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 相遇

相遇

安扶着牆，踉踉跄跄走過空無一人的街道。

身上發熱的症狀加重了。沾過粘液的手掌和腿肚子上的皮膚已經變成了暗紅色。

追兵已經很久都沒追上來了。現在她所在的街道一片狼藉，路上全是被打翻的商鋪，以及滾落滿地的果蔬器具。

再往前走，就是她被捉住時巨樹邊的地方了。安甚至可以看到不遠處的樹下，一隊隊綠披風神色緊張地一趟趟巡邏。

腦袋沉重得站不穩，眼前一陣陣發黑，耳邊全是自己的心跳和急促的喘息聲。

就按現在這幅樣子過去，別說找到出去的方法了，那些衛兵還沒把她怎麽樣，估計她自己就可以倒了吧。

安随便找了一個打翻的鋪子，将自己塞進桌子下，就再也沒有多餘的力氣了。

那該死的老頭！

到底往她身上抹了什麽東西？！

安喘息着，擡起了右手，仔細查看。

手掌的皮膚仿佛吃了紅顏料一般，呈現出一種從皮膚裏滲出來的暗紅，除此之外，什麽其他的症狀都沒有。

放在鼻下，也聞不到什麽帶毒物質刺鼻的氣味，只有清淡的草木香氣。

酸軟的手臂舉不了太長時間，很快就沒力氣了，于是無力地垂了下來。安倚靠着一根桌腿，掙紮着喘氣。

“大供奉回來了！快去準備迎接！”不遠處有人似乎在喊着什麽，引起一片騷動，噼裏啪啦的腳步聲雜亂響起。

他們在說什麽？

Advertisement

安強行集中渙散的注意力，掙紮着坐了起來。

“……二隊三隊去疏通街道，一隊去布置天臺，四隊去請語天者大人們！聽大供奉命令，随時準備迎聖果！”

“報、報告！那些入侵者怎麽辦？還要抓捕嗎？”

“大供奉有令，見到入侵者，就地格殺！”

“是！”

……

噼裏啪啦的腳步聲又四散開去，安掙紮着将自己往裏縮了縮。幾個衛兵低聲讨論着方才接到的命令，大步跑過她藏身的地方，并沒有發現這些雜亂的攤鋪中藏着一個人。

……

“就地……不需要祭天了嗎？”

“聽大供奉說這些入侵者都是無惡不作的賊人，天神不會喜歡這樣的祭品，還是立刻殺掉為好。”

……

安眯縫着眼，虛弱地蜷縮在地上，這些話飄飄忽忽鑽進耳朵，腦中卻一團混沌，完全無法理解。

……糟糕，撐不住了……

……

“為什麽要封存？如果真的這麽厲害，找個海軍吃掉不就好了？”

“‘找個海軍吃掉’啊……”青雉喃喃道，“嗯……這個想法也不錯的樣子，不過我估計行不通。”

“為什麽？”

“怎麽說呢……嗯……只能說，這顆果實太特殊了吧。”青雉抓抓頭發，漫不經心地說，“即使真的找個海軍吃掉，除了多了一個沒用的旱鴨子，我們估計什麽都得不到。”

“怎麽可能？這可是惡魔果實啊？不管能力是什麽，至少比普通人強很多了吧？”

“歷史上共享果實出現的可考記錄只有一次，那還是世界政府剛剛建立的時候，食用了那顆果實的海軍完全沒有做出過任何成績，能力和普通人沒有任何差別，還是個旱鴨子。他度過了默默無聞的一生後，共享果實就再也沒有現世的消息。直到現在。”

“您是在糊弄我取樂我嗎？這顆果實明明這麽沒用，剛才卻還跟我說它可以讓人站在強者之巅。”

青雉淡淡地瞥了一眼氣鼓鼓的少女：“這不是我說的，這是研究惡魔果實的專家學者的推論。畢竟唯一食用過共享果實的人完全沒有留下任何可供參考的情報。”

“為了一些莫須有的推論就要花這麽大的力氣去找？大将，我記得這次關于共享果實的消息，不過就是小道消息而已吧？完全沒有可信度。”

“誰知道呢。”青雉站了起來，伸了個懶腰，“我也只是奉命行事罷了。”

“最上頭的命令。”

……

地下空洞裏。

距離離開船長室已經過了一個多小時，艾斯還是被塞進了一只圓木桶，帶到了貨艙裏，等待着和貨物一起運上島。

不過，艾斯當然并不打算就這麽按照那個死人臉船長的安排來。

他蜷縮在桶裏，眼部蒙着黑布，只能豎着耳朵聽着動靜，手中的分規悄悄刺斷了最後幾根繩絲。

十幾分鐘前，這艘船終于抛錨了。現在，他的身邊全是人們來來往往搬運貨物的腳步聲。水手們正忙着卸貨，貨艙門大開。

艾斯掙開繩子，拽掉了眼部和嘴上綁着的布條，活動了一下有點發麻的手腕，然後小心地扯開了腿部的繩索。

外面忽然一陣喧嚣，呼喝聲響起，還在貨艙裏的水手們聽到響聲全部跑了出去。

趁此機會，艾斯迅速将分規刺入桶蓋邊緣，三兩下撬掉了桶箍，雙手摸索着撐住腦袋上方，用力一頂——

雜亂的腳步聲遠去了，水手們三三兩兩交談着，回來繼續工作。艾斯躲在一堆板條箱後，看着兩個綠披風跟着進來，将他剛剛藏身的圓木桶搬走了。

水手們目送着那兩個綠披風走遠，大大松了口氣。

“終于走了。一想到我幹活的地方有個那種玩意兒，我就渾身不自在。”

“要我說，看到他在沙灘上被神樹樹汁催眠，咱們就不應該救他。”

“是啊，也不知道大供奉怎麽想的。聽到大供奉下令說要我們将他和他的同夥全部送出島，我還吃驚呢！不過就是一些祭品……”

“剛才使者大人不也說了嗎，呆在島上的還能随時捉住，但他們還有一些看守船只的同夥不知道跑到哪裏去了，要守護古萊茲麗的安全，必須把他們全部捉住才行。”

“趕緊搬吧別廢話了，我聽使者大人說那些該死的家夥在咱們島上大鬧了一通，現在還沒抓到呢。我得趕緊回去看看我老婆，咱們走的時候她剛懷上二娃……”

“真是可惡的……那個，過來搭把手，這個箱子有點重……”

……

艾斯沒有再聽下去了，轉身溜到貨艙深處，從通風口爬了出去。

那個死人臉混蛋果然沒安好心！

還說什麽怕驚擾了國民委屈他躲在木桶裏跟貨物一起上島然後釋放他被抓住的夥伴最後還能補給充足地送他們上路。

啊呸！

不過艾斯不想多管閑事，也不想主動蹚渾水。

奇怪的航路、那個黑披風的大供奉閣下隐瞞着的秘密、島周圍那圈見鬼的巨樹、現在這個莫名其妙的地方……

還是找到同伴趕緊離開這個鬼地方為好。

艾斯悄沒聲兒地摸上甲板，躲過趴着身子低頭來來回回擦洗甲板的船員，徑直溜進了船長室。

把門輕輕關上，這次艾斯不再顧忌，叮裏哐啷一通亂翻，沒兩下就找到了他的帽子和匕首。

這下子就可以出去了。

艾斯滿意地将帽子扣上了腦袋，目光掃到了仍然攤在桌子上的那張海圖。

略一猶豫，還是将海圖抓在了手裏。

也不知道丢斯和米哈爾把船開到哪裏去了。他們現在在島上，無法通過那圈樹木離開，但是如果是現在這條路，應該就可以成功離開這座島。

當時眼睛上蒙着黑布，艾斯只能憑記憶回想了一下過來的路線。

“嗯……可以偷一艘船……其他的到時候再說……”他盤算着。

忽然，外面響起了一片驚呼聲，一聲大喝“什麽人！”，随後是噼裏啪啦的腳步聲。

艾斯貼着船長室的門，将門開了一條縫，往外頭瞄了一眼。

外頭亂糟糟的，所有人都在瞎跑，騷動也吸引了大部分綠披風，艾斯一眼就找到了水手們搬運貨物走的那條路。

通過那條路，應該就可以上島，只要動作夠快——

艾斯咧嘴一笑，迅速閃身出了船長室。

“那邊！別讓她跑了！”

拐了個彎，艾斯沖過窄窄的小道，來到開闊的船頭。

艾斯心裏一涼。

甲板上，他的四面八方都圍滿了綠披風，還有更多的衛兵正在翻過船欄。艾斯想往回退，卻發現身後剛剛走過的路上，不少綠披風也圍了上來。

“怎麽、怎麽還有一個！”打頭的綠披風看上去卻比他還吃驚，“你！你不是那個——你不是已經被——你怎麽在船長室裏！”

“我——”艾斯張張嘴，剛想回話，突然，一陣涼氣自天靈蓋順着脊椎直至尾椎骨，一個多小時前剛被掄過的地方隐隐作痛起來。

這是什麽不詳的預兆！？

艾斯打了個冷戰，一把捂住後腦勺，警惕地掃視了一圈兒四周，甚至還回頭瞄了一眼身後的船長室。

船長室當然沒人。他的四周除了綠披風就是船夫，雖然他确實被圍在中間困得死死的，但是……

……腦袋？

“上面上面！掉下來了掉下來了！”有人大喊。

綠披風們齊齊仰頭，驚呼着後退。

“……上面？”

艾斯呆呆地望着四面八方整齊劃一揚起來的下巴颏，一只手還捂在後腦勺上，慢慢擡起頭來。

重物當頭砸落，肉墊艾斯被狠狠砸在了甲板上。

艾斯被砸得七葷八素眼冒金星，耳中仿佛有成千上萬只蜜蜂在瘋狂嗡嗡吼叫，其中混雜着一個還喘着氣、熟到不能再熟、此時正帶着萬分驚訝感激欣喜還混雜着一點驚慌焦急等等情緒的，聲音。

感激你爺爺！波特卡斯·D·安！

這個該死的臭丫頭！

艾斯現在只想把這個聲音的主人按在地上狠狠抽兩巴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