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2 章

第 52 章

所有景物在雨水的浸潤之下漸漸洗淨塵垢鮮活如新, 從雲宋眉目清朗姿态随意,整個人仿佛隔絕了周遭紛紛落下的雨水潮氣。

少年安靜撐着傘,錦靴踩過坑窪不平的地面, 即便身在薄如輕煙柔霧的水汽當中, 一身白袍依舊是纖塵不染,偶有迸濺起的小水珠讓扈漣一瞬間恍惚。

他身為他國質子, 宮裏雖說對他諸多冷待, 但是近段時間以來北涼和大康關系并不穩定,對于從雲宋出入皇宮的規矩要求也必然十分嚴格, 他怎麽能夠看起來這麽輕松的出來了?

扈漣望了一眼外面的雨水,水珠自瓦檐滴落成滿門剔透的珠簾,寒氣絲絲縷縷浸入身體,讓渾身也忍不住發涼發冷。

若是自己現在出去跟上他必然感冒會重上加重,可是若不去看看他去做什麽, 照着從雲宋後面大綱當中對大康做的事情, 扈漣又實在放心不下。

從雲宋自打和她重逢的那天起便一直向她展現出乖順柔弱的面目,可是他畢竟是四大反賊, 哦不,他本身就是北涼最後的大佬,和自己不在同一陣營當中, 扈漣寧願相信對方有t掩蓋于此般面皮之下更加蓬勃壓抑的野心。

扈漣翻着穿越精靈的空間, 最後從那批獎勵當中終于找到用來保護植物的地膜撕了一截裹在頭上, 在後人眼裏看起來多少有些荒誕可笑,可是這個世界本身貧富差異巨大, 貧者忙謀生, 富人懶擡手,因此她這般動作裝束竟也沒有太多人在乎。

扈漣稍微踟蹰地往外邁了步, 感受了一下只有在二十一世紀小學時期才會有的淋雨體驗。

等到适應了客棧外面氣溫之後,她随即心一橫,想着區區一個感冒而已,昭安公主在大綱當中最後結局也遠不止于此,下定決心跟了從雲宋上去。

少年步态輕緩,背影更顯得纖細瘦高,扈漣在後面和他隔了不遠不近的距離,對方似乎心中早有打算,左走右轉到直奔某個地方而去,等到從雲宋到了某家宅院停下腳步來,扈漣渾身哆嗦得已經不像個樣子。

她覺得自己是個純血的大冤種。

是了,從雲宋是找到了地方過會兒就能夠進去取暖了,雨水不停,她該怎麽回去來着?

*

雨勢漸小,空氣中的濕意夾雜着白菊花的清潤香氣,雁辭撐着傘走在細如牛毛的小雨當中,她手中還抱着一把傘,想着解決完眼下的困境,唇角不由添起一絲淺笑。

她近身侍候公主已有三年之久,之前只是在外殿伺候,可是每次都能夠看到公主溫柔和氣的笑靥,因此也難免生出想要距離這個和善親切的少女更近一點的渴望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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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真到了三年前被調到了公主身邊的時候,她看到的大病初愈後的公主反而和自己原先的腦海當中的形象并沒有那麽相同。

雁辭印象最深刻的一次,便是當今陛下來看望公主,而公主雖說躺在病床上,面容還消瘦蒼白,嘴角揚着笑意,望向陛下的目光卻是明晃晃的不屑和不耐。

在所有人面前從來鎮定從容的陛下第一次愣住,似乎被公主言語之間想要的明珠首飾打了個措手不及,一整個對話當今天子臉上都是他們這些下人難見的手足無措。

明明之前她在外殿偶爾看到他們二人相處的場景,讓雁辭感覺這些東西,即便昭安公主不提,陛下若是有得第一個也一定會贈與給公主。

所以雁辭得到這個夢寐以求侍奉公主的機會之後,反而多了些小心翼翼的緊張,只把昭安公主當作宮中的嚴苛主子對待,沒敢再理會自己那些美夢破碎幻滅的情緒。

畢竟陛下在公主面前,似乎都是因為得不到自己想要的親情溫暖而非常難過的呢。

不過現在的公主善良大方,聰明真誠,雖然好像總是有一些小秘密藏在心裏,但是漸漸地和自己最開始心目中想象的那個公主形象越來越相近,越來越像。每次公主對自己關懷問候的時候,她都能夠感受到由衷的開心。

雁辭抱緊了手中的傘,腳下的步伐更快了一些,本來以為傘鋪距離鴻儒客棧只隔了幾個鋪子,沒成想真正走起來才發覺這看起來小段的路程居然有這麽遠。

擔憂昭安公主本就受了風寒的身體,雁辭面上了表情也多了一些擔憂,等到她緊趕慢趕回客棧,原本熙攘的客棧因為下雨也少了許多人,剩下的人幾乎都是避雨男女。

雁辭邁入客棧,急切地往周遭一圈兒掃了幾眼,原本就惴惴不安的心霎時空了兩拍,她臉色蒼白,幾乎下一刻腿軟地便要跪下來。

偌大的一個客棧,她好好的一個公主怎麽不見了呢?

……

扈漣臉色冷凝秀眉緊蹙,原本柔和輕飄的衣服因為淋上了雨水而粘膩在綿軟虛浮的身上,教人産生難以掙脫的不舒服感覺,腳下有石塊絆了她一個踉跄,扈漣心驚之下無意識地握緊了傘柄,待看清之後憤憤不平地用銀絲牡丹繡花鞋把它踢到了一邊。

她咬緊了牙齒,氣得另一只手攥緊了手指,人有失足馬有失蹄,自己決定跟蹤從雲宋這件事情定是她近段時間以來做過最後悔的事情。

人是跟到了,她也知道了從雲宋去往了哪裏,但是人被門童領進去之後就關上大門,自己得到的有效信息并不多,她還拖着病體淋雨,實在沒有辦法等到對方出來,回去的路她還要再走一遍。

今日害她這般狼狽,仔細算算着實是虧了。

唯一算是勉強能夠算是讨得點好的,就是她在臨走之際把從雲宋的那把傘給順過來了,回來的路上沒有這麽難挨,也算稍覺慰藉。

從雲宋似乎對那人家極為客氣禮貌,那戶家宅似有什麽規矩,在門童猶豫地望了一眼少年收起的傘的時候,從雲宋未曾遲疑,似乎對自己的行蹤十分自信,随手便把那把傘放到了石雕龍龜之後,于是給了扈漣可趁之機。

回來的街道因為下雨的原因幾乎空曠無人,偶有飛馳而過的馬車讓扈漣頓時更為思念起自己的舒适溫暖奢侈豪華的朱輪車來。

也不知道雁辭沒有看到自己是不是急瘋了?

扈漣無聲嘆息,對自己的莽撞行動更是心下沉重。

這具身體本身便極為嬌貴如玉,雪膚丹唇,璎珞金飾,因為衣服被雨水打濕更像是從林間走出來滿身濕意作為裝飾不知塵世的山野精靈,有皎然脫俗之意。

除了扈漣這種大康至尊至貴公主敢光明正大逛街不懼名聲,但凡有點規矩的官宦小姐必不會單獨出來抛頭露面,因此扈漣雖說穿金戴銀處處華貴,卻并不教人重看,這般衣着氣質,反而覺得她是哪家蓄意培養偶然出來的非良女子。

她往朱雀街上走着,商鋪與人也漸漸多了起來,偶有行走迅疾的兵卒不知前往何處,一切又重回最開始的樣子。

雨水還是絲絲縷縷未曾止息,扈漣發絲長睫皆是沾了一層如霜水珠,她步履沉重,暗自算着尚有多久便到鴻儒客棧,只聽得不知哪家而後窗口突然傳出一聲調笑,嗓音清脆清冽:“小娘子好俊的模樣,若是稍冷可上來喝完茶水取取暖。”

何椿生自半刻前便看待了街下小娘子孑孓獨行的模樣,他雖十六年紀,可容色生的極好,縱橫朱雀街早已有幾年功夫,哪家勾欄教坊的歌姬娼女模樣姿态如何他再了然不過,看上去這麽清冷矜貴的少女還是第一次見。

能敢這般在大街上走的能是什麽貨色他再清楚不過,于是何椿生心裏的那把癢癢火一下子便被勾了起來,他望着對方稍微遲疑的腳步,露出笑容更加深,眼中是毫不掩飾地欲-望,繼續開口道:“小娘子這般孤單行路,若是同在下一道喝上杯熱茶暖暖身子,想來也不會受夜裏風寒之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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