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4 章

第 44 章

第四十四章

等到終于分開, 陸斯言才笑着問：“不怕被你爸媽看見麽？”

蘇向晚還在微喘，也笑：“不怕，他們不知道我溜出來。”

陸斯言心中忽然閃過一絲微妙的澀然。

其實他更想聽到的是：知道了就坦白好了, 總要面對的嘛。

可他心裏又清楚, 當下事情太多，在這時将蘇向晚的父母也拉入戰局實在不明智。

蘇向晚又笑着問他：“你要跟我說的事還沒說呢。”

其實不用說她也已經猜到答案了, 陸斯言沒有直接叫她去寧城，而是特意回一趟興城，當面跟她解釋, 已經說明了一切。

果然, 陸斯言低聲說：“晚晚，對不起。”

事實上, 事已至此, 周蓉蓉也着實體會到了陸斯言的強硬, 前段時間在北城照料丈夫日常生活時, 她還跟丈夫埋怨：兒子到底脫離了他們的掌控，無論婚姻還是事業。

陸翰廷這兩年越走越高, 如今年紀上來了, 總歸也體會到了高處不勝寒的滋味。

聽完妻子的話, 他想來想去，也只感慨：“總歸他将來的日子比我們長，管得了一時，管不了一世。”

他話還沒說完, 周蓉蓉就氣哼哼道：“連你都這麽說了……你是不知道，先前他警告我不準去打擾姓蘇那一家的樣子, 哪還有做人子女的模樣！”

陸翰廷看向她，問：“真為了一句‘父子綱常’, 把兒子逼走了，你就開心了？”

周蓉蓉一噎，心中也有些動搖，但還是說：“他在我們身邊，卻什麽都跟我們對着幹，這樣你就高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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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翰廷沉吟，一時也說不出話來。

許久，他才嘆息：“那總比花這麽多心思培養出來的孩子直接丢下我們強……你看看你大姐家那個，自己跑出去後是吃了幾年苦，但現在不也自己立起來了，還越過越好，真有個什麽矛盾，都直接跟大姐他們叫板了，你大姐跟姐夫是連聲都不敢出……我看咱們兒子脾氣比她還硬，你想想後果。”

周蓉蓉頓時無話可說。

之後便是她回寧城後突發胰腺炎進ICU的事。

從ICU出來後，看兒子忙前忙後，言行舉止全是心疼關切，她的心氣立馬又回來了。

于是，就在陸斯言提出讓蘇向晚來探病時，周蓉蓉不容置喙道：“我剛從鬼門關回來，你又要送我回去麽？”

陸斯言見她住院近半個月，仍一副病歪歪的樣子，一下子也不好再說什麽。

周蓉蓉總算感受到了久違的舒暢。

她自己都說不清還在跟兒子争什麽，或許是僅剩的那點話語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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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時，陸斯言将母親的表态跟蘇向晚說了，忙又說道：“她現在病着，多少有點借自己身體狀況要挾的意思……等過段時間她好透了，我再跟她掰扯，至于我爸那邊，已經是睜只眼閉只眼了，你千萬不要多想。”

蘇向晚忽地笑出聲來。

陸斯言一怔，捏了捏她鼻頭：“還笑，我這麽正經嚴肅。”

“不是。”

蘇向晚往後仰了仰腦袋，躲開他的手，又将自己原本打算就探病的事主動問他，又擔心他要費心解釋的一整串心理活動跟他說了。

“我們算不算心有靈犀？”她笑着說。

她真的很容易快樂，陸斯言最愛她這一點。

“算。”他說。

蘇向晚又道：“好了，該解釋的解釋完了，你趕緊回去休息吧，明天一早又要開長途。”

陸斯言無奈：“這麽多天沒見，才聊了幾分鐘就趕人？”

蘇向晚比他還無奈：“那怎麽辦，你休息不夠，明天就會疲勞駕駛诶。”

這個理由無從反駁，陸斯言從理智上也認同。

因此，他也只能點點頭，又捧住蘇向晚的臉，用力吻住她雙唇。

幾秒鐘後，他才放開她，後退着打開車門，跟她說再見。

蘇向晚也退了兩步，笑着跟他揮手。

陸斯言坐進車內，發動車子。

起步之前，他又降下車窗，探出半個身子說：“下回不要急着跑出來了，穿着拖鞋跑不安全，我會一直等你。”

“哦。”

蘇向晚甜滋滋地應了聲，又說了句“你快走吧”，陸斯言這才升起車窗，起步離開了。

直到他的尾燈消失在視野裏，蘇向晚才邊蹦蹦跶跶地往回走，邊揮動手臂做擴胸運動，以釋放此刻胸腔裏簇擁着的許多許多五彩缤紛的氣球。

然而一進家門，她就僵住了。

爸媽居然在客廳等她，還都面色不善。

蘇向晚大腦飛速轉動，很快若無其事笑着打招呼：“爸，媽，你們怎麽不睡覺跑出來了？”

蘇光耀臉上積着陰雲，吳敏也一臉恨鐵不成鋼。

最終還是蘇光耀率先發話：“剛才樓下那個人，是不是以前的小陸？”

蘇向晚心裏咯噔一下，當下也明白無從逃避了。

“是他。”

她這麽應了一聲，也不知別的該說什麽。

吳敏嚯地從沙發上起身：“你好端端又跟他攪在一起幹嘛啊？！當年他媽媽的嘴臉，你忘了嗎？這樣的人家，你要吃苦的呀！”

蘇光耀也氣得來回踱了兩圈，壓着聲吼道：“咱們家已經低聲下氣過一次了，沒用啊！你還要不死心，舊事重演一次？！”

蘇向晚早料到爸媽知道她跟陸斯言的事之後的反應，也一直在做心理準備，在找時機坦白。

她寧願爸媽殘暴地命令她跟陸斯言分手，而不是像現在這樣，雖然語氣不好，但眼中的無奈失望也流露無遺，甚至還在為她考量——你要吃苦的呀！

正因為先前就預料到這些，她才遲疑再遲疑。

可遲疑了這麽久，真正面對時，她的愧疚和掙紮還是不可遏制地洶湧起來。

蘇向晚深吸了一口氣，壓住眼底泛起的潮澀：“我們在解決了……”

“解決？你要怎麽解決？”

吳敏痛心疾首，“是，小陸他願意去搞定他父母，可是在這個搞定的過程中，你還是要吃苦頭的呀！哪個小姑娘能受得住被對象父母嫌棄擠兌的苦？我們把你養這麽大，不是讓你去別人家裏吃苦的呀！”

蘇父忽然問：“你之前死活要搬出去，是不是也因為跟小陸談戀愛的事？”

蘇向晚張了張嘴，沉默片刻才說：“這只是很小的一部分原因，更多是因為我想試着獨立。”

“我們礙着你了？！你張嘴閉嘴要獨立！”

吳敏指着她，“早知道你搬出去是跟他……我死也不會讓你出去租房子住！”

“媽！我說了不是因為他！”蘇向晚揚聲辯駁。

但父母明顯已經先入為主。

蘇父又道：“你一個小姑娘名聲還要不要了！以後要跟他不成，還怎麽找人家！”

蘇向晚腦中像是有根弦突然掙斷，叮地一聲。

她斂容憋着氣瞪視父母：“是兒子就沒關系了嗎？”

吳敏和蘇光耀不約而同地張了張嘴，卻一下子沒說出話來。

片刻，還是蘇光耀開口：“你一個小姑娘就是跟男孩子不一樣！你好端端呆在父母身邊，聽父母的話就好，你要出什麽頭争什麽氣？非要放着安安穩穩的好日子不過自己跑出去……你當別人家女兒都有你這樣的好條件，你去看看那些拿女兒給弟弟換彩禮的，別生在福中不知福！”

蘇向晚漲紅了臉，怒聲道：“是！本來我也有個弟弟，你們掙的這些家産說不定還輪不到我！”

說完，她蹬蹬蹬跑回自己房間，把門甩上了。

砰地一聲，回音在客廳回響。

好一會，吳敏才回t過神來，用力拍打丈夫胳膊，低聲斥道：“叫你勸她分手，你扯什麽兒子女兒！不知道她心裏一直計較當年沒出生的那個老二啊？！”

“你教出來的好閨女！”蘇光耀躲了躲，躲不過，索性站在那任妻子發洩了，嘴上卻不服輸，“哪還有個女孩子的樣！”

吳敏直接抄起沙發上一個抱枕朝他砸過去，而後氣沖沖回房間了。

蘇光耀诶了一聲，又灰溜溜撿起抱枕，追着妻子腳步跑過去。

蘇向晚回房間之後，就鎖門，臉朝下把自己丢到床上。

沒過多久，旺德福跳到床上舔她的手。

蘇向晚便翻了個身，将旺德福抱過來，有一下沒一下地摸着，心情倒是逐漸平靜下來了。

仔細想想，這麽被父母發現了也好，反倒像是第二只靴子終于落下。

而她與父母之間最大的那個心結，關于父母一直遺憾她不是個兒子，以及沒能有個兒子這件事，也在今晚得以挑明。

其實都挺好的。

她不用再惴惴不安，不用在時而憤怒時而愧疚間來回搖擺。

蘇向晚沉出口氣，過了會，她拿出手機，準備給陸斯言發個信息，告知他自己回家後發生的事。

但剛點開他微信頭像，她又頓住了。

陸斯言明天一早還要回寧城，她該讓他今晚好好休息。

反正以她爸媽的性格，肯定是先從她這裏做工作，她遲兩天再告訴陸斯言也一樣。

這麽一想，蘇向晚便又将手機放回了床頭櫃。

只是熄燈後準備入睡時，她心頭難免還是湧動起叢雜情緒，是擔憂，是憋悶，是煩躁……

說不清是單純因為她為自己和陸斯言的事正面向父母抗衡，還是因為那一句終于惡狠狠向父母說出口的“是，本來我也有個弟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