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0 安全感

安全感

因為昨天挂了人視頻, 唐曉玥今天就有點人際關系焦慮，她進門時偷偷瞄了眼，燕昭在打字, 目不轉睛盯着屏幕, 完全沒有昨天亂說話的自覺。

很好，小姑娘松一口氣, 覺得為了維持現有的平衡，我們倆還是不要亂越紅線比較好。

中途她把材料給燕昭, 燕昭默默看着, 擡眼時眼睛裏帶着明顯的紅血絲。

唐曉玥驚訝了，又瞄了眼對方的黑眼圈, 問說：“你熬夜呀。”

燕昭嗯了聲，擡指理了理睫毛，然後抱怨道：“你不是說不能想你嗎？”

唐曉玥：“……”

小姑娘驚恐地環顧四周，周圍并沒有人，她于是壓低聲音道：“瞎說什麽。”

“你好過分, ”燕公子語帶委屈, “我都說了想你才能睡着，你還不讓我想。”

唐曉玥：“……”

親你逗我玩呢。

小姑娘一臉空白：“挺好笑的。”

“我又沒亂想。”燕昭點出了她的擔憂，并保證道，“真的沒有。”

唐曉玥差點沒上手捂住他的嘴，開個玩笑還沒完沒了了。

小姑娘臉頰緋紅，懊惱道：“愛想什麽想什麽, 別和我說。”

燕昭笑了, 臉色還挺得意。

Advertisement

然後他打了個呵欠, 聲調悠閑，慢騰騰道：“我感覺我們睡前還是不要視頻了, 有點太刺激了，我昨天都睡不着，哎呀……”

唐曉玥一把按住他，眼眶有點濕，一張小臉紅通通，羞惱得話都說不清：“你幹嘛這樣，說得好像……你怎麽可以……”

明明什麽都沒有，簡直要被帶進溝裏。

燕昭在笑，眼睛挺亮，他指了指小姑娘按在他胸前的手，無奈道：“你謀殺啊。”

唐曉玥沒松開，把人領子抓得一團糟，然後瞪着他，毫無辦法地威脅道：“你再亂說話我不理你了。”

燕昭：“……”

完了，自家女朋友真是一點殺傷力都沒有，得虧我是個好人，不然這姑娘真是誰也玩不過。

燕昭沒再逗她，但唐曉玥就是不理人了，生氣地揉了把眼睛，委屈程度爆棚。

早上去訊問室，回來的時候碰到了高檢，氛圍就挺微妙的，一路死一般寂靜。終于，進了電梯，高檢也忍不住了，開口問道：“你倆又吵架啦？”

這個“又”字就滿帶戲谑。

唐曉玥瞪着牆不說話，燕昭則是一臉無奈。

“辦公室戀情果然要不得……”

高檢話都沒說完，唐曉玥就着急了：“我沒有。”

“好好好你沒有。”高檢看了眼燕昭。

燕昭既沒承認也沒否認，擡頭望着顯示器，臉上寫着“不關我的事”。

高t檢于是安慰道：“有些人就不值得你生氣，生氣幹嘛呢，哥請你喝咖啡。”

“……”

燕昭放平視線，涼涼看着他。

一般來講，說請吃什麽，都只是個客套話，沒有人會當真。所以高檢行動力拉滿，他點開手機，選了某家精品咖啡店，遞了過去：“這家很特別哦，安利你。”

唐曉玥很猶豫，摸不準對方的意思。

高檢于是伸手，擅自加了三杯拿鐵，非常順口道：“對了，還有燕昭，反正他只喝拿鐵。你呢，也是拿鐵嗎？”

請喝咖啡是有技巧的，這下唐曉玥不好拒絕，且沒心理壓力，她點了頭。高檢沖燕昭眨眨眼，收獲對方憤怒的視線一枚。

半小時後，他去送咖啡，這兩人依然沒講話，高檢好笑極了，把紙袋放到桌上，問說：“你們倆這樣，是誰的錯？”

唐曉玥被關心得只想哭，燕昭倒是把人瞪了又瞪，做了個口型，大意是：“再見。”

高檢秒懂，對唐曉玥說：“你就是脾氣太好，所以某些人才會得寸進尺。”

燕昭站起來，把人送出了門。然而高檢一并把他拉出去了，傳授技巧道：“你都不會哄的嗎？她看起來就很好哄。”

燕昭：“……”

并不覺得。

送分題都不會，高檢啧啧道：“你倆分手只能是因為你。”

“沒有分手。”燕昭反駁道。

“噢噢，”高檢一臉的高深莫測，“其實我一直不确定……”

是你自己承認的哦。

燕昭瞪了他一眼，轉身開門。唐曉玥乖乖在打字，就聽這人說：“你之前說的對，我們要是吵架了怎麽辦？”

唐曉玥：“……”

是燕昭表白時她說的顧慮，但她又自己否認了：“我們沒有吵架。”

“噢。”燕昭看着她，“那你不理我。”

“我沒有不理你。”

燕昭：“……”

沒轍。

唐曉玥那純粹是害羞的，她有點不知道要怎麽應對親密關系了。安全距離令人舒适，再往裏一點，那她自己也搞不懂了。

她偷偷瞄燕昭。下午還有庭，剛回來他也沒換衣服，此時就站在桌前，一副一絲不茍的認真模樣。

“晚上再說吧。”唐曉玥推脫了下，“我沒有生氣啦。”

“真沒有？”

對方俯身，深藍領帶蹭在桌角，唐曉玥伸手，稍稍扯了一下，然後說：“沒有。”

燕昭：“……”

還說沒有。

費力地松開扼住喉嚨的布料，燕公子坐回位置上，覺得辦公室戀情真是要命。

到了中午，小姑娘問他：“吃飯不？”

燕昭：“……”

其實我不餓，但你這麽問，我不敢不吃。

唐曉玥悄悄牽了下他的手，十指相扣，掌心溫暖幹燥。燕昭有點意外，他偏頭看去，小姑娘不知道在想什麽，走到門口時又自己放開了，很自然地問：“你下午回來得早嗎？”

周五下午排滿速裁庭，不知道要多久，燕昭于是搖了頭：“不懂，你們先過去，晚的話我自己去。”

部主任定的酒店就是上周舒雁婚禮的酒店，距離不遠，但依然要開車。

“我們周末約會吧。”唐曉玥說，“我是想休息，但我也想和你在一起。”

Bingo！滿分答案。

燕昭笑了：“好呀。”

“不過我昨天問你，你又說不用。”小姑娘埋怨了句，“你可以直接說的。”

“我有直說。”

“那後來……”

“我就是覺得你挺勉強的。”

“那倒也沒有。”小姑娘抓抓頭發。

i人就是需要一直被催促才能出門。

“主要是你都不拒絕林抒琳，可是你卻拒絕我，我感覺你是非常不想要了。”燕昭覺得自己的推導很嚴謹。

“那也不是這樣……”唐曉玥想了想，解釋道，“我是不好意思拒絕別人，但如果是你的話，我覺得我可以做到。”

“這樣的嗎？”燕昭看起來挺訝異的。

能夠把拒絕直接說出口的關系，大概才是一段良好的關系。

不過約會什麽的，不就是吃吃喝喝嗎？約會的時候到底在期待什麽呢？唐曉玥也不知道。

跟在辦公室沒什麽兩樣吧？而且我們每天都待在一起這麽久，下班一分開你就說想我，我感覺挺不正常的呢。

她悄悄問燕昭：“你不膩的嗎？”

燕昭笑得雲山霧繞，并不回答，小姑娘更加肯定了這人沒有什麽好想法。

她于是舉了這麽一個例子：“我大學的時候，有次寒假，我舅舅他們沒空，讓我幫忙接送上幼兒園的表妹。我就送了一星期。結果回來的時候，我表妹哭着給我打視頻電話，說很想我，說每天都想看到我。”

小姑娘暗戳戳問：“你是不是跟她一樣？”

“……”

燕公子咬唇，連笑容都淺了些。他才不是幼兒園小孩呢。

唐曉玥說：“我小時候也這樣，感情濃度非常高，每次稍微分開就受不了，會一直哭一直哭。但是長大以後就好多了，長大以後，感受就不會像小時候那麽強烈了。”

燕昭：“……”

雖然但是，你還是很容易哭。而且我跟你表妹不一樣。

小姑娘歪頭：“你說想我時，你是這個意思嗎？”

燕昭：“……”

當然不是這種意思。

“不是的話，你果然是在玩我吧。”唐曉玥一臉不高興。

燕昭：“……”

真是送命題。

燕公子只好保證：“我是單純想你，不是你表妹那種，也不是你以為的那種。”

“我以為的哪種？”唐曉玥生怕各自的意思不一樣。

“……”燕昭一個卡殼，想說你還要我說出來嗎？

“我睡不着，是因為很沒有安全感，你在的話會好一點。”燕公子咬牙承認了。

唐曉玥：“……”

不能理解。

“我經常想到你，我們一起在床上，這樣我才能睡着。”

他說的是實話，然後唐曉玥不出意外地臉紅了：“不準亂想。”

“我沒有……不是，我真的沒有啊……”

小姑娘跑開了，留下燕昭一個人，站在食堂門口，困擾地捏着飯卡。

“……”

所以，當我想你時，我在想什麽？

燕昭的夢境很簡單，他用了很長時間，才能構思到一個安全的情境。

腦海裏是上鎖的房間，房間有兩面大片的落地窗，窗簾是拉開的，窗外是草地，再往遠一些，可以看見藍天和大海。他們總是在床上，實木床鋪又大又沉，能固定住，在夢裏不會到處亂跑。他會抱着她，陷在被子裏。小姑娘抱起來軟軟的，他總是醒着，而她總是困倦難當。

對話很簡單，無關痛癢，只是一些日常瑣事。

“今天天氣真好。”

“下雨了，我能聽見雨的聲音。”

“好累啊，我們睡覺吧。”

“你會覺得很困嗎？”

但是再往後，唐曉玥偶爾會想出去，她會說些“我想下樓”“我想吃蘋果”“去游泳好嗎”“森林裏有什麽”之類的話。燕昭總是不讓，因為他覺得不安全。

就很奇怪，現實是一回事，夢境又是另一回事。夢境裏的一切東西都讓他覺得危險，除了這個固定的場景。

如果下樓，一定會摔倒。如果拿了水果刀，刀一定會刺進身體裏。如果去海邊，我們一定會溺水。你說要出去，可是你出去了就再也不會回來了。森林裏有什麽？森林裏什麽也沒有。

只有和你一起待在床上時，我才覺得是安全的。

燕昭是這個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