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 章
第 25 章
從宮裏出來時間還不到正午。
回江王府的路上路過皇城司, 宋淩朔便下了車。
林婉芙獨自回到江王府,剛一下車,一個中年男人便迎了過來。
“見過王妃,小的是江王府管事, 姓韓。”
林婉芙颔首:“韓管事。”
韓管事臉上堆着笑, 一邊将林婉芙往主屋引, 一遍介紹道:“王爺公務繁忙,從前府裏大事小情都是我先籌劃好了之後再給王爺過目點頭,現在您入府了,王爺吩咐說把賬本子地契什麽的都要讓您過過目。”
林婉芙疑惑:“王爺吩咐的?”
“正是,昨晚上連夜吩咐的, 小的們不敢耽擱。”
林婉芙有些發蒙的在主屋坐下, 女使們端上茶水, 馬上就有小厮擡了一箱子文書過來, 随之t而來的還有一個上了年紀的賬房先生。
她喝了一口溫熱的茶,稍微回了回神。
一摞摞陳舊積灰的賬本地契搬到桌上,林婉芙略掃了一眼,說道:“韓管事給我介紹介紹吧。”
韓管事點頭,那賬房先生也走上前來, 攤開賬本說道:“這些是王府這些年來的收支, 王爺的俸祿除銀錢外還有绫、絹、祿粟, 到了冬天還有冬棉和碳, 此外下人們的吃穿用度朝廷單獨支付。”
賬房說着翻開另一個賬本, 頓了頓繼續道:“王妃您也看見了,王爺喜靜, 咱們王府比起旁的親王府,下人少了一倍不止, 所以下人的開支月月都有結餘。”
林婉芙到底是商籍出身,打小就會看賬本,這江王府的賬目條條類類清晰無比,連她都挑不出什麽毛病。
賬房合起賬本,拿出一沓地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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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妃請看,這是府上的田莊,地不多,都是官家賞賜,王爺這幾年公務繁忙,再沒買過田莊,但好在眼下打理莊子的人都是王爺信得過的人,這些年的收成也不錯。”
林婉芙知道購置田莊費用不低,同時每年還要交稅,擇人管理也是一大難事,想來江王是沒精力去弄這些,這才沒購置多少田莊。
剩下的便是些京城的鋪面。
宋淩朔在京中鋪子也不算少,但林婉芙并不覺得多,當然,在她眼中,沒人能比她家鋪子多。
但宋淩朔的鋪子要麽是以底價出租出去了,要麽就幹脆是荒廢着,還是那句話,沒人打理。
林婉芙拿起一張地契,韓管事便趕緊介紹道:“這一排鋪子約二十戶,具是上下兩層,就在蔡河邊上,只不過荒廢已久,房屋破敗,低價也租不出去。”
林婉芙聞聽此言,心裏默念一聲可惜了,随後便放下地契。
“好了,我都看過了,收起來吧。”
昨日剛成親,今日就要熟悉這些,林婉芙有些摸不着頭腦。但想想也不是不能理解,江王未必對自己滿意,但是王妃就是要打理府內事務。
或許江王缺的就是個給他打理事務的人。
林婉芙抿抿嘴,有些不高興,但是又說不清為什麽不高興。
見韓管事站着不動,林婉芙又說了句:“收起來吧。”
韓管事笑笑:“王爺說了,府上的財産都交由王妃處置,賬本我們擡走,地契田契您收着吧。”
-
林婉芙走在回世安堂的路上,身後是捧着一大堆地契田契的江王府女使。
世安堂便是宋淩朔平日住的院子,也是他們二人的婚房。
路過江王府花園時,林婉芙瞥見花園南角有個雅致的院子剛修繕完,府裏的下人們正在給那院子挂匾,便問了句:“那院子是做什麽用的?”
女使們對視一眼,上前答道:“沒什麽別的用處,就是許久沒住人有些破敗,趁着大婚修一修。”
這也不算撒謊,只是這院子原本是按照宋淩朔的吩咐,依照着世安堂一模一樣修出來的,雖未明說,但府中下人們也猜到這怕是給未來王妃住的。
王爺王妃一人一個院子,互不打擾,這在汴京倒也不是什麽稀奇事,許多大戶人家夫妻二人貌合神離便都是這樣相處的。
只是大婚一夜過去,眼見着宋淩朔還沒吩咐,下人們便也不敢妄自揣測了。
回了世安堂,林婉芙吩咐女使将那些契書和自己的嫁妝放在一起,随後她便起身随便在院子裏逛了逛。
宋淩朔不在,她整個人輕松不少。
女使給她介紹着院裏的構造,其實也沒什麽好解釋的,這小院裏一目了然,女使指着右邊的耳房道:“那間是王爺的書房。”
昨夜宋淩朔就宿在那裏。
這院子修的至純至簡,稱得上雅致,但奢華器物一概沒有,奇花異草更是一株都見不到。
林婉芙有些詫異,這王府這世安堂比林府的升月閣還簡樸。
似是看出林婉芙的驚訝,她身後的女使出聲道:“這江王府從罪臣處收繳來的,只稍作修繕便賜給了王爺,王爺每日早出晚歸的,也不看什麽景致,所以這宅子繳來的時候是什麽樣,現在就是什麽樣。”
林婉芙心中了然。
她從前雖過的錦衣玉食,但到底不是那貪圖享樂的人,有屋頂可遮風避雨,三餐能吃上熱飯便可,旁的她也不會要求太多。
在院內的石凳上坐下,威風吹來陣陣草木清香,林婉芙一時有些恍惚。
眼前的小院就是她未來生活的地方了,一種不真實的感覺襲來,她拍了拍自己的臉,逼着自己回了神。
片刻之後一聲嘆息,有些無力,又有些淡然。
屋內布好的午飯,林婉芙走進來看着一桌子珍馐問道:“他……王爺不回來嗎?”
女使:“王爺一般不在府上用午飯,若是回來用晚飯,會提前傳信回來的。”
林婉芙如釋重負,拿起筷子吃起飯,心中不由得祈禱宋淩朔晚上也別回來吃飯。
宋淩朔與她想的恰恰相反。
皇城司的禁衛都看的出來,江王今日心情不錯。
按理說昨日大婚,新郎心情好也算正常,但這種好心情放到宋淩朔身上,就稍微有些奇怪。
先是前幾日抓的嫌犯在審訊時辱罵江王,按理說平時發生這種事,這嫌犯也就離死不遠了。
可江王今日神情沉靜,眉頭都不曾皺一下。
平日裏江王時常留在皇城司處理公文,很晚才回王府,今日不過剛到了散值的時候,便已經騎馬走了。
宋淩朔歸心似箭,回了王府才得知,自己的小王妃從午飯後開始午睡,一直睡到現在也不曾起來。
宋淩朔一邊洗着手,一邊聽着林婉芙身邊的女使給他彙報林婉芙今日的一舉一動。
聽見她看了賬本後收下地契,宋淩朔稍顯舒心的展了展眉,又聽說她早飯只吃了兩勺粥,午飯不過吃了小半碗,眉頭又不易察覺的皺了皺。
随後他将染了灰塵的外裳脫下,換了身新衣裳,這才去了世安堂。
“王妃還沒起嗎?”宋淩朔邊走邊問。
女使點頭:“可要去将王妃叫醒用晚飯?”
“不必,将飯菜溫着,等她醒來再吃。”
宋淩朔站在世安堂院子裏,看了眼沒亮燈的卧房,随後扭頭去了書房。
女使跟在後面問道:“王爺可要先吃嗎?”
宋淩朔坐到桌前,拿起一本書心不在焉地翻看兩眼,随後輕咳兩聲。
“等王妃。”
女使有些咋舌,但面上還是沒表現出驚訝,緩緩的退出房間後,抿着嘴笑了笑。
林婉芙這一覺睡得天昏地暗,連着兩夜沒睡好,午後剛躺下就睡着了。
半睡半醒的時候,林婉芙恍惚以為自己還在升月閣,只是枕頭和被褥的觸感不太對,漸漸地,她嗅出屋內的味道也不太對。
林婉芙有些發蒙的坐起身子,屋內漆黑一片,窗外廊下幽幽的燭火光照亮窗棂。
借着這微弱的光,林婉芙環顧四下。
這是江王府,忽然一股難以言喻的悲傷傳來,她有些想家了。
想到這幾乎是難以控制的鼻頭一酸,兩道淚水流下,林婉芙坐在床上,掩面哭泣起來。
烏黑如雲的秀發披散在床榻上,絲絲都透露着哀傷。
女使聽見屋內細細碎碎動靜,舉着蠟燭進來,輕聲道:“王妃可是醒了?”
林婉芙擦擦眼淚,鼻音濃重的嗯了一聲。
女使将屋內蠟燭都點亮,林婉芙秀發擋着臉,一時間女使并沒有看見她臉上的淚痕。
“王爺兩個時辰前就回府了,眼下王妃醒了,奴婢便去告訴廚房可以布菜了。”
林婉芙擦擦臉,又躺回床上:“我沒什麽胃口,晚上不想吃了。”
女使一時間愣在原地,不知如何作答。
江王原先吩咐過,伺候王妃凡事都要順着王妃的意思來,可是方才王爺又說要等王妃一起用膳。
眼下這情況,王爺還能不能吃上晚飯了?
想到這,女使放下蠟燭,提起裙擺走到書房前,輕輕扣了扣門。
“王爺,王妃說……說她不吃晚飯了。”
宋淩朔合上書,驟然起身,神情凝重,長腿邁開大步朝着卧房走去。
走到卧房門口,他腳步又不由得放慢了些,輕手輕腳的推開門。
待他走到床榻前,林婉芙只當是女使來勸她了,便說道:“我沒有胃口。”
看着她皺眉的側顏,宋淩朔開口道:“你要将自己餓死在江王府嗎?”
陌生的男音傳來,林婉芙愕然起身,随後拽緊被子擋住上半身,驚慌道:“王爺……”
宋淩朔高大的身影站在床前,巋然不動。
屋內燭火通明,宋t淩朔理所當然的看見她嫣紅的鼻尖和眼尾。
這樣躲在被子裏悄悄地哭,是因為害怕自己嗎?
“不必怕我。”
難以言喻的情愫在心中暗生,宋淩朔明知面前的人怕自己,出于喜愛和保護,自己該少些在她面前出現,可他卻情難自制,時時刻刻都想見到她。
這種沖突的感情難以平衡,除了一遍遍的重複“不要怕我”宋淩朔別無他法。
聽見他的話,林婉芙稍微往床裏挪了挪,輕聲道:“我……”想起以前在宮裏嬷嬷的教導,林婉芙很快改口道:“妾衣衫不整,王爺可以先出去一下嗎?”
看着她的頭頂,宋淩朔緩緩說道:“你穿好衣裳,出來吃飯。”
林婉芙就算再沒有胃口,也不敢違逆宋淩朔的話,女使進來服侍她穿衣裳,沒過多時,她就衣衫整齊的出現在餐桌旁。
林婉芙忽然想起方才剛睡醒的時候女使說的話,宋淩朔已經回家兩個時辰了,怎麽才要吃飯?
林婉芙本就沒胃口,加之宋淩朔坐在對面,她更是味同嚼蠟一般。
珍馐在前,林婉芙興致缺缺,卻又不敢表現出來,筷子一次夾起三五粒米飯,放進嘴裏細細咀嚼,随後便是重複這個動作。
說吃飯真就是吃飯。
宋淩朔自然看的出來。
“稍微多吃些,明日你有什麽想吃的,可以直接告訴廚房。”
林婉芙點頭:“知道了。”随後夾起一大筷子米飯放入口中,嚼得的越發認真。
林婉芙不知道,今日的晚飯比起平時宋淩朔在家吃的時候菜多了不少,不知她喜歡吃什呢,酸甜辣的菜幾乎做了個遍。
剛上桌的時候見她夾了一筷子清炒菜心,現在宋淩朔有心想給她夾菜,想了想還是作罷。
餐桌上除了碗筷碰撞,幾乎沒有別的聲音,飯後女使端上茶水清口,林婉芙忽然想起別的事。
昨也是大婚之夜,宋淩朔卻去了別處睡覺,那今日,他會住在這裏嗎?
想到這,林婉芙不由得緊張起來。
再看宋淩朔,他正不急不緩的漱口,又不急不緩的擦了擦手。
眼看到了入睡的時候,林婉芙見宋淩朔絲毫沒有要走的意思,于是開口道:“王爺,我……妾去沐浴了。”
宋淩朔擡眼看了看她,語氣柔和道:“不必這麽自稱。”
林婉芙一時間沒聽懂他在說什麽,擡起頭,眼神裏滿是疑惑。
宋淩朔将目光移開,重複道:“府裏沒那麽大規矩,不必自稱為妾。”
“哦……”林婉芙重說道:“王爺,我去沐浴了。”
“剛吃過飯,過半個時辰再去。”說完他就走到窗邊的羅漢床上坐下,順手拿起上面的一本書翻閱起來。
林婉芙如坐針氈的做了半個時辰,随後起身沐浴去了。
見她出了屋子,宋淩朔吩咐女使道:“告訴廚房明日做的清淡些,另外以後都添一雙公筷在桌上。”
泡在溫熱的水裏,林婉芙絲毫不覺得放松,雖然有些不合情理,但她也希望待會她回去的時候,宋淩朔已經去書房了。
結果讓她大失所望,她回到卧房,宋淩朔還坐在床邊,連姿勢都與她離開的時候一樣。
她趿拉着睡鞋坐在床邊,心不在焉的梳着頭發,餘光不住的瞥着宋淩朔。
只見他起身,朝着屋外走去,應該也是沐浴去了。
林婉芙躺在床上,越發緊張,雖說已經是夫妻了,而起那種事嬷嬷也教過了,可她就是害怕。
男子沐浴到底是快些,聽見宋淩朔的腳步聲漸漸靠近,她不知該作何反應,只好緊閉雙眼。
腳步聲在門口停下,房門打開。
裹挾着皂香身軀站在床頭,恣意敞開的衣領處,水滴沿着鎖骨滑落。
宋淩朔看着緊繃的躺在床上的林婉芙,和她不停顫動着的眼皮,只覺得她分外可愛。
女使們退到門口廊下,宋淩朔吹熄蠟燭,随後輕身上床,躺在她身側。
林婉芙自認為很小心的往床內側靠了靠,從頭到腳繃的像塊木頭,連呼吸都是輕輕的。
只是呼吸時充斥鼻腔的陌生味道實在讓她心神不寧。
直到耳畔的呼吸聲漸漸勻稱,林婉芙才壯着膽子睜眼瞧了瞧。
屋內沒什麽光亮,身側的人應該是睡着了,看着他的側臉,林婉芙不得不承認杜冬蘭說得是對的,江王确實一副好皮囊。
林婉芙又往床裏挪了挪,确認自己和宋淩朔之間隔了一個枕頭的距離之後,她才安心的閉上眼。
不過多時,林婉芙的呼吸變得綿長,黑暗中宋淩朔的眼睛好似發着光,眼神清明完全不像是剛醒的樣子。
他轉過身,專注的看着林婉芙的睡顏,忍不住替她拂了拂頭發。
嘴角微微揚起,眼中深情湧現。
啓祥宮
正值盛夏,爍金流玉,啓祥宮內蟬鳴聲陣陣,吵得劉貴妃心煩,就連抄寫佛經的時候也難有片刻心靜。
她擱下筆,有些不耐煩的說道:“今日就抄到這吧,送去坤寧殿。”
宮女接過經文,出門去了。
片刻後,一穿着柳黃色褙子的女子款款走入啓祥宮,笑意盈盈的朝劉貴妃行了個禮:“姑母。”
這女子身形并不算高挑,五官長相清秀端莊,她便是衛王妃,劉京之女,劉心蕊。
劉貴妃颔首,示意她落座。
劉心蕊坐下後開口道:“夏季炎熱,我從宮外帶了些時興解暑的吃食,姑母嘗嘗?”
劉貴妃顯然興致缺缺,宮女接過劉心蕊帶來的點心,放在劉貴妃桌前,她看都不曾看一眼。
“顯兒呢?”
劉心蕊:“王爺去向官家禀報公事去了。”
劉貴妃點點頭,低頭品茶沒有要說話的意思了。
對于這個兒媳,劉貴妃稍有不滿,原因不是其他,正是因為她至今沒有身孕。
秦王成親晚,不過只比衛王早了半年,眼下秦王妃已經有了六個月身孕,而自己的這個兒媳卻是毫無消息。
官家要提秦王封號的時候,那個還未出世的孩子都能成為理由,每每念及此處,劉貴妃便氣不打一處來。
但畢竟是自己義兄之女,顧及着面子,劉貴妃也不好用重話敲打。
宮女從門外走進,站在劉貴妃身側輕聲道:“貴妃,方才我去坤寧殿送經書,被坤寧殿的下人趕出來了,說是秦王有命,不許閑雜人等叨擾皇後養病。”
話音剛落,劉貴妃皺眉,惡狠狠的眼神看向那宮女,像是要将她生吞活剝一般。
“閑雜人等?你可是我宮裏的人?送的是本宮親手抄寫的經書!”
宮女低頭怯懦道:“坤寧殿的下人這次不知為何膽子大極了,奴婢……奴婢自然說是您派奴婢來的,饒是如此她們也不讓我進去。”
劉貴妃冷哼一聲,心想大概是有人發現自己羞辱皇後的事情了,即便如此她心中也沒有絲毫愧疚和恐懼。
不過一個躺在床上無人照憐的廢人,發現了又能怎麽樣?
轉念一想,她開口問道:“秦王什麽時候去過坤寧殿,他還給坤寧殿的下人訓話了?”
“兩位王爺成親後,帶着王妃拜見皇後那日,秦王帶着王妃也去了,但秦王也沒進寝殿,到是秦王妃……兩位王妃出來後,她還在裏面呆了許久,不知是不是在訓話。”
劉貴妃一拍桌子,心想這便是是了。
那秦王是個草包,即便看見沒燒完的紙灰也未必能往深處想,但是那柴柔确實是個八巧玲珑心,聰慧的讓劉貴妃厭煩。
想起柴柔,再看看坐在面前的自己兒媳,劉貴妃的怒火幾乎壓抑不住。
身側的宮女見她面頰發紅,以為她是惹急了,扇子扇的越發用力,風吹起她鬓角的發絲糊在眼上,劉貴妃怒火攻心,奪過那宮女手中的玉柄扇子一把摔在地上。
清脆的耳光聲在啓祥宮想起,劉心蕊有些錯愕的看這個劉貴妃,不知她為何會生這麽大的氣。
“沒用的東西,這麽點小事都做不好,就知道惹我厭煩!”
劉貴妃鮮紅的指甲戳着那搖扇宮女的額頭,直到出現重重的紅痕也不曾住手。
她這明顯是指桑罵槐,劉心蕊雖聽得出來,但是一時間也摸不着頭腦,不知自己為何挨罵。
劉心蕊看着柔弱,但也不是那好招惹的性子,開口道:“姑母,下人卑賤不值得動怒,有什麽不舒心的同我說說。”
劉貴妃斜睨着她,開口道:“蕊兒身份尊貴,好多話聽不得,我罵罵下人也就罷了。”
這話中火藥味明顯,劉心蕊微微笑了笑:“姑母不必在意t這些,今時不同往日,姑母也是身份尊貴的人了。”
她是個會拱火的,只挑劉貴妃最脆弱的痛處攻擊。
劉貴妃怒極反笑,想着既然話都說開了她也不必藏着掖着了。
“蕊兒這般伶俐,比秦王妃還聰慧,若是也能像秦王妃一般生下一男半女就好了。”
懷身孕這是哪是劉心蕊一個人的事?那宋淮顯整日拈花惹草,一個月裏宿在她房裏的次數一只手就數得過來。
再說這是何止劉貴妃着急,劉京也是時常催促,劉心蕊這幾日本就被催的煩了,眼下劉貴妃再提起這事她也是壓不住的火。
“若是這懷身孕是我一人的差事,我定能順利完成好讓姑母安心,可是咱們王爺玩心重,只覺得王府外的人啊、物啊,樣樣都是好的,還請姑母幫我訓誡訓誡王爺,讓他收收心。”
劉心蕊在劉貴妃面前絲毫不落下風,她知道自己父親是貴妃名義上的哥哥,但劉家是京中世家,而這個女人不過是因為碰巧姓劉而故意與自己家攀來的親戚。
表面上尊稱她一聲姑母,背地裏劉心蕊十分看不起劉貴妃的做派。
而劉貴妃哪會承認自己兒子的錯處,在她眼中自己的兒子樣樣都好。
“蕊兒,你也要在自己身上找找原因不是,到底是外面人好,還是府裏的人太不順心?”
劉心蕊被氣的一句話也說不出,劉貴妃繼續道:“我聽說顯兒時常宿在新入府的妾室那,好像是汪相的那個庶女吧。別怪姑母說話直,若是庶長子先出生,拂的到底是你的面子。”
劉心蕊冷哼一聲:“庶長子怎麽說都是庶長子,我是王爺的正妻大娘子,生下的嫡子比庶子尊貴百倍,沒什麽好拂了面子的。”
婆媳二人打起嘴仗來,專挑着對方最在意的點攻擊。
看着她這幅伶牙俐齒的樣子,劉貴妃剛要還嘴,就見衛王從外面走了進來。
劍拔弩張的氣氛瞬間消散,宋淮顯坐下後開口道:“聊什麽呢?臉怎麽都這麽紅?可是熱的?”
劉貴妃笑笑:“都是說些老話,我瞧着蕊兒有些委屈,便勸了她幾句。”
“委屈?”宋淮顯看向劉心蕊:“錦衣玉食的,她有什麽委屈?”
“唉……”劉貴妃惺惺作态,面露難色道:“不說了。”
宋淮顯也不在追問,他對這些吵架拌嘴的事情顯然并不關心,喝了口茶後,轉而對着劉心蕊說道:“蕊兒,你去花園逛逛,我有話對母親說。”
劉心蕊不情不願的起身走了,她走後,劉貴妃也擺擺手遣散屋內下人,只留他們母子二人說話。
宋淮顯還沒開口,到是劉貴妃先說話了:“你少些出去尋那些莺莺燕燕,你比老四大了幾歲,這些年你納妾的事情我從未管過,可你心裏要有數啊。”
宋淮顯不耐煩的點點頭:“知道了,母親不必再說了。”
說到底那劉心蕊沒什麽錯處,只是他喜歡性格活潑,妩媚勾人的女子,那汪相庶女正是這樣的性子。
說完這些宋淮顯對着劉貴妃說道:“方才我去拜見官家,汪懷政也在,官家忽然說起秦王,倒也沒說什麽具體的事,不過話裏話外……讓我對秦王恭敬些。”
劉貴妃點頭,語氣輕松:“那你就恭敬些,別讓官家挑出錯處。”
宋淮顯:“那汪懷政話裏話外敲打我,每每誇贊秦王時都要貶低我兩句。”
劉貴妃不解:“他女兒在你府上做妾,他還這般挑剔你?”
宋淮顯冷哼一聲:“這不更顯得他大公無私麽。”
這汪懷政向來如此,他尊崇立嫡立長,扶持宋溫誠,加上他看不上劉貴妃的出身做派,自然也看不起劉貴妃生的兩個兒子。
宋淮顯皺眉道:“母親,宋溫誠資質平平,不過占了個嫡子的便宜,我自認不差他什麽……這被人輕視的日子我實在是過夠了!”
劉貴妃自然懂得他的想法,屋內安靜,劉貴妃目光堅定,她能從賤籍做到貴妃,就是因為她永遠不會安于現在。
既然已經做到現在的位置,何不再努努力,一步登天?
沉吟片刻,劉貴妃開口道:“不急,一步一步來,母親自會為你謀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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