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 章
第 14 章
第十四章
這天之後,蘇向晚又是好幾天沒跟陸t斯言見面。
林見鹿也都由保姆,偶爾是媽媽,負責接送。
不過,陸斯言時不時會來微信上問她林見鹿在學校表現如何,或者某項手工作業具體什麽要求。
蘇向晚每次都耐心解答,但有次實在不耐煩,差點想直接把他拉班級家長群裏自己看通知。
可她很快想到些什麽,到底沒付諸行動,由着陸斯言三天兩頭,有一搭沒一搭地在微信上找她說話。
平安夜當天下午,安瑞寵醫前臺群發了一條通知,告知各位寵主,醫院平安夜只營業到傍晚五點,有急事可直接電聯。
蘇向晚剛看完這條通知沒多久,陸斯言就給她發來微信,言簡意赅的一句祝福。
陸斯言:【平安夜快樂。】
蘇向晚心中微動,想了想,也回了句:【你也是,平安夜快樂。】
片刻,聊天框上方出現“對方正在輸入”字樣。
蘇向晚小小吸了口氣,屏住,等待陸斯言接下來的話。
然而,她捧着手機等了好一會,都不見陸斯言繼續發信息過來。
沒多久,“對方正在輸入”的字樣也不見了,聊天框內依然一片寂靜,沒有新氣泡彈出。
蘇向晚一怔,難免有些洩氣,又隐隐有點生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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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想着要不要主動發點什麽,辦公室門口忽然有同事來叫她:“蘇老師,走啦,一起開會去。”
蘇向晚立馬回神,也就收斂心思,笑着朝同事應了聲好,起身去參加數學教研組會議了。
晚上下班到家,父母也難得沒有加班。
吳敏見她平安夜居然這麽早回家,還覺得詫異:“小時沒約你吃飯啊?”
蘇向晚這才想起,還有時英傑這麽樁事情沒解決,當即把爸媽都拉到客廳坐下,将那天陸斯言跟她說的話又轉述了一遍。
只是她隐去了陸斯言的名字,只說是一個相熟的朋友。
蘇光耀聽完,氣得直拍大腿:“什麽狗東西,還在我面前裝的老實巴交,差點把我都騙過去了!”
吳敏也滿臉嫌棄道:“我就說家裏條件會不會太差了點。”
蘇光耀立馬看向妻子,埋怨道:“不是你托人去打聽的人品?也是你說只要人好,家裏差點沒關系……哦,現在倒又換了說法了。”
吳敏也生氣了,說:“這人還不是你找來的,說是公務員,穩定踏實,現在又怪起我來了。你差點把女兒害死你知不知道啊!”
蘇向晚眼看爸媽就要吵起來,連忙打圓場:“哎呀爸媽,你們先別內讧啊……現在得先幫我跟這人了斷幹淨。”
蘇父蘇母一聽,忙又統一戰線。
蘇父大手一揮,說道:“這事你放心,我這就跟他領導說去。往後他單位有什麽好事,也別想輪到他了。”
吳敏也果斷說:“我等會就給中間人打電話,去跟他父母說清楚。什麽人家,教養出這麽個東西,窮瘋了吧!”
蘇向晚這才松了口氣,摟着爸媽嗲聲嗲氣誇了好一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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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九點半,蘇向晚寫學校要求的教學心得寫得想吐,索性放下電腦去冰箱覓食。
剛走到餐廳附近,她就發現爸媽居然還坐在餐桌邊,應該是在對廠裏工人的賬,時不時說一個車間管理的名字。
蘇向晚正要走過去,忽又聽老爸唉聲嘆氣道:“要是當年老二能生下來就好了,也不至于非要找個上門女婿。”
蘇向晚腳步一頓,臉上笑意瞬間淡去,屏息站在了原處。
吳敏小聲斥道:“這種話別在晚晚面前說。”
頓了頓,又一邊按計算器,一邊說,“咱們也是命中注定沒兒子,你就認命吧。”
蘇光耀說:“一想到我們拼死拼活掙下這麽些家産,最後全要便宜了一個外姓人,我就……”
吳敏打斷丈夫的話:“什麽便宜了外姓人,以後晚晚有了孩子,還不是跟你的姓?現在什麽年代了,兒子女兒都一樣。”
蘇光耀哼聲:“你也就是能自我安慰。”
吳敏一默,終究沒再反駁些什麽。
蘇向晚沒再出去找吃的,悄無聲息地回了房間。
坐回書桌前,她虛焦地盯着電腦屏幕發了會呆,随後拍拍自己臉頰,深吸氣,繼續寫她的教學心得。
十點鐘時,媽媽約莫看見她房門底下透出的光,在外面喊:“晚晚,好睡覺了,不要熬夜。”
蘇向晚十指飛快敲字,抽空應了聲:“哦,我寫完學校要求的論文就睡。”
“什麽破學校,盡想着法子折騰你們……”
吳敏嘟囔着,趿着拖鞋走開了。
等蘇向晚寫完心得躺到床上,已是夜裏十點半。
大腦一閑下來,剛才餐廳聽到的對話便再度在耳邊回響。
其實蘇向晚一直知道,爸媽想有個兒子。盡管客觀原因,當年媽媽懷的二胎弟弟沒能生下來,但他們對擁有一個兒子的渴望從來沒有熄滅過。
爸媽對她很好,也很愛她,但這份愛多少摻了點別無選擇的無奈。甚至她在他們心中的地位,永遠比不過一個不存在的兒子。
蘇向晚很早就學會了論跡不論心,但每每在一些直面父母真心的時刻,她還是會忍不住對至純至臻,永遠暴烈、永遠唯她一人的愛産生向往……
許是睡前想到了那個沒能出生的二胎弟弟,蘇向晚睡着後,竟在夢中回到了得知媽媽流産的時候。
那時距離她國慶跟爸媽大吵一架跑回學校才半個多月。
某個周六下午,她參加完社團活動,就看到媽媽幾分鐘前發來的微信,告訴她弟弟拿掉了。
蘇向晚看到弟弟沒了,眼前就一陣陣發白,以為是自己跟父母吵架的緣故,媽媽才被逼無奈去做了人流,當即腿一軟,差點跪倒在地。
還是同行的同學将她扶到了路邊一張長椅上,并問她:“沒事吧?”
蘇向晚虛弱擺擺手:“沒事,我坐會就好,你們先走吧。”
同學還有別的安排,也就沒等她,攜手離開了。
蘇向晚獨自坐在那,不多時,眼淚忽然大顆大顆地往下落。
她的确不想自己由一個獨生女變成一個姐姐,憑空出現一個小的來跟她搶父母的愛。
就像從她記事起,爸媽不止一次試探過她的口風,想不想有個小弟弟,她都斬釘截鐵地拒絕:“你們敢生,我就直接把它從窗戶扔下去!”
也是工廠和她讀書的事太忙,父母才一直沒生。
但當她出門上大學,即将有個弟弟突然就成了既定事實。她生氣歸生氣,氣完之後,也就勸自己順其自然了。
不然還能怎麽辦,畢竟是親生的弟弟。
結果現在又告訴她,小孩沒了,她就懷疑,是不是她害的。
可是,她沒有真的想害死一個小生命啊!
想到這裏,蘇向晚眼淚掉得更兇,視野一度被淚水模糊。
也是湊巧,陸斯言大概見她一直沒聯系他,終究按捺不住,在這時給她發來一條短信:【你還好嗎?】
他自然不是問她弟弟沒了這件事,但蘇向晚還是下意識地代入了。
那天陸斯言存了手機號碼,也把自己名字學校專業都輸了進去,蘇向晚盯着短信界面,無由找到了一種依靠感。
猶豫一會,她抿唇點下了通話鍵。
那頭接得很快。
幾秒種後,蘇向晚便聽見男生略顯緊繃的聲音在耳畔響起:“喂?”
蘇向晚抹了把眼淚,拖着哭腔道:“你能不能來找我……”
近一個小時,陸斯言才出現在蘇向晚面前。
那時候兩人對時間的概念都很奇怪,一個小時竟也不覺得久,一個願意等,一個願意來。
“發生什麽事了?”
陸斯言把自行車一扔,跑到蘇向晚跟前。
天氣都涼了,他愣是騎出了一身汗。
蘇向晚擡頭看他,眼淚已經止住了,但眼圈還通紅。
這是兩人第二次碰面,也是第一次在日光朗朗下見面。
對視的第一眼,兩人目光都微妙地一閃,空氣微凝,一下子多了幾分局促的意味。
還是陸斯言接着打破沉默,在她面前單膝跪地蹲了下來,擡眼看她:“到底怎麽了?”
不知是不是陽光落在他身上,為他攏出了一層金燦燦的聖光,蘇向晚恍覺自己是困于惡魔城堡中的公主,而他是她的白衣騎士。
她抽噎兩下,小聲說:“我殺人了……”
陸斯言一愣,随後左右看看:“你埋哪兒了?”
蘇向晚雙目微瞠,與他對視片刻,無由噗嗤笑了出來。
陸斯言也笑,說:“你笑起來多漂亮。”
蘇向晚一頓,忽又收斂表情,假裝不在意地看向他腳邊水泥地縫裏長出的一根雜草,臉卻慢慢紅了。
陸斯言這才正經道:“到底什麽事。”
蘇向晚思忖片刻,索性将媽媽發來的微信給他看。
陸斯言看完,蹙眉看回她:“是唐篩沒過,跟你沒關系。”
蘇向晚滿臉問號:“啊???”
陸斯言無語片刻,将手機屏幕轉向她,指着後面說唐篩沒過的半句話:“你看消息只看一半麽,你媽媽不是跟你說了唐篩沒過?……産檢時查出唐氏,臨床t上都會建議終止妊娠。”
蘇向晚接過手機捧在手裏,骨節因用力而微微發白。
默了一會,她忽然沒頭沒尾地問:“你說有沒有可能,是我爸媽怕我傷心內疚,故意說是唐篩沒過啊?”
陸斯言無言望向她,漸漸地,他臉上出現了一種名為憐愛的神色。
似乎從一開始,他就很少在蘇向晚面前隐藏情緒,心裏想什麽,面上也就表現出來了。
蘇向晚也看出來了,很快自我解嘲地笑了笑:“我開玩笑呢。”
陸斯言卻說:“說不定呢。”
蘇向晚一滞,眼眶迅速又泛起潮澀。
片晌,她搖了搖頭:“不至于。”
又努力朝陸斯言展開一個笑,“不過還是謝謝你能過來,還這樣安慰我。”
陸斯言大約蹲得腿麻,又換了邊膝蓋抵在地上,說:“其實我過來也不光是為了安慰你,我還有個問題想問你。”
蘇向晚一怔,眉梢輕挑:“什麽問題?”
陸斯言說:“其實那天早上離開前我就想問你了,但你當時實在太兇了,根本不給我說話的機會。”
蘇向晚臉微紅,不知是因為他說她太兇,還是因為想到了那天早上的具體情景。
她鼓了鼓臉,慢吞吞“哦”了聲,說:“那你現在可以問了。”
陸斯言彎了彎唇角,望着她的雙眼,鄭重道:“要不要試着跟我交往,以男女朋友的身份。”
蘇向晚驟然屏息,雙目微微瞠圓。
附近籃球場上的尖叫和歡呼仿佛突然消失了,她的耳畔陷入靜谧。
頭頂凋零的枝杈上,最後一片枯葉落下來,像蝴蝶,自兩人之間飛落,最後停在了她的膝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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