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2 賊船
賊船
敲門聲響起了。
“請進。”夏佐應道,擡起頭看着緩緩被推開的門。
門口,一個粉色頭發的年輕人正在吸着鼻子,他眼角鼻頭都紅紅的,當看到了坐在船艙內的夏佐後,變得喜悅又感動。
他身後的那名近衛悄悄敬了個禮,退下去了。
“您就是船長先生嗎?”克比感激地向前走了兩步,唰地一個大鞠躬,“初次見面,非常感謝您救了我!沒有您和您的船員,我估計就要死在茫茫大海上了。”
夏佐稍稍遲疑。若選擇性地忽略前一句,後一句倒是真的。他确實是他發現并組織船員救上來的。
不過,這不是這次見他的重點。
“進來,關上門。”夏佐道。
克比維持着鞠躬的姿勢,仰起頭望着他,有點呆。似是不很明白為什麽作為商人的救命恩人會用這樣命令的口吻。
不過,克比很擅長服從。
“啊,對不起。我見到您實在是太高興,一時忘記了。”克比說着,轉身去将船艙門小心地關好。
“那個,船長先生,您……”
“過來,坐。”夏佐接着道。
“……”
克比漸漸感到有些不對勁了。他不再說話,只按夏佐的命令,坐在了辦公桌對面的椅子上。
夏佐打算速戰速決結束這次會面,并不準備在這個小海兵身上浪費太多時間。
他們十三風紀的身份是不能告訴他的。畢竟就像那名近衛擔心的那樣,誰都不确定這個年輕的海兵真正的立場為何。但是海軍軍艦的身份又很難瞞下去。所以又必須找個理由将所屬部隊瞞過、将海軍身份告知。
至于這個理由,其實很好找。
夏佐直接步入正題:“初次見面。我是夏佐,軍銜中尉。”
“之前帶你來的那個人是我的近衛。我們在執行任務,所以迫不得已才扮成商船,對你撒謊了,希望你諒解。”
代表着十三風紀的名字是波特卡斯·D·安少将,她手下的三位隊長并不像她那般聲名赫赫。除非這個人認真查過十三風紀的人員簿,夏佐并不覺得自己報上名字會被他認出來。
只是一個普通的中尉罷了。
這個人估計會這樣覺得。夏佐是這麽想的。
可是,面前這個粉色頭發的年輕人聽了他這番話後,除了剛開始一小會兒沒反應過來的發愣,緊接着,面色變了
夏佐感到奇怪。但是待他準備細看時,這年輕人已經将那一瞬間的失态遮掩了下去。
“夏佐中尉。失禮了。”
他只是站起了身,向夏佐敬禮。
“……嗯。”
夏佐感覺應是少将的離開讓自己太過緊張。商船忽然變成了軍艦,船長變成了軍銜高于自己的軍官,這個年輕人或許是被吓了一跳而已。
這件小事很快就在他心裏過去了。夏佐沒有多疑,只示意這年輕人坐,繼續按自己編好的故事解釋:“我們已完成了任務正在返程馬林梵多。但是在前幾天遇上了海賊,船員有很多受了重傷,現在正在醫療室修養。若天氣好,或許可以見到傷勢較輕的船員到甲板上來曬太陽。”
“嗯。我明白了。中尉請放心,我平時會去幫忙照料傷員的。”
這個年輕人坐在椅子上,語氣平靜恭敬,挑不出一點錯處。但是夏佐就是莫名地感覺有一點不對勁。
皺眉思索半晌,他卻找不出這種感覺出自哪裏,只得再次将它抛在了一邊。
“我們還有5天的航程,明天預計會抵達白蘭地峽谷停靠補給。”夏佐繼續道,“停靠時間只有4個小時,你若需要下船,請在4個小時內盡快回來。”
這年輕人略一沉默,颔首應道:“是。”
需要告知的話已經說的差不多了。夏佐露出了見到他以來的第一個微笑,安撫他道:“因為傷員很多需要盡快治療,我們一定會在5天後返回馬林梵多的。你身上的傷還未徹底痊愈,返程的這段時間,安心在船上休息就好了。不用擔心。”
“我明白了,十分感謝。”這年輕人說道。
夏佐點點頭,意圖結束這次會面:“若沒有其他的事情……”
“夏佐中尉。”
年輕人站了起來,再次敬了個禮。令夏佐感到迷惑的是,他總感覺自己從這年輕人臉上看到了一種視死如歸的意思。
或許是看錯了吧。只是說句話,有什麽需要視死如歸的。夏佐這麽安慰自己。
“你說。”夏佐答道。
這年輕人禮畢放下手,站得筆挺,大聲問道:“在下冒昧了。請問您和這艘船的所屬部隊為何處?”
“G3支部,卡普中将麾下。”夏佐毫不猶豫地答道。
卡普中将是少将的爺爺,也是少數知曉十三風紀成立真相的人。不論何時,需要擋箭牌的話就拖出他的名頭,卡普中将總會幫助他們的。
這本是已經想好的托詞,但是讓夏佐沒有想到的是,這個看上去不過十五六歲的年輕人,竟然會自行詢問他部隊的所屬問題。
簡直就像因有懷疑而求證一般。
這番話後,那年輕人嘴抿的緊緊的,沒有再說任何話。他只最後敬了個禮,便從船艙退了出去。
夏佐望着被重新關上的艙門良久,只覺這番會面十分的奇怪,但是具體為什麽,又全然摸不着頭緒。
艙門在身後關上了。
克比站在艙外的走廊上,欄杆外就是碧波蕩漾的大海。金色的陽光被廊檐一擋,斜斜地灑了半個身子。克比只覺得自己被曬着的腿,很快就暖呼呼的了。
但是,他卻根本沒心思享受這難得的溫暖豔陽天。他只感到身上一陣陣地發冷。
那個男人說他們是G3支部的?這根本不可能。
他是卡普中将的弟子。他和貝魯梅伯自入伍後好幾個月了都一直呆在G3支部,卻從沒在G3見過或聽過軍銜中尉名夏佐的這號人。
他自稱海軍,但卻扮成了商船。
到底是什麽樣的“任務”才需要扮成商船?或許,他們此行本就是為了經商,扮作商船只是為了掩蓋海軍身份?
向誰掩蓋?
既然任務已經結束,現在已是返程,為什麽還要繼續掩蓋身份?
除了不能讓別人知道身為海軍也是“那種”經商者的身份,還有什麽理由?
還有那些“傷員”——
那些真的傷員嗎?這種大型軍艦上至少要有幾百名的水手。這麽多的人。要知道,一艘海賊船上平均也才不到50人。
要有多少艘海賊船聯手才能将這麽大一艘軍艦上的海兵折損成這樣?
除了四皇那樣一方勢力會有海賊團歸順,普通的海賊團又有多少是會合作,只為攻擊一艘軍艦的?
除非,那些“傷員”,根本就不是傷員……
……而是他們“經商”販運的“那種”貨物。
克比想起了那些披着海軍皮卻毫無人性的牲畜,不禁幹嘔了一聲,看着這船上遮掩的商船打扮,只感覺想吐。
克比現在還站在那個夏佐中尉的船長室門口。他生怕被裏面的人聽到聲響,便捂着嘴,快速離開了。
一路神思不屬地往前走。克比臉色蒼白,看着路上一些商船的掩飾下軍艦獨有的特殊金屬材質,暗罵自己大意,竟就這樣在賊窩裏高枕無憂。才剛逃出一個魔窟,就又差點将自己葬送在了另一個。
明天抵達白蘭地峽谷時,他一定要逃出去。
克比暗暗下定了決心。
白蘭地峽谷是一座葡萄島,也是一座酒之島。
整座島就是一座巨大的峽谷,島嶼南北兩方的山脈将中心包夾起來,島上的人們就生活在島嶼正中心的峽谷底,南北兩旁面積巨大的山坡,零零散散一片片的,全種植着葡萄。
葡萄白蘭地,是當地有名的特色。不大的峽谷島嶼,最多的便是小酒館。每天都有來自偉大航路上各個地方的人慕名來這座酒之島品嘗美酒,主客盡歡,每天都像在熱熱鬧鬧的開宴會。
每年葡萄豐收的時候,島上還會舉辦葡萄狂歡節。全島的人都會加入分揀、壓榨葡萄并蒸餾釀酒的工作。晚上,大家便會升起篝火,打開酒窖,開始狂歡。若有游客,那再好不過了。有什麽友情是不能幾杯酒下肚還拉不近關系的呢?
午後,喝了一宿的酒于清早醉倒在路邊、店裏、牆角、籬笆上、樹枝間的酒鬼們,一個個都漸漸蘇醒了。
白蘭地峽谷經過了一上午安寧的休憩,到太陽西斜時,又準時開始了這一天晚上的狂歡。整個島嶼熱鬧了起來,到處都是把酒言歡的人們和在街道上開始擺攤的小販,人們勾肩搭背把酒言歡,一個個小酒館陸陸續續亮起了燈,客人們出出入入,每個店裏都充盈滿了粗魯但愉快的喧嚣。
不過,自古酒不僅是拉近關系的良藥,也是滋生犯罪的溫床。有名的酒之峽谷,這裏不僅是酒鬼的伊甸園,也是兇殺、偷竊、□□、打劫的樂土。
安皺着眉頭,悄悄看着污水橫流的小巷子裏,一個少年對幾個拿着棍子的混混跪在地上苦苦哀求的場景。
又是一樁打劫的好買賣。
當看到那少年被踢倒在地時,安的眉頭皺得更是能夾死蒼蠅。她稍一遲疑,還是沒有當沒看見地走開。
安警惕地向後看了一圈,見暫時無人,便攏了攏鬥篷兜帽,準備向巷子裏的施暴現場而去——
“昨天不都說好了嗎?啊?!”肥胖的小混混頭子惡狠狠地踩着那少年的腦袋,“錢呢?!不是說今天會給的嗎?!你家那老不死的臭婆娘還沒蹬腿?!”
“不如給她找個姘頭吧!”旁邊有人哄笑,“小子,給你自己找個爹!讓你老娘把他哄高興了,你還能拿到點兒零花錢孝敬我們!”
少年跪趴在地上,十個指頭狠狠抓進了泥土裏,恨得渾身發抖,卻不敢反抗。
家裏病重的母親還需要醫療費。他若在這時候逞兇鬥狠,有一丁點兒損傷便會失去工作。失去了唯一的儲蓄來源,母親就只有等死。
“求你們了……我沒有錢……若是要打,不要打臉……我會丢掉工作的……求你們……求你們……”他只躺在地上,不住地呢喃着。
“哈!他求我們別打他的臉诶!”有一人笑道,“怎麽,長得跟個死狗一樣還想拿臉去釣馬子嗎?你見過哪個人是跪在地上的?”
這話引得幾個混混都大笑起來。
“你就是條狗!知道嗎?你只是條只配跪在地上的髒狗!”
腹部又被踢了一腳,少年被踢得一個翻滾,面朝上仰躺在地上,捂着腹部,忍不住發出一聲痛哼。那只髒兮兮的鞋子又壓了下來。他的臉被踩住,叫人看不到他的表情,混混們只能從鞋子底下那張蠕動的嘴裏,聽到低低的回應聲。
“我就是條狗……我是髒狗……”少年死死抓着拳頭,嘴裏不停重複着。
小混混頭子将鞋尖向下碾了碾,湊近他,笑着問道:“那麽,髒狗,你到底什麽時候能拿出錢來呢?”
“明天……明天就……”
“明天明天的,你哪次說的不是明天?”小混混頭子變了臉色,“天天哄我們玩兒是吧?稍微對你好一點就翹上天去了!你這記吃不記打的賤種!”
周圍的三五個混混紛紛摩拳擦掌,準備給這不識好歹的小子一番教訓。就在這時,從衆人身後突然刮來了一陣大風。
“撲啦啦”一陣風聲巨響過去,差點推得沒站穩的幾個人摔了跟頭。劇烈的風來得快去的也快,呼地刮過去後,很快就平息了。
“……怎麽回事?怎麽突然這麽大的風?”
重新恢複平靜的巷子裏,混混們抓帽子的抓帽子,扶牆的扶牆,疑惑地面面相觑,紛紛轉身看向風刮來的巷子口。
巷子口空蕩蕩的,什麽都沒有。剛才那陣奇怪的大風,仿佛從沒發生過一般。
安奔跑在曲折悠長的窄巷裏,麻布鬥篷揚着風,皮靴子落在斑駁的石頭路上,輕巧無聲。她身後不遠處,卻跟着好幾個雜亂的腳步響動。
她為了給破曉格雷號引開追兵,在海上轉悠了兩天,曲曲折折來到了白蘭地峽谷,卻依然沒有甩掉追殺她的人。
離馬林梵多還有不短的距離,頸子上的一顆大好頭顱每天都被無處不在的殺手盯着的感覺,不算恐懼,但确實讓人心煩。
她已經兩天沒睡過一個好覺了。
安七彎八拐跑到了死胡同裏,只得停了下來。
身後的腳步漸近了。她卻根本不往後看,只拉好兜帽,幾個助跑便如壁虎般三兩下翻上了牆頭,再向下一躍,麻布鬥篷消失在了牆垛。
這天,薔薇酒吧照常開始營業了。胖乎乎笑眯眯的店主羅博和他唯一的女兒小薔薇,是這條街上耳熟能詳的人物。
羅博已經五十多歲了,早年喪妻,一個人經營着酒吧,撫養女兒長大。父女倆樂善好施,待客大方友好,小酒館有不少的熟客和朋友。十六年下來,小薔薇被客人們看着長大,更是出落得嬌俏可愛,有了好幾個追求者。為薔薇酒吧提供葡萄貨源的威利一家小兒子,最近就因此格外的魂不守舍。
正是晚飯的時候,薔薇酒吧內鬧哄哄坐滿了客人,羅博在廚房忙碌,小薔薇擔負着調酒點菜和送餐的工作,還不時被認識的熟客叫過去,忙前忙後地到處跑。
齊腰的百葉門被推開了,一個戴着棕色牛仔帽的人遮遮掩掩地走了進來,挑了一個單人的小圓木桌,落座了。
小薔薇很快便拿着菜單過去,詢問客人需要點些什麽。但那戴着棕色牛仔帽的人也沒看菜單,随便要了一盤炒飯,便打發小姑娘走了。
沒過多久,薔薇酒吧外響起了一陣噼裏啪啦的腳步聲,顯然是一堆人匆忙經過發出的聲音。腳步聲經過了薔薇酒吧,并沒有絲毫停頓,徑直過去了,并沒有進來的意思,噼裏啪啦的腳步聲音漸漸消失在了街道盡頭。
那戴着牛仔帽的人緊緊靠在牆角,大松了口氣。
這位正是趁着補給下了船、在島上偷偷離開了船員采買小隊、慌不擇路随便跑進一個酒吧躲藏的克比。
自覺逃出了魔窟的克比聽聞腳步聲遠去,這才稍稍放下防備,手上一摸,才發現臉上全是汗。
他暗笑自己太過緊張,勉強自己放松下來,環顧了一圈這個酒吧。
空氣中盈滿了食物的香氣。小小的酒吧裏坐滿了人,吃飯的喝酒的談天的劃拳的,熱熱鬧鬧的氛圍分外感染人,酒吧內的溫度似乎都高得格外熱乎。
這時,矮矮的百葉門再次被推開了。三個戴黑帽子的男人進店入座。橘紅短發的小姑娘依舊拿着菜單上前去。經過一番交流,小姑娘拿着菜單走了。三個戴黑帽子的男人則湊在一起嘀嘀咕咕,目光扒在在店裏四處走動的小姑娘身上,再也放不開了。
再稍遠的角落裏,坐着一個身上麻布鬥篷罩得嚴嚴實實的人。那人敏感地擡眼朝三名黑帽子男人那邊掃了一圈,很快又拉低兜帽垂下了頭。
不過,還在緊張中的克比,根本什麽都沒有注意到。
炒飯很快就送上來了。依然是那個橘紅短發的小姑娘。
克比趁機叫住了她,向她打聽道:“打擾了。請問若想去馬林梵多,我要怎樣去呢?”
小薔薇端着托盤,眨眨眼睛沖他笑道:“那你得去問港口的金姆大爺啦。若你和其他乘客的航行路線重合,你可以在他那兒買一張船票。如果不重合,那估計在這裏多等一段時間啦。”
克比結結巴巴地問:“這裏、這裏只有金姆大爺一個……?”
“是呀。做客船生意的只有金姆大爺一個人呢。”
看到這位年輕的客人一臉苦惱的樣子,小薔薇安慰他道:“沒關系,往常要去馬林梵多的客人很多的。若無意外情況,明天那趟出航的應也是前往馬林梵多。不過,今天太晚啦,金姆大爺已經回家了。你明天早上起早一點去碰碰運氣吧。”
問清楚了金姆大爺和港口在何處後,克比連連道謝。
“對啦。”橘紅短發的小薔薇剛想離開,忽然想起什麽一般,轉身朝他微笑道:“你找到住的地方了嗎?今天晚上你要住在哪裏呢?晚上的白蘭地峽谷可不适合亂溜達哦。”
克比暗自摸了摸匆忙下船并不充盈的錢包,只能尴尬地表示,自己去港口等待一晚上就好。
小薔薇善解人意地沒有捅破他囊中羞澀的窘态,只開心地邀請道:“今天晚上我爸爸有些不舒服,我本來想着讓他休息的,炒菜服務這些事情讓我來就好,但是我一個人實在分身乏術。”
“如果你不嫌棄這裏,可以在晚餐時間內稍稍幫我個忙嗎?作為報酬,我們可以為你準備一個客房。”
克比呆怔地望着這個笑的溫柔可愛的姑娘,良久,才大夢初醒一般。
“……啊!”他驚叫了一聲,把自己都吓了一跳。
“呃……不好意思。不對,我是說……謝謝!”克比驚喜地磕磕絆絆道,“……非常感謝!”
胖胖的羅博先生對臨時工克比的到來非常欣慰。小薔薇代替父親接手了廚房,克比吃完了飯,就開始了随叫随到服務員工作。
晚飯時間不長,吃完飯的客人漸漸散去,叫酒的顧客開始多了起來。小薔薇來到前臺,開始調酒,克比被她拜托去收拾廚房。
清掃這類雜事克比可沒少幹過。他手腳麻利地清洗了成堆的碗筷廚具,又忙忙碌碌地擦了地板通風口流理臺,收拾了沒有做完的食材。
正在整理廚房垃圾的時候,小薔薇面色有些焦急地進來了。
“克比,能麻煩你幫忙看一下店嗎?”她取過門背後的一件暗紅鬥篷,披上身,急匆匆地系着胸前的綁帶,“若有要買酒的客人,按價格單賣給他們就好;若有需要調酒的,告訴他們請多等一會兒。羅博先生病了,店裏的小薔薇去給父親買藥,一會兒就回來。”
她穿好鬥篷,踮起腳自櫥櫃深處掏出了一個灰撲撲的小罐子,從裏面數了些零碎的錢來,揣進了兜裏。
克比停下手裏的活兒,擔憂地問道:“羅博先生怎麽病了?”
小薔薇對他勉強一笑:“沒關系的,只是有些發熱。昨天老朋友來了,一高興便吃生海鮮喝啤酒沒了個把門,好像把腸胃吃壞了。”
克比看着小薔薇從桌下的大藤箱子裏翻出了個別着小黃花的小挎籃,又拿小紙袋去烤箱那兒裝了點兒剛做的餅幹,将紙袋妥善放進了籃子,便準備從後門出去。
克比見她準備離開,連忙道:“等一下!你不是說晚上的白蘭地峽谷不安全嗎?藥店在哪裏?我去買吧。”
小薔薇搖搖頭笑道:“不用啦,謝謝你。藥店不遠,那兒的店主我很熟,餅幹也是準備帶給他們家小羅絲的。再說,我爸爸的腸胃毛病也不是一兩天的事了,我去會比較方便。”
小薔薇出門去了。克比來到前廳,應付了一些等待買酒的客人。
但是沒有小薔薇調酒,不少客人等了一會兒後失去了耐心,便散去了不少。克比開始清閑起來。
得了餘暇,他才開始注意到店裏的客人。
幾個最後還是沒等來小薔薇回來的客人失望地離去了。坐在靠窗位置的三個戴黑帽子的客人若有若無地望着克比這邊,窸窸窣窣交頭接耳。沒過多久,他們好像達成了什麽共識,也起身離開了。
三人走後,那個坐在角落裏的麻布鬥篷人立刻站起了身,跟着他們後腳往店門口走去。
與那人走出店的同時,又有四五個人急吼吼沖進了店來。那披着麻布鬥篷的人動作十分自然地拉着兜帽低下頭,向旁邊側身避過,沒有引起他們的注意。出了店後,他飛快消失在了門外。
那四五人一進店門便大張旗鼓地四下張望,将每一個客人盯着看了一遍後,來到了前臺。
“你有沒有看到一個長頭發女人來過這家店裏?”為首的男人問,“黃色的
……呃……”他皺眉回憶了一下,“是那種有點淡的金色……卷發……臉上有雀斑。”
“啊,脖子上還系着條紅絲巾。”他補充道。
即便是那麽多大海賊,他們遍布世界的通緝令大多也是拿來擦桌子墊櫃子腳或者用作糊窗戶。有幸能貼在牆上的,路過的人來來往往,也誰都懶得專門去看一眼那些著名的厲害海賊究竟長個什麽鬼樣子。
更何況海軍還沒有通緝令。某些有名的海軍,也只能通過肩章、軍艦、或在特定的場合中辨認出來。
世人對大名鼎鼎的灰鼠少将的描述,也大多是這女人又兇殘暴力地做了什麽事兒,殺了多少人,幹掉了多少海軍,根本沒人會說“她是一位長着什麽什麽顏色頭發,戴着什麽什麽顏色絲巾的女孩子”。
克比壓根兒沒意識到這個問題下隐藏的東西。
金色長發卷發的女人太多了,雀斑更是街上随便逮個女人就有可能擁有。唯一有點兒标志性特點的線索紅絲巾,克比回憶了一會兒,也并不覺得自己注意到有過。
于是他搖搖頭,表示愛莫能助。
那四五人的頭領有點失望,不過沒有說什麽,很快便帶着人又匆匆離開了。
店裏只有幾人在喝着酒。
克比閑着無聊,想到了廚房裏即将收拾完的垃圾。他擡頭環顧了一圈,感覺可能暫時不會有生意,于是轉身進了廚房,将最後一點垃圾清理打包。
兩個沉重的黑袋子被從後門拖了出去。克比擡起胳膊蹭了蹭臉上的汗,将兩大袋子扔進了門外的框子裏。
他舒了口氣,捶了捶有點酸痛的腰,正準備重新走進門去,卻突然聽到了旁邊隔了一堵矮牆的對面,隐隐有人說話的聲音。克比不欲探聽別人的隐私,意識到是有人在交談,便不再打算多聽。
就在這時,矮牆那邊忽然傳來一番對話,被柔和的晚風輕飄飄送進了他的耳朵。
克比的腳步被釘在了原地,再也走不動了。
……
“……大哥,你确定剛才那酒吧裏的丫頭會經過這裏?”一個細細的男人聲音響起。
“确定。我看到她走的這條路進了藥店。”另一個聲音不耐煩道。
“大、大哥,我們抓那丫、丫頭會不會、會不太好啊?”一個略有結巴的聲音聽上去更惶惑一些,“那、那個丫頭在這兒好、好像蠻多人認、認識的……”
“蠢貨!”不耐煩的聲音罵道,“我們已經弄死一個了!少了一個!你不補一個回去,怎麽跟老大交代?”
“可、可是……”
“別廢話了。”那細嗓門的男人說道,“今晚我們就要走的。把那丫頭迷暈弄上船,今夜就起錨離島。這島上的人各個喝的爛醉如泥,誰會知道?”
……
克比聽得瞪大了眼睛。
這些是……人販子!
那個不耐煩的男人提到了藥店。這不禁讓克比不安了起來。
小薔薇剛才就去了藥店。這幾個男人說的小丫頭會不會是……
還沒來得及細想,那細嗓門的男人又嚷了起來:“老大,我看到她出來了!我們快去!”
牆那邊的傳來一陣細碎的腳步聲,顯然是三人發現了目标,飛快離開了蹲守地點。
克比一驚。
現在已經來不及深究他們說的是不是小薔薇了。即使不是小薔薇,那也是個即将被拐賣的可憐女孩子。他不可能當做什麽都沒聽到。
“喂……你們等等……哇!”
克比聽着腳步聲遠去,心裏一急,正準備用剃過去攔住他們,擡腳卻踢上了牆角放着的垃圾筐,整個人栽進了垃圾堆裏。
越慌越亂。
等克比從垃圾筐裏爬起來躍上矮牆,早已不見了那三個人販子的身影。
他懊惱地四下探尋了一番,解下圍裙,一個剃消失在了牆頭。
圍裙晃晃悠悠,落在了垃圾筐旁邊。
月上中天了。
白蘭地峽谷到處都是歡樂的笑聲。一條條街市人們摩肩接踵,一座座熱鬧的酒吧更是人聲鼎沸。地上璀璨的燈火映得天上星星都失去了顏色,仰起頭,只能看到一片黑漆漆的夜幕,和一輪孤零零的彎月。
克比不知道那三個人販子去了哪條路。無法,他只得一路問一路去往了藥店。
找到藥店後,克比看到店裏一個婦人抱着個小女孩兒,小女孩兒手中正是小薔薇走時用來裝餅幹的小紙袋。
經過詢問,藥店的店主說今天晚上來店裏的小姑娘只有小薔薇一位客人。不是小姑娘的倒是有隔壁賣首飾的奶奶和……
克比沒有聽下去了。他轉身出了藥店,在藥店門口焦急的打轉。
小薔薇已經來過了。
而且店主說,今天晚上的客人中沒有除了小薔薇以外的姑娘。
這樣的話,那三個人販子的目标,不正是小薔薇嗎?
克比只好一路往回走一路打聽,向街市上的每一個人詢問有沒有見過“橘紅短發披着暗紅色鬥篷的年輕姑娘”。
街市上人來人往,比較起酒和狂歡,這個疑似失蹤的陌生姑娘到底如何了,誰都不在意。
克比急出了汗,心中悔不當初。一個混在一大堆人中披着麻布鬥篷的人與他擦肩而過,他絲毫沒有注意到。
若是去買藥的是他就好了。他不禁這樣想。
他不敢放棄打聽,正想去街角詢問那位擺攤賣織物的奶奶,忽然注意到她身邊的牆角,有一個疑似籃子形狀的東西。
克比快步走近,撿起它一看,只見這小挎籃上別了朵小黃花,正是小薔薇的籃子。
他拿着籃子,朝巷子裏眺望。
這條巷子是兩座酒吧中間的空隙,沒有燈,只能容兩人通過。順着這條巷子往裏走,可以走到街市的背面去,全是酒吧飯館的後門,堆着垃圾流着污水的髒地方。
克比并不覺得小薔薇會在自己的意志下走這條路。但是若有人強迫她走,就說得通了。
于是他便去詢問在這個街角擺攤的奶奶:“奶奶,您有沒有看到——”
就在這時,克比從餘光裏看到深巷盡頭,一道暗紅的影子一晃,飛快地閃了過去。
克比倏地擡起頭,卻沒來得及看清。旦他毫不遲疑,一招剃便消失在了原地,下一刻便追着那暗紅色影子出現在了巷子盡頭。
左右看了看,克比看到北邊,暗紅色的鬥篷衣角閃過。
他又緊随着追了過去。
“小薔薇!是我!別跑了!”克比邊追邊喊。
可奇怪的是,跑在他前面的那個暗紅色人影腳步卻絲毫沒有停下的意思。克比只得繼續追趕。
左彎右拐,終于,“小薔薇”跑進了死胡同。
克比都有點氣喘了,他看着站在高高的牆壁前背對着自己的暗紅鬥篷背影,松了口氣。
或許是太過擔憂,他卻根本沒有想過,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普通姑娘,他都用上了剃,怎麽可能在他的追逐下到現在都沒被他追上。
“小薔薇,過來吧,已經沒事了。我和你一起回去。”克比安撫地說着,向那個背影靠近。
“小薔薇”沒有說話,也沒有動。
克比來到了她的身邊。就在他的手剛要搭上披着鬥篷的肩時,克比這才遲鈍地發現,這個人比嬌小的小薔薇要高出不少。
克比臉色一變。
“你不是——”
這時,鬥篷下傳出一聲嘆息。
“剃學的不錯。”那女聲淡淡地評價道,“雖然很對不住你,但既然都是海兵,那跟我搭一趟人販子的順風船應該也沒問題吧。”
克比根本來不及思考這話裏的意思,後脖頸一痛,意識就徹底陷入了黑暗。昏迷前,他看到的最後一眼,是那暗紅鬥篷下露出的一點燦爛的淺金色,還有那人脖子上飄動着的火紅絲巾。
安望着撲倒在地上的粉色頭發年輕人,默默在心裏道了句抱歉。良久,死胡同外,三個雜亂的腳步聲和着罵罵咧咧的争吵才終于緩緩靠近了。
安看了一眼胡同口,眼睛一閉,和這位真的被打暈的年輕人并排,噗通一聲撲倒在了地上。
須臾之後,三個戴着黑帽子的人走出了死胡同。其中兩人的肩上扛了兩個麻袋,三人心情非常好的樣子,一路走一路開着玩笑。
又過了約摸半刻鐘,有四五人不知從何處而來,自牆頭跳進了死胡同,盯着地上的暗紅色鬥篷,久久無語。
島嶼南邊,滿身青紫傷痕的少年蹲在自家的小破屋子門口,和病的憔悴不堪的母親,一同傻眼地望着不知何時藏在家門口土罐子裏的一大疊鈔票。
島嶼北邊,回到酒吧的小薔薇脫下了身上的麻布鬥篷,發現圍裙落在了垃圾筐旁邊,克比卻不見了蹤影。
今晚,注定是個不眠之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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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關系。”美人兒邪魅一笑:“我是男的~!”
楚楚可憐的美人兒搖身一變,竟是比她級別更高的扮豬吃虎的堂堂帝少!
女扮男裝,男女通吃,撩妹級別滿分的簡少爺終于一日栽了跟頭,而且這個跟頭……可栽大了!

鬥羅大陸III龍王傳說
伴随着魂導科技的進步,鬥羅大陸上的人類征服了海洋,又發現了兩片大陸。魂獸也随着人類魂師的獵殺無度走向滅亡,沉睡無數年的魂獸之王在星鬥大森林最後的淨土蘇醒,它要帶領僅存的族人,向人類複仇!唐舞麟立志要成為一名強大的魂師,可當武魂覺醒時,蘇醒的,卻是……曠世之才,龍王之争,我們的龍王傳說,将由此開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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