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2 危機意識

危機意識

一路上氣氛挺怪異, 尴尬的是這個時間還在堵車，原本十分鐘的路程生生延長到了半小時。

小姑娘費力地找着話題：“你小長假要做什麽呀？”

“不懂。”

“你現在還會失眠嗎？”

“還好。”

“我看你剛才都沒怎麽吃，你有吃飽嗎？”

“還行。”

“你一會兒回去做什麽呀？”

“不懂。”

唐曉玥：“……”

怎麽說呢, 就深刻理解了長輩和晚輩對話時的無奈和心酸。

我是這麽友好且熱情, 結果你呢？純純氛圍破壞者。

“你這樣我不理你了哦。”小姑娘小小威脅道。

“……”

“是你先不理我的，”燕公子直言道, “你讓我很傷心。”

Advertisement

“……”

等等，這事先放一邊, 唐曉玥在這個時候突然想起了陳佳。

“欸你知道嗎？”小姑娘突發奇想, 跟燕昭說，“我有一個朋友哦, 有一天她跟老公吵架了。”

燕昭：“……”

轉移話題，生氣乘以二。

“原因是她老公給她發了一個表情包，就是擦汗表示無語的那個表情。然後她就氣到了，一個人在辦公室哭。”

燕昭：“……”

等等，你說的這個朋友, 我是不是認識？

小姑娘說着還笑起來：“天啊, 我當時覺得好好笑好好玩，簡直不能理解，但是她真的很傷心，我還帶她去吃炸雞，安慰了半天。”

唐曉玥一臉懷念：“我當時一直笑，然後她一直哭, 她還告訴我, 我以後戀愛了也會這樣, 一點小事都會患得患失好久。”

車流往前挪動了一點，小姑娘在一片燈光中問燕昭：“你說戀愛中的人是不是就是這麽無厘頭？”

燕昭：“……”

我明白了。

燕公子略顯不滿：“你是在說我嗎？”

哎呀糟糕, 小姑娘撓頭，試圖挽救：“不是啦，我就是覺得這個場景很像。”

“……”

回答錯誤，大錯特錯。陰陽怪氣，火上澆油。

燕昭徹底不理人了，腦袋轉向一邊，側臉印着燈光，線條柔和，就是鼓鼓的看起來有點生氣。

唐曉玥的危機感可能就是個零，停了一會兒，她又繼續道：“然後我跟她說你在這哭，你老公可能還覺得莫名其妙呢。她說她要等到她老公道歉，才肯回家。你說至于麽，哈哈哈哈。”

燕昭：“……”

唐曉玥沒有等到對方回應，便偏頭看了看，問說：“你怎麽不講話呀？”

“你就是在說我。”燕公子表示生氣。

“啊沒有啊，”小姑娘不承認，“我就是突然想到。”

“那你為什麽突然想到這個呢？”對方循循善誘。

“啊嗯……”

小姑娘想了想，覺得是這麽個腦回路，只不過她自己沒有察覺罷了。

“好像是哦。”她還誠實地應了句，語調裏帶着點微妙的驚奇。

燕昭：“……”

很好。

“你不吃我給你夾的菜，然後你也不願意送我回家。”燕昭數了數讓他生氣的點，“你怎麽能這樣。”

“可是那麽多人……”唐曉玥覺得這是小事，不能被發現才是大事。

“我覺得你并沒有那麽在乎我。”燕昭直言道。

“……”

咦，等等，不對啊，你使喚我一晚上，該生氣的是我吧。太不公平了吧，誰先生氣誰就贏了嗎？

可是唐曉玥她真的就不氣，甚至還有點好笑，她于是安慰了句：“我這不是送你了嘛。”

燕昭：“……”

就很不情願。

半小時車程，唐曉玥就一句都沒說到點上，還試圖糊弄過去：“到啦，你別生氣啦。”

燕昭：“……”

更不開心了。

“可是你為什麽不想送我？我拉你你都不理我。”

結果不重要，動機才重要。對燕昭來講，當時就是很傷心。

節前案子堆在最後一天，庭審結束已經很遲了，他沒時間回院裏開車，打車也打不到，所以坐的公交車。兩站的路堵了很久，走走停停，他累到暈車，一路都很想吐。

燕昭其實有點後悔昨晚跟唐曉玥說那些話，他不是很想告訴對方自己的經歷，所以一晚上就沒怎麽睡。

失眠，加班，世界在旋轉。

在包廂裏也是這樣，他說沒胃口是真的沒胃口，一句話也不想講，不想多餘地回避什麽，也不想多餘地解釋什麽。

我需要你的時候，你裝作沒注意到。

柏欣之前說了什麽來着？不要太相信愛情，ta可能并沒有那麽愛你。

那一瞬間就是這種感受。別說戀人了，就算是朋友之間，這樣也很傷人了，燕昭覺得自己很難過。

但好笑的地方在于，這确實是個小事，以至于連表達都顯得有點矯情。但他還是說了，然後唐曉玥舉了陳佳的例子。

“我可能确實有點……”燕昭自己都說不上來，情緒往下沉就是一瞬間的事，不過即便不開心，他也不是很想一個人待着。

“你想上來看一看嗎？”燕昭問得有點遲疑，“你還沒來過我家。”

車子停在小區門口，正對着的是長長的林蔭道，往裏只能看到大片的樹林，建築物在靠裏的地方，離門口有點距離。

唐曉玥确實挺好奇，之前送人回家時她也沒進去過，燕昭家裏是什麽樣呢？

“那我的車……”

“你等我一下。”

燕公子下車，刷臉，登記車牌，然後又回來：“停露天車位就行。”

車子駛入小區，停在樹下劃定好的區域。然後再往裏走，映入眼簾的是茂密的綠化，樓與樓之間有點距離，拐過一個彎，走上臺階，刷臉進大堂。牆壁的瓷磚反射着水晶燈，視野裏一片燈火通明。

櫃臺後的管家問了個好，幫忙拉開了通往小花園的門。

摁電梯上樓，小姑娘說起了上次送他回家的事：“你當時是不是喝斷片了呀？我好像停得挺前面的，你還不讓我送到家裏。這麽看來好像有點距離，你一個人回去怪危險的。”

“……”

該說什麽好呢？

“你真好心。”燕公子笑了，意味不明道，“一點危機意識都沒有。”

唐曉玥不明所以，她擡頭看去，燕昭表情挺溫和的，全然沒有剛才的不滿。

“……”

一個合格的社會人，就是能在心情不好的時候依然保持微笑。唐曉玥在心裏豎起了大拇指。

開門是個密碼鎖，看樣子密碼還挺長。玄關的燈是柔和的暖色調，往裏可以看到黑暗掩映下的客廳和開放式廚房。

視野很開闊，右手邊是一整面的玻璃牆。牆分為兩半，一半是單純的玻璃，一半有欄杆圍着。外面是個半米寬的小花房，玻璃溫室裏放着幾叢綠植。

“哇哦。”唐曉玥盯着山茶花看，燕昭都沒想到最吸引她注意力的會是這個。

等到客廳的燈打開，小姑娘才把視線移了過來。

和她想象的不太一樣，燕昭家的裝修舒服簡約，偏淺的奶油色系，沙發看起來很軟，茶幾嵌着黃銅邊緣，廚房有個拱形吊頂，整體就是個現代法式風。

“我還以為會是黑白性冷淡風呢。”

“怎麽會……”

好像也是，emo的人大概不會喜歡過于清冷的色調。

地上瓷磚是淺咖和白色組成的幾何圖案，沙發下還有毛絨地毯，看起來溫馨舒适滿帶暖意。

燕昭帶她往裏走：“有四個房間。”

“你幹嘛買四房的？”

“只有四房的戶型。”

一個主卧，一個客卧，還有就是書房和一個小健身房。

書房唐曉玥見過，書櫃、電腦、小沙發。客t卧是空的，有床，但是上面什麽也沒有。主卧挺大，小姑娘探頭瞄了一眼，沒有看到堆滿床的衣服。很好，她松了口氣，想說燕公子還是會做家務的。

健身房在客廳另一頭，裏面放着跑步機和叫不上名的健身器械。這裏也是一大片玻璃牆，有拉杆圍着，往外有扇門通往陽臺，陽臺是封閉式的，洗衣機和烘幹機疊放在一起。

唐曉玥站在陽臺上，感嘆了句：“有這樣的房子，我是不會想跳下去的。”

燕昭：“……”

再次後悔提這事。

“喝茶不？”他問道。

“你昨天視頻時喝的是什麽？”

“助眠的茶，不過沒什麽用。”

“好喝嗎？”

“還行，試一下？”

“好呀。”

唐曉玥坐到沙發上，燕昭往茶壺裏倒水，順帶幫人開了電視。

小姑娘翻他記錄，發現這是位買了會員、自動續訂，然後看一堆紀錄片的人。

“你喜歡這種？”

看起來還是很無聊的自然風景、宇宙星空紀錄片。

“是的。”燕昭說，“看了心情會好。”

“真的嗎？”小姑娘很懷疑。

燕昭點頭：“你不在的話，我估計會繼續看第三集，一直看到困，然後去睡覺。”

“昨天你也在看嗎？”

“是呀。”

燕昭給了她一個米黃色的陶瓷馬克杯，裏面是暖融融的茶，帶着點薰衣草舒緩幹淨的味道。

正對着沙發的是玻璃牆，夜裏雲層一點點壓下來，天邊泛着白，雲朵又大又厚。窗外可以看見湖、小區的樹木、遠處的高架橋，還有稍微矮一些的樓房。

漸漸的，玻璃上劃過了水跡，天空飄下了毛毛雨，沒一會兒，雨聲便明顯起來。玻璃窗被打濕了，窗外的燈光朦朦胧胧暈染成一片。

春夏交接，南方正是雨季，氣溫很剛好，濕度倒是有點高。燕昭開了抽濕機，摁了遙控器，拉上了窗簾。

這種天氣對他來講有點危險，稍不注意就會陷入情緒的沼澤。

“我以為你喜歡雨天。”唐曉玥說。

“我不喜歡啊。”燕昭有點意外，“很少人會喜歡雨天吧。”

“……”

什麽記性。

唐曉玥提醒道：“前幾天下雨的時候你還說天氣很好，想去游泳。”

“噢，”燕昭搖頭，說，“那天心情好吧。”

心情好的時候，連雨天都是可愛的。

當時唐曉玥是個什麽心情呢？小姑娘回憶了下。在看案卷，心裏瑟瑟發抖。

一旁的燕昭捧着茶杯吹了吹。空氣裏是淨化器清爽幹燥的味道，還有薰衣草暖和的甜香。

“我就說嘛，”小姑娘恍然大悟，“雨天怎麽能算好天氣呢？”

我還想說燕公子的喜好真是特別。

燕昭聞言卻是笑了下，天氣什麽的，無所謂好壞。

“我不是這個意思……”那雙眼睛彎起來，壓抑着某種無奈的笑意。

“什麽呀？”唐曉玥半天等不到下文，稍稍催了下。

“我說天氣好的時候……”燕昭轉頭看她，柔和的嗓音緩慢又低沉，“我是在說我喜歡你。”

春色撩人，煙雨蒙蒙，南方四月雨季連綿。天色并非晴好，我只是在說我喜歡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