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 這麽刺激的嗎?

第11章 這麽刺激的嗎?

聽到熟悉的嗓音,鐘至可能替他出過頭的事重新在夏斯弋的腦海裏轉了一圈。

短暫的遲疑令他失去先機,他幹脆松了手,不再奪門。

沒了關門的阻力,鐘至卸掉力道,泛紅的指尖從灰白的門板間滑下。

夏斯弋不爽地擡起眼,視線落在眼前還略帶病色的面龐上,周身帶刺的殼不自覺柔軟下來。

他抿着嘴,在開口詢問鐘至“他有沒有事”和在內心腹诽“他愛死不死”之間反複徘徊。

還沒等到他完成漫長的糾結,鐘至的笑聲先鑽入了耳腔。

夏斯弋:“?”

鐘至憋笑着從褲兜裏掏出手機,調出相機自帶的鏡面功能,垂直立在夏斯弋面前。

縱然照得不夠清晰,夏斯弋還是一眼就關注到了自己如同剛生吞了半斤辣椒的嘴。

夏斯弋笑不出來,他惱火地扒開手機,無語地對上罪魁禍首的笑顏。

他是怎麽有臉笑的?

夏斯弋惱羞成怒,連拉帶拽地扯着鐘至走向無人的樓梯間。

樓梯間角落裏空曠靜谧,悄然稀釋着壓縮的情緒,連同夏斯弋想打人的沖動一起拉回了可以維持理智的程度。

他有點後悔和鐘至出來了。

指節和手腕接觸的位置溫差明顯,夏斯弋不自然地松開手,無可避免的尴尬恣意生長,搞得他渾身不自在。

鐘至先出聲打破了沉默,聲音在空蕩的走廊裏擴散,如同加入混響,攪得人心口發慌:“上午我誤食——”

夏斯弋揚聲:“閉嘴。”

如果說有什麽能比上午那件事更尴尬,一定是被迫和另一位主人公一起複盤那段記憶。

鐘至充耳不聞:“我是說——”

夏斯弋再次打斷鐘至:“你不說話沒人拿你當啞巴。”

鐘至只好省略前言,直擊重點:“我不記得當時的事了。”

夏斯弋猛地扭頭看他。

一種茫然感從鐘至的眼眸裏萌生,僅短暫存在了幾秒便融化散盡。

鐘至淺淺眯起他的桃花眼,向他歪歪頭:“你這種反應,難道我們之間發生了什麽?”

夏斯弋瞪了鐘至一眼,聲音因為心虛拔高了幾個度:“胡說八道什麽?有也是我打了你一頓!”

眼看刺猬又奓了刺,鐘至見好就收,他舒展眼角的笑意,正色道:“謝了。”

不合時宜的話一出口,瞬間凍結了夏斯弋的窘迫,他莫名從羞惱的外殼中脫離出來,呆怔地回望向鐘至,似是在等待解惑。

鐘至解釋:“謝你沒有丢下我,還送我去了醫院。”

夏斯弋最應付不來的就是鐘至突然正經的态度,他別扭地別過頭,讷讷道:“咱倆的關系說這麽友善的話不合适,就當扯平去年軍訓的事了,以後這兩件事就當都沒發生過。”

鐘至溫和颔首。

說完,夏斯弋自覺很虧。

去年軍訓他被蚊子咬過敏進醫院,鐘至沒少拿這事奚落他,早知道鐘至記不得,就應該趁機多踹他幾腳。

雖然忿忿,但人不記得事了,他自然也沒法計較。

剛剛情緒激動,也沒在意聽鐘至說他到底是怎麽搞成上午那副模樣的,但若是現在再問,反而搞得自己很關心他似的。

總歸是無心之失,忘記對現在的他倆來說,确實能避免很多尴尬。

一片安靜中,兩股不同頻的腳步聲自下而上地傳來,打破了兩人間的平靜。

夏斯弋後撤一步,方便來人通行。

路過的兩人不約而同地瞄了一眼他和鐘至,他們從樓梯間進入走廊,竊竊私語聲卻留了下來。

“是吧?”

“就是他倆。”

“明顯長得都不如我啊,你說我女朋友老捧着手機看他倆幹嗎?”

“啧,你可拉倒吧。”

夏斯弋長吸一口氣。

雖然對這種事早有準備,但平白遇見完全不認識的路人讨論自己,他還是不可避免地覺得別扭。

“看看。”

鐘至清冽的嗓音傳來,夏斯弋這才看見遞到眼前的紙,他接過紙張,疑惑地沿着折痕打開。

那是一張鐘至手寫的協議,拟定的內容言簡意赅,其中“反對一切彼此拒絕的親密舉動”一條更是直擊他心底最大的顧慮。

路人的閑言碎語言猶在耳,眼下他和鐘至的事已經是箭在弦上不得不發,他也只能選擇放下芥蒂,盡快解決問題。

夏斯弋反複檢查了那幾行字,下定決心似的換了口氣。

他看見鐘至的褲兜裏揣了支筆,毫不避諱地随手抽出,在協議尾簽下了自己的大名。

懸空的紙張無處借力,龍飛鳳舞的簽名延展到鐘至名字的邊緣,筆畫的尾峰悄然勾錯。

簽完字,他甩開紙張,力圖使它更平整。

連續“咔嚓”幾聲過後,夏斯弋把拍過照的協議塞還給鐘至。

夏斯弋情緒過載地閉了閉眼:“先這樣吧,我得緩緩。”

他顧不上鐘至的反應,直接離去。

快到宿舍時,正好看見棠光在門口,于是喚他:“找我?”

“原來你出去散心了。”棠光收回準備敲門的手,視線不由自主地被夏斯弋的“紅唇”吸引,“你這嘴怎麽了?”

夏斯弋掩飾性地擋了擋,敷衍道:“吃東西不小心咬了。”

棠光震驚:“還能咬成這樣啊?”

夏斯弋完全不想繼續這個話題,生硬地岔話道:“你不是有話要問我?”

思緒被迫轉了個彎,棠光頓了一下:“哦對,咱們去季知新寝室吧,他寝室就他一個人。”

夏斯弋快速點頭。

季知新的宿舍門虛掩着,兩人進去的時候,這人居然還在和人隔空吵架。

他倆随便扯椅子坐下,目光齊齊落在季知新身上。

夏斯弋實在受不了了,他扯過季知新的手機往旁邊一扣:“哎呦差不多行了。”

季知新急得站起來:“快給我,你這樣我就要輸了!”

夏斯弋無奈:“你這樣到明天都吵不贏,我和鐘至的事我不想解釋第二次,等我說完你把那賬號推給我,我幫你和她‘講講道理’行嗎?”

季知新這才猶豫地收起意圖撈回手機的手,緩緩坐下。

夏斯弋向兩人簡單轉述了他和鐘至達成假戀愛協議的原因和契機,當然,他略去了上午那場難以啓齒的意外。

話音剛落,棠光長“啊”一聲,言語間的遺憾可見一斑:“這種事你找我啊,找他幹嗎?不都說肥水不流外人田……”

夏斯弋無聲地睨向棠光。

棠光繃直脊背,立即與目光的主人拉開了一段距離:“別別,我開玩笑的。”

夏斯弋撤回視線,眉峰間的褶皺不展分毫。

季知新有些不理解:“這事雖然有點趕鴨子上架,但也算找到了解決辦法,可你怎麽好像比之前還愁了?”

季知新的感覺沒有錯,抛開鐘至不說,夏斯弋确實有個亟待解決的煩惱——他可以和最親近的朋友說明假戀愛的事,其他人呢?他要怎麽解釋和天天打架的死對頭“好上了”這件事?

夏斯弋長呼一口氣,吐出自己的疑慮。

輪到出主意的事,剛乖巧閉嘴的棠光又按捺不住了,他小幅度地舉起手臂:“請問我能說話嗎?”

夏斯弋被他搞樂了:“我堵你嘴了?”

得到另類的豁免,棠光頓時來了精神,他積極地沿着椅面朝前挪了挪:“這好說啊,你是不是忘了以前和我說過的話?”

夏斯弋不知道他說的是哪句。

棠光清嗓切換聲線,像模像樣地學着夏斯弋語調中的頓挫:“每個人遇到不能理解的事時都會按照已有的經驗先行賦予其邏輯,當解釋的事實與其個人想象有差異時,這些人便會因為質疑去反複推敲細節,進而發現謊言的蛛絲馬跡。這意味着有些時候,解釋不如沉默。”

聽完,夏斯弋挑起一側眉峰:“這我說的?”

棠光猛點頭,繼續說:“所以你哪需要解釋,只需要對他們微笑,或者投回一個‘你懂的’的表情,任他們自行發揮想象就好了。”

夏斯弋輕“呵”一聲:“我都不知道自己還有這麽有哲理的時候。”

他手撐桌沿起身,拍了拍棠光的肩膀,破顏一笑:“走了。”

“?”棠光仰頭,“幹嗎去?”

經歷了離奇曲折的一天,夏斯弋急需清空腦中的垃圾,他頭也沒回地答道:“睡覺。”

宿舍的走廊空蕩,糾纏在心頭的煩惱散了一半,夏斯弋的心情也沒那麽沉重了。

他推門回宿舍,宿舍空無一人。

夏斯弋懶得問他們怎麽還沒回,卸勁似的往凳子上一坐,不知道哪個動作出了錯,他的牙堪堪蹭到了唇邊。

夏斯弋皺着眉倒吸一口氣,被咬過的地方又疼了起來。

“嘴疼死了,”他無處發洩的火氣化作抱怨的言語,“鐘至那張狗嘴裏長的都是鐵牙嗎?”

才說完,宿舍上鋪的床簾間突然甩出一樣不知是什麽的東西,路線曲折地跌在地面上。

“啪噠——”

夏斯弋神情呆滞地視線下移。

一支錄音筆孤零零地躺在那,閃爍頻率一致的黃燈昭示着它正在工作的狀态。

他還沒意識到問題的嚴重性,室友哐當當幾下從上鋪跳到了他面前,慌張地撿起地上的錄音筆。

周默推起即将滑落的黑框眼鏡:“那個,我、我不是故意的,我就是新買來想試試,我什麽都沒聽到,我馬上删,馬上删!”

周默前言不搭後語,手忙腳亂地操作起和他并不熟的錄音筆。

就在這時,其他室友也回來了。

欣喜的聲音從身後傳來:“我倆買了燒烤吃不吃?”

話音未落,周默不知道按錯了哪個按鈕,剛錄制完成的聲音旋即傳出。

“嘴疼死了,鐘至那張狗嘴裏長的都是鐵牙嗎?”

整個宿舍瞬間安靜,褶皺的塑料袋緩慢舒展,聲音清晰可聞。

稍時,愣在門口的人才回過神,感慨聲接踵而至。

“哇嗚,這麽刺激的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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