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 章
第 18 章
“出宮後馬上讓你父母給你尋一樁親事。”
唯有這樣才能擺脫宋淮恭,和這肮髒的一切。
林婉芙身影有些僵住,品味着這話裏的含義,含糊嗚咽的嗯了一聲。
二人之間在無對話,林婉芙身後只傳來一個越來越粗重的呼吸聲,這呼吸聲讓她有些心慌,片刻後一個沾染清淡檀香味的鬥篷從天而降,裹住了她。
眼前陷入一片黑暗,林婉芙卻仿佛重拾起碎裂成片的安全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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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淩朔走出屋子,手中攥着那根纖細的金簪,拇指不住的摩挲着簪頭上的花苞形狀,最後漸漸用力,直到手指出了血,才将這金簪收入胸口。
走了院子,他朝着門口的皇城司禁衛招呼道:“本王腿有些不舒服,不便步行出宮,去擡一頂轎子過來,另外去宣德門口找林家的馬車,讓他們去西華門接人。”
宣德門地處繁華,唯有西華門位置稍微偏僻些。
禁衛領命剛要走,卻又被宋淩朔叫住了。
皇城司禁衛幾乎是最訓練有素的一支禁衛,無眼無口無心,但宋淩朔還是厲聲開口道:“今日過後,若有一絲消息傳出去,本王親自行刑!”
禁衛連忙大聲道:“是!”
宋淩朔站在院子裏等着,過了沒一會,一頂轎子被禁衛擡到門口。
他起身去屋中接林婉芙,見她已經扶着牆顫顫巍巍的站了起來,宋淩朔快步上前,一把将她抱起,黑色的寬大鬥篷罩住她的全身,還未來得及驚呼,林婉芙的雙腳就已經離了地。
天知道他有多享受這一刻,宋淩朔只覺得懷裏的小人輕飄飄的,若是不用力将她抱緊,她就要飛到天上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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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婉芙則有些驚慌,不知自己将要被帶到何處,難不成自己剛入狼窩又入虎穴?想到這她便耗盡自己的最後一絲力氣掙紮起來。
此時宋淩朔已經抱着她坐進了轎子裏,轎子小,他身形又高大,一人坐着已是勉強,更何況還抱着個人?
懷裏的小人兒不安分,掙紮時嘴角不自覺流露幾分嬌嗔,宋淩朔不知如何安慰,只能低聲說道:“不要怕,我送你回家。”
林婉芙沒有選擇,她眼神空洞,已經沒有力氣掙紮了,她只能相信這個抱着自己的人是個好人。
她坐在宋淩朔的膝上,他寬大的手掌貼着林婉芙的背,源源不斷的熱源湧入,讓林婉芙漸漸安靜下來。
禁衛不是轎夫,擡起轎子難免不穩,小轎子搖搖晃晃,林婉芙也跟着一颠一颠的,一開始她還能撐着身子不往宋淩朔身上靠,可宮中往西華門去的路途遙遠,她終是支撐不住,栽到了宋淩朔的懷中。
這是宋淩朔人生中為數不多的溫情時刻,小轎中萦繞着一縷縷不易察覺的,林婉芙的發香,他有些貪婪的嗅着,像是犯下業障的人,跪在佛像前,嗅着廟裏的香火。
好像多年積累的業障被消除,此刻他才覺得自己是個有血有肉的人,而懷中的小人兒就是獨屬于宋淩朔自己的瓷觀音。
這片刻的溫存很快被打破。
轎子落地,禁衛輕聲道:“王爺,到了西華門了。”
“嗯。”宋淩朔低聲問向懷裏的人:“能自己走過去嗎?”
林婉芙點點頭,扶着宋淩朔的手起身,毛茸茸的小腦袋從鬥篷裏鑽出來,卻始終不敢擡頭。
“多謝王爺。”她依舊輕聲道。
宋淩朔沒搭話,看着她掀開轎簾走出轎子。
嬌小的身影走在西華門口寬闊的廣場上,是那麽的脆弱易碎,好似一陣風就能将她吹走,宋淩朔幾欲起身,卻終究還是抑制住自己想要保護她的沖動。
幽深的眼眸映照出那小小的影子,直到她進了馬車,宋淩朔才放下轎簾。
林家的馬車就停在不遠處,一個女使雙手交握,不停的朝這邊張望着。
今日是棋音來接林婉芙的,眼見着秀女們一個個從宣德門出來,卻始終不見她們姑娘,棋音急得很,問了宣德門口的內侍,也沒問出個所以然來,她正準備遣人回去告訴老爺的時候,忽然一個禁衛打扮的人走過來,通知她去西華門接人。
棋音來了這邊,等了沒一會,就見一頂小轎子從門裏出來,然後之間轎簾掀開,她們姑娘裹着一身黑色鬥篷,腳步虛浮的朝她走來。
棋音心中有種不好的感覺,她上前幾步攙扶着林婉芙,輕聲道:“姑娘怎麽才出來?”
林婉芙不說話,只被她攙扶着朝馬車走去。
等上了馬車,棋音看着林婉芙的神情越看越不對,不由得擔心道:“姑娘,宮裏可是發生什麽事了?”
語畢,林婉芙看了棋音一眼。
是棋音,面前的人棋音,啊,她出宮了,可以回家了。
林婉芙忽的眼眶蓄淚,大滴淚水掉落,她看着棋音,一句話也說不出,片刻後掩面嗚咽起來。
棋音自知不好在追問下去,只能抱着林婉芙的肩膀。
到了林府,林道之和令氏都在門口等着她,就連林崖也放下差事特意趕了回來。
他們夫婦二人原本是高高興興的等着女兒回家的,林婉芙長到十六歲從未離家這麽久過,雖說只有十多天,但是也擔心的緊。
結果期待女兒回家的這股子高興勁兒,在看到林婉芙的那一刻瞬間消散。
林婉芙下了馬車,便撲到令氏的懷裏,默默流淚一言不發。
林道之見狀連忙将人帶到扶疏軒,并遣散了下人,随後才詢問林婉芙在宮裏遇到了什麽事。
林婉芙毫無隐瞞,将今日四大王的龌龊行徑全盤托出。
林崖聽罷,氣的滿臉通紅,怒沖沖的就朝外走去。
令氏詢問t:“你要做什麽!”
“我去敲登聞鼓!天子腳下,官家的兒子做出這種不要臉的事情,我要讓官家決斷!”
林道之怒斥:“你也知道他是官家的兒子!你恨不得要四處張揚的讓所有街坊四鄰都知道你妹妹被人欺負嗎?”
令氏攏着林婉芙顫抖的肩膀,眼圈發紅道:“若是張揚出去,到底是福福吃虧啊。”
林道之胸口起伏不止,屋內沉默片刻後,他伸手重重的拍在桌子上,力氣之大,桌上的茶杯都被震落在地上。
瓷片碎裂,林道之怒目圓睜,咬緊牙關開口:“我只恨我自己是個無能商人,眼見着女兒被人欺負,卻無可奈何!”
令氏哽咽:“福福說危急時刻是江王出現救了她,咱們大可以讓江王作證,這樣既能嚴懲了四大王,也能證明咱們福福并沒有失了清白。”
林道之:“可……唉。”林道之思量再三,耐心的沖着令氏和林婉芙解釋道:“他們同是官家的兒子,四大王還是官家最寵愛的劉貴妃所出,很難說官家會不會包庇四大王。”
林道之眼神惋惜的看着林婉芙:“……我懷疑,這事一旦宣揚出去,為保臉面,福福去四大王府上做妾,就是板上釘釘了。”
林婉芙擦擦眼淚,沉默良久後終于開口:“爹爹……想的是對的。”
假如一切都按照他們一家人想象的情況發展,四大王做實了侮辱秀女的罪名,可她自己的清白名聲還是會被毀。
只要這件事披露出去,最後受苦的便只有林婉芙。
京中最喜歡這些與天家有關的小道消息,衆口铄金、三人成虎,她沒辦法證明自己的清白,哪怕她清楚什麽都沒發生。
這便是女子最最為難之處,旁人三言兩語随口編個瞎話就能讓你陷入混沌煩惱之中。
林崖看着自己的妹妹,終究是無力的坐了下來。
林婉芙哭幹了眼淚,反而能強打起精神安慰父母了。
“我就當是被狗咬了一口吧,過些日子忘了就好了。”
她強擠出個笑容,卻看的令氏心酸不已,只能轉過身去默默流淚。
-
回家後林婉芙做了好幾日的噩夢,這期間顧錦、杜冬蘭和孫岫然分別送來拜帖說要看她,林婉芙都已自己生病為由婉拒了。
這些日子令氏和林崖時常來陪她,令氏有時還會哄着林婉芙陪她一起睡。
入睡前令氏撫着林婉芙的側臉,惋惜道:“福福的福氣這些日子怎麽不管用了,這些子糟心事讓娘的寶貝都消瘦不少。”
林婉芙微微勾動嘴角:“塞翁失馬焉知非福,許是後面有大喜事呢?”
令氏也無奈笑了笑,知道這是女兒在安慰自己,于是便不說這些傷感的了。
為了讓林婉芙忘記那些糟心事,令氏便說起了別的:“你入宮那幾日,高家辦完了婚事,汪懷政的女兒汪如楓已經進門了,前幾日又聽說高文彬被封了濟州通判,過些日子就要赴任了。”
林婉芙好奇道:“那高大娘子和新婦可要跟着一起去嘛?”
令氏搖搖頭:“不知道,哎,原先咱們兩家關系還近些,那事一出……說是不影響什麽,但走動還是少了,他成親那日你爹爹和你大哥哥都去了,這孩子變化太大,這才幾個月啊,你爹爹說他行事做派油腔滑調的。”
林婉芙想起自己也曾撞見過高文彬一次,當時只覺得他行事孟浪,不知是不是喝了酒的緣故。
說了會話,令氏都困得不行,但林婉芙還有些不敢睡,這幾天在家裏的日子安寧無比。
像是為了逃避痛苦的回憶一般,對于那日的回憶,林婉芙絲毫都不願想起。
但唯有一件事,她始終放不下。
那日江王救下她,給她披上鬥篷,聽着江王的聲音,林婉芙只覺得無比熟悉,她一定是在哪裏聽過的。
只可惜當時她意識恍惚,沒有去看江王的臉,否則自己一定能認出他來。
她翻了個身,輕咬下唇,想着自己那日該好好謝謝人家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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