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0 逃跑的少将大人

逃跑的少将大人

“都,說,了!您怎麽能做出這麽亂來的決定呢!竟然想一個人走,以保障破曉格雷號上的所有船員?!恕我直言,真是太有勇無謀了!”桑斯吉利激動地大聲道。

“這樣您會陷入追殺之中的,實在太危險了。屬下也不支持您這樣做。”唐恩較桑斯吉利要克制許多,但也皺着眉,滿臉寫着不贊同。

“您真的想過孰輕孰重嗎?您的性命比我們任何人的都重要,怎麽可能讓您一個人走呢?”安琦連連搖着頭,就差沒将“堅決否定”印在腦門上了。

“少将,請您三思。”夏佐面無表情,最後用了一句話作為總結。

安:“……”

現在距離送葬儀式結束,已經過了四個小時。已是中午了。

在這過去的四個多小時內,少将大人忙的一口水都顧不上喝。在安琦的輔佐下親自提審了海賊,寫了遇襲報告、并給總部發了加急信件,視察了崗哨,看望了傷員,審閱了船只損失與需補給的項目零細、需補給的醫用項目零細、炮彈武器裝備損耗零細等等一大堆條目,批複了犧牲海兵親眷的賠償款項後,正準備去導航室規劃行船路線,路過桅杆下的時候,還順手決定了一下僞裝成商船需用的船帆顏色。

一大堆忙的團團轉的事情結束後,安回到了船長室,剛坐下松了口氣,開始準備收拾弄亂的文件,順便為下午獨自出行做準備。

但是屁股都沒坐熱乎呢,這四人就呼啦啦直接破門而入了。

安窩在靠背椅上,桌前圍了四個大男人,每個人盯着她的眼神都十分的不善,壓迫感十足。想也想得到,一定是夏佐将她要單獨離開的決定告訴其他人了。

她責備地瞪了夏佐一眼。

夏佐卻絲毫不留情面,直接揭穿道:“少将您別瞪了。再瞪我都沒用。您要知道我也是堅決不贊同才會告訴他們的。還請您收回成命吧。”

安心力交瘁地扶住額,嘆了口氣。

“行,這個問題,我們暫時先擱置。好吧?”她郁悶地擺擺手,示意他們坐下,“正好我也準備開個會。我們先談談其他的事情吧。”

三人只得聽命,各自找了椅子,在船長室內坐了下來。

夏佐則自覺坐在了桌子側邊,拿過了紙和鋼筆,開始準備做會議記錄。

“首先,第一項。”安清了清嗓子,吩咐道,“安琦。”

“是。”

安琦站了起來,從口袋裏掏出一小摞有點皺巴的紙,傳給了其他三個同伴。這是剛才安和安琦在審問時記錄到的招供。

三人紛紛打開報告細看,眉卻都皺了起來。

安靠在椅背裏,望着四個心腹,淡淡道:“沒錯,又是那個‘紅蓮大人’。”

紅蓮。

這個名稱他們再熟悉不過。

三年前,古萊茲麗作為三月極樂的原材料出産地,已被屠魔令摧毀。在此之後的一年間,三月極樂的市場一度低迷了下來,殘存的三月極樂被炒成了天價,本以為原料的缺失,會使這東西慢慢退出大衆視野。

但是,這樣的情況只持續了一年。一年後,三月極樂竟又開始死灰複燃了。而在其遍布世界的衆多擁趸之間,漸漸開始流傳一個名字。

“紅蓮大人”。

誰都不知道這個“紅蓮大人”的身份是何人,甚至其姓甚名誰、長相為何、性別男女、所在何處等等信息全都為空白,但是關于他的“豐功偉績”,數不勝數流傳甚廣。

比如說他在好幾年前便預知到了極樂世界的崩壞、特此千辛萬苦找到了那個傳說中的神之嶼、從炮火中拯救出了希望的幼苗啊;為了躲避海軍的追殺、他以一敵百、三天三夜的戰鬥後力竭跳入大海溝最後竟奇跡般的活下來了啊;為了在黑暗的此世再次使希望重灑大地,他忍辱負重巴拉巴拉……

總之就是被一些三月極樂的狂熱信徒捧上“神”的寶座的家夥。

這個神是否真的做了這些“偉大”的事情他們不能确定,但唯一可以确定的是:在古萊茲麗的工廠覆滅後,新的三月極樂從工廠、供貨、批發、零售一整條線,都有這個“紅蓮大人”的影子。

自十三風紀成立以來,他們屢屢遭遇襲擊與刺殺。其中,絕大多數都是三月極樂的大大小小獲益者組織;也有雇傭者不明的兇惡海賊團;少見一點的是深受三月極樂迷惑的受害者自發組成的小隊;還有一小部分,便是這個“紅蓮大人”手下的走狗。

客觀來說,他們現在的任務尤其麻煩——特別是在古萊茲麗被屠魔令一頓炮彈毀滅之後。

首先,最重要、也是最讓人頭疼的一點:三月極樂新的原材料生産,到底在哪裏呢?

不從根源管制,三月極樂便滅不幹淨。

這一年間,他們最經常做的就是順藤摸瓜從最底層小商小販向上排摸,當然也派出了不少卧底進入三月極樂的巨大關系網,認真審問每一個捉在手裏的關系人更是必不可少……但是任憑種種努力,他們都無法真正觸摸到站在這條巨大收益鏈頂端的那位受益人。

找不到源頭地點,也找不到掌控源頭的人,自然,也不知道生産制作的方法。

“紅蓮大人”便是他們唯一能抓住的一個似是而非的線索了。

“又是他。”

桑斯吉利仔仔細細翻閱了一遍報告,卻依然沒有找到最關鍵的線索,不由得煩惱地抱怨:“這個‘紅蓮大人’可真是‘尊貴’又‘神秘’的‘大人’!前前後後這麽多為他賣命的狗腿子,竟然沒有一個知道他的詳細信息!”

“除了個‘紅蓮大人’,我們連他是男是女都不知道!”他洩氣道。

“即使表面上看隸屬于他,實際上可能也不一定是。”唐恩略一沉思,搖搖頭道。

“這個名號實在流傳太廣,接觸三月極樂的沒有人不知道這個稱呼。”唐恩說道,“所以為了不暴露自己的主人,有時候拿這個名號搪塞也是有可能的。”

“唐恩說的沒錯。”安琦贊同道,“這個名號背後的人已經虛化了,它更像是個信仰的代稱。審訊時打着信仰的名頭作答,心中并沒有撒謊,便也可以僥幸通過。”

幾人相互對視一眼,均能從對方的表情中看出洩氣的情緒。因為所有人心裏都清楚,這次審訊又是打水漂了。

安一手撐着下巴,一手的指頭輕輕敲擊着桌面,挨個瞅了一眼自己的四個下屬。等确定四人都不再發言後,她才開口道:“我讓安琦告訴你們這個看似無用的信息,并不是想跟你們說我們的努力都全然無用。”

“誠然,用這個名號作為審訊時的搪塞也有可能,但并不是所有都是煙霧彈。”她看了一眼旁邊兢兢業業的記錄員,“夏佐。”

“是。”

夏佐自書寫中擡起頭,淡淡道:“我們第一次從俘虜口中得知‘紅蓮’這一名號,是在十三風紀剛成立後一個多月的一次海戰。至今一年內,加上昨晚,共有過6次……”接着,夏佐将這六次敵方參與襲擊的人數、戰力、武器裝備、戰略措施等等,一一歷數,相互比較,“……再說昨晚這次大規模夜襲,十二艘大型潛水艇,幾百人的隊伍,計劃清晰目标明确,還特意挑了環境有利的時候。這是我們至今以來遇到的最大規模的襲擊,當然,”他頓了頓,“我們的損失,也是最大的一次。”

聽到這裏,在場所有人面色都有些沉重。

“不過若從這方面估量,“紅蓮”此人能代表的戰力不容小觑。或許可以猜測此稱號下并不是單單指代一人。一整個組織,或家族、團隊之類的,都有可能。”夏佐道,“再者,就算這稱號是一個人,我們也并不能判斷這類襲擊是否就真的是他的指使。畢竟,三月極樂所牽涉的關系網實在太大太複雜,我們不能确定捉住的這些人就是他直接的下屬。”

“……當然,我感覺大概率也都不是。”他補充道,“我們的卧底至今最深入的範圍也只到達有權限拿貨物批量販賣這一層面的人,再往上,我們便都不得而知了。”

“如果‘紅蓮大人’仍高于這一層面,那麽極有可能是掌控着三月極樂源頭、也就是原材料生産的人。說不定……”他稍稍猶豫,還是說道,“……那些傳言有一部分是真的——這個‘紅蓮大人’真的就是在屠魔令下将三月極樂的種子偷偷帶出來的人。”

“而當時能做到這一點的,只有奉命去執行屠魔令的某一位海軍了。”

話音落下,船長室陷入了寂靜。

這話聽起來讓人渾身發冷。不過在場的所有人都明白,這個猜測并不是天方夜譚。

坐在首位的他們的少将大人,不就是因為發現了海軍中與三月極樂勾結的龌龊,才建立了十三風紀的嗎。

“所以,我們要做的事情其實并沒有什麽特別大的改變。”桑斯吉利一攤手,無奈道,“人家背上背負着正義去抓海賊,我們倒好,目标是瞄着咱們同樣舉着海鷗旗的戰友去的。”

這話說的諷刺,且不失有沖撞少将的意思。夏佐飛快瞄了一眼面上沒什麽表情的少将大人,悄悄用眼神警告他別放肆。

桑斯吉利吐吐舌頭,不再多言。

桑斯吉利是破曉格雷號的作戰隊長,年齡卻是最小的一個,今年才剛過18歲。小孩兒風風火火的,平時說起話也來有點沒把門兒。大家都明白這一點,也知道剛才那話沒有惡意。安就更不在意這個了,于是都只一笑了之。

“啊,對了。說起審訊的事情,有個事情忘記了。”安琦忽然想到了什麽一般,手伸進兜裏掏出了一小塊透明的袋子,袋子裏好像裝着一個深色條狀物。

“這是從俘虜的海賊身上繳獲的東西。”他說着,起身過去将袋子放在了安的面前。

“這是什麽?”安疑惑地伸手拿過,打開袋子,将裏面的長條形物什倒在了桌面上。

這東西怪硬的樣子。從袋子裏掉在木桌上,還砸出了一點咚咚砰砰的濁音。

安兩只指頭将它捏起,湊在眼前細看。桑斯吉利第一個耐不住好奇蹦到了前頭,趴在桌子上湊過去一同觀看。

有一點紋理。放在手上捏一捏,表皮還有點軟軟的意思。

安皺着眉頭,判斷了好一會兒,還湊近鼻子聞了聞,最終才猶豫着道:“……這是……肉?肉脯?”

安琦點點頭道:“是可食用的肉脯。也沒檢測出什麽毒性。估計是充饑用的。”

大家都認同這個猜測。畢竟在海上鮮肉很難保存太久,要帶肉類的話,風幹的肉脯不失是一個好選擇。

”可是,為什麽要将這個給我們看?”桑斯吉利迷惑地問,“只是肉而已,跟我們開會讨論的內容有什麽關系嗎?”

安也心存這樣的疑惑,于是手裏捏着肉幹,也望向了他。

安琦被大家注視着,感覺有點尴尬,于是磕磕絆絆地解釋道:“因為……因為我們在搜身的時候,任何武器裝備從那些海賊身上收繳掉,他們都沒有任何反應。只是我拿出這個的時候,引起了一些騷動……所有人都很在意它的樣子……”

“雖然最終也沒有什麽特殊的反應,他們也都很快平靜了下來……但是我還是感覺這個東西有點值得注意……所以……”

“嗯……”安沉思着點點頭,将注意重新放在了這塊肉脯上。

安琦都這樣說了,這肉幹好像确實應該有什麽貓膩。于是唐恩也按捺不住,起身來到桑斯吉利身旁,俯下身湊在桌邊觀察起來。

夏佐停下了記錄的筆,無奈地看着湊做一堆的三個人,只詢問地看了一眼安琦,接到安琦聳聳肩表示“我也不知道”的回複。

大家一時無話。

桑斯吉利趴在桌子上,很快就看膩了。

只是一塊肉脯罷了,平時吃的東西,看不出什麽來,也沒啥好看的。

于是他左看看右看看,見大家都沒主意的樣子,忽然手一伸,一把将安捏着的那塊肉脯搶到了自己手上。

“不就是塊肉麽。瞧把你們緊張的。”他笑嘻嘻地說道。

衆人一時有點不知道說什麽。

想想似乎确實。只是塊肉幹子罷了。昨晚的突襲讓大家一晚上都沒睡好,還是有點太過緊張。

安揉揉眉心,強迫自己放松下來,靠回了椅子上。

唐恩也重新坐了下來,看着還在研究那塊肉的桑斯吉利,無奈一笑:“确實,只是塊肉罷了。不過也算是收繳來的物證,以防萬一有危險,還是不能輕易入口。吉利,你可別把它吃了啊。”

已經将肉塊湊到鼻子邊聞嗅的桑斯吉利擺擺手,道了一句“我知道”。

安琦從桌上拿回了小袋子,伸手向桑斯吉利讨要物證:“行了,饞肉的話等會兒午飯吃個夠。現在先把這個還給……”

突然,桑斯吉利伸出舌頭,飛快地舔了一口手上的肉脯。

這突如其來的舉動,把在場的其他四人都吓了一大跳,安騰得站了起來。

“吉利!”安琦也是大驚,一把劈手将肉脯奪了回去。

“你吃了什麽?趕快吐出來!”夏佐差不多與安一同站起,幾大步來到桑斯吉利身邊,掐着他的喉嚨便準備強行催吐。唐恩也伸手幫忙,準備将桑斯吉利放到自己的腿上趴着,方便催吐。

誰都知道,三月極樂的其中一個攝入方式便是摻入飲料入口飲用。他們在外行動時,從來都及其注意不接觸環境內的一切飲品,就是為了防止三月極樂的趁虛而入。

雖然目前為止還沒出現脫水的食物攜帶三月極樂的例子,但是與之沾邊,就不得不打起十二分的謹慎。

這也是大家這麽緊張的原因。

桑斯吉利被掐的連連咳嗽,連忙掙脫了夏佐和唐恩的魔爪,躲到一旁去了。

“別、別緊張咳咳咳……我只是舔了一下……”

“舔了一下也是舔了!”夏佐難得地生氣了,“誰知道這東西有沒有添加三月極樂?不許做這麽危險的事情!”

“好好好。”桑斯吉利連忙安撫好友,“我沒事的,真的。這可能就只是一塊普通的肉脯罷了,我并沒有嘗出什麽其他味道。”

“你還想嘗出什麽味道……”安琦将肉脯放進小袋子裏密封重新收好,轉身提溜起了桑斯吉利的後衣領,咬牙切齒地道,“你個小崽子膽子大的能上天了哈!?啥都能往嘴裏塞咋不去舔屎呢?!萬一出了什麽事……”

聽到這番讓自己去吃屎的言論,桑斯吉利不由得大聲反駁起來,兩人吵吵嚷嚷,把本來還有點緊張的氣氛攪得煙消雲散了。

安嘆了口氣,心累地坐下來,打斷道:“這件事就這樣吧,安靜。馬上要吃午飯了,大家忙了一上午也都累了,昨晚還沒有睡好。但是還有一件事情必須告訴你們,我們速戰速決。”

四個下屬安靜了下來,紛紛回到自己的椅子上坐好。桑斯吉利還不忘悄悄給安琦遞了一個得意的眼神,氣的安琦把牙咬得咯吱咯吱響。

安冷眼看着這快飄上天的傻小孩兒:“會議結束後桑斯吉利關三天的禁閉。由安琦負責。”

安琦開心了,桑斯吉利傻眼了。

“啊?”小孩兒還想垂死掙紮一下,“可、可是少将……”

“好了,我們繼續開會。”安面無表情地道。

桑斯吉利:“……”

夏佐按照安的指示,從旁邊的大書櫃中找到了一個抽屜,從夾層中抽出了一小沓文件。

“工廠、供貨、批發、零售。”安說道,“這條貿易鏈更像一座金字塔,工廠便是塔尖,這也是我們的最終目的。”

夏佐将文件交給了她,便再次坐下拿起了記錄的筆。

安翻開了文件,從雜亂的文件原稿到複印稿到草稿紙中,好半天抽出了自己想要的幾張。

“你們都知道,我曾在三年前被斯佩迪爾號的船長、現今的‘火拳’艾斯俘虜,跟着他們從翻倒山進入偉大航路。”她說,“在此之後我雖然逃脫了,但是卻又跳進了G4支部莫蘭迪的火坑。”

“而在G4,我從某個人身上得到了一份文件……”

安頓了頓,又想起在那天晚上,自己從雜物間出來時,在G4的走廊上迎面碰上了另一個潛入者的那個夜晚。

‘岚腳!’

‘三千枚瓦正拳!’

……

那是魚人空手道的招式。

那個時候,在那樣的地方,為什麽會出現魚人空手道?

細想之下,三年前在G4的時候,她一直為保命而殚精竭慮,事實上忽略了很多細節。

比如,當天晚上使出三千枚瓦正拳的那個人是誰、他是哪方勢力的人、他竊取文件意欲為何,還有在港口她發現三月極樂的時候,商人、值班海兵、輪換制度的空缺、被悄悄清理掉的人,甚至還有那個小護士愛麗……

她的好友凱茜……這個小姑娘的母親掌管着G4堡壘所有人的夥食,父親則在堡壘外經營着飯店,迎來送往,能接觸到所有想接觸的東西……

“……少将……安少将!”

呼喚聲自耳邊乍響,安猛地回過神來。

“啊?什麽?”

她擡起頭,這才發現四個下屬都正直勾勾地盯着自己。而她究竟走神了多久,她自己都不知道了。

“少将,昨晚一夜沒睡,還炸了半夜的船,是不是累着了?”桑斯吉利笑問。

“我今天剛聽衛生部的人說過,少将您若繼續飲食作息不規律,胃病就又要犯了。下午您還是好好休息吧,事情都交給我們就好。”唐恩也道。

安琦和夏佐沒有做聲,但仔細端詳着她的目光,也都十分關切。

“啊……”安沒想到只是一不小心走了神,卻收到下屬這麽直接地關心,稍顯忸怩,最後只得清清嗓子,強行轉移話題。

“……啊咳咳……沒事的,大家不用在意這個。”她說道,“剛才我是在想文件的事情。”

“那份文件,我破譯了一些。”安垂下視線看着手中的樂譜,明明是好事,面上卻并無半點笑意。

一語驚四座。

三年前,安機緣巧合之下得到的那份文件,其實是份樂譜——《賓克斯的美酒》小提琴五線譜。

安将它帶出G4之後的很長一段時間都十分不解。

這份樂譜是她碰巧撞到了另一個潛入G4的人,從那人身上掉出來的。很難想象一個那樣的情況下冒巨大的風險潛入G4,偷取的只是一份普普通通的樂譜。

退一萬步說,即使不摻雜那麽多陰謀論和秘密,《賓克斯的美酒》作為新世界廣為傳唱的海賊之歌,歌曲本身也都沒有任何商業價值。

安不懂音樂。她拿到這份譜子,一丁點頭緒都沒有,當時去尋求了一位小提琴家的幫助。為了理解透徹,還跟着摸了一段時間的小提琴。

“嗯……這份譜子就是《賓克斯的美酒》沒錯……”當時那位小提琴家迷惑地說,“但是……升降號非常奇怪。”

“《賓克斯的美酒》正常的調子是降‘la’‘xi’‘mi’,通篇沒有特別需要處理升降的音符。但是這份譜子上,升號、降號和還原號也太多了,每一個音符都有标識。而在每行的高音譜號後本應标出的降‘la’‘xi’‘mi’,這譜子上也沒有寫。

“即便是其他難度更高的樂曲,我也從沒見過升降號如此密集的情況。除此之外,還有符幹……

“正常來說,高音音符的符頭偏五線譜的上方,于是符幹便畫在下面;低音音符的符頭偏五線譜下部,符幹便朝上畫。這是為了樂譜整體的美觀和書寫方便。但是這張譜子上的符幹卻是混亂的。比如說這個高音音符,它已經在五線譜最上方了,但是符幹卻還是畫在上面。那麽這個音符整體的位置便高得影響到上一行五線譜了。

“總之,這是沒有人會這樣寫譜的。”

他為了讓安更好理解這番話,還用琴照着那份奇怪的譜子演奏了一遍。

這番話讓安聽得雲裏霧裏,什麽升降號的她根本不懂。但是等她一聽到演奏出來的音樂,就立刻明白小提琴家說的“奇怪”在哪裏了。

整首樂曲被升降號改的亂七八糟,甚至根本聽不出原本的調子,音高忽上忽下,絲毫沒有任何美感和悅耳可言。

“這份樂譜,你們之前也都看過的。”安解釋着,将樂譜原件反過來,方便紛紛圍過來的四人觀看,“我們之前将關注點都放在了升降號上,但是昨天晚上,我注意到了一點其他的東西。”

“別看音符了,你們看譜線。”她将手指點在了一段譜子上。

樂譜是純手寫的。墨水似乎不很足,五條線畫的歪歪扭扭、細的看不清楚不說,還經常斷墨。

四人湊得極近才能看清那五條線。

經提點,細看之下才漸漸看出了門道來。

五條細細的線有的有斷墨,有的卻能完整地連成一條。斷墨的線中有長線,也有墨點。

“這是……”夏佐驚異道。

“莫斯密碼。”安嘆了口氣,“我們早該想到的。可是之前的注意力全在那些奇怪的升降號上,忽略了譜線上的細節。”

唐恩細細端詳着,逐漸拼了出來:“Y…E…V…G…E…N…I……”

“Yevgeni?耶夫基尼?”

“這是人名!”桑斯吉利驚呼。

“是的。”安點點頭,指了指第二行譜線,“每一個音符後的五條譜線,就是一個人名字全稱的摩斯密碼,一個名占一條譜線。

“例如,唐恩,你現在讀的這個人全名由三個名組成,第一行譜線是他的姓氏,第二行便是他的中間名,最後一行是他的名字。第四、第五條譜線沒有用到,這兩條譜線便沒有斷墨。”

“看名字的話,在第一條譜線表示姓氏,從上至下排,接下來的名字依次排在第二、第三行的是男性;在第五行譜線表示姓氏,從下往上排,第四行、第三行依次表示第二、第三個名字的,是女性。”

“我就只找到這麽多,具體升降號和符幹該怎麽解釋,我還是不清楚。”安遺憾道。

“這就夠了!”夏佐喜形于色,拿起了譜子,認真道,“少将,請交給我吧,我會盡快将名字都整理出來的。既然是全名,範圍便縮小了很多。若能找到人,便可以獲得ta的其他信息,說不定這張樂譜的其他秘密也都迎刃而解了。”

安點點頭,表示贊許地道:“那就……”

哐哐哐哐哐哐哐哐哐——

話音未落,突如其來的一陣捶門巨響,把室內的所有人都吓了一跳。

“少将大人!您該吃飯了!”門外有個小姑娘中氣十足的喊叫聲。

緊接着,艙門幹脆被砰的撞開了。

站在門口的小姑娘濃眉大眼,虎裏虎氣的,即便身上穿着可愛的粉色護士服,一雙棕眼睛泛着清澈的水色,但那英氣的眉一豎,怎麽看都更像一只兇悍的小母獅子。

“羅莎莉?”桑斯吉利驚訝地喚道。

“你個膽小鬼!哭什麽哭丢死人了!不敢來打擾開會,非要我來!”

羅莎莉一只手上揪着弟弟羅裏歐,正在轉頭罵他:“給少将大人送餐食不是你的職務嗎?衛生部一大堆傷員等着我照料呢!下次再敢哭着跑來衛生部找我,小心你的皮!”

這是羅莎莉和羅裏歐姐弟倆。姐姐在衛生部做護士,弟弟在廚房打下手。兩個孩子年齡不過十四五歲,并不是正式收編的船員,而是他們在飽受三月極樂摧殘的村落裏救下來的孩子。

兩個孩子都非常能幹,就是弟弟羅裏歐性格太過腼腆怕生,在船上經常能看到他被自家厲害的姐姐揪着耳朵罵。

開會被打斷了,剛才還在談論的嚴肅話題頓時進行不下去了。幾人哭笑不得地看着這兩個鬧騰的小家夥。

夏佐臉上帶着笑意:“連羅莎莉都被羅裏歐搬出來找您了,看來确實到您吃午飯的時候了。”

羅莎莉小姑娘聽到這話,蹬蹬蹬走到了安的面前,肅着張小臉兒,一本正經地說:“少将大人,您必須按時按點按量就餐,不能延遲的。不然您又犯胃病了,還是我們衛生部給您擦屁股。還請您照顧好自己。”

“姐、姐姐……你別說了……”羅裏歐慌裏慌張地過來拽自家口吐狂言的姐,卻被她恨鐵不成鋼地一巴掌抽了後腦勺。

安忍俊不禁,笑着揮揮手示意道:“行了,該說的差不多也都說完了。散會吧,都吃飯去。下午多大的事兒都先擱置一會兒,大家好好養足精神。”

“是!”

四人禮畢,魚貫離開了船長室。羅裏歐低着頭為他們的少将大人将午餐擺上桌,便逃也似的和姐姐離開了。夏佐留在了最後一個。他将樂譜收好後,順手幫安整理了一下桌面。

安則坐在一邊,翻閱着今日的會議記錄。當再次看到“紅蓮”的字樣時,不知為何,忽然想起了另一個名號。

那是三年前在東海,圍攻海上餐廳巴拉蒂的其中一艘船上,她從一個男人口中逼問出來的。

“紅蓮大人”與……

“Joker。”

她不禁喃喃道。

“您說什麽?”夏佐詢問。

“……啊。”安反應過來,望着夏佐疑惑的目光,猶猶豫豫地問道,“……夏佐,你還記不記得三年前……”

說到這裏,安忽然想起當年那個男人在船上提到“Joker”的時候,夏佐并不在船上。他沒有聽到這個。

“嗯……沒什麽。”她只得将後面的話吞了回去,轉而報之一笑。

夏佐卻好似誤會了什麽,無奈地嘆了口氣。

他放下了手中的書籍,走到安的面前,将午餐往她面前推了推,伸手示意她将會議記錄還給自己。

安:“……”

夏佐一手拿過記錄,一手順便将刀叉遞到了安的手裏:“您先吃飯吧,您獨自離船所需的物品我都準備好了,吃完了飯,您稍作休憩便可以出發。”

這前後差異巨大的态度,安一時沒反應過來。

“真的?”她狐疑地問道。

夏佐篤定地點點頭,言之鑿鑿道:“您的決定我不敢違背。不過作為接下來7天航程的代理船長,我需要向您請示一下我所做的規劃。”

總感覺這是個陷阱,但是這話說的,安挑不出毛病。

“……你說。”

“船長離船第一天,航向鎖定船長生命卡移動的方向。”夏佐一板一眼地道,“船長離船第二天,航向繼續鎖定船長生命卡移動的方向。船長離船第三天,航向繼續……”

“停停停停。”

安差點一口飯噴出來。她灌了一大口水,好不容易将食物咽下去,郁悶道:“你這是幹什麽?我讓你做代理船長是為了将破曉格雷號安全帶回總部。你跟着我幹什麽?”

“這是您走之後我将作為破曉格雷號的船長所做的決定,現在我無權解釋。”夏佐面無表情地給了她個軟釘子。

安:“……”

礙于破曉格雷號大副的阻撓,下午,船長大人沒能按計劃成功獨自離船。

但是,道高一尺魔高一丈。

第二天清晨。

“不好了不好了不好了!少将大人不見了!!”

整船的人都在船長近衛的叫喊中驚醒了。夏佐中尉外套都沒來得及穿好,鐵青着臉,分開了一堆亂哄哄的船員,徑直推開了少将大人卧室的門。

被子疊的整整齊齊,根本沒有動過的樣子。

打開抽屜。

槍不見了。

夏佐中尉氣的渾身發抖,站在空曠曠的房間裏,只想将那個趁夜悄悄離船的混賬少将大人按在這張椅子上念叨個三天三夜念得她發毒誓再也不偷跑。

雖然她這樣做,确實可以保護破曉格雷號上的所有船員。

那麽一場大戰之後死傷衆多,他們已是強弩之末,而他們的敵人又那麽多。若被任何一方的人趕上來捅上兩刀,他們都只有乖乖挨砍的份兒。最後結局,全船的人葬身大海。

但是若少将大人不在,他們便不會再有遇襲的可能了。

畢竟他們所有人的頭顱,都抵不上灰鼠少将一人的有價值。而現在的灰鼠少将形單影只,是最适合下手的機會。

夏佐中尉為自家不省心的少将大人擔心的團團轉,但是現在人已經跑了,還有一個破曉格雷號船長的擔子等着他挑起來。

“夏佐中尉……我們現在怎麽辦呢……”近衛适時地湊上來,期期艾艾地問道。

船上的重傷人員太多,很多人都必須快點趕回總部接受更全面的醫療處理。之前拿來威脅少将大人的話,都是不太可能實現的事情。

夏佐按捺住想破口大罵的焦急情緒,冷靜地下令道:“少将大人去執行另一個任務了。接下來的航程由我暫代船長一職。”

“傳令下去,航向馬林梵多不變,從今天開始日夜兼程。”

就在大家都在議論船長消失之事的時候,在醫療室昏迷了兩夜的那個落水年輕人,終于緩緩睜開了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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絕望,心痛,恥辱,憤怒糾纏在心底。
這讓月千歡……[

帝少強寵:國民校霸是女生

帝少強寵:國民校霸是女生

“美人兒?你為什麽突然脫衣服!”
“為了睡覺。”
“為什麽摟着我!?”
“為了睡覺。”
等等,米亞一高校霸兼校草的堂堂簡少終于覺得哪裏不對。
“美美美、美人兒……我我我、我其實是女的!”
“沒關系。”美人兒邪魅一笑:“我是男的~!”
楚楚可憐的美人兒搖身一變,竟是比她級別更高的扮豬吃虎的堂堂帝少!
女扮男裝,男女通吃,撩妹級別滿分的簡少爺終于一日栽了跟頭,而且這個跟頭……可栽大了!

校園修仙狂少

校園修仙狂少

姓名:丁毅。
外號:丁搶搶。
愛好:專治各種不服。
“我是東寧丁毅,我喜歡以德服人,你千萬不要逼我,因為我狂起來,連我自己都害怕。”

鬥羅大陸III龍王傳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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伴随着魂導科技的進步,鬥羅大陸上的人類征服了海洋,又發現了兩片大陸。魂獸也随着人類魂師的獵殺無度走向滅亡,沉睡無數年的魂獸之王在星鬥大森林最後的淨土蘇醒,它要帶領僅存的族人,向人類複仇!唐舞麟立志要成為一名強大的魂師,可當武魂覺醒時,蘇醒的,卻是……曠世之才,龍王之争,我們的龍王傳說,将由此開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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