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 完美

完美

這天晚上, 吃過飯後，相親對象提議去湖邊散個步。

市中心的湖很大，從入海口一直延伸到另一個區。靠湖的一面是個公園, 修建了跑道和健身設施。

相親對象在講小時候的一些事：“初中時我離家出走, 在這邊散步了兩個小時，我媽都沒發現。”

“哈哈。”唐曉玥配合地笑了。

兩人并排走, 對方的手搭在她肩上，這讓她有些不舒服。

“後來我去我同學家住了一晚上, 我同學的家長也沒聯系我家, 我媽到第二天才發現我晚上沒回去睡。”

聊着聊着，搭在肩上的手就往下, 環在了腰上。

這就有點癢了，唐曉玥在糾結要不要說一下，但是對方一直滔滔不絕，她也不好打斷。

市政大樓往前，舊時是外國公館, 現在成為具有小資情調的文化街。

相親對象說：“我同學家就在前面那個小區, 每次路過這裏都會想起這件事。”

話題挺好，景色也挺好，但唐曉玥的注意力全在對方的手上。

話說之前看的相親攻略裏有講到，大概見第幾次的時候就可以嘗試一些肢體接觸什麽的。如果不反感就可以繼續，反感的話就到此為止了。

唐曉玥說不清自己什麽感覺，不喜歡是肯定的, 但既然沒有立刻推開, 那說明也沒有那麽反感……對吧？

回到家是晚上九點多, 往常她都會給對方發個“到家了”“謝謝”什麽的，但今天沒有。

為什麽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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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唐曉玥的腦回路發生了一個奇妙的轉變, 她想到了一個問題——既然是他開車送我到樓下的，那我其實根本沒必要說“到家了”這句話。這句話壓根就是個無效信息。

于是她沒有發，對方也沒有問。

第二天一早，她一到單位，就見桌上放着舒雁的結婚請帖，時間是下下周的周三晚上，地點在某五星級酒店。

唐曉玥又是一個感嘆：“太快了吧。”

柏欣去隔壁江檢那裏拿東西，隔着兩間辦公室打通的門看到她，忽然就笑得停不下來：“不行了，我看到你就想到你昨天的話。”

唐曉玥：“……”

至于麽，有那麽好笑嗎？

她于是沒有開口，只是翻翻白眼，沖人做了個搞怪的鬼臉。

而柏欣從陳佳的空位上抱起文件，回頭問道：“你真的希望找一個不行的老公嗎？”

“……”

唐曉玥的笑容僵在了臉上。

親，隔壁江檢是不在，但這間辦公室裏不是只有我一個人啊。

果然，一直看着電腦默不作聲的燕昭擡起了頭，一臉的不可思議。

“……”

唐曉玥只覺得臉頰滾燙滾燙，血液往上湧，整個人都有點暈。

大概是看到她的臉色，柏欣小心翼翼探出了個頭，然後又尴尬地退了回去，對唐曉玥比了個sorry的口t型，便毫不客氣地溜之大吉。

親，你跑了那我呢？

唐曉玥硬着頭皮轉過腦袋，想說燕昭這麽善解人意，一定會當作沒看到沒聽到的……然後她對上了一雙難以置信的眼睛。

“哈哈。”小姑娘幹笑兩聲，盡量淡定地坐回位置上。

完了，這就是傳聞中的社死嗎？

誰來救救我？

怎麽辦？

好想殺人滅口。

燕昭回頭看電腦了，唐曉玥暗自松了口氣，顫顫巍巍按下了主機電源。

微妙的氣氛維持了幾分鐘，就在小姑娘努力安慰自己，糗事只有自己記得，其他人是不會在意的雲雲時，燕昭突然開口，皺眉問道：“你不喜歡，那為什麽要和他約會？”

唐曉玥：“……”

大哥，這個話題什麽時候才能過去？

她盡量簡潔地回答：“因為是相親。”

“……”

燕大公子就理解不了。

上午提訊了一個犯罪嫌疑人，詐騙案，涉案金額12萬元。

燕昭問：“什麽時候起意要去騙被害人的？”

嫌疑人：“本來沒想的，就是網上吹個牛而已，結果她就很信的樣子，所以也不是事先預謀的。”

“被害人第一次轉賬給你是什麽時候？”

嫌疑人：“大概1月份吧，一萬塊，但不是我跟她要的，是她自己想轉給我的。當時過年缺錢，我就跟她說了，她自己要借給我的，後來我發現她很好騙，就經常找她要錢。”

“很好騙是什麽意思？”

嫌疑人：“就是她跟我發信息時都是比較卑微的那種語氣，就很崇拜那樣。”

“你是怎麽跟被害人說你的身份的？”

嫌疑人：“XX大學的教授。聊的時候發現她對大學很向往，我就編了這麽個身份。”

燕昭：“被害人沒有懷疑嗎？”

“我一開始就約在大學裏，所以她沒有懷疑。那個大學誰都能進去，教學樓、食堂也是随便進，我還請她在食堂吃了個飯。”

燕昭：“什麽時候案發的？”

“她去學校網上搜了下，發現對不上。然後她要我還錢，我沒錢，她就報警了。”

訊問結束前，燕昭問：“還有什麽要講的嗎？”

嫌疑人辯解了下：“如果她沒有那麽好騙，我可能也不會起這個念頭。世界上哪有完美的人啊，完美的人只能是裝出來的。”

回去的路上，唐曉玥還在想自己的相親對象。她想說是沒有完美的人，她的相親對象符合她所有的客觀條件要求，除了一點，她不喜歡他。但要找一個優秀的、我愛他、他也愛我的人，那得多難呀，所以這樣就挺好。

她的要求裏，唯獨沒有“喜歡”這一條，所以對她來講，條件是客觀的，感情是被忽略的。

“我們直接去食堂吧。”唐曉玥說。

燕昭點了頭，然後開口：“你不喜歡他，那為什麽要約那麽多次？”

唐曉玥：“……”

不是，大哥，你怎麽還在這個話題上繞。

小妹妹開了個玩笑：“你這麽說顯得我很渣。”

燕昭搖了頭：“我不是這個意思，我是說你為什麽要勉強自己？”

唐曉玥：“……”

原因很多呀，比如他條件确實很好，比如我相親就沒遇見過喜歡的人，比如沒有感情也要選物質吧，再比如我喜歡你你也不喜歡我呀。

可是跟燕昭聊這個好尴尬呀，唐曉玥只想糊弄過去：“感情可以培養的嘛。”

燕昭略略垂眸，看起來并不贊成。

“你問這麽多……”唐曉玥暗戳戳道，“你呢？你有喜歡的人嗎？”

“……”

燕昭沒回答，只是看了她一眼。

“哎呀，你怎麽這樣，問我半天自己又不說。”

燕昭依然沒有搭理她的問題，反而是問道：“如果他跟你表白，你會答應嗎？”

“不懂……”

唐曉玥也挺糾結，她并沒有反感到要拒絕，也沒有喜歡到要同意，如果只是想再相處看看，也不知道對方會不會答應。

“那你會拒絕嗎？”

“啊不懂啊……”

似是而非，這姑娘壓根就沒想回答，燕昭顯然也看出來了，他于是搖搖頭，一步兩級跨上臺階。

唐曉玥忙小跑着跟上去：“走那麽快幹嘛。”

燕昭又停住，回過頭：“只要是你覺得條件OK的，不管喜不喜歡，你都願意嘗試？”

唐曉玥：“……”

這話怎麽聽起來怪怪的？

對方語調很生硬：“你可以接受和不喜歡的人在一起？”

唐曉玥：“……”

怎麽感覺他生氣了？

社恐最怕別人生氣了，唐曉玥有點慫，她仰頭望着他，語調一下子弱了下去：“這樣不行嗎？”

燕大檢察官深吸一口氣：“不行，唐曉玥，這樣不行。”

“……”

不是，為什麽要點我名？

唐曉玥跑了兩步，試圖緩和氣氛：“你幹嘛，我又不會被騙。我們是認識的長輩介紹的，我也去過他單位。”

電梯門關上，燕昭看着她，眼眶不知為何有點濕，看起來很難過：“我以為你喜歡他。”

“哈哈不是的。”

唐曉玥抓了抓頭發。

燕昭：“……”

不得不說，燕公子在當下的心理活動是——我倒寧願你喜歡他。

為什麽要勉強自己和不喜歡的人在一起？何至于此呢？

中午在食堂，唐曉玥坐到林抒琳旁邊，說了這事，埋怨道：“你說燕昭幹嘛這樣？他那麽說，就好像我是那種為了利益出賣自己的人。婚姻和愛情本來就是兩碼事嘛。”

出乎意料，林抒琳表示了反對：“我覺得你有點渣耶，你不喜歡人家，還吊着人家那麽久。”

“啥？”唐曉玥呆了，“可是相親不都是這樣嗎？相親也不可能一見鐘情吧，都是慢慢培養的。”

“你是這麽想的啊，”林抒琳換了個角度，“那我問你哦，他跟你表白你答應不？你願意先交往再慢慢培養感情嗎？”

唐曉玥：“……”

怎麽跟燕昭問的一樣？

小姑娘對自我認知産生了懷疑，難道我真的錯了？燕昭才是對的？可是哪來那麽多兩情相悅呀。

中午睡不着，唐曉玥回辦公室，燕昭在忙，理都不理她，氣氛明顯不友好……當然也可能是她腦補出來的氣氛。

她于是給對方發信息，問道：“要點咖啡嗎？”

燕昭拿起手機，一整個無奈了：“唐曉玥，我就在旁邊，你為什麽要發信息？”

“好安靜，我不敢講話。”

“……”燕昭輕輕嘆口氣，“你要什麽？我來點。”

“噢？”

這倒有點意外，每次點飲料，唐曉玥都是跑腿的那一個。不過她沒有怨言，畢竟這人幫她值班呢，她跑腿一年都不會有意見。

小姑娘站到他位置旁邊，稍稍開了個玩笑：“我覺得你心情似乎不太好哈哈。”

“……”

燕昭擡眼瞪她。

唐曉玥懵了，不是吧，真的不好嗎？

“為什麽呀？”她問。

燕昭說：“也沒什麽，就是覺得自己好傻。”

“嗯？”

燕大檢察官怎麽可能傻呢？燕大檢察官如此完美。

唐曉玥還誇了句：“瞎說什麽呢？你絕對是我心裏最聰明的那一個。”

“……”

燕昭說了啥，看口型好像是“智障”。

唐曉玥：“……”

不是，你罵誰呢？我還是你？好吧，希望是你。

“唐曉玥。”

“嗯？”

“晚上我請你吃飯。”

“好呀。”小姑娘秒同意，然後才想起來問，“為什麽呀？”

“我好像只請你吃過一次飯。”

“是這樣嗎？”唐曉玥想了想，然後發現還真是。

“我幫你幹這麽多活，你竟然只請一次。”小姑娘驚了。

我是怎麽心甘情願做到這個地步的？

“……”燕昭擡起眼睛，“有意見？”

“沒……”

某個小妹妹慫得要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