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 那就先脫個敏

第9章 那就先脫個敏

夏斯弋沿着床鋪向前挪動,盡力冷靜地發出疑問:“到底發生什麽了?”

棠光氣鼓鼓地彈回他的疑問:“我還沒問你怎麽回事呢!你倆是怎麽在我們眼皮子底下偷情的?”

“啧。”

夏斯弋無奈于棠光刺耳的話,輕揉了揉耳根,但畢竟他欺瞞在先,只得理虧地咽下不悅,敷衍地轉移話題:“我倆沒談,這事我晚點再和你解釋,你先告訴我為什麽全校都知道了?”

棠光高漲的氣焰堕下一節,将信将疑地看向夏斯弋:“真沒談?”

“真,比真金還真。”

注視着夏斯弋真誠的眼神,棠光緊張的心情終于松懈下來,他冷靜了會兒,開始向夏斯弋轉述昨晚事件發酵的全過程。

昨天下午體育課結束後,鄒科履約圍着體育館裸奔,有幾個同學當場報了警,鬧出了不小動靜。

現場視頻流入網絡,繼而被不良媒體轉載,還取了個博眼球的标題。

所謂好事不出門,壞事傳千裏,性暗示和大學生這兩個詞勾連到一處,立即引起了網友們的熱烈讨論。

讨論出現一定熱度後,不知道哪兒來的知情人士透露了這件事與夏斯弋有關,字裏行間暗指校園霸淩。

在這種惡意引導下,事件的社會關注度直線上升,不明真相的謾罵和指責鋪天蓋地散開,甚至有不理智的網友開始人肉夏斯弋,有關他的信息由此過度曝光。

直到有人發出了一段當時羽毛球館的錄像,才還原了事件的真相。

輿論雖得以扭轉,一條葉教授官宣兒子戀情的朋友圈卻早已流傳網絡。

借着熱度的東風,鐘夏二人的情侶合照被一衆吃瓜網友所睹,戀情也因這場烏龍鬧得校內皆知。

得知事情的始末,夏斯弋一陣頭疼。

不過是少在學校待了一個晚上,外面簡直是腥風血雨。

他懊喪地看向棠光遞給他的截圖。

那是葉阿姨最近的一條朋友圈,一張合照上方只綴了幾字的簡單文案。

照片是葉阿姨從兩家的合照裏裁剪下來的,幾近溢出屏幕的欣喜卻是真心實意的。

要是她知道這一切都是假的……

夏斯弋猛地晃了晃頭,甩掉萌生而起的愧疚感。

他長嘆了一口氣,小聲嘟囔道:“怎麽不早點給我打電話?”

棠光委屈到直接奓毛:“我和季知新給你打了多少電話?要不是我攔着,昨天他差點沖去找鐘至寝室找人。”

夏斯弋愣怔地摸兜拿出手機,反複按了幾下開機鍵,才意識到是手機沒電關機了。

他掃視一圈,定睛在爺爺床頭櫃前的充電器上,手機充了不過幾秒,他就着急開機。

消息爆炸式疊出,手機嗡嗡地振動半天,震得夏斯弋手心發麻。

他顧不上一條條翻看,從繁多的信息中找出了鐘至唯一發來的那條消息,切進了對話框:「面聊?」

聽到手機提示音,鐘至端起手機。

見是夏斯弋,他退出母親的朋友圈,點擊了彈出的對話框。

交談結束,兩人約定了在主樓碰面的時間和位置。

鐘至反扣手機,用指腹摩挲機身。

這時候食堂人太多,去了得耽誤不少時間,他移動視線,瞥見了隔壁桌上的零食。

鐘至沖着還在衛生間洗漱的室友問道:“一會兒你去食堂吃早飯嗎?”

內裏傳來聲響:“昂,去啊。”

鐘至旋即問:“那你桌上的吃的我拿兩樣,回頭買了給你補上。”

“哦。”那人回,“你拿就行。”

得到了室友的同意,他挑了塊面包,又從擺在旁邊的果凍裏挑了兩個。

不知道為什麽,鐘至總覺得這果凍的口感很怪,他灌了兩口水,随手拿了片口香糖清嘴。

有了昨晚的事,他特意帶了個口罩出門,避免不必要的麻煩。

主樓14層以前是社團服務中心,建造新樓後,服務中心搬遷,原本占用的教室便荒廢一空,淪為了擺放廢舊桌椅和雜物的大倉庫,平時基本不會有人來。

鐘至走出電梯,摘下了口罩。

長期無人進入的走廊裏灰蒙又沉悶,空氣裏彌漫着一股幹燥的灰塵味。

鐘至不适地嗆咳兩聲,他走到窗前,無意識地用手背貼了一下因輕咳微熱的臉頰。

灰塵不均勻地塗在走廊的窗面上,卻無法阻擋鐘至的視線。

主樓門口,夏斯弋正努力豎着衣領擋着臉,雪白的手腕被迫暴露在日光外,晃眼又鬼祟地地往樓裏鑽。

“叮——”電梯停在了14層。

夏斯弋苦惱地走到鐘至身後,舔了舔唇瓣:“那個……昨晚我陪爺爺在醫院沒回學校,手機沒電關機,早上才知道這事。”

鐘至偏過身,關切道:“又去醫院?夏爺爺身體還好嗎?”

話題意外偏移,夏斯弋遲疑地“啊”了一聲,半晌才回:“哦,老毛病,暫時不礙事。”

鐘至放心地點了點頭,回歸了兩人碰面的重點:“那說說我們倆的事。”

夏斯弋惆悵地舔了舔虎牙。

鐘至繼續說:“現在的情況和我們當初做約定時大相徑庭,解決辦法方法無非兩種,第一種,徹底作廢約定,向家裏人坦白事實,對外解釋是誤會。”

夏斯弋連連擺手打斷:“第二種第二種。”

鐘至稍顯意外:“這麽果決?”

夏斯弋對他翻了個白眼:“不然呢?你去解釋?”

來的路上夏斯弋就想清楚了,澄清這種辦法根本不可行。

衆口悠悠,他們兩個又處在風口浪尖,出面解釋有效與否不說,勢必會再掀熱議,到時候免不了出現些更奇怪的猜測,最重要的是一旦向家人解釋清楚事情的原委,他倆定然會重陷困境。

鐘至了然:“所以你就篤定主意把這個謊撒得更大了?”

“不是我。”夏斯弋伸出食指,指了指自己,又指向鐘至,“是我們。”

鐘至輕哂,他下意識伸手往陽臺上搭,在看見一層積灰後又堪堪收了手。

他往前走了半步,防止自己不慎蹭到髒污。

光線随着鐘至的移動變幻,夏斯弋這才發現對方的臉頰上泛着一層薄紅。

“你臉怎麽紅了?”他直接上手探近鐘至的臉,“發燒了?”

鐘至應激地向後一縮。

夏斯弋“嘁”了一聲,覺得莫名其妙:“搞得我願意管你似的。”

他白了一眼鐘至,重新扯回話頭:“既然你也沒有異議,那咱倆搞個協議吧。”

說着,他取出折疊在兜裏的紙筆。

鐘至睨視過去:“?”

夏斯弋旁若無人地展開紙張,一邊捋平一邊示意鐘至:“走,我們找個方便的地方寫。”

他也不管鐘至跟沒跟上,就自顧自地去找能寫協議的地方。

連續推了幾個上鎖的門,夏斯弋終于找到一個沒鎖的房間,他輕推開房門,門軸随之吐出吱咯的卡帶聲。

鐘至的腳步聲漸近,夏斯弋不甚關注地拿着紙巾擦桌椅。

雖然他也不想在這樣髒兮兮的地方拟協議,但現在這種情況,他倆恐怕沒辦法在別的地方安生談事。

鐘至停在他身後,出聲道:“紙筆都準備了,看來是有備而來,不過你怎麽确定我會同意?”

夏斯弋一張張地換紙,髒紙巾在桌上壘起一個小山包。

等都忙活完了,他才安心坐下重新和鐘至搭話:“少得了便宜還賣乖,我來之前你肯定絞盡腦汁想着怎麽要我同意吧?畢竟解決我的問題不一定需要你,但你明顯非我不可。”

鐘至不言語。

夏斯弋擡頭看向鐘至,指了指自己旁邊那個根本沒擦的椅子道:“怎麽不坐啊?”

鐘至微蹙眉頭。

夏斯弋無視對方嫌棄的神情,拽住人就往身邊的椅子上按。

褲子與滿是灰塵的凳子接觸的一剎那,鐘至額角的青筋凸起,言語間的怒氣明顯:“夏、斯、弋。”

夏斯弋松開手,暗暗打量着鐘至。

他覺得鐘至的反應有點怪,按照他對鐘至的了解,這人時常喜怒不形于色,這點小摩擦他就算真不高興也不會表現出來,大概率會暗記在心裏,之後再尋個機會找補回來。

今天這是……抽風了?

夏斯弋對這種相處模式略感不适,但現在顯然不是糾結這個的時候。他轉了轉中性筆,清嗓道:“開始吧。”

鐘至平複似的換了一口氣,試圖壓下異樣的情緒:“說到底就是個君子協議,有必要寫下來嗎?”

夏斯弋瞄向鐘至,見對方的表情歸于平靜,也不再拘着了。

他掏出手機:“不止寫,我還得錄下來呢。”

夏斯弋絲毫不給面子地打開手機的錄音功能:“你總是一肚子壞水,指不定哪天就會朝我發難,這樣對咱倆都好。”

鐘至眉尾輕動,克制地撚動指尖:“那你想怎麽寫?”

夏斯弋半轉眼珠,主意又上心頭。

他把手裏的筆遞給鐘至:“吶,我說,你寫。”

錄音加筆跡等于上了雙重保險,總不會出現抵賴之類的幺蛾子了。

鐘至接過筆杆,伸肘搭在夏斯弋擦好的桌面上,筆尖有一瞬不穩,在潔白的紙面上留下一道虛浮的細線。

夏斯弋無所察覺地念道:“基于雙方友好、平等、互助的前提,本人鐘至與夏斯弋簽訂協——”

鐘至收筆,打岔道:“假大空的東西放在一邊,我們最好先讨論出一些實際的問題。”

“什麽實際問題?”夏斯弋不解。

鐘至看向夏斯弋,又在和他視線交接時悄然錯開了幾分:“作為假情侶,我們有必要在某些事上提前達成共識。”

夏斯弋更迷糊了:“你每句話我都聽得明白,放在一起我就搞不懂了,能明示嗎?”

面對眼前人的遲鈍,鐘至只得将話徹底點透:“我們需要界定一下牽手、擁抱、接吻的必要情景,這樣明白了嗎?”

鐘至的言論超出了他的想象,他怪異地歪頭道:“哈?做做樣子而已,你還真想讓我做噩夢啊?”

一句話把與鐘至親密接觸和做噩夢畫上了等號。

鐘至閉上眼,不悅地咬緊牙關,咬肌移動得明顯。

半晌,他才将将從牙縫裏擠出話來:“一點親密舉動都沒有,誰會相信這份情侶關系?”

夏斯弋短暫地抛卻個人情緒,認清了客觀事實,他無奈地扯動嘴角:“好吧……”

他思索片刻,正經提出了異議:“接吻不行。”

“理由。”

鐘至冷聲說着,一股無名的火氣已然竄至喉口。

夏斯弋直起身,渾然不覺地繼續拱火:“這還要理由?什麽情況非得接吻不行?我一向煩你煩到過敏,你不知道嗎?”

惱人的話一層接一層地堆疊,鐘至捏筆的力道越加越重,指節因過度用力傳來一陣陣明顯的痛感。

被壓抑地異常情緒迅速擴張,限制在外的束縛不斷膨脹,在不加節制地橫沖直撞下愈顯薄弱,混亂的虛影在他腦中飛速晃動,竄至眼前又轟然散開。

發覺到鐘至的反常,夏斯弋不知是哪句話說得太過,欲出言找補,卻見鐘至神色迷離,像極了意識模糊。

他莫名生出了些許慌亂感:“喂,你沒事吧?”

鐘至的耳邊亂作一團,他什麽都聽不清,腦中僅剩下夏斯弋最後對他說的那句話。

“我煩你煩到過敏,你不知道嗎?”

言語轟然砸下,在理智的外壁上鑿出一道深長的縫隙,情緒驟然突破裂隙,火山噴發似的傾巢而出。

鐘至淡色的眸底徹底染上烏沉,他扔掉手裏的筆,掰住夏斯弋的下巴:“過敏?”

他頓聲:“那就先脫個敏。”

鐘至向前傾靠,報複性地咬住夏斯弋的唇瓣。

錯愕與惱怒瘋狂交纏,竟擠壓出一絲虛無的空白。

夏斯弋呆怔了一瞬。

雲層投下的炙熱碾壓窗邊的灰痕,偷來的透亮在地上散開一片扇形的光柱,光影之間,兩人的唇縫緊密相貼。

夏斯弋無措地雙手懸空,塵埃自他蔥白的指尖輕盈上躍,盤旋在發絲間飛舞,折射出斑斓的色彩。

清風鼓動窗簾,微微翻起協議書的紙頁,鋪開細膩的聲響。

中性筆沿着褶皺的紙張滾動,即便稍受阻礙也奮不顧身地直奔桌邊。

“啪嗒——”

筆杆落地,在靜谧的教室裏發出堪稱“巨響”的聲音。

【作者有話說】

是親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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