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崔夢雲親自上前敲了門。

很快, 門就被打開了,一個年歲不算大的小童探出了頭,看起來應該不到十四歲。

“你們找誰?”他打量着崔夢雲一行人, 因為都是女子, 又很面善的緣故, 并沒有引起他的警惕。

小童覺得自家公子不可能會和這樣梳着婦人發髻的女子有什麽關系,對方大概率是找錯人家了,不過他倒是可以為對方指個路。

卻沒想到眼前的婦人問他:“子楚先生可是居于此處?”

小童瞪大了雙眼,他身上還帶着很濃的少年人跳脫的氣息,不像是大戶人家精心培養過的書童。這會兒警惕心重新上線,質問崔夢雲:“夫人來找我家公子何事?”

這樣看壞人的眼神讓流月不爽了,她這麽溫柔的夫人, 竟然被這個沒眼色的小子給低看了?!

流月落後崔夢雲半步, 仗着夫人看不見, 惡狠狠地瞪了過去, 好像在說:你小子, 再不開門,看姑奶奶怎麽修理你!

小童讀懂了流月的威脅,圓溜溜的眼睛都睜大了, 悄悄在心裏咋舌:好兇的一個女人……

崔夢雲倒是一貫好脾氣:“你可以回禀你家公子, 就說崔姐姐來了,他應當會知道的。”

好了, 這下不用回禀了,小童一聽“崔姐姐”, 什麽都懂了。

他立刻手腳麻利地打開了大門, 瘦削的臉上挂起賠罪的笑,瘦咕隆咚卻意外喜慶:“還請夫人饒恕小子, 小子有眼不識泰山,夫人大駕光臨,小子竟然還讓夫人在門外等候如此久……”

“行了,油嘴滑舌,快帶路吧。”流月好不耐煩地出口打斷了小童無比直白的讨好。

她唱紅臉,崔夢雲就唱白臉:“我家流月脾性比較直,若有得罪,還請小兄弟見諒。”

那小童趕緊住了嘴,只讪讪:“夫人哪兒的話,我馬上帶您去找公子。”

說着,一溜煙就往前跑了,看起來頗有幾分落荒而逃的意味。

說是帶路,實際上這就是個再簡單不過的一進房,一進大門,內部的構造就一覽無遺,王子楚的房間是哪間,再明顯不過了。

果然,小童蹿到了那房間外,竟從支起的窗戶那探頭探腦,笑嘻嘻問:“公子,您猜猜今天誰來了。”

裏面傳來聽不分明的青年聲音。

那小童又嘻嘻一笑:“是那位救了您的女善人來啦!”

剛才還很微弱的青年音明顯大了起來:“崔姐姐來了?笨阿狗,怎麽還沒把姐姐請進來!”

流月聽見了這小童的名字,“噗嗤”一聲笑了出來,在崔夢雲身邊小聲說:“夫人,那小童叫這名再合适不過了,若不是一條笨狗,又怎麽會這麽呆頭呆腦。”

崔夢雲點了點她的腦門,笑罵:“現在還在別人家裏做客,你這貧嘴得好好收一收,不然把人家惹惱了,我可不偏心。”

敘話間,那小童已經喜氣洋洋地跑回來,請崔夢雲了。

“夫人,快請吧,我家公子聽到您來,可高興啦!”

攏共幾十步的距離,沒多久就到了。

崔夢雲還沒進去,就聞到了從房間t裏傳出的淡淡藥酒氣,略有些刺鼻。

這味道第一次聞到,不習慣,被嗆到的生理反應一時沒壓住,她條件反射地擡手捂了下口鼻。

這動作被滿心歡喜的王子楚看進了眼裏。

他臉上的喜悅肉眼可見地一僵,繼而升起了滿面紅霞。

他看起來相當局促:“崔姐姐,是我思慮不周,這……”

他拿起一個怪模怪樣的手杖,熟練地從椅子上站了起來,環顧四周,也沒想到哪裏适合會客。

崔夢雲沒有那麽嬌弱,沒一會兒就适應了這股味道,她放下手絹,也有些不好意思,解釋道:

“你快坐下,只是剛才突然聞到這味道,沒習慣,我從前喝藥的時候也這樣,味道重一點還會幹嘔。你瞧,我現在已經好了。”

說着,為了安撫青年,她自己找張凳子坐下來了。

王子楚這才地坐了回去,坐得端端正。

崔夢雲對他的手杖很感興趣:“子楚,你這是什麽?”

一個比普通的手杖長很多,最頂端能直接架在他腋下的一對奇怪手杖。

王子楚介紹:“這叫拐杖,是那家醫館裏專門研究跌打損傷的大夫給我的,我現在就是用這個複健呢。”

他見崔夢雲實在好奇,二話不說就又站起來,架着拐杖走了好幾個來回。

那莫名其妙的傻樣子,把奉完茶後就躲去角落的阿狗給看得目瞪口呆:這……這這這、這真的是他認識的那個公子嗎?

沒眼看了都……

但除了他,崔夢雲和王子楚顯然都不覺得這行為有什麽問題。

崔夢雲甚至“呱唧呱唧”鼓起了掌,滿臉驚嘆:“這拐杖看起來并不好上手,但子楚你才複健幾天,就能如此娴熟,好厲害。”

王子楚又坐回了輪椅上,羞赧一笑:“我第一日使用,也不順手,只這幾日用的多了,才順心起來。”

兩人又就着“拐杖”這個話題談了好幾個輪回,瞧着都不亦樂乎。

這下,就連流月都有些想掩面了:為什麽她家夫人現在看起來,也不太聰明的樣子?

她雖看不上眼阿狗那小童,但此時此刻,兩人的腦回路竟然奇異地接到了一處——

有點丢臉是怎麽回事?

不過好在這話題很快就結束了,崔夢雲又主動提起了第二個話頭,是關于剛才那老大爺提到的,王子楚尚未及冠就二元及第的悍勇往事。

……

崔夢雲本來只是想借着“送信”的名義出來透透風,換換心情,卻沒想到坐下和王子楚一聊,就聊了一個多時辰。

聊到窩在角落裏的阿狗的肚子發出了清晰響聲時,崔夢雲才驚覺,竟已到飯點了。

王子楚也是一樣,他剛才正在說去年在江南游學時,被卷入兩村村民鬥毆的驚險事件。

正說到驚心動魄之處,就被阿狗打斷了。

他哭笑不得地回頭望去,正巧對上阿狗可憐兮兮的眼神,只笑着搖頭。

還不等他說話,崔夢雲就主動起身告辭:“時候不早了,我也得回去了,今天沒說完的故事,可以下次等你好全了,來我府上的時候繼續說。”

王子楚點點頭,又重新架起拐杖,親自把崔夢雲送到門口,目送馬車駛離了他的視線,才讓阿狗重新關上門。

***

崔夢雲坐在馬車裏,整個人的狀态看起來和早上出門時天差地別。

剛出門時,她雖妝容精致,可一看就是強打着精神的疲憊之人。

但現在,和王子楚聊完,整個人容光煥發,臉上的氣血都足了起來。

真是應證了一句“人逢喜事精神爽”。

流月看着崔夢雲開心,自己心裏也高興。

她不知道夫人回府後,會不會又被那高門大院慢慢吸幹氣血,幹脆提議道:“夫人,今日好不容易有興致出來走走,不如就在外面吃些新鮮的?”

崔夢雲想了想,也覺得不錯,反正都出來了,不如在外面吃一頓,吃完再去逛逛街市,瞧瞧新出的服飾首飾,總歸不要浪費今日的好心情。

崔夢雲讓車夫慢點驅使馬車,她掀開車簾,沿路觀察着街上的酒樓。

其實比起酒樓,她更想去試試那些一看就煙火氣十足、香飄十裏的小攤子。

但因為自己的衣着相對來說還是有些紮眼,且當了這麽多年貴婦人,終歸也有些不好意思在大庭廣衆的注視下呼嚕湯水,只能遺憾放棄露天小攤。

最後她選定了一家看起來規模不大不小,看起來頗為清靜的酒樓,定了二樓雅間。

她選定的這間雅間斜對面支着一個蔥油餅攤子,攤主生意很好,手上動作就沒停下來過,那霸道濃郁的油蔥香氣也一刻不停地襲擊崔夢雲的鼻腔。

本來不是很餓的肚子都被勾的饞蟲四溢了。

崔夢雲實在忍不住,還是讓流月去買了。

流月一走,雅間裏就只剩下崔夢雲一人。

她倒也不無聊,挪到了窗邊,靜靜觀察着這條號稱京都最繁華的街市。

不管是叫賣的小販、在街邊奔跑的三兩孩童,還是在小攤面前瘋狂砍價的婦女,一切看起來都是那麽生機勃勃。

街市喧鬧,可竟叫崔夢雲看癡了進去。

直到她看到了一個熟悉的身影。

那身影步履匆匆,崔夢雲定睛看去,發現竟然真的是她,一時忘情,竟透過二樓窗戶直接喊了出來:“長姐——”

街上無論是在幹什麽事的人,只要聽到了崔夢雲的聲音,全都擡頭朝她那望去。

只除了還在疾行的崔夢緣。

崔夢雲眼見自己反正已經丢醜,如果沒把人叫住,那真是得不償失,幹脆心一橫,第二次開口:“緣娘!!”

這次聲音又高了幾度,終于讓崔夢緣停住了腳步。

她有些遲鈍似的,極慢地朝聲音出現的地方轉去。

生怕崔夢緣沒有看到自己的崔夢雲立刻拿着帕子高高揮手,又叫了一句:“長姐!”

在崔夢雲的連環“攻擊”下,崔夢緣還是走進了這家酒樓。

正好流月買完了蔥油餅,在酒店門口就引着崔夢緣去了雅間。

“雲娘,你今日怎麽出府了?”一進來,崔夢緣就急急開口。

剛說完,可能是感覺自己語氣有些不好,立刻緩下語氣又改口:“我是說,剛才聽到你的聲音傳來,我還真以為是自己聽錯了,沒想到有一天,你也能在這樣的鬧市區大聲喚我,真是變了很多呢,雲娘。”

她語速極快,還有些喘,不知道是因為剛才疾行還沒緩過來還是怎樣,看起來有些緊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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