬車又是什麽啊？”梁韻怡歪頭苦笑，看來他倆的誤會還真不小。于是她不想再逗他了，不然他的牙都快被自己咬碎了，

“董先生，所謂‘擇優錄取’，我總得有個第二選項吧。”

“哦，難道你沒有嗎？”

梁韻怡從背包裏取出那罐曲奇餅，嘆氣道，“我們還是從頭開始慢慢說吧，事情大概得從蘇蘇在相逢咖啡館寫報告的那天開始……”

………………

十多分鐘之後，董晟目瞪口呆，且面紅耳赤。他愕然地張大了嘴巴，好半天又閉上，許久才別過臉去，蹙眉道，

“所以，今天從你踏出學校的那一刻起，就已經知道是一場誤會了。剛才你還裝模作樣地和我說了那麽些無用的話。”

“怎麽無用了？我很受用才是。”梁韻怡樂不可支，一臉享受，“董先生，能談談你現在有什麽感受嗎？”

“我……真的很想為苗苗小學的蔣老師點個贊。”

“為什麽？”

“如果我早點聽了她的課，選擇在第一時間勇敢地問出口的話，也就沒有現在尴尬得腳趾摳地的我了。”

兩人正打情罵俏，不可避免地越挨越近，近得附近的孫玲玲都自動自覺地隐身去了，近得彼此的眼眸裏只能容下對方的輪廓，輪廓還越發模糊，仿佛一個踮腳就可以咬住對方的嘴唇。

哦，是的。

若非此刻店裏還有零星幾位客人，董晟早就這麽做了。

而此刻，去隔壁超市買巧克力回來的子辰風風火火地進跑來了——沒錯，其實不管梁韻怡如何答複，董晟早就實打實地獎勵侄子的勇敢了。

“叔叔，我買了好幾塊巧克力，明天可以帶給靜怡嗎……啊，是梁老師！”随着子辰的一聲驚呼，臉貼臉的董晟和韻怡瞬間分開，而子辰則蹦蹦跳跳地抱住了梁韻怡的胳膊，

“梁老師，你怎麽過來了呀？”

“我……”梁韻怡笑了笑，還沒來得及回答，子辰就恍然大悟道，

“我知道了！你是答應做我嬸嬸了，所以特意過來告訴我的，對不對，對不對？”

梁韻怡頓時被鬧了個大紅臉，一旁董晟還笑着煽風點火，“子辰，還不趕緊叫嬸嬸？”

“嬸嬸！”子辰叫得響亮亮，脆生生的。

“哎！不是不是……我的意思是，還沒到這個份兒上……”

…………………………

“對了，”梁韻怡忽然想起了什麽，猛地一拍吧臺，“天呢，我就這麽突然跑出來，把靜怡給忘在學校裏了！她還等着我下班後帶她一起回家呢！”

而此刻的苗苗小學，靜怡正一臉黑線，“什麽？我姐姐請假走了？她丢下我，走了？”

于是十多分鐘後，梁韻怡坐着董晟的車風馳電掣地回到苗苗小學門口。剛瞧見靜怡正不知所措地等在校門口，她就忙不疊地開門下車，連聲道，

“抱歉抱歉，姐姐把你給忘了……”

靜怡呆若木雞地問，“姐姐，你在忙什麽呢，居然把我給忘了！我可是你的親妹妹呀！”

“我……”梁韻怡臉一紅，哪能實話實說啊。

倒是跟着一起來的子辰也跳下車來，歡天喜地地抓着靜怡的胳膊，喜氣洋洋道，“大獲全勝啊，靜怡，我們大獲全勝！梁老師答應做我嬸嬸了，我們終于成功了！”

于是靜怡的表情由錯愕漸漸變為笑得合不攏嘴，倆孩子手拉着手又蹦又跳，一副準備放鞭炮慶祝的模樣，而一旁的梁韻怡已經羞得要捂臉了，

“我我我都說了……還沒到這個份兒上……”

………………

“對了，”兩人私下獨處時，董晟忍不住又想打探下那位禍起的相親對象，“你婉拒了那個男人之後，他就沒再找過你了？你父母也不再游說你了？”

“那個秦銘啊，”梁韻怡苦笑着，“他倒還聯系過我幾回，但……”她頓了頓，依稀又從董晟臉上看出一星半點兒醋意，這才心滿意足道，“不過當他坦誠地告訴我，其實他離過婚，還帶了個一歲多的兒子時，我簡直如釋重負。”

畢竟從那之後，她父母的态度也鬥轉直下，恨不得把掖着藏着的老同學臭罵一頓，“他還說，看我很喜歡小孩子，把妹妹照顧得很好，所以他認為我一定能成為一個有愛心的後媽。天呢，我可沒打算年紀輕輕就當媽，做嬸嬸也就算了，當媽我可無福消受……”

她說着說着，頓覺不對地閉了嘴。

而董晟已然笑得春風拂面，“的确，你還是先做嬸嬸就好。至于當媽，不急不急，我們可以慢慢來。”

“喂喂喂，誰急了誰急了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