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7 章

第 47 章

牢獄門的重鎖被“咔嚓”打開, 藺華山哆哆嗦嗦地跟在藺清都身後，看着面前睡得渾然無知的公主，笑得比哭還難看, 嗓音顫抖破碎：“公主？下官過來給您請罪了。”

他的聲音細如蚊蠅, 藺清都不悅地皺了眉頭，用身體擋住扈漣的身影, 面無表情道：“你先出去, 等公主醒了再讓公主發落。”

清淡溫和的呼喚聲自扈漣耳畔柔和響起，她迷迷蒙蒙地睜開眼睛, 藺清都蹲在自己面前，好看的貓眼望着自己，所有情緒被剎那收起，依舊是慣常的冷靜模樣，慢條斯理地關懷道：“公主受苦了, 臣為公主帶了牛乳糕, 且先墊下肚子。”

扈漣還殘存着剛睡醒的懵懂倦意，沒去管他旁邊的雙層描金紅漆盒, 她用袖子蓋住臉打了個哈欠，複才開口：“藺大人怎麽這麽快就過來了？”

窄小的空間裏随着扈漣此時看似随意的問話聲音落下重新變得寂靜無聲，藺清都霎時間便知曉了扈漣明白自己必然會過來, 青年收回了目光, 沉默不語。

扈漣見狀, 杏眼愉悅地彎起，面上的笑意對于藺清都來說更像是一種挑釁。

良久片刻, 藺清都稍顯無奈地把漆盒打來, 白糯糯的牛乳糕香氣濃郁，他開口解釋道：“祖父同藺華山之父乃是堂兄弟關系, 今日臣代祖父問候長輩身體，正逢遇到公主的荷包在其子手上，方知公主此事，故而第一時間過來接公主回去。”

扈漣今日佩戴的荷包是前幾日從舊箱子中翻出來的，和趙勘以及從雲宋的是為同款，發現之後她便一直戴着，原本心想着若真陷入什麽麻煩之際，說不定可以對那兩個反賊的勢力證明身份，聽藺清都這話，果然連他也知道昭安公主有這個荷包。

扈漣意味不明地将唇角更加彎起一點，挪開漆盒第二層，果然看到了幹淨的濕帕子，她分給雁辭一條，而後又拿起一條認真仔細的擦幹淨了手，才略帶嘲弄道：“藺大人果然厲害，護佑着每位親人都順風順水。”

藺清都雖說面上和氣雅致看似周全體貼，但是他畢竟權高勢重，扈漣心知自己也不能把話說的太硬，只能夠先行試探，根據對方的反應再進行打算，但是無論如何，此事對于藺清都名聲來說都是個不小的麻煩。

扈漣那點困意逐漸消散，望了一眼高窗，此刻已經是漆黑的天色了，她有些茫然，繼續問道：“現在什麽時辰了？”

藺清都一直蹲在扈漣的面前，他的睫毛濃密纖長，眼珠如同琉璃般泛着清潤，他看着扈漣把牛乳糕分走一半給雁辭，而後拿出一塊小口吃着，十足的淑女模樣，偏偏和他算計起了這些權謀心機。

藺清都聽懂了扈漣話語裏的諷刺意思，面容如常，嘴角含笑，眼中那些最開始鮮活的情緒卻漸漸淡弱，看着扈漣平緩回答道：“如今已經到了戌時，公主的朱輪車內裏現已重新清理布置，若是公主願意的話，我們現在便可以出去。”

他頓了頓，繼續道：“至于藺華山，不識公主大駕，貪贓枉法，陷公主于危難絕境，按照我朝律法，理應嚴肅處理，以儆效尤。屆時刑部受理此案，臣作為知情人，必然也會不偏不倚，還公主一個清白。”

香甜的牛乳糕還帶着溫熱，明顯是藺清都決定來接自己特意準備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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扈漣進牢獄之後直到現在未曾進食，确實餓極，手上那塊吃完之後又撿起了一塊欲要放入口中，聽到藺清都這番話，心中謹慎，面上有些似是玩笑打趣道：“莫論藺華山，單是他家中下人便以藺姓光榮滿面，借此橫行鄉裏，話語之間更是與藺大人諸多親密，不曉得的人還以為藺大人助纣為虐——”

“不瞞藺大人，今日藺華山的羞辱讓本宮實在大開眼界，只是這番結果，本宮不是很滿意。”

她眼睛掃了一眼遠處候着的藺華山，對方全然沒有了初見時候的張揚狂妄，他頭顱低垂，渾身瑟縮，居然有些可憐的模樣。

扈漣便笑得十分開心：“唉，可惜不知若是藺華山知曉自己一直依仗的大人，會這般毫不留情地将自己推出來，又是何種心情。”

“藺華山胡亂攀咬別人，拿着臣的名聲為自己牟利，難道公主還信了對方的說辭不成？”

藺清都擡眉望向扈漣，他淡淡蹙眉，對于扈漣的略微刻薄的說法全部駁回，語氣平淡如水，不知此刻心底是何種情緒。

扈漣料想到對方可能會否認，先前的話語作為一個嬌生慣養的公主今日受此辱故而稍微的發洩也并不為過。扈漣在藺清都的臉上打量了兩秒，率先挪開了視線，夜色深沉，她終于準備把态度挑明，開口道：“既然如此，那怕還是要讓藺大人為難了，現在宮中宵禁時刻，本宮回不去。托藺華山的福，本宮還要在此将就一晚。”

未建府的公主獨自在宮外逗留過夜，這是十分的大事。

藺清都霍然擡眼，冷聲反駁道：“不可，夜裏僻靜，我等悄聲回去即可，若是公主在此處呆上一晚，明日流言蜚語将置公主清譽于不利境地。”

雁辭也是對于扈漣的決定吓了一跳，好不容易等到藺大人來救公主，公主居然不走，她在旁邊焦急勸道：“是啊，公主，藺大人說的在理。”

扈漣給雁辭遞了個眼色，自己原本想用這個稍微要挾一下藺清都，不成想看到他竟然這般激烈反應。

若是明日她出牢獄，屆時風聲謠言流露出去，口舌衆多，必然會有些人聯系到他的身上，的确不如今晚将她偷送回宮，裝作無事發生的好。

扈漣還坐在牢獄裏，原本華貴的裙子早已沾染了塵污，她面上仿佛對于藺清都的話語已然信服，稍微顯出幾分猶豫之色，礙于面子還是佯作生怒道：“那藺t大人說該當如何，若不是藺華山，本宮如何落到這步有皇宮不能回的境地？”

繞來繞去還是在藺華山的身上，藺清都心思聰慧，對于扈漣要求一猜即透，他唇瓣緊抿，再看向扈漣時候居然難得有些疲憊：“公主既然說對于臣安排的并不滿意，試問公主想要藺華山如何？”

扈漣眼中亮色一閃而過，轉過頭來面上依然冷靜道：“既然藺大人說藺華山行事與藺大人并無關系，本宮亦深信大人，不做其他猜想。大人身為首輔，掌管六部，本宮還是大人要處理此案，還本宮與東西城諸位百姓一個公道。”

“好。”

只是片刻，藺清都閉了閉眼，不再遲疑，起身給扈漣讓開了地方。朱輪車在外面如常模樣，等到扈漣出來再看到它，才發覺自己竟然不由自主地輕舒了一口氣。她松開掌心，裏面因為緊張而冒出許多汗跡。

藺華山貪贓枉法經過此事已然辯無可辯，在扈漣出來的那一刻藺清都就派人把他帶往了诏獄當中。臨走前藺華山還滿臉希冀的望着藺清都，似乎覺得藺清都能夠想辦法把他解救出來。

扈漣并沒有期望憑這件事情能夠讓藺清都掉上一塊肉，但是藺清都身在世家，世家關系纏繞曲折，只要他本人和此事沾上關系，不管如何處理，都會惹得一身麻煩。

原本預想着至少蹲兩天的局子因為藺清都的提前到來變成了一個下去，扈漣心情頗好，在趕路的時候都猶有歡愉的哼起了歌。

大概過了半個時辰，路道逐漸寬敞平穩，藺清都似乎提前告知了皇城守門人什麽，對方手上居然還保留着鑰匙，在給他們一行人開完門後，随即返回大內送還鑰匙。

而他們又走了約有一刻，終于可以看見平日裏凜然兇威的皇宮，此時大開的宮門正緊緊合上，朱紅色的宮牆綿延不見盡頭，一草一木無一不彰顯着人間鼎盛的繁華與權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