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7 鬼知道

鬼知道

安捂着腹部，劇烈地喘着氣。此時的她正躲在一間放置清掃工具的雜物間裏，只感覺每每吸一口氣咽下去的都是刀子，刀子深入五髒六腑，旋轉切扭地胡亂戳刺翻攪。

黑暗狹窄的雜物間裏只有門縫透進來的一線燈光。她聽見外面的一隊士兵嘈雜着跑過去，終于稍稍松了口氣。

震天的警報還在滴嗚滴嗚地叫喚，追尋着她的士兵暫時甩脫了，但是安卻知道，她沒多少時間了。

傷痕累累的身體還是拖累了她。直到進入資料庫為止都還一切順利的。她幾乎将能翻出來的有用的資料全部拖出來強行背了一遍，卻因身體虛弱，很快就疲憊了，竟沒有注意到巡邏的腳步聲。

一小會兒的功夫，安等自己喘勻了這口氣後，小心地推開了一點門。

側耳細聽，附近沒有腳步聲；左右看看，沒有人，也沒有亂晃的影子。

她不再猶豫，推門出來便準備繼續往前。

突然“啪嗒”的一聲，背後傳來一沓紙張一齊落地的聲音。

安的動作猛地頓住了。

吱呀呀。

門慢慢合上的聲音。

這個人剛才八成在雜物間旁邊的辦公室裏，出來的時機竟和她撞了。

一瞬間，可能發生的最壞結果全部在安的腦子裏過了一遍。不管背後那人是誰——現在能在G4的，除了敵人就只有敵人，不論是誰，在這種時候逮住她，她都是個死。

唯一有一丁點幾率有逃生希望的，只有……

安的眼中含上了兇光，轉身的同時高高躍起，在空中旋身兩記連踢，兩枚岚腳揮出，在空中并成一個淩厲的叉字，不寬的走廊盈滿了鋒光，旋轉成一張密不透風的大網，身後不遠處那人籠罩在了無處可逃的殺機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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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千枚瓦正拳！”*

沒等安落地，岚腳揮出的鋒刃便對面那人化解了。但僅僅如此，那人并不滿足，幾枚正拳的拳風緊接着隔空朝安打來。

安根本沒時間去看那人到底是誰。腳尖剛一碰着地面，便左躲右閃地避開他的還擊，等定睛看去，那人已經不見了。

安驚疑地環顧了一周，卻再沒找到除了自己之外其他人的影子。只有那人離開時沒來得及撿走的那一小沓紙，被兩人方才的交鋒吹得翻開了好幾頁。

這時，附近開始傳來了紛亂的叫喊和腳步聲。

是士兵來了。

容不得過多猶豫，安立刻上前撿起了那疊文件，看也沒看直接揣兜裏，轉身就想跑。

突然，她的身後傳來一個女人的聲音，語氣淡淡的，好像在她眼中，天塌下來都不是事兒一般。

“安，上尉。原來你在這裏。”

安頭皮一炸。

這個女人的聲音她永遠不可能忘記。

G4的海軍姐妹花斐和裴，兩人各有各的特點，一個長相豔麗一個眉目寡淡，但是只要一開口，誰都知道這是姐妹兩人。

不管外貌如何，不論遇到了什麽事情，始終是泰山崩于眼前而面不改色，語氣冷靜淡然。

甚至是在施虐的時候。

“該死的。”安暗罵了一句，四指狠狠抓了一把自己另一邊的手臂，強迫自己冷靜下來。

手指松開，白皙的胳膊上留下了四個深深的指甲印。

“我本以為我們會合作愉快的。安上尉。”

空無一人的走廊中回蕩着女人平淡成一條線的聲音。或許是斐刻意将士兵調走了，剛才還聽見了的嘈雜腳步聲，現在竟沒有一個人往這邊來。

在這種時候被逮到，說什麽都晚了。

脫身的唯一方法只有在其他人到來之前将她殺掉。但是……

安悄悄喘了口氣，摩挲着一抽一抽劇痛的腹部，柔軟的皮膚下是緊實的肌肉，被指尖按下去幾個小凹陷。

她背對着斐，眼珠子卻滴溜溜四下打轉，将周圍的環境全收于眼下。

位于拐角處的走廊，沒有多餘房間，只有之前自己藏身的雜物房，窗戶雖然不大，但是樓層不高……

殺掉她有點太難了。選擇避戰逃出去的話……可能要付出點代價，但這是她現在唯一的一條出路了。

她徐徐轉過身來，左右活動了一下肩膀，面上帶着從容的微笑：“我倒覺得，我們只要合作就肯定愉快不起來了呢，斐小姐。”

斐皺起眉剛想說些什麽，剛才還笑着站在自己面前的人卻突然不見了。

是剃！

斐下意識向後退。

空蕩蕩的視野中沒有一絲人影，預想的正面突襲并沒有到來。她寒毛一豎，戰鬥時救了她很多次的直覺瘋狂預警，她想也不想，退後的腳步不停，她直接向上一躍，一個漂亮的後空翻——

指槍擦着她的後背，将她的衣服後擺劃拉出一道口子。

安一擊未得手，立刻原地旋身，岚腳橫掃，七八道鋒利的寒光朝空中劈去。

這一招卻依然落敗了。還在空中的斐捕捉到了她的動作，幾乎在同時使出同樣的招數化解。霎時間，一在地面一在半空的兩人之間，岚腳的勁風交接，淩厲的鋒刃掀出迫人的氣浪，有的相互抵消了，更多的則像四面八方彈開。

砰砰砰砰一連串的清脆響聲，走廊一路的窗玻璃依次全碎了。交鋒逐漸平息後，整個走廊的地面、牆壁、天花板上橫七豎八的深深淺淺刻痕，才慢慢顯現出來。

安有些疲累地喘着氣。交鋒時彈過來的不少流彈她已無力躲避，身上又多了不少大大小小的割傷，此時正慢慢地向外洇血。

白色的病服漸漸染上了暗紅。

而站在對面的斐，依舊是八風不動的平靜淡然。

“我本以為，我們會合作愉快的。安，上尉。”斐淡淡地重複道。

刻意的咬字斷句讓這句話增添了不少威脅的意味。但是安不吃這套。她詫異的笑了：“斐小姐，你不會事到如今，還在想着合作的事情吧？”

年過三十的女人早已沒有了17歲少女不管不顧的莽撞鋒銳，她嘆了口氣，低頭慢慢端詳着自己尖尖十指的豆蔻丹紅：“安上尉，您現在還小，還相信着一些說給孩子們聽的标榜與口號。殊不知，這些自欺欺人的深明大義，只不過是愚蠢的自我感動罷了。”

她擡起眼注視着面前的少女，精致的妝容經歷了方才短暫的戰鬥後仍一絲不亂，眼線将美麗的丹鳳眼描出一弧哀婉的風韻：“等您找到自己真正想要、想守護的東西後，會為今天做出的決定而後悔的。”

“說得好。”

中年男性的低沉的聲音不高不低，從安背後的黑暗中傳來，伴随着不緊不慢的鼓掌聲，在空曠的走廊中回蕩出缭繞的餘音。

安悚然一驚，倏地轉身往背後望去。

單調的鼓掌聲音很快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由遠及近的足音。皮鞋的鞋跟敲打在光滑的大理石地板上，一步步而來，安只覺得是踩在自己心上，将自己一腳一腳跺進了深淵。

再怎麽掙紮也沒用了。

這兩個人一起，她就算現在長了翅膀，也不可能飛得出去。

安低低地嘆了口氣，索性放松了肌肉，不再折磨自己疲憊的身體。

黑暗中漸漸顯露出男人的身形。莫蘭迪閑庭信步般地走近，停在了離安不遠的地方。

不寬的走廊裏，安被莫蘭迪和斐一前一後，夾在了中間。

“唔……本來想再偷聽一下的，沒想到聽到了如此震撼的告白，于是情不自禁出來了。”莫蘭迪眯眼笑着，圓潤潤的臉龐親和憨厚，“謝謝你斐，我真的感動極了。”

“哼。”斐有些不自在地別開了視線，“……又不是專門對你說的。”

雖然不管這兩人中的誰一個不高興，某個已經約等于待宰魚肉的人下一秒就會身首異處，作為這只魚，安卻還是忍不住想笑。

既然現在閘刀已橫在脖子上只差臨門一腳，也沒有任何人有權利剝奪她最後笑一笑的權利了。

于是安十分随心地哈哈哈笑了。

莫蘭迪的表情沒有變化，依然笑呵呵的，只是将注視着斐的目光移到了安的身上；斐則有些不高興了。

“你笑什麽？”她質問。

“抱歉，打擾了你們浪漫的氛圍，我只是覺得……”安抹掉眼角笑出來的眼淚，眼中依然盈滿笑意，嘴裏卻十分惡毒地道，“……有些人啊，吃多了屎卻覺得自己吃的鹽比人家吃的飯還多，不知道自己已渾身惡臭，還‘自我感動’地将自己‘自欺欺人’的‘深明大義’奉為圭臬。”

“實在是我這17年見過的最有意思的笑話了。”安哈哈大笑。

“你放肆！”斐的臉色臭得不能單單用難看來形容，一個剃近身，舉起拳頭就對準安的臉砸了過去。

安卻早有準備，擡起左臂格擋的瞬間，兩人你來我往交換了七八招。莫蘭迪沒有插手兩個女人的争鬥，依然站在不遠處看着，臉色帶着平和寬厚的微笑。

“……啊呀斐小姐生氣了嗎。抱歉抱歉。”在交手的空隙，安抽空調笑道，“終于想殺我了嗎……？

“可以喲。”她笑道，“不過我怕……我死了之後……”

勾拳橫檔掃踢。

安一把按住斐的肩膀借力向上躍起一翻，兩人分別閃身，用剃拉開了距離，近身戰鬥暫時告一段落。安笑着說完道：“……恐怕就再沒人能阻止證據洩露出去了呢。”

她不慌不忙地從兜裏掏出那一小疊文件，晃了晃，甩出刷啦啦的響聲：“你們就不奇怪嗎？既然我在這裏，那麽監視我的裴小姐去哪兒了呢？”

斐臉色一變。

“咱們這兒打的天崩地裂的，只要她沒死，應該早就找過來了吧。”安捏着那疊紙，閑散道，“你們是不是太輕敵了？昨天不還跟你們說過，我不是還有個兄弟麽。就是逃走了的那個海賊。”

事關自己的妹妹，斐驚慌起來，立刻去看自己身後站着的莫蘭迪。

莫蘭迪臉上的笑容終于消失了，微不可查地沖她搖了搖頭。

“不知道裴小姐現在怎~麽樣~了呢~”安壞心地唱出高高低低的奇怪調子，“除此之外，你們以為我今晚只是因為貪心來找更多的情報嗎？”

斐沉着臉，眼中終于有了殺氣。

安再次拍了拍手裏的文件，笑道：“我已經把所有有用的消息全告訴我的兄弟啦。只要我一死，他就會将這些情報交給海軍總部。你們就有大麻煩了呢~”

“你別騙人了。那人是海賊，怎麽可能與你合作。”斐反駁道。

“這有什麽奇怪的。”安滿不在乎地道，“海軍都能吃屎了，我一個吃白米的跟一個吃糙米的合作，又能有啥問題了？”

斐不做聲了。莫蘭迪隐晦地給她遞了個眼神，讓她先去查看情況。

斐垂下眼睛，剛想轉身離開，安卻又開口了：“啊呀你是要去找裴小姐嗎？去證實我的話？我勸你別這樣做哦。”

莫蘭迪沒有說話，斐離開的腳步頓住了。

“海賊團怎麽可能只有一個人。”她嗤笑道，“艾斯的夥伴早就潛進波德克島了，海軍中……”她歪頭想了想，“……至少也混入了上十個人吧。”

“我們現在的一舉一動都有人監視着哦。”她語氣輕快，笑眯了眼，臉上的小雀斑也生動了起來，上翹的紅唇中卻一字一句向外吐出陰冷的威脅。

“不想讓你們與裴一起下地獄的話，就別輕舉妄動。”

一溜破碎掉的窗戶大敞，夜晚清涼的風灌入廊道，皎潔的月色依舊，卻徒增冰冷肅殺。

斐徹底慌了神，站在原地，只會眼巴巴望着莫蘭迪。

莫蘭迪的神色則晦暗不明。他沒有接收斐隐隐的求助，平日裏和藹的面相終于不複親切溫柔，有點發福的圓臉與微微下垂的眼睛，滿是陰暗與狠戾。

安又将那疊文件收了起來。一派風輕雲淡，連頭發梢都透着胸有成竹的老神在在。

她的這副樣子更是讓斐心慌。她悄悄抓住了莫蘭迪的衣袖。

莫蘭迪沒了笑容的面色陰郁，眼睛上方的贅肉下垂成三角眼，眸光閃爍，沒有理會斐的央求，不知道在思量着什麽。

半晌，他還是緩緩閉上了眼睛，嘆了口氣。

他終于開口了：“安上尉，你……”

“啊—————— ~~~”

就在這個關頭，窗外忽然隐隐傳來叫聲。

這種時候不管是什麽變故，都有可能改變現在的局勢。莫蘭迪立刻吞回了話頭。

安也警惕地向窗外望去。

叫聲随着那人的越來越快的下落，飛速由遠及近。

緊接着，一個物體唰地從上方墜落了下去，叫聲戛然而止。

走廊裏的三人俱是一驚，大家望着窗棂上扒着的四根手指頭，誰都沒吭聲。

連莫蘭迪都驚愕地張大了眼。

窗戶下頭開始隐隐傳來“哎呦哎呦”的喊聲，聽聲兒，那人正掙紮着往上爬。

安突然有種不好的預感。

一個眼熟到讓安想就地自戳雙目的人終于吭哧吭哧爬了上來，出現在了三人的視線中。艾斯蹲在窗棂上，笑嘻嘻地打招呼：“嗨，晚上好啊各位。”

緊接着，他發現了安，于是驚喜地沖她招招手：“嗨，安！你果然在這裏！”

安：“……”

嗨你個大頭鬼！

她才剛說完“我的兄弟就在外頭監視着我們，手裏還有你妹妹做人質”這樣的話……

他這一跑出來，不就是在打她臉嘛！

都快成功了！莫蘭迪都快松口了！她都快逃脫了！

這家夥早不來晚不來，偏偏現在出來給她攪局？！

回到五分鐘前，安的病房裏。

在安還位于堡壘第三層逃竄的時候，堡壘第六層，病房內的兩人正劍拔弩張互相提防。暗暗的卧室中，耳邊是緊張急迫的警報聲，空氣卻格外沉寂粘稠。

艾斯輕笑一聲，緩緩舉起了手：“這位小姐？你手裏那東西太危險了，以防萬一，先放下來如何？”

裴飛快看了一眼艾斯張開的手，确定了沒有其他武器，這才緊張道：“……慢慢轉過身來！慢慢地！”

艾斯卻沒有動。

裴尖銳道：“你沒聽到嗎！我讓你轉身！”

少年處于往成年的過渡時期，肩背已有了成年男人寬闊厚實的雛形，一個舉起手臂的動作，背上結實的肌肉緩緩收縮滑動，透過單薄的短袖開衫，隐隐能看見流暢漂亮的肌肉線條。

但是裴根本無心欣賞。即使這個人已在她的槍下，且手無寸鐵，她依然不敢掉以輕心。

如果這個人說的是真的，就說明他從那樣難以想象的可怕地方全身而退，沒有受到半點傷害。

她光聽着就心底發寒了，如果真是這樣，這是一個普通人能做出來事的嗎？

他背對着她，開口了：“不好意思這位小姐。我不能讓你看到我的臉。”

“為什麽？！”裴因為緊張，聲音尖利得有些刺耳。

“為什麽……”他哧哧地笑起來，“小姐肯定沒幹過半夜闖空門這樣的事情吧？”

“我當然……！”裴張口就想否定，卻忽然明白了這句話背後的嘲弄意味，于是她抿起唇，将話硬生生咬斷。

誰在半夜三更的從窗戶偷偷摸進來被抓了，會光明正大給人看自己的臉啊？不管是什麽目的，要偷偷摸摸進來，肯定是不能讓人發現的了。

……不過，這跟她有什麽關系？

裴意識到自己被他帶跑偏了，收拾好情緒後，穩住了嗓音：“……誰跟你說這些！我讓你轉過來就轉過來，不然——”

她示威地将手裏的槍往前頂了頂。

艾斯不為所動，語氣依然輕松平穩：“說起來這位小姐，剛才我說的那些話，你應該聽到了吧？”

裴心裏一緊，勉強不動聲色地道：“确實聽到了。關于你那些話的真僞，我之後會親自審問你。”

她頓了頓，補充了一句：“……還有你與安上尉密謀逃跑的計劃，我是不會讓你們得逞的。”

艾斯才不會把這些威脅當一回事，抓住了她話裏的信息，緊接着問道：“還要辨別真僞？奇怪了，關于我說的這些，你竟然不知道嗎？”

或許艾斯只是在試探古萊茲麗是否與G4有關系，但這恰巧逮住了裴的痛點死命戳。

現在正讓裴煩心的，不就是她對這相關的信息完全雲裏霧裏嗎。

裴虎着臉：“……跟你沒關系。”

她緊接着道：“話說，別以為我不敢開槍！你快按照——”

“剛才的話，都是真的哦。”艾斯好心地告訴她道，“你的上司看樣子是壞蛋呢，怎麽樣，小姐想不想轉行當海賊呀？”

裴剛想回答，大樓的樓體突然從下方傳導上來一陣顫動。裴只聽到這男人忽然說道：“哦呀，安不在這裏，說不定在下頭呢。

“嗯……走門的話……這兒到處都是海軍，被看到又有人來追我，還是走窗戶方便一點。

“那麽，小姐再見啦。”

裴一愣神的功夫，剛才還在她槍下的男人不見了，緊接着，後腦勺又是熟悉的劇痛傳來。

她眼前一黑，倒了下去。

說回現在，準備從六樓爬下來卻沒抓住水管因此摔到了三樓的艾斯，仿佛壓根沒注意到這裏一片狼藉、明顯經歷了激烈的戰鬥的現場，以及對詭異的氣氛也一無所覺，悠悠閑閑晃到安身邊：“話說，這地方也太大了吧，我來是想告訴你——”

安一把把他拽了過來，背對着莫蘭迪和斐，對他低聲怒道：“你怎麽現在到這兒來了？！”

“我剛才就在跟你說呢啊，你打斷我幹什麽。”艾斯一臉迷惑，“我來是想告訴——”

“什麽事情是必須現在告訴我的？！”安氣的想錘他。

艾斯更迷惑了：“你這女人還真是莫名其妙！剛才問我來這兒幹啥，現在又不聽我把話說完！”

安怒道：“你——”

“咳咳。”

背後忽然傳來一個咳嗽聲，莫蘭迪笑意盈盈地望着他倆：“安上尉，您剛才不是說……”

安立刻換了一副從容不迫的笑容轉身，面對着莫蘭迪和斐道：“莫蘭迪中将是在懷疑我剛才的話的真實性嗎？不好意思，我沒說謊。我兄弟的夥伴們依然在外面監視着這邊，這家夥只是不忍心看我受欺負……”

“你在開什麽玩笑！”艾斯驚道，“丢斯他們後天才到呢！我幾個小時才前剛聯系過他！”

安：“……”

“再說，你那惡心的笑能收起來嗎？看着嘶——”

安将暗搓搓掐他後背的手收回來，繼續笑道：“……關于我傳遞給艾斯的G4情報，我相信他肯定拜托給了其他人。只要……”

“等等！什麽情報？”艾斯撓頭，“你什麽時候告訴我的？我怎麽不記得了？”

“哈……哈哈……”安背地裏朝他擠眉弄眼地暗示，“……就！……是！……那個！……嗯哼嗯嗯！啊！”

“噗哈哈哈哈你在幹什麽啊，表情好搞笑！”艾斯笑的前仰後合。

安：“……”

啊啊啊啊啊啊拖後腿的殘疾手足！截肢算了！

斐噗地笑了，呵呵呵的笑聲回蕩在悠長的走廊中。現在任誰都能琢磨出來了，既然根本沒有“已登陸入島的八百海賊弟兄”，也沒有傳遞過什麽“G4的情報”，這些都是安虛張聲勢的編纂，那麽裴也不會是什麽“人質”了。

斐惬意地鼓了鼓掌，稱贊道：“安上尉，您不當演員可惜了，竟差點将我們騙過去。”

安裝出來的從容自若終于維持不下去了，她皮笑肉不笑地對着斐呵呵兩聲，轉身就變臉，兇神惡煞地踹了艾斯一腳：“你個笨蛋！”

艾斯靈活地一躍躲過，看她的眼神簡直覺得她不可理喻到了無理取鬧：“……喂，你到底怎麽回事兒！有話不會好好說？！真覺得我不會揍你啊？”

“你一個人打得過他倆嗎？！”安吼了回去，“我說真的！我下一秒就能倒下的身體！真打起來幫不上什麽忙的！”

“為啥要打……”艾斯卡了一下，怪異地掃了她一眼，“……你還沒好啊？”

“你——咳咳咳咳——”安從他眼神中看出了明晃晃大寫着“弱雞”的意思，氣的一口氣沒喘勻，差點岔氣兒了。

莫蘭迪有趣地觀賞着這出鬧劇，目光來來回回，終于落在了艾斯身上：“這位……就是令兄？”

安僵住了。

艾斯一驚，脫口便問道：“……你是怎麽知道的？！”

波特卡斯雙子一個在海軍一個為海賊，不管是艾斯還是安，甚至是路飛，都絕對不會對任何人提起他倆的血緣關系。

因為事關海賊王遺孤的身份，兩人的生死，将兩人完全綁在一起，意味着同時承擔雙倍的風險，百害無一利。

這個話題在被提起時，艾斯根本沒将“是安主動說出去的”這個可能性納入考慮範圍內。但他看到對面那兩人的笑容，以及視線所指後，好像明白了什麽，緩緩低下頭，望向了身邊的安。

安的臉一陣青一陣白，根本不敢去看艾斯的目光。

她将這個情報洩露出去的本意，确實是為了保護艾斯。但随着艾斯逃跑，她的這個行為就失去了意義。現在被提起來，就是她背叛了艾斯、并把他拉下水了。

她低着頭咬咬牙，小聲張口道：“……抱……歉。艾斯……但是我、我沒有——”

肩上忽然一重。

艾斯将手臂搭在了她的肩上，懶洋洋地笑着，大拇指翹着指了指自己：“她說的沒錯啊，我就是這個笨蛋的哥哥。她捅的爛攤子也都是我在幫她擦屁股。怎麽？你們有什麽意見嗎？”

莫蘭迪和斐對視一眼，沒有說話。

安則呆住了。

艾斯說完後，悄悄對安笑道：“怎麽，事兒擺不平開始借我的名頭了？要哥哥幫你不是不行，叫聲‘大哥’。好好求求我，說點好話也行，我就……”

剛才還有點感動的臉唰地垮下來了。安面無表情：“誰在求你幫我了，你倒是想得美。”

一道岚腳劃出的鋒芒突然掃過來，艾斯和安兩人各自閃過，定睛一看，确實莫蘭迪笑眯眯的臉。

“既然沒什麽別的事兒，大半夜的鬧騰太多，白天工作得乏的。”他吩咐道，“斐，速戰速決吧。

“不留活口。”

艾斯一邊躲過斐一連串的攻擊，一邊嚷嚷道：“喂喂喂你來真的啊？”

斐卻不答，一門心思地朝艾斯猛攻。

安本來已做好了迎擊的準備，卻沒想到斐首先的攻擊目标并不是她。

她瞅了一眼背着手站在原地沒動的莫蘭迪，又看了幾眼揪着艾斯不放的斐，似有所悟。

莫蘭迪的目标現在是他們兩個人，不單單是她一人。

如果是這樣的話，現在的戰圈中只有斐，她和艾斯可以聯手将她打敗；如果莫蘭迪也加入，也就她與艾斯一人對付一個，沒什麽風險。

打定主意，安一面沖斐包夾過去，一面大聲道：“艾斯！我們先合力把這個女人……”

話音未落，本來應背對着她的斐，突然一個變招，一個岚腳将艾斯暫時逼退，立刻回身兇猛地朝她攻來，安下意識擡手格擋，與此同時，安突然汗毛一豎。

一種可怕的預感使她後背一涼，在擋住斐的全力攻擊時，她勉強向一邊歪了一下身子。

變故發生在一瞬間，誰都沒預料到。

攻擊來的突然，安也沒多想到斐的攻擊只是幌子，這兩人的目的一開始就是首先将她殺掉。

艾斯才剛躲避掉斐最後一個猛擊，來不及回救；安抵擋着斐的進攻，即使有了警覺，也根本沒有餘力逃脫來自背後的偷襲。

一截粗短的食指，自安正面的左肩處穿透了出來。若不是安千鈞一發之時歪了歪身子，這個指槍穿透的就是她的心髒。

鮮血滴滴答答落在地上，本就血跡斑斑的病號服，自左肩往下汩汩淌下了更多的暗紅色，迅速将前胸染紅了一大片。

“啧。歪了呢。”身後傳來莫蘭迪不滿的嘟哝。

安嘴唇慘白，劇痛讓她暫時失去了行動能力。她的眼中，只有斐接着朝她脖子揮來的一刀，以及斐的背後，艾斯撲過來的影子。

她望着艾斯，最後張張嘴，想說些什麽，卻什麽聲音都發不出來。

突然，一陣夾雜着碎冰屑的狂風突然席卷而來，安在失去意識之前，最後聽到了一個熟悉的聲音。

懶洋洋的，帶着沒睡醒的困倦。她甚至可以想象那頭髒兮兮的黑色卷發上萬年頂着的眼罩。

她張嘴想叫，卻被徹骨的寒冷鋪天蓋地籠罩了，她的世界陷入了一片黑暗的靜谧。

青雉自走廊盡頭的黑暗中走了出來，右手上海缭繞着冰冷的白色霧氣。

“啊咳咳……G4的待客之道，還真的有待長進啊。”他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