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4 三十四

三十四

不知不覺,夜色已至。

快八點時,溫煦終于完成了畫作,從專注安靜的環境中脫離出來,下樓。

他随便應付了幾口晚飯,吃完後坐在沙發上捧手機盯消息,發現談郁京十五分鐘之前給自己打過電話。

溫煦眼眸瞬間亮起,連忙撥了回去。

手機自帶的鈴聲在安靜的室內回響。

直至過半,電話才被接起。

“……小京?”

溫煦聲音壓得小小的,像是怕驚擾對方一般,帶着不太分明的期待與忐忑。

電話那頭十分寂靜。

溫煦等了好一會兒,小心翼翼地喊了一聲,終于得到對方一句不太真切的低應。

一時間沒人說話,兩人陷入了短暫的沉默。

溫煦有心打破尴尬,絞盡腦汁卻只是呆了吧唧地憋出一句:“你吃晚飯了嗎?”

“嗯。”

溫煦看不見談郁京的表情,不知道他心情如何。

于是他斟酌着語氣,小心翼翼地問:“小京,你什麽時候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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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補充:“下周就要除夕了。要過年了,我們還沒去買年貨。”

溫煦的聲音越說越小,因為那頭太安靜了,要不是能聽到對方細微起伏的呼吸聲,他都要以為根本沒人接聽。

過了一會兒,談郁京忽遠忽近的聲音傳出聽筒:“這兩天會回去。年貨你自己決定。”

“好!”溫煦辨別不出他話語裏的情緒好壞,回答得飛快,“我去機場接你。我開車超快超好。”

那頭的談郁京沒說好還是不好,嗓音有些說不上的空靈幽冷,跟查崗一樣,“你這幾天都在幹什麽?”

如果不是兩人之前的争執與如今詭異的氛圍,這話倒真像是外出的丈夫對家中妻子的關心。溫煦聞言有些高興,認真地彙報前幾天自己都做了什麽。

說起今天幹的事,他語氣還沾上一點忐忑的希冀,“小京,我今天在畫畫。已經畫好了。”

不等談郁京回答,他就猶猶豫豫地說:“你真的只要那幅畫嗎?其實我看到了一個會發光的大海螺,也很适合當生日禮物。”

如果是以前,談郁京一定會故作兇狠地威脅一番,說他品味土。但這次,溫煦等了許久都沒等到對方嫌棄的話。

談郁京應了一聲,似乎對這個話題毫無興趣,“随便你。”

溫煦躊躇了好幾秒,才幹巴點頭說好的。

他又試圖挑起話題,“我能不能在客廳挂滿一面牆的照片?我們有很多合照,我已經選好了一些照片。你想不想看看?”

談郁京還是不鹹不淡的語氣,“你自己決定。”

“好吧。”溫煦輕輕抿唇,難掩挫敗。

不過在溫煦不懈的主動下,兩人還是聊了有一陣。氣氛緩和了許多。

快挂電話時,溫煦見縫插針:“小京,我明天可不可以也打電話給你?你老是不回我,我好擔心。”

電話那頭突然沒了聲,但溫煦毫無所覺。

他想起自己之前就是不回消息電話的一大慣犯,摸了摸鼻子保證:“我以後也不會這樣的。”

又想起談郁京那天的控訴,他不安的語氣中又帶着堅定,“我不會亂跑、不會不接電話……”

“哥哥。”

溫煦的話突然被打斷。

不知為何,他感覺談郁京的聲音透出一絲厭世的逃避情緒,又似錯覺。

“我要睡覺了。”

聞言溫煦微微發愣,神色有些無助,還沒來得及說一個好字,電話就被匆匆挂斷了。

-

第二天,溫煦自己去置辦了一些年貨,順便定制了一些不同尺寸的相框。

中午時他收到了談郁京發來的航班信息,是今天下午兩點二十的飛機,抵達江城剛好五點半。

這條消息讓溫煦的表情和心情都注入了活力。他有些說不上的雀躍,草草收拾好,提早一小時就到機場等待。

下午的機場依舊人來人往。

溫煦在大廳張望了許久,終于看到了期盼已久的身影。

他眸子亮亮的,傻裏傻氣地想迎過去,下一秒,卻驀然發現對方身邊還有其他人。

那人一看就不是談郁京的下屬。

因為對方與談郁京并排走着,頭發微卷,穿搭也是活力十足,看起來更像是個大學生。

溫煦無意識屏住了呼吸。

他看不清談郁京的表情,一時間不知道該不該向前,步伐無意識放慢。

躊躇許久,他還是挪到了談郁京的面前。

溫煦滿心滿眼只有對方,甚至沒給對方旁邊的人一個眼神,小聲局促地喊:“小京?”

兩人時隔四天沒見,談郁京隔着黑色墨鏡垂眼看他,神色很冷靜。

他一早就看到了溫煦。

因為溫煦傻裏傻氣地站在大廳正中央,想不注意到都難。

更何況,這人原本還興高采烈地走過來,但不知為何又放慢了速度,表情看起來還像只被主人抛棄的小狗,可憐兮兮的。

一旁的漂亮青年注意到溫煦的存在,突然歪了下頭,脆生生道:“談郁京,他是誰?”

他的語氣太理所當然,還頗有正宮般的質問。溫煦抿唇,忍不住瞥他一眼,但很快收回。

談郁京的視線未曾從溫煦身上挪開過,一寸一寸的,像是要把對方盯出個洞來。

倏地,他表情閃過一絲厭煩,态度十分惡劣:“你能不能滾遠點?”

此話一出,在場的兩人都愣住了。

溫煦以為他在對着自己說話,眼睫劇烈撲閃,嗫嚅着不知道該說什麽。但還沒反應過來,就突然被談郁京提了提領子,一把拽過去。

指尖劃過脖頸細膩的肌膚,談郁京仿佛被燙到,驟然松開。

他手指蜷縮起來,語氣生硬:“傻看什麽?還不走。”

溫煦一愣,随後眼眸瞬間發亮。他跟屁蟲似的跟過去,試探性地接過了對方的行李。

“小京,你坐飛機累不累?”溫煦噓寒問暖。

談郁京沒搭理他。溫煦也不覺得尴尬,依舊問個不停。

被甩在後面的青年似乎不可置信,大聲質問了一句什麽,溫煦沒聽清。

正在他想回頭看一眼對方時,談郁京卻在這時突然加快腳步。溫煦見立刻顧不上其他的,連忙跟上去。

到停車位後,溫煦把行李放進後尾箱。談郁京先上車。

等他坐進駕駛座,想幫對方系安全帶,卻發現對方自己已經系好了,只好尴尬地收回手。

兩人已經四天沒見了。溫煦很想和談郁京多說說話,憋出自己最想問的:

“小京,那個男生是你的朋友嗎?我們需不需要等他一起?”

聞言,談郁京呼吸停了一瞬。

兩人許久沒見,溫煦竟然在關心一個只在剛才見了一面的瘋子。

見不到面時他還可以裝作對對方毫不在意,可一見到溫煦他根本控制不住,心裏升起難以言喻的焦躁,只能狠狠掐住掌心。

“哪只眼睛看出來的?”

談郁京嗓音緊繃着:“怎麽?你想讓他上車?”

溫煦連忙搖頭,他察覺到了談郁京的冷意,轉移話題:“那你放年假了麽?是不是不用去上班了?”

“嗯。”

談郁京面無表情地瞥他一眼,凜冽的眼神像是在審視自己許久未見的所有物,但那一眼又好像是溫煦的錯覺,對方仿佛根本沒在看他。

談郁京壓了壓眼皮。

溫煦新剪了指甲,額頭的劉海也長長了點,臉頰兩側圓鼓鼓的肉消瘦了。

這一切的變化,都是自己不在時發生的。

談郁京忍耐地閉眼。

“走了,回家。”

-

車子到家後,談郁京徑直下了車。

兩人吃了一頓無聲無息的晚餐,氣氛十分窒息。幾次溫煦想挑起話題,都以失敗告終。

吃完飯談郁京就去了書房。溫煦想和對方待着,便切了一盤水果端去,結果進門時剛好看見對方在吃藥。

溫煦一愣,有些慌忙地走進去,“小京,你生病了嗎?”

他放下水果時,談郁京已經把藥塞進了抽屜,若無其事地坐在椅子上與溫煦對視。

談郁京臉上沒有表情,“進來做什麽。”

溫煦很擔憂,“小京你生了什麽病?為什麽要吃藥?”

“沒有。”

談郁京指尖一顫,很快避開了他小狗般濕漉漉的眼睛,“溫煦,少管閑事。”

這怎麽能叫閑事?

溫煦心裏有些着急,主動上前去,想看看談郁京在吃什麽藥。但沒想到對方反應十分大,猛地站了起來。

談郁京直接避開溫煦的手,應激般拉開很大一段距離。

尴尬彌漫。

溫煦的手一直僵在半空中。

他連談郁京的衣角都沒碰到,手不上不下的,許久才讪讪地落下。

他指尖輕顫,模樣看起來有些受傷,小聲嗫嚅:“小京,你怎麽了?可不可以告訴我?”

談郁京臉色也很難看,許久都沒說話。

很快,他心裏重新翻湧起一陣厭世的陰郁情緒,讓他有些生理反胃,猛地攥住桌角才勉強站穩。

但談郁京的語氣又是異常的冷靜,聲音又低又啞:“怎麽?哥哥,你又想當作什麽都沒發生過了?”

平和的表象維持不到幾小時就被無情撕破了。沉默的僵持瞬間把兩人都拉回了四天前,問題重新擺在兩人面前。

溫煦瘋狂搖頭,“沒有!小京,我沒想這樣。”

他怕談郁京不信,自顧自地解釋:“我沒有故意要忘記你不準的事,也沒有不想負責,更沒有裝作什麽都沒發生。這幾天你不在,我想了很多很多!”

談郁京倏地笑了,無情的神色像在自嘲,“是麽,那你想出了什麽?”

聞言,溫煦表情閃躲,過了許久才鼓起勇氣與談郁京對視,對上對方帶着審視意味的眼睛。

“我想出來了的。”

他緊張地舔了舔唇,小心翼翼地說出答案,“小京,你喜歡我,對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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