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 章
第 13 章
第十三章
阿火面館在老街上,八點半之後就沒什麽人了。
蘇向晚吃完面放下筷子,扭頭看向窗外,光禿禿的樹枝橫斜着,透着寂靜。
陸斯言也放下了碗筷,問她:“吃好了?”
蘇向晚回眸,點點頭:“嗯。”
陸斯言便在小程序上結賬,然後同她一道起身出去。
到了外面,倒是聽見了隐約的聲響,是遠處新開放的那條商業街傳來的喧嚣。
興城這幾年一直在做老城區改造,還未徹底完成,難免留下一些新舊相鄰,新造的高檔商場背後就是陳年老樓房的尴尬局面。
兩人無聲在門口站了會,蘇向晚忽然反應過來:“等等,剛才是你結的賬。”
陸斯言一怔,随即輕笑:“t習慣了。”
蘇向晚從他臉上收回目光,低頭小聲嘀咕:“你的習慣還挺持久。”
“在說什麽?”陸斯言沒聽清,俯身湊近她。
男人溫熱的氣息驟然靠近,蘇向晚沒防備,心髒一下懸至頭頂。
但她也沒躲閃,只強作鎮定地就着這個姿勢,在他耳邊說:“我是說,明明說好了我請客。”
陸斯言笑了下,站直身,虛焦地望着前方:“那就改成陪我散步消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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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不是征詢意見的語氣,但聽上去也輕飄飄的,介于玩笑和真話之間,是進退兩宜的狀态。
蘇向晚心中微動,莫名有點小煩躁,說:“毛病吧?大冬天晚上散步,凍死。”
陸斯言側眸瞧她一眼,點點頭:“好,那就送你回車上。車停在哪兒?”
蘇向晚無由更煩,也扭頭看他,雙目炯炯,透着幾分不忿。
對視兩秒,她驀地回頭,朝馬路對面擡了擡下巴:“就在那兒。”
語氣已有些橫沖直撞。
陸斯言定定睨她一會,忽又改變主意,彎唇道:“不然還是陪我散會步吧。”
蘇向晚一滞,片刻,使勁抻平差點上揚的嘴角,扭頭看向陸斯言,繃着表情昂首道:“你這人,還能不能有點譜……趕緊散步,散完我就要回家了,萬一凍出感冒,家長們又要找我麻煩。”
說着話,她率先走下臺階,左右望望,又回頭問陸斯言,“往哪邊?”
陸斯言眼底笑意更盛,跟着走下去,左拐往商業街方向:“走吧。”
蘇向晚忙跟上他的腳步。
兩人一時都沒再說話,維持着一左一右一前一後,差着一個身位的距離。
蘇向晚雙手抄在大衣口袋中,不知不覺,目光就落在了左前方陸斯言的手上。
以前談戀愛時,只要跟他走在一起,她的手從來就不會規矩,不是挽着他,就是與他十指相扣。
夏天露着手倒還好,冬天就要吃苦頭了。
于是,入了冬,陸斯言就會牽着她的手,一起放進他的外套兜裏。
其實這樣做根本沒有戴一副手套暖和,但她就喜歡這樣。
蘇向晚無聲一嘆,收回目光。
想到些什麽,她又低頭從單肩包裏摸出一副毛絨手套戴上。
走在前面的陸斯言察覺她動作,回頭看她一眼,視線在她手套上停了一秒,自若收回。
然後,他雙手插|入大衣兜中,無事發生般,繼續往前走去。
到了商業街,就是另一片天地。
聖誕元旦将至的緣故,商業街熱鬧非凡,已經十點多了,還有許多年輕人在路上玩鬧。
蘇向晚看着沿途商鋪商場,有些心動,想進去逛逛,可她如今與陸斯言似乎不是可以随意一起逛街的關系,她也就沒再東張西望。
陸斯言見前面商場門口有夾娃娃機,原想問蘇向晚要不要去試試,但一垂眼,見她似乎興致淡淡,也就沒把這話說出口。
周圍的喧鬧仿佛能把兩人之間的沉默放大,更顯尴尬。
最終,陸斯言只給蘇向晚買了一串草莓糖葫蘆,便與她并肩往回走。
回到那條寂靜的街道上,兩人才都自在了許多。
陸斯言似随意找着話題:“畢業回來後就一直在考試?”
蘇向晚咬着糖葫蘆,不愧是花了三十塊錢的,每顆草莓個頭都很大,香甜中帶點微酸,混着外面那層熬制過的糖漿,好吃得要命。
她鼓着一邊腮幫子,點頭:“嗯。”
又口齒不清道,“不過我考運不好,實力可能也欠缺,一直卷到今年。”
陸斯言聽笑:“起碼你心态好。”
蘇向晚聽出他的言外之意,将草莓咽下去,嘟囔道:“心态不好能怎樣,爸媽定的死目标……要是考不上,我就是家族最大反面教材。”
陸斯言笑說:“現在考上了呢?”
蘇向晚挺胸:“家族一等大孝女。”
說話間,她也好奇起陸斯言過去幾年的軌跡來,想到先前程丹丹跟她講的小道消息,說是陸斯言研究生畢業後在北城農業大學附屬動物醫院坐診了三年,然後來興城開動物醫院。
但她明明記得,當年陸斯言的媽媽跟她說的是,今後陸斯言無論如何都是要走仕途的。
蘇向晚便問:“你呢?一直做獸醫啊?”
陸斯言說:“嗯,不然還能做什麽。”
蘇向晚搖了搖頭:“沒什麽。”
大概是這個夜晚太寧靜了,她不舍得用那些無以追溯的往事破壞。
可也不知是不是剛才那一瞬間,她想到了陸斯言的媽媽,心底那星星點點的灼熱,一時也涼了下來。
陸斯言忽而覺得寂寥,明明她就在旁邊,卻仿佛她一下又離他遠了。
不知不覺,已經可以眺到蘇向晚停車的位置。
蘇向晚舉了舉手裏吃剩的半串草莓糖葫蘆,笑着說:“我覺得等我吃完最後一顆,我們也剛好走到車邊。”
陸斯言瞧一眼被她舉到眼前的那三顆草莓,頓了頓,低聲說:“慢慢吃。”
蘇向晚沒說話,但接下來的路,她拿着剩餘的草莓串,好久才咬一口,在嘴裏含着。
于是,兩人的腳步也不約而同地慢下來,好像一切舉動都被按下了0.5倍速。
但終歸還是走到了車邊,草莓也剛好吃完。
蘇向晚将光禿禿的竹簽丢進垃圾桶,站在車邊說:“那我回去了。”
陸斯言點頭,嗯一聲:“慢點開。”
“哦。”
蘇向晚解了鎖,開門坐進駕駛座。
然而,就在她關上車門前,陸斯言忽然想起些什麽,伸手握住她門把往反方向一拉,人也上前兩步,微微躬身,另只手曲臂撐在她車上。
他一下子跟車門車體圍成了一個相對封閉的空間,将蘇向晚裹在了車內。
蘇向晚在他體溫和氣息的圍剿下,呼吸微微一促,随後扭頭強自淡定地問他:“怎麽了?”
陸斯言面容正肅:“有件很重要的事忘了跟你講。”
蘇向晚疑惑挑眉。
陸斯言說:“關于你那位相親對象。”
蘇向晚眉心一皺,剛想解釋些什麽,但陸斯言已經将晚飯時在洗手間的所見所聞說下去。
蘇向晚眉頭越夾越緊,等他說完,下意識罵道:“我靠!什麽不要臉的垃圾軟飯男,他怎麽不去死!”
陸斯言一愣,定定瞧她兩秒,忽而別開頭輕笑一聲。
蘇向晚反應立斂,故作從容地摸了摸鼻頭,以掩飾剛才的出口成髒。
片刻,她挺了挺腰杆,勉強調整出優雅坐姿,以挽救自己在陸斯言面前的形象,一本正經道:
“謝謝你告訴我這些,還好我原本就對他沒什麽興趣,只是不好意思拒絕得太直接,而且也怕拒絕完後,我爸媽又要唠叨我。這下我算是有正當理由了,回去我就找機會告訴我爸媽。”
陸斯言也站直身,嘴角勾着清淺的笑。
夜色下,他鏡片後的眸光很是深奧。
“你這算不算又欠了我一個人情?”
蘇向晚擡頭望着他,眨了眨眼:“所以又要我請你吃飯,還是陪你散步?”
她纖長的眼睫像是在他心口翕動。
陸斯言喉間一癢,右手拇指不動聲色地在食指指彎摩挲兩下,這才說:“還沒想好。”
蘇向晚說:“那你現在立刻趕緊想,不然我不踏實。”
陸斯言笑道:“你有什麽好不踏實,我還能讓你作奸犯科?”
蘇向晚反駁:“作奸犯科不至于,萬一是讓我為難的事。”
陸斯言笑容微斂,露出幾分認真:“我們之間,有什麽事讓你為難?”
蘇向晚一時無言。
片刻,她也正了正神色,說道:“反正真的事到臨頭,會不會讓我為難,你肯定清楚。所以你只要答應我,你不會,就好了。”
陸斯言沉默看她良久,忽又笑了下,說不出的意味。
“蘇向晚,我以前教你的,全被你用在我身上了。”
剛上大學時,蘇向晚性子直,還頗有幾分熱心腸,于是常常被動攬下一些別人不想幹的麻煩事。
陸斯言知道後,便告訴她,在外面說話做事,都要給自己留餘地。畢竟學校不是家裏,沒人會讓着她。
蘇向晚一度說他心眼子多,但還是照他說的做了,此後還真給自己避免了不少麻煩。
此刻,蘇向晚莫名鼻頭發酸,同時生出幾分坐立難安的窘迫。
正想開口說點什麽,陸斯言又道:“好,我答應你,肯定不是什麽讓你為難的事。”
蘇向晚微滞,片晌,點點頭:“好。”
陸斯言往後退開了,留下一句“回去吧,路上小心”,便幫她把車門關上了。
蘇向晚透過車窗望出去,他正站在一旁看她,跟她揮了揮手。
蘇向晚發動車子,從車位退出去後,降下車窗,也跟他揮揮手。
陸斯言再度開口,語氣很淡:“趕緊回去吧,很晚了。”
蘇向晚說:“那我走了,你也早點回去。”
“好。”
陸斯言點點頭,目送她車子開遠。
直到看不見她的尾燈,他才沉出一口氣,轉身前往自己的停車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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