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章
第 2 章
即便聽見如此令人震驚的消息,令氏依舊笑的溫婉,似乎心中毫無芥蒂:“彬哥兒是我看着長大的,高中狀元原本就是大喜事,眼下能迎娶宰相之女這便是喜上加喜,屆時官場上得了庇佑,仕途必然通達,晚些我再擇選一份祝賀彬哥兒成親的賀禮,明日一并送到府中。”
白氏起身,連連拒絕道:“我怎好再拿夫人這些好處,原本親事黃了就已經十分……”
令氏打斷她:“大娘子實在不必多禮了,彬哥兒争氣,您也算熬出頭了,以後作為狀元母親在京中走動定要拿出些架子來,別叫那些貴婦看低了。”
白氏為難的笑了笑:“我性格如此,豈是一朝一夕能夠更改的。”
“今時不同往日,高大娘子會習慣的。”
白氏性格實在軟弱,即便成了狀元母親,也提不起半分精神,令氏的話算是對她的提醒,日後在京中走動,這般小心謹慎實在算不得什麽好事。
白氏聽着令氏的話點了點頭,随後低聲憂慮道:“前陣子聽聞江王當街殺了幾名武将,最近京中又傳江王被汪相庶女拒婚之事,這消息實在是讓我這婦人心裏發慌,偏我們彬哥兒在這多事之秋考上了狀元,又取了汪相女兒,也不知是好事還是……”
“高大娘子!”令氏趕緊出聲道:“慎言啊。”
但白氏的擔心,令氏并不覺得是杞人憂天,這幾年官家身體欠安,卻遲遲不立儲,甚至還翻出些前塵往事追究罪責,朝堂動蕩不已,官家第三子、江王宋淩朔奉了皇命監察百官,當街砍頭以儆效尤的事情時常發生。
至于江王被拒婚之事,令氏就更不敢搭話了。
令氏開口安慰道:“聖祖皇帝有言不殺文官,且,且那江王抓人應該也是有名目的,彬哥兒不會有事的。”
白氏用手絹擦了擦額角,嗯了一聲,心中卻還是難以平靜。
林崖在一旁觀望了許久,旁邊的話都聽不進去,心中只惦記着林婉芙,于是開口道:“夫人,晚輩有一句話,不得不說。今日出了府,夫人切勿再說什麽親事之類的話了,家妹與令郎不過是幼時一起上學的同窗之情,再無其他。”
白氏擡眼去看林崖,見他雖笑着,但眼神卻有些冰冷,他年紀不大,說出的話卻很有分量,白氏瞬間明白林崖的意思,輕聲應道:“對,對,是同窗的情分,本就沒有別的什麽。”
說完這些,林崖起身,臉上是一貫疏離的笑,沖着白氏行禮道:“晚輩出言莽撞,還望大娘子不要怪罪,實在是因為念着妹妹清白名聲,我有些心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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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氏:“崖哥兒是最懂禮數明事理的,我時常糊塗,崖哥兒提醒一句也無妨。”
“多謝大娘子寬宥,我與文彬兄從小一起長大,眼下他雙喜臨門,明日我親自上門慶賀,不知文斌兄可有空?”
白氏想了想:“彬哥兒回家說有個什麽,瓊林宴,不過要到後日了,這幾日也有拜帖送到家中,他挑挑揀揀的也沒有全都赴宴,你們關系親厚,回去我告訴他一聲,明天你只管過去,他一定在家。”
“還是官場應酬要緊,明日我先送拜帖。”林崖說完,行過禮就直接出門去了。
白氏還想挽留,令氏開口道:“大娘子,眼下你與彬哥兒身份與以前不同了,哪怕咱們兩家親厚,走動時也要有些規矩,否則只怕會落下話柄。”
白氏點點頭,聽進心裏去了,随後二人又說了些家常,令氏親自送白氏出了門,随後回到主屋,發現林崖轉了一圈又回來了,此刻正坐在這裏等她。
知子莫若母,林家孩子不多,算上謝姨娘生下的一對庶出兄妹,攏共也只有四人,林崖從小便很有城府,林老爺誇贊他是天生的商人。
林崖面上時時都帶着笑,好似很好接近,但又好似對什麽都不挂心,但是令氏知道,他最惦記的,便是林婉芙這個胞妹。
令氏剛一坐下,就對着林崖開口道:“不高興了?”
林崖望着茶杯裏的沫子,開口道:“高家……背信棄義。”他臉上沒了笑,話說得也有些重,令氏聽得出林崖的言外之意是擔心林婉芙難過。
令氏也嘆了口氣,想當初還是令氏看出高文彬對林婉芙有意,想着他日後科舉應該能中榜,林家便也不在意高家落魄,畢竟朝中重文,只要他高文彬有一官半職傍身自己的女兒就不算低嫁,所以令氏私下裏便問過高文彬和白氏,母子二人倒也實在,只說金榜題名日便是上門提親時。
今日曹管事一看白氏是孤身來的,連個媒婆子都沒帶,便知道這中間怕是出了差錯,但令氏無論如何也想不到官家會把宰相的女兒指給高文彬。
自己的女兒再好,也不過是商賈戶,就算是貌若天仙,也比不上宰相之女,想到這些,令氏雖然不甘,卻也無話可說。
林婉芙年方十六,已經到了該許親的年紀,原本盤算好的親事告吹,令氏t又要再尋人選了。
但令氏到底是商賈人家大娘子,話鋒一轉道:“高文彬高中,又與宰相汪懷政成了親家……咱們是生意人家,若是能受官府照拂便最好,你與高文彬一起長大,是兄弟情又有同窗情,該趁着此時熱絡些。”
林崖自然懂得其中利弊,低頭嗯了一聲:“我知道了,明日我替母親去送賀禮,另外我自己再單獨送給高文彬一份。”
令氏扭頭吩咐身邊的王媽媽:“去升月閣把四姑娘叫來,囑咐下人別亂說話,若是有什麽不清不楚的話傳出去一律亂棍打死!”
王媽媽不敢含糊,馬上答應下來,扭身走了。
幸而令氏留了心眼,将高文彬與林婉芙的事情瞞的極好,否則若是這時候傳了出去,高文彬到是沒什麽損失,自己的女兒的清白聲譽一定受損。
想到此處,再想起那高文彬素日裏乖順的樣子,令氏幾欲開口,最後只化成一聲嘆息。
林崖與令氏想法一致,他乍一聽到這個消息也是十分不解,高文彬明知林家有意,且官家也不是那不講情面之人,若官家指婚時高文彬說明自己已有婚約再身,官家還會逼他強娶不成?
說到底,高文彬就是在仕途面前折了腰,腦海裏比量過林婉芙和宰相之女,最後選擇了後者罷了。
光是想到這些,林崖就不自主握緊了拳頭,他最疼惜的妹妹林婉芙在高文彬心中成了不被選擇那一個,這件事讓他有些氣憤。
升月閣
王媽媽:“請四姑娘妝安,大娘子請您去主屋說說話。”
林婉芙心中的雀躍漸漸減退,疑惑道:“方便嗎?高大娘子不是在與母親說話嗎?”林婉芙想着。若是讨論親事,自己怕是不好出現吧。
王媽媽委婉道:“高大娘子方才已經回去了,大娘子說有幾句話要同姑娘說。”
“哦……”林婉芙猶豫着起身,身旁的琴音和棋音臉色也有些不好。
她一路憂心忡忡的往主屋走,路過小園子時正看見府中花匠架了梯子修剪碧桃樹,順着林婉芙的眼神,琴音問了一句:“大娘子不是說不必修剪了嗎?”
花匠放下手中的家夥事,低頭道:“方才大娘子屋裏傳話,又說讓剪了。”
林婉芙看着花匠手中的殘破花枝,粉紅花瓣紛紛揚揚落下,與地上的泥土混為一色,心中便有種說不出來的不安。
到了主屋,林婉芙見大哥林崖也在,微微屈身道:“母親,大哥哥。”
見林婉芙怯生生的站在那,眼神一片不安,令氏頓時心生愛憐,擺擺手示意她坐到自己身邊,随後又吩咐主屋內的下人散去。
等屋內只剩母子三人,令氏才緩緩開口,說了高文彬的事情。
林婉芙聽完,細眉輕皺,微微張口,眼神中寫滿不可置信。
“文彬哥哥……他不曾在官家面前解釋嗎?”
她與令氏、林崖心中所想如出一轍,令氏嘆氣道:“事已至此,糾結那些已經無用,福福記住,以後切勿向旁人提起高家,若有人問起,便只說上學的時候略見過幾面,旁的就不要說了。”
林婉芙紅着眼眶點點頭,她拎得清,心裏雖難受,卻也不會胡亂糾纏。
她深吸幾口氣,淚水卻還是不争氣的湧入眼眶,大顆的眼淚搖搖欲墜,鼻尖也跟着泛紅。明明幾天前,那人還在自己面前信誓旦旦的說一些山盟海誓,怎麽忽然一切就發生了天翻地覆的變化。
林婉芙低頭,看着那只被高文彬牽過的手。
現在她只覺得惡心。
“……我要洗手。”
令氏聽得一頭霧水,低頭又問了一遍,林婉芙擦擦眼淚:“母親,叫女使端水來,我想洗手。”
主屋的女使都被遣走了,眼下主屋附近空蕩蕩哪有人影?雖不知林婉芙為何如此,但林崖還是順着她的意思,起身出門去,沒過多時便端了盆清水進來。
林婉芙把手浸在銅盆中,眼淚也如斷了線的珠子一般叮叮咚咚的砸入水中。她與高文彬一起長大,自認為對他十分了解,卻沒成想在他最風光的時候見到了他的真面目。
這感覺像是吃着一碗米飯,米粒圓潤飽滿,顆顆分明,大半碗米飯下肚,正準備吃下最後一口,卻忽然發現這米飯是馊的,不僅這最後一口吃不下去了,連帶着方才吃過飯的口舌脾胃都跟着一起惡心起來。
林崖心疼她,見她哭的滿臉濕漉漉,也顧不得什麽男女有別,用手絹輕輕給她擦着眼淚。
“你若還不消氣,過幾天我從家中漕幫尋幾個人,拽他偏僻小巷去打一頓。”
聽見林崖這話,林婉芙在滿面淚水中強擠出一個笑,擡頭看着自己的大哥哥,卻發現他一臉嚴肅,不像是在說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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