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6 章
第 46 章
藺華山望着那荷包也是驀然驚住。
今日那女子所言他并沒有非常在意, 以往藺華山欺侮的人數不勝數,誰不是默默吃了這個暗虧,區區一個無有權勢的商人之女, 他何必放在眼裏。
至于這個讓轉交給藺清都的荷包, 藺華山平時幾乎不能夠見到藺清都一面,轉交給對方仿佛一個笑話, 故而在對方被官差帶走之後, 他轉手就丢給了藺昭用來玩耍裝石子用。
誰能夠想到緣分這麽巧,正好今日藺清都來到了自己府宅當中, 看起來還對這女子荷包頗為眼熟。
對方剛剛提點過自己不要違法亂紀的壞事,藺華山起身,讪讪地用身體擋住了小兒的視線,再粗略打量一眼,裝糊塗道:“這繡工拙劣粗糙, 想來是府上下人初學信手之作, 大人若是想要荷包,東西城的能巧繡娘可是不少。”
“若有時間, 我帶大人一起去街上逛逛。”
藺清都面容逐漸冰寒,他自小聰慧敏銳,身居高職之後手下掌管多人, 藺華山的刻意掩飾自然能夠一眼明白。
他沉默不言, 跟着藺華山起了身, 于是小兒手裏的那枚荷包看得更加的清楚,和他放置內層衣中的那枚如出一轍的針腳, 這樣繡工的荷包世間自然有千萬個比它更好的, 偏偏自己為了得到這一枚還是用盡了心機。
胸口似有什麽隐約發燙,疾快地仿佛欲要跳出, 藺清都觀望四周,正廳放置了一柄用來辟邪鎮煞的漆鞘厚格圓莖劍,他沒有在意藺華山的心虛之語,而是走了過去,寶劍出鞘,劍光映照如雪光般極寒極厲。
藺清都用劍尖指着藺華山,臉上似笑非笑,話語卻是丁點溫情不帶:“藺華山,你以為我在同你說廢話?”
君子六藝五德,藺望聞視孫子為家族明珠,雖偏寵但并無溺愛,嚴苛教導之下為了保證對方自保能力,幼時還叫武師教了拳腳功夫和劍術,雖說不及專業劍君,提劍亦能夠不拖泥帶水地斬去人頭。
更何況他要殺一個微末小官本就能有千百種理由,藺昭呆愣茫然,下意識地躲到了父親身後,藺華山更是驚出了一身冷汗,跪倒在地,嘴唇不停嚅動,眼前一陣陣發黑,只覺得馬上暈眩過去。
藺清都唇瓣緊抿,目光冰冷,和方才的假意溫情不同,藺華山從未見過向來溫和雅致的首輔大人都這般怒氣,藺清都聲音亦是冷徹地仿佛能夠凍住人的肺腑:“我再問一遍,這個荷包是從哪裏來的?給你這個荷包的人在哪兒?”
……
眼瞅着首輔大人氣急,藺華山渾身哆嗦個不停,他匍匐在地,汗如雨下,低聲叫着小兒趕緊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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藺昭從來沒見過這種情況,看着面前的青年用看什麽大仇人的目光望着自己手中的荷包,他登時如同拿了什麽燙手山芋一般把荷包丢到地上,坑完爹後倉皇驚慌地跑了出去。
藺華山這才稍微放松了一點心緒,再看着藺清都冰冷的面容,知道大難臨頭,一邊擦汗一邊把原本的內容粉飾了一番,半真半假地把事情說了出來。
藺清都手指緊攥成拳,因為過于用力骨節都微微青白,待聽到那句“家中為小兒去其珠寶坊購置了新馬車配飾,不曾想對方竟扣下新馬車意圖占為己有之時”,他甚至怒極反笑,嘴角露出一個淺薄的笑弧。
藺清都望着地上的藺華山,如同看什麽淺薄無知的蜉蝣,他擱下劍彎下身,細長潔白的手指将那枚幾乎看不出原本面目的荷包撿起,十分愛惜地撣了撣上面的塵土,思緒似乎也回到幾年前的那段時光。
他懷中也有一枚同樣圖案的荷包。
和有關別人被慷慨贈送的心意不同,自己這枚荷包得來的十分無恥,甚至于有違自己素來慣于表現的君子之道,這是他偷來的。
藺清都閉了閉眼,努力将那些雜亂舊事從腦海中剔除去,視線透過窗牖望向外面,聲音淡如一潭死水道:“公主朱輪車價值萬金,我竟不知有哪家珠寶坊能夠做的出相同配飾。”
藺華山在地上颠三倒四地胡亂編造了一通,雖說自覺緊張之下邏輯破綻百出,然而見藺清都久久沒有反應,他不自覺又生出微薄希望,甫一聽見藺清都這麽說,登時茫然詫異道:“什麽朱輪車,宮中貴物确實是金錢難以衡量。”
藺清都霍然睜眼,臉上神色和緩了稍許,仔細望去,看向藺華山的表情竟是帶了一點兒憐憫。
這憐憫驚得藺華山心頭一跳,腦海中千回百轉,一個最無可能的念頭冒了出來,他觑着藺清都臉色,逐漸面如死灰,顫抖的聲音幾乎不成語t調道:“今日……今日女子難道是昭……昭安公主?”
——
“最多二日,我們便可回到懿安殿,在此之前,不必焦慮任何,傷身傷心,自受其虧。”
扈漣坐在牢房地上的柴草上,江南貝錦制作的裙衫柔軟輕快,她将後背倚在稍微幹淨的牆壁上,看着來回踱步的雁辭,忍不住地勸慰道。
雁辭望着扈漣,終于重重地嘆了一口氣,順勢坐下,憂愁滿面道:“公主玲珑心竅,奴婢自然知道,只是今晚宵禁時還不回宮,奴婢覺得宮中怕是因為公主失蹤會掀起什麽大動靜來。”
扈漣挑眉望了她一眼,道:“若不鬧出大動靜讓藺華山知道後果,那本宮牢獄可不就白待了。”
“若是鬧出大動靜公主夜不歸宿,怕是傷了公主名節,縱是公主再如何行事,千金之體,萬不可做損傷名節之事。”
雁辭搖了搖頭,面上憂愁更甚,對于扈漣的行為依舊是極為不贊同,她望了眼唯一能夠看到自然光的高窗,透過高窗便能夠看到外面天色,小小的框架裏霞雲彌漫,從前不屑一顧的場景現在居然成了可望不可及的渴望。
她又是嘆氣,再看向公主,對方毫不介意地蹲坐在此地,現在居然倚在牆邊整個人恹恹欲睡的模樣,那日裏香栾之事還未養好身子,今日又是諸般奔波,平日裏公主高床軟枕绫羅綢緞,哪裏遭受過此等之罪。
雁辭有些心疼自家主子,她沒有主子的心魄,黢黑的空間幾乎教她難以抑制地焦躁厭煩,她學着公主的樣子蹲坐在公主身邊,茫然地等待着兩日之後的到來。
只是不到一個時辰,外面便又聽到了細碎的腳步聲音,雁辭驚恐地睜大眼睛,手中緊緊握着那支剛從頭發上拔下來的發釵。
腳步聲由遠及近,雁辭逐漸在微弱光線下看清楚的對方面目,充沛的喜悅霎時間一湧而出,她難以抑制地喊了一聲“藺大人!”
青年溫和的面目看向她倏然一凝,緊接着望向牢獄裏另外一個睡得沉沉的人影,臉上情緒百般變化,目光仿佛在那睡得安寧的面容上描摹了千百遍,最後輕輕笑了一下。
雁辭自公主進宮便被派到了懿安殿,一步步成為公主的貼身丫鬟,自然清楚藺大人自三年前便不知何故對公主變得極為冷淡,眼前這個笑容,暌違了三年,終于再次在藺大人的臉上,對着公主展現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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