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4 【1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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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瑕是在翌日上朝時, 方知昨夜明德門外有燕北軍叩門。
從前凡有事發生,無論大小,淳慶帝都會第一時間召見他, 與他商議。
可這一回, 淳慶帝連夜召了禁軍統領和金吾衛大将軍,都未曾想過召他裴守真。
帝心, 早已不在他的身上。
裴瑕與其他大臣在朝會上得知此事後,皆是一驚。
而龍椅上淳慶帝提及此事,眉間難掩惱怒, 甚至想派兵将城門外那些“叛将”抓起來, 殺一殺燕王的威風, 叫他知道何為君,何為臣。
這話說出口後, 勤政殿陡然陷入一片詭異的阒靜。
殿中那些歷經兩朝或三朝的舊臣們面面相觑了一陣, 而後低着頭, 無一人敢吱聲。
那可是燕王啊。
被稱作大梁将星、燕北煞神、駐守北地二十餘年、戰功赫赫、殺敵無數的燕王啊。
陛下不想着如何撫慰拉攏這位國之棟梁, 竟還想給燕王立規矩, 殺一殺燕王的威風?
他怎麽敢的啊?
直至今日,臣子們才意識到他們這位賢德寬仁的帝王大抵是登基太順利,以至過于天真了。
無人敢谏言, 只習慣性地将目光投向了前頭那位紫袍金帶,身姿如竹的裴丞相。
裴瑕自也感受到四周投來的那些含着期待的目光, 薄薄嘴角輕扯,盡是涼薄嘲意。
一位不得帝心的臣子, 再有謀略, 再忠心耿耿,也與廢人無異。
但他自幼所學聖賢之書, 教誨他“食君之祿,擔君之憂”,教誨他“君子仰不愧于天,俯不怍于地”,教誨他“居廟堂之高則憂其民,處江t湖之遠則憂其君”,是以為着黎民百姓,為着家國安定,他此刻也不能裝聾作啞。
“陛下,臣有一言。”
裴瑕舉着白玉笏板,上前一步,望着上座難掩怒容要鎮壓“叛軍”的帝王:“燕北乃我大梁咽喉所在,若與燕王起了紛争,無異于引火上身,自毀長城。”
“依臣之見,應當盡快派人開城門,迎燕王使者與五千燕北軍進城,好酒好菜,設宴款待,以慰風塵。另将戶部撥款的聖谕及兵部購置的軍需列單交于燕王使者,說明朝廷苦衷,以表與燕北交好之意。燕王乃陛下親皇叔,本是骨肉至親,同宗同族,只要将誤會解開,平息怒火,想來燕王也不會因此等小事與朝廷作對。”
簡而言之,錢給夠了,大家相安無事。
淳慶帝并非不知這個理,但就是不服氣。
堂堂帝王,被人讨債讨到了家門口已是贻笑大方。
偏他不能發脾氣,還得笑臉相迎,好酒好菜招待那些目無王法的叛将?
到底他是皇帝,還是燕王是皇帝!
這裴守真出的什麽馊主意,是要将他帝王顏面都丢光嗎?
就在淳慶帝準備駁斥時,殿外急忙跑進一小太監,跪地通禀道:“陛下,明德門外那些燕北軍站在城外喊話,說…說……”
淳慶帝皺眉:“說什麽?”
小太監磕磕絆絆,學了起來:“吾等遠離故土,不辭冰雪為天子戍邊多年,沒有功勞亦有苦勞,未曾想一朝被天子拒之門外,宛若喪家之犬,悲哉,慘哉,嗚呼哀哉!”
“他們都在喊這話,就站在城門口喊,喊得好大聲。”小太監不敢直視今上的臉色,戰戰兢兢道:“來往聚了許多百姓,都在瞧熱鬧,還說…還說……”
淳慶帝斥道:“說!”
小太監吓了一跳,雙膝跪地:“百姓們都說,陛下您克扣軍費本就不對,如今還這般對待為國戍邊的将士們,實在叫人寒心,此絕非聖德明君之舉……”
話未說完,上首便傳來一聲咬牙切齒的冷斥:“夠了。”
小太監的腦袋埋在地上:“陛、陛下息怒。”
朝堂百官們也都齊刷刷跪下:“陛下息怒!”
淳慶帝牢牢握住那純金打造的龍頭扶手,一張端正臉龐漲得通紅,呼吸急促,連着胸膛也劇烈地上下起伏。
無恥,實在無恥!
那些燕北軍怎的這般卑劣無賴,明明是他們目無綱紀,擅離職守,私自來朝,如今卻倒打一耙,污他賢名?
淳慶帝滿心想着将那些不聽號令的叛軍抓起來,割了舌頭送去燕北。
那趴着殿中的小太監又小心翼翼補了一句:“陛下,那位燕王使者還說了,午時之前朝廷再不表态,便默認陛下舍棄燕北、舍棄北地三十萬将士,他們即刻回去與燕王複命,禀明此事。”
話音落下,朝臣們唰唰變了臉色。
大梁如何能舍燕北之地?
朝廷如何能舍燕北軍?
“陛下,萬萬不可啊!”
“還請陛下息怒,切莫為了一時意氣,而與燕王失和。”
“臣等還請陛下慎重,三思!”
朝臣們都坐不住了,不過一件小事,何至于鬧到與燕王撕破臉皮的地步?
無人想要打仗,何況是這種沒必要的內鬥,勞民傷財,何等罪過!
眼見殿內文武百官齊聲反對,淳慶帝握着龍頭扶手的長指也越攏越緊,心下也燥郁不已。
瞧着他們的意思,就好似他是什麽不顧大局的昏君似的?
怎就無一人為他想想?出了這等事,皇帝的君威何在?顏面何存?
眼見午時将至,淳慶帝到底抵不住滿朝文武叩拜哀求,不情不願看向裴守真,松了口:“既然諸位愛卿意見一致,那此事便交給裴愛卿去辦。你務必撫慰好那些北軍,與那燕王使者将誤會說開,免得叫他們與朝廷生出嫌隙。”
裴瑕手持笏板,躬身拜道:“臣領命。”
-
與裴瑕一同前往明德門的,還有皇帝的心腹太監榮慶,他是皇帝的眼睛與耳朵。
出宮的馬車上,榮慶與裴瑕說起昨夜金吾衛禀報的情況:“此次領頭的是燕王麾下兩員大将,一個名喚謝歸安,聽說是燕王半年前認的義子,一個是車騎将軍扈洪宇,是燕王的親信舊部。除了他們二人,便是五千精銳,皆是騎兵,紀律嚴明,行動利落,不容小觑。”
裴瑕聽得這話,心裏也大致有了數。
只是聽到那義子姓“謝”,以及燕北軍在城門喊話的手段,莫名叫他想起一個人。
但他曾托前往北地的商隊打聽過,那人到達燕州後,一直在采石場服苦役。
天底下姓謝之人不知凡幾,自己這般杯弓蛇影,未免可笑了些。
心下哂笑一聲,裴瑕也斂了雜念,思忖着待會兒見着那燕王使者該如何開口。
然而半個時辰後,看到那騎在棗紅駿馬之上,一襲獵獵紅袍的高大男人時,滿腹客套之言霎時滞于喉中。
有那麽一瞬間,裴瑕覺着他定是生出錯覺。
不然那無恥至極的謝無陵如何會回到長安,還一派耀武揚威之态,出現在他的面前。
不單是裴瑕震驚,就連太監總管榮慶也震驚到失語:“這…這……”
這不是那個膽大妄為與昌王謀逆,後被流放至北地的謝無陵嗎!
他怎麽會在這?還混在燕北軍裏?
倆人心底皆浮現出無數的疑惑。
卻見那俊美無俦的紅袍郎君翻身下馬,大剌剌地行至他們身前,眼含笑意,語調慵懶:“二位貴使,多年不見,別來無恙啊。”
沒想到吧,他謝無陵又回來了!
且這一回,他手握精兵,與他們站在同一高度。
不,或者說,更高。
一想到這,謝無陵看向裴瑕的目光愈發銳利,絲毫不掩飾他的得意與野心:“裴丞相,舊交重逢,你驚喜否?意外否?歡喜否?”
不等裴瑕開口,他嘴角翹起,自問自答:“反正我很歡喜,歡喜極了。”
“我等這一日,可等了太久了。”
從元壽十九年的深秋,一直等到淳慶三年冬,将近六年時光。
終于有了能與裴瑕對峙的權勢與底氣。
裴瑕自也将謝無陵的眉宇間的挑釁看得明明白白。
這個如何都擺脫不了的無賴,猶如附骨之疽。
緋紫袍袖下的長指不覺攥緊,他望向謝無陵的目光幽深、淡漠,透着殺意。
是的。
他後悔了。
或許三年前在獄中,便該殺了他。
而非恪守承諾,保他一條命,也不至于有今日這般放虎歸山般的難堪局面。
兩個男人,一紅一紫,相對而視,靜谧中有暗流湧動。
榮慶站在一旁,恍惚間以為回到了那年在金陵的小院子裏,這二人也是這般,針鋒相對,劍拔弩張。
實在是冤孽一般。
“裴相公。”
榮慶讪讪提醒了一聲,又朝謝無陵擡袖一拜:“敢問閣下可是燕王使者,謝歸安謝将軍?”
謝無陵也記着這位太監,當年還是個灰青袍服的內官,如今成了着紅袍的內廷總管。
“是,我便是謝歸安。”
謝無陵勾了勾唇,又睨向裴瑕:“不知皇帝派丞相和內官前來,有何吩咐?若無其他吩咐,我也差不多要帶兄弟們回燕州了。”
裴瑕怎看不出他那點狹促心思。
他明知他們出城的來意,卻還擺出這副矯情姿态。
實在是……令人生厭。
盡管很想回他:“快走,不送。”
但理智還是占據上風,裴瑕沉沉吐了一口氣,再次擡眼,神情已恢複一貫的平靜:“貴使來朝,陛下深感歡喜,特命我與榮慶總管迎接貴使與燕北将士們入城休息。”
“官邸內已備好熱水與酒菜,為貴使與将士們接風洗塵。還請貴使挪步,與諸将一同進城。”
公事公辦的口吻,不帶絲毫情緒。
謝無陵卻聽得渾身舒暢,嘴角的弧度也愈發張揚:“既然裴相親自相邀,那我自然要給裴相一個面子。不過我這馬兒,也不知是有些水土不服,還是沒見過長安繁華有些生怯,遲遲不肯往裏進……”
裴瑕眉心一動,直覺不妙,果不其然,下一刻便聽謝無陵道:“聽聞裴相騎射了得,想來馭馬也有一套。不知可否有勞裴相為我牽馬,在前引路?”
裴瑕眸光冷下。
榮慶倒吸一口氣。
一旁的扈将軍也瞧出不對,自家賢侄難道與這位裴相有舊怨不成?不然怎的一見面就羞辱人啊。
扈将軍悄悄拿胳膊肘撞了下謝無陵。
謝無陵卻是直勾勾盯着裴瑕,笑着又問了遍:“不知裴相可t願為我牽馬?”
裴瑕冷眼視之:“謝無陵,你別太過分。”
“牽個馬就過分了?”
謝無陵啧了聲,看向裴瑕的目光也冷下來:“你從前仗勢欺人,可比這過分百倍千倍。”
便是眼前這個男人,不由分說地闖進他與嬌嬌的婚儀,将他請來的賓客吓得四散奔走,将他的婚堂鬧得雞飛狗跳,将他的媳婦生生從他身旁奪走。
他帶來的那些狗奴才拿刀架在他脖子上,叫他像個窩囊物般,只能眼睜睜看着嬌嬌被帶上那輛冰冷華貴的馬車。
之後一次又一次,他看着這男人與嬌嬌攜手離開,而自己一次又一次被他們抛在身後。
人心皆是肉長成,這叫他如何不恨?
他恨極了,恨透了。
恨到想讓裴守真這個人從世上消失,從此再無人擋在他與沈玉嬌之間。
如今不過是叫他牽個馬……
謝無陵盯着裴瑕,眼角彎起,笑意卻未達眼底:“若是裴相不肯牽馬,我這馬兒恐怕也無法載我入城。唉,這可難辦。”
他擡頭朝天邊那輪豔熾的日頭看了看,面露難色:“午時将至,我們五千兄弟昨夜在外吹了一夜冷風,實在凍得不輕,與其繼續在這吃閉門羹,還是打道回府好了。”
他轉過身:“扈叔,我們走吧。”
扈将軍啊了聲,對上謝無陵那雙像極了燕王的眼睛,下意識聽從:“哦哦,好。”
“謝将軍留步,留步!”
榮慶見他們要走,抱着拂塵急急上前:“不若讓咱家替你牽馬吧。”
謝無陵腳步稍頓,淡淡瞥了榮慶一眼,線條分明的側臉愈發漠然:“晾了我們一整夜,如今叫你們的丞相牽個馬也不願。看來朝廷的誠意,不過如此。”
榮慶笑意一僵,讪讪道:“怎麽會呢,謝将軍可千萬別誤會。”
裴瑕不動聲色地看向那紅袍豔豔的颀長男人,恍然覺察,不一樣了。
雖仍是那般厚顏無恥。
卻已不是當年在三皇子手下庸碌無為的模樣,眼前的男人,真正成為了一位将領。
有謀略、有眼界的将領。
不單單因他是裴守真,而叫他牽馬。
更因他是淳慶帝的丞相,是長安朝廷的百官之首,他得為皇帝對燕王的怠慢,付出代價。
正午烈日之下,裴瑕上前一步,低沉嗓音無波無瀾:“吾願為貴使牽馬,恭迎燕北軍入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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