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9 夜襲
夜襲
本以為沒多久就能蘇醒的落水海兵,半夜傷口感染發起了高燒,加上長時間滴水顆米未進,身體竟有點要撐不住的意思。
一時間,消炎藥營養液葡萄糖瓶瓶罐罐的點滴堆滿了醫療托盤,還得有一個軍醫看着他。
船員們不是鐵打,夜已深,一小部分人值夜班,大多數人都去休息了。船長副手夏佐中尉的船艙卻依舊亮着燈。
艙外的雨聲轟然如千軍萬馬鐵蹄雷鳴,聽久了竟有安逸的感覺;船體劇烈搖蕩着,蕩着蕩着,也好似搖籃一般勾人睡意。
門外忽然傳來三響叩擊。海兵的聲音隔着門,聽起來不很清晰:“報告!夏佐中尉,是關于搜索雷達的消息。”
夏佐披着外套,自桌案擡起頭,将正在書寫的航海日志合起,順手将手中的鋼筆插回了墨水瓶中。
“請進。”他應道。
船艙門被打開了,一名海兵走了進來,關上門,向他敬了個禮後,唰地放下手臂立正站好。
“怎麽樣?找到了嗎?”夏佐問。
海兵大聲回道:“報告中尉!您下令後我們就開啓了雷達和聲納尋找,但行船已有三個多小時,方圓一百海裏內我們都沒找到過其他任何船只或遇難船遺骸!”
沒找到啊…
夏佐皺起眉。置于他左手邊的臺燈橘色的燈光柔和明亮,桌案整潔幹淨,只有剛使用過的墨水瓶旁有一處滴落的墨跡。
夏佐順手拽出手絹将它拭幹淨,望了望窗外的大雨,已在心裏決定下來的命令動搖了些許。
他略一猶豫,最終吩還是咐道:“停止搜查吧。這樣大的雨,估計再找下去也找不到什麽。繼續按往常的輪班,留一人在監控值守,其他人去休息。”
“是!”海兵敬了個禮,轉身離開了。
艙門被關上,船艙內又恢複了平靜。夏佐看着手中的那塊沾了墨漬的手絹,看着淡鵝黃的綢布絲絲縷縷被黑色的墨汁侵染,半晌,将手絹疊好,收回了胸前的口袋。
他将航海日志妥善收回了抽屜,起身脫下外套,披上了牆上挂着的海軍大衣,正準備關燈離開,卻又看到了墨水瓶。
瓶內的墨水随着船體晃蕩的格外劇烈,随時都有可能潑出來一般。夏佐略一猶豫,還是抽出了鋼筆擦淨,将墨水瓶擰緊,也放進了抽屜。
已經很晚了,船上的水手們早已歇下,走廊上只有一點昏暗的燈光。廊外,隔着鐵欄,就是滔天的大雨和黑漆漆的海,紛飛亂濺的雨水自短短的廊檐将廊上人淋了一身。
夏佐将海軍大衣攏緊,加快了腳步。
破曉格雷號[1]的船舷上被刻下燙金的名字那日,他就站在那位大人的身旁,注視着這一偉大時刻。
雖然,在場的只有一個罵罵咧咧刻字的船工。
觀賞這一傳奇軍艦誕生的,也只有站在岸邊的他們冷清清二人。
她卻沒大沒小地勾着他的肩,指着格雷號笑道,“夏佐,咱們現在啊,終于可以名正言順稱得上‘一條船上的人’了。”
他當時好半天沒說話。因為他實在不知道這麽冷的笑話該怎麽接才好。
“一條船上的人”,可按現實情況解釋為“在同一艘船上出航”;另一層意思則是“為了同一個刀尖上賭命的事業”。
用自己随時可能丢命這種可怕的事來開玩笑?
夏佐不知道怎麽接這笑話,也實在笑不出來。最後,他只能一板一眼地回了句,“是,長官。”
她沒有再接着打趣。只眯眼仰起頭,靜靜地望着“破曉格雷”之名一點點被染上璀璨的金色。
淡淡的雀斑,長發柔軟細膩,個子較他還矮了大半個頭,面龐甚至稚氣未脫。
她的肩上,卻是雪白筆挺的海軍大衣,以及沉甸甸的耀眼肩章。
那年,她才19歲。
19歲。
他的19歲,是什麽樣子的呢?
這個問題,沒人願意去深想。因為只要是她,所有人站在她的身邊,都會自慚形穢。
當時的夏佐,悄悄偷瞄着她恍神兒,甚至産生了點上不得臺面的猥鄙心思:
“她或許是做不到的,她撐不下去。她只是自大罷了。”
夏佐相信,這麽想的,絕不止他一人。甚至那些不了解事态的大多數人,想法會更為鄙夷、不堪入耳。
但是,僅僅過去了一年。
夏佐站在船長室的艙門外,正了正衣冠,掃去大衣上的雨珠,深深吸了口氣。
他輕輕敲響了門,屏息等待着。
僅僅一年。
這位少将便用行動讓所有人閉上了嘴。
他親眼看着,身邊的穿戴着正義的同僚們是怎樣從不屑一顧甚至惡意排擠,到卑躬屈膝,誠惶誠恐,即使再怎麽不待見,也因畏懼,不敢表露半分。
“進來。”
門內隐隐傳來淡淡的女聲。夏佐深吸了一口氣,慎重推開了艙門。
風雨一直持續到了上半夜。外面風雨交加,監控室裏卻只能聽見機器運作的吱吱嗡嗡聲響。
正是人最困乏的時候。
值夜班的海兵面對着操作臺和巨大的屏幕,一個人坐在椅子上,百無聊賴地望着被分成無數個小塊的監控,張嘴呵出不知是第幾個的哈欠。
按照以往的概率來說,破曉格雷號在夜晚遭遇突襲的概率最大,所以值守夜班的職務必不可缺。
但若是風雨夜——什麽風雨雷電海嘯波浪的,總之風浪越大,他們卻越安全。
畢竟在這樣的夜晚,行船尚且困難,放任船只随波逐流才是最安全的措施。即使有襲擊的打算,海賊船也很難接近他們。所以在這樣動蕩不安分的夜晚,破曉格雷號上的海兵們反而睡得格外安穩。
監控室的海兵又打了個呵欠,困得淚眼朦胧。他嘟哝了一句什麽,回頭瞄了一圈——肯定是無人的,轉回頭來,便已放松了不少。
他将胸前抱着的槍靠在了腿邊,伸了個大大的懶腰,放松地靠在了椅子上,仰起頭枕着椅背,将眼睛揉的咯吱咯吱響。
就在他松懈下來揉着眼睛的這時,在某一頁監控畫面的下角,隐隐有一個鐵鈎爪一閃而過。
已是深夜。船上的絕大部分船艙都是一片靜谧的漆黑,船員宿舍鼾聲此起彼伏,只有監控室技術部和船長室等亮着星星點點的燈光。
鐵鈎挂住的船舷外,波浪翻滾中,隐隐閃過潛水艇在水面沉浮的影子。
約莫半刻鐘後,船上局部小範圍開始喧嚣了起來。
黑暗中,危險悄悄臨近了。
第一個倒下的,首先是監控室的那名海兵。
他死在了操作臺上。他的槍倒在地上來不及拾起,小臂被一刀砍斷,金屬板上留下了一道深深的刀痕,而那截斷臂橫在操作面板上,滿是鮮血的手指才剛觸摸到緊急按鈕,還沒來得及按下。
血濺的到處都是。門外,海賊們的沖殺聲混在波濤中,巨大的監控屏幕上,每一個小小的監控頁面都陸陸續續開始有了交鋒的海賊和海兵,不少監控都拍到了剛從夢中醒來的海兵慌亂逃出宿舍,卻在門口被一刀砍翻在地的畫面。
根本不需要深究是誰、亦或為什麽。
這樣的突襲大大小小,在無數個漫長的黑夜中,已不知上演了多少次。
海賊們的目标很明确。一部分人去圍堵船員宿舍,将大多數人拖住;一部分人直奔船長室。
目标,這艘船的領頭羊,波特卡斯·D·安少将。
船在風浪中搖晃。一明一滅的閃電映着人面頰上飛濺着血液,映着雪白刀刃上的殺機與寒光,映着或猙獰或惡意或驚慌或絕望或憤怒的臉。閃電一下又一下,隆隆的轟鳴掩蓋了沖殺與哀嚎。每一次閃電後陷入黑暗都是一場更為混亂的搏殺,誰都不知道在下一次閃電亮起時,是否還能有幸看到自己身邊的戰友的臉被重新照亮。
殊死的争鬥已蔓延到了整艘船,随處可見仆倒在地的屍體與尚在以命相搏的人。另一隊的海賊沒有加入殺戮,他們徑直往船長室而去,遇到了前來阻攔的海兵,幾人便放慢腳步将其幹掉,沖在前方的大部隊速度絲毫不受影響。
領頭的海賊手握尖刀,頭上包着一張髒兮兮的暗紅花頭巾。他滿頭短粗的髒辮被頭巾束在腦後,頭巾下一張厚唇,面上全是傷疤。
他帶着隊伍來到船長室時,僅剩下了十幾人左右。外頭已成人間煉獄,船長室卻依舊沒有絲毫動靜。室內拉着窗簾,從小窗那兒看不到內部,外頭的人只能看到室內明亮溫暖的燈光印亮着布窗簾上畫着的美麗繁複的花紋。
領頭的花頭巾海賊沒有打頭陣,他退在稍後的位置,昂首示意左右海賊。
他們這次夜襲,為了讓船上的人放松警惕等到了最惡劣的雷暴雨天氣,派出了十二艘潛水艇,挑選了最衷心最英勇的兄弟,不為錢財不為利益不為人命,只為取一個女人的項上頭顱。
這個女人在這一年內突然聲名大噪,不知從哪兒來,也不知為了什麽,她見海賊殺海賊見貨品燒貨品見海軍直接端駐紮堡壘,收了賄賂照翻臉,任哪方的人什麽甜頭都不吃,見人就咬,行事毫無章法,簡直與瘋狗無異。
無法拉攏,無法示好,也很難除掉。
這女人身後是海軍方的大人物,裝備器械全一流,後備成員衆多,非常棘手。除非殺掉這個領頭的女人,這艘挂着灰帆的無旗軍艦,将是他們無盡的噩夢。
但是,要殺這女人,反而是最難的一點。
這一年來,他們不知使用了多少計策——正面突襲的次數已數不勝數,其他的如下毒卧底暗殺潛伏等等各種方法,竟都無一成功。
上頭下了死命令,這次他們領了軍令狀,不成功便成仁。
大不了,拼上十二艘潛水艇的兄弟,用人海戰術也要取勝;最不濟,與這艘船上的所有人在這雷雨中同歸于盡。
花頭巾頭領一聲令下,艙門被左右海賊砰的撞開。他身先士卒,身後跟着大批兄弟,一大堆人浩浩蕩蕩沖進了船艙,卻見燈下站着一個披着雪白海軍大衣的影子。
在此時間獨自一人呆在船長室、身上還穿着象征軍銜的海軍大衣,不是那個灰鼠少将,還能是誰?
他大喝一聲,不由分說便照着那人的腦袋揮刀狠狠下劈。用了十乘十的勁兒,誓要在這女人沒注意的功夫,将這顆腦袋砍成兩半。
铛——
金屬交擊聲聽的人牙酸,沉悶綿長的餘音在空氣中震蕩着,頭領海賊只感覺面前這人忽的一花,緊接着便是一股力道硬生生接住了他的刀刃。一時間,他只感覺自己的一雙手臂都被震麻了。
他一驚,定睛看去,卻見這船長室中的人,竟壓根不是女人。
“你是誰?!波特卡斯·D·安在哪裏?!”頭領海賊大驚之下,脫口而出問道。
眼前這男人使的是一輪格外細長的太刀,未被額發遮住的一只灰眼睛細窄狹長,似狐貍,也似灰狼。
他冷冷地盯着這不速之客,不答話,只手中一施力,一刀揮開了與他呈持僵持之勢的那柄尖刀。
花頭巾頭領被揮開,退了幾步站穩腳跟,卻沒有再度進攻。他身後的小弟們也已覺察出了不對,紛紛停下了動作。
他們根本沒想到在船長室的這人竟不是目标人物。
突襲之前他們做了充足的準備。船長室的位置、登船地點與最短路徑都被摸清規劃好了,甚至在潛水艇幾天的觀察下,那個灰鼠少将的作息都摸了個門兒清。
他們可以肯定,在這個時間,那女人絕對在船長室。他們實行的動作也足夠快,根本沒道理人不在啊。花頭巾頭領驚疑不定之下,迅速環顧了一圈四周。
船長室裏燈明幾淨,書桌上放着一摞尚未收拾整齊的草稿紙,椅子被推開在一旁,桌上墨水瓶瓶口敞着,旁邊還落着一只筆尖還在滴墨的鋼筆。顯然,這裏幾分鐘前還有人坐着,拿着鋼筆蘸墨水,在紙張上書寫。
但是現在的船長室內,只有面前這男人一人,除此之外,別無其他。
波特卡斯·D·安,他們的目标人物,不在船長室。
勢在必得之下卻來了個撲空後,衆海賊被突如其來的變故弄懵住了,他們面前的只有一個男人倒提着太刀,好整以暇地望着他們。他們不做什麽,這男人似乎也沒打算怎麽樣。
外面嘶聲狂吼的喊殺聲震天作響,甚至有了即将蓋過風浪的趨勢;室內卻陷入了一種詭異的凝滞與寂靜。
夏佐望着門口的這群海賊群羊無首般的蠢樣,不禁冷笑着諷刺道:“怎麽?這麽大陣仗闖進來,就只為了參觀船長室的裝潢嗎?”
海賊們面面相觑,失去了目标也沒有下一步的指令,他們完全不知如何是好了。花頭巾的頭領海賊看着這男人的笑容,心卻漏跳了一拍。
他忽然意識到了一個很重要的問題。
若波特卡斯·D·安不在這兒,那她現在在哪兒?
船艙內的那個男人好似看清了他心中所想。暖暖的燈光下,笑容緩緩展開,燈光卻在他的面部投下了晦暗不明的陰影,看上去陰冷如黑夜雪地中盯上獵物的野狼。
花頭巾頭領心中警鈴大作。
他看着那男人嘴唇蠕動起來,好似又要說些什麽——
就在這時,“轟隆”一聲,外頭猛然間炸出了一炮驚天巨響。
船艙裏的衆海賊一驚,豁然回頭,向門外望去。
透過打開的艙門,所有人都可以看到艙外茫茫的大海。艙外,大雨仍是傾盆之勢,滔天的海浪中,不遠處,卻有沖天的一大團火焰浮在海面熊熊燃燒着。借着火光,艙裏的所有人都可以看到火焰周圍全是在波浪中掙紮的人影。
領頭的花頭巾海賊意識到了什麽一般,臉色唰地變得慘白。
但是,還沒等他有所反應,爆炸聲接二連三,又響了。
巨大的火光沖天而起,圍繞着破曉格雷號,十二個巨大的火焰球,一個不少的,圍繞着中間的破曉格雷號,依次在海上一個個轟然炸開,破碎的鐵片甚至被炸到了軍艦這邊,如子彈般飛射過來,打在金屬的船身上,發出叮裏當啷的清脆響聲。
一時間,破曉格雷號周圍一圈的海面上,一連串全是巨大的火球,在大雨中熊熊燃燒着,甚是壯觀。
海賊頭領面若死灰。
情勢在開戰不到一頓飯的功夫,便迅速急轉而下。
這些爆炸的火球就是他們的潛水艇,他們絕大多數的兄弟都還在裏面。風浪太大,他們也不敢一次拉太多繩索,只能分批上船。這才剛開戰沒多久,上了船的總共兩個潛水艇的人都不到,潛水艇的這一炸,人若僥幸沒被炸死,在這麽大的風浪中也活不下來。他們現在還能剩多少能戰鬥的人呢?
沒有了後備戰力,他們這麽一點在船上的人,不就成了被海軍甕中捉鼈的死局了嗎?
可是,怎麽能這麽快?!
這麽快,他們這麽多的潛水艇就被一鍋端了?!
若能再給他們多一點的時間……
巨大的爆裂音過去了。站在船長室門口的有上十個人頭數,一大堆烏泱泱的人,所有人的耳邊,卻只有一成不變的嘩啦啦雨聲。
船上兄弟們的喊殺聲逐漸變小了。
所有人都知道,這是船上一時間被打了個措不及防的海兵,正已在拿起武器反擊。不多時,在沒有了後續戰力的情況下,他們這麽點兄弟就只有乖乖被俘虜的份兒了。
當啷啷。
不知是誰,手一松,手中的彎刀掉在了甲板上。
這個聲音仿佛成了個魔咒。沒一會兒,丁零當啷的刀劍落地的聲音紛紛響起,不絕于耳。
天蒙蒙亮時,肆虐了一整晚的波濤雷雨悄悄褪去了。
船頭尚且濕漉漉的甲板上,整整齊齊捆綁着好幾堆的海賊。他們的旁邊,是整整齊齊一排排平躺在地的,身着一身潔白的犧牲的海兵。
今夜,破曉格雷號犧牲了97名海兵,中度及重傷121人,失蹤37人,輕傷生還者,僅89人。
俘虜海賊77人。
剿匪,538人。
海賊的大舉突襲戰,以破曉格雷號的慘勝告終。
夏佐站在船舷邊,身後整齊列隊着為數不多的生還海兵。
晨光熹微,靜悄悄照亮了滿船上下的斑斑血跡。站在甲板上的海兵們衣角随着輕柔的海風緩緩浮動,側耳細聽,可聽到高空之上遙遙而來的海鷗清脆的鳴叫,目及所處,皆是一片風平浪靜的安寧。
所有人都靜靜伫立着。昂首挺胸,和犧牲的戰友們,亦和生還的夥伴們,所有的生人與亡靈,都一同迎着這朝陽,這風,這來之不易的清晨。
忽然,船舷上系着的吊繩劇烈晃動了起來。一只手倏地向上伸,一把抓住了船舷。
夏佐連忙上前,俯下身,攙住了那只纖細的手臂。
“敬禮——!”
甲板上列隊的89名海兵齊齊并步,89個鞋跟輕碰,,在絲絲縷縷的微風中,清脆利落的輕音合為一響,驚飛了在桅杆上停歇的幾只海鷗。
女人渾身濕淋淋,翻過船舷,落在了甲板上。她身後,陸陸續續有好幾名海兵也翻了上來。
夏佐一一親自伸手攙扶。最後一個上來的是桑斯吉利,和夏佐交換了一個眼神。
随少将下去阻擊潛水艇的15人,除他和少将之外,只剩這4人歸隊。
兩人無聲地簡單交流後,便不再多言。他們只擡起頭,望着自己前面站立之人的背影。
淡金的長發下灑及腰,細細的發絲在風中輕浮。很快便有親衛送上了大毛巾,卻稍稍擡手拒絕了。她只昂起頭,緩緩掃視了一圈船上迎接自己的下屬。
夏佐站在她身後,悄悄垂下了眼睛。
事發突然,他剛到船長室沒多久,少将便在沖突剛剛開始爆發時覺察到了危險。已登船的海賊沒空清掃,她只帶了桑斯吉利和15名下屬下海擊沉潛水艇,命他留在船長室,拖住來殺她的那部分人。
“別殺。”她臨走前在暴雨中對他疾聲道,“到船長室來殺我的,一個都別放走。”
“我要親自審問。”
她當時渾身已被大雨澆的透濕,面色在黑夜與雨水的浸泡下更顯蒼白,聲音在隆隆的雷聲中不很清晰,但饒是夏佐,也被在一明一滅的閃電下,她那陰鸷森寒的面色驚的一顫。
夏佐明白她這個命令的用意。能擔任來殺她的任務的,其中必有這群海賊中更接近核心更厲害的領頭人。
除了要挖出情報,這些人落在她的手上,可比直接死掉要更大快人心。
與此同時,在船上組織反擊的是唐恩和安琦。但是,即使是他們三人竭盡全力,還是只保住了這麽少的人。
夏佐不敢去看站在自己前面的那個背影,只能低下頭,盯着自己的腳尖。
旁邊忽然悄悄擠過來一個濕淋淋的人。
桑斯吉利緊緊挨着他,面色不變依舊昂首挺胸,但緊挨着他的那側手臂卻伸到了兩人背後,在所有人看不到的地方,輕輕拍了拍他的背。
夏佐側過臉,對身邊的摯友微微一笑,示意無事。
而此時,立在他們前面的那個人也開始發話了。
“今晚,是我們勝利了。雖然勝利是由我們同胞的性命換來的,聽起來并不光榮。”
年輕女性的聲音清脆幹練,聽起來更沉些,絲毫沒有平常女人嬌柔婉轉的味道。那話音中好似還帶着血氣,回蕩在每個人的耳邊,铮铮作響。
兩年的忍辱負重,一年的炮火硝煙。
三年。已足夠一個年輕氣盛的無知少女,飛速蛻變成為殺伐果斷的灰鼠少将。
“但是,我仍衷心感謝,現在站在這裏的人、現在能聽着我的這番話的你們。”她朗聲道。
日光初綻,今日的第一縷金色陽光刺破了雲層,灑在每個人的臉上。沒有人說話,所有人都肅然凝視着那位站在船首的人影。
這是他們的信念,他們堅守的正義,他們為之前仆後繼抛頭顱灑熱血的靈魂。
夏佐悄悄擡起了頭,望着那抹淡金色在明媚的朝陽下閃爍着的奪目光彩,望着甲板上陳列的戰友們的屍體,眼眶還是濕潤了。
“感謝你們,能活着回來。”
幾小時後,總部的元帥辦公室收到了破曉格雷號于昨夜詳盡的遇襲報告。在兩個老頭子湊在一處詳細閱讀的時候,破曉格雷號上正在舉行送葬儀式。
軍艦的總指揮官與其手下三名隊長站在隊首,海軍列成方陣,目送着一只只小船緩緩漂離。
“傳令安琦,立刻準備提審。”
年輕的灰鼠少将聲音冰冷,站在她身後的夏佐、桑斯吉利、唐恩三人聞聲一震。
緊接着,一連串的命令快速下達。
“89名船員分成四撥。唐恩領兩隊,一隊繼續安頓傷員,組織救治,另一隊清洗船只上下,更換船帆,僞裝商隊;桑斯吉利領兩隊,組織修繕船只、警戒布防。”
“是!”唐恩和桑斯吉利領命,立刻轉身去執行了。
“夏佐……”
命令聲被突如其來的哽咽中斷了。
夏佐不做聲,低着頭,只當沒聽見,靜靜等待着命令。
兩人身後的海兵已在唐恩和桑斯吉利的命令下,開始有序分隊,執行任務。
安遙望着海平線那邊,已成為一片小黑點的小船,臉上還有淚痕,卻勉強壓住情緒,緩緩道:“……立刻準備物資和備用艦艇,通知安琦,先留下兩個報信的活口。直至抵達總部,破曉格雷號上的總指揮權移交于你,桑斯吉利、唐恩輔助。”
“今天下午,我單獨出發。”
夏佐猛地擡起了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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